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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涼風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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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起(三)

“等了很久麽?”

那輕松明快的和悅嗓音令凈琬渾身一震,她霍然轉過了身子,只見李袆靜靜地站在身前,夜風拂動著他的衣角,黑夜中他的一身白衣極為醒目。

凈琬怔怔地看著他,李袆那溫潤生輝、光華明凈的神采早已深深印在了她心底,她心中明明有許多話,但此刻與他這般默默相對,竟覺得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怎麽竟哭了?”李袆見她滿面淚痕,不由微微一怔。

“我…我聽說宮城內……”凈琬驟見李袆,心中歡喜難言,此刻才驚覺自己面上還掛著淚珠,不由面色微赤。

凈琬話猶未了,李袆心中已是了然。

他看著凈琬淚痕猶濕的面龐,心中一暖,不由伸出手去,輕輕地替她將臉上的淚水抹去,又將她耳邊隨風飛揚的發絲挽在了耳後,他輕柔的動作令凈琬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霞光,她眼中波光流轉,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微微地垂下了頭。

李袆柔聲道:“你走了這麽遠,累麽?”

凈琬看著李袆的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她臉上笑意燦然,眉目間柔情婉轉,李袆心中一動,伸出手去摟住了她的肩膀。

圓月當空,夜風拂面,四下裏寂無聲息,唯有橋下的流水聲淙淙傳來,凈琬雙頰暈紅,慢慢地合上了雙眼,她與李袆重逢,想到從此便可相隨相依,不再分離,心中漾滿了難言的喜悅,她只願時光就此停留,不再前行。

兩人在橋上靜靜地立著,李袆轉首看著凈琬微微一笑,將她的手包在了掌內,帶著她向橋下走去,凈琬想起還候在橋邊林中的小青,開口道:

“我還帶了一個人來……”

她話猶未了,李袆口中卻輕輕地“噫”了一聲,已皺起眉頭,停住了腳步,他松開凈琬,轉首看向了前方的樹叢。

凈琬不解地看向了李袆,正欲開口,只聽到樹叢中 “嗖”的一聲,已有一箭向著他們直射而來,電光火石間,李袆將凈琬一把推開,側身避開了那激射而來的箭矢。

凈琬踉踉蹌蹌地退到橋下,還未立穩身子,一個令她全身冰冷的聲音已在身後悄然揚起。

“遂王殿下,真是出人意料啊,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凈琬一震,她晃動的身子已被身後的一雙臂膀牢牢地圈在了懷中,她卻仿佛全無知覺般僵立著。

她不是已順利地擺脫了他麽?她好像又看到了朱友珪那了然於胸的模樣,難道他竟是故意的?而她竟無知無覺地將他引到了此處,李袆會怎樣呢……她的周身都起了一陣寒顫,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盡,她茫然地看向了李袆。

李袆靜靜地立在浮橋上,袍袖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看著朱友珪,神色不動,唇角邊卻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朱溫既未死,我怎可先行離去?”

“哦?其實當日你若是肯和你的兄弟一起,乖乖地呆在那九曲池的冷水中,也好過今日這般孤孤單單了,你說是麽,遂王殿下?”朱友珪拖長了語調,慢悠悠地說道。

兩人的面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互視的眼中卻全無一絲笑意。

“你放開她。”李袆看著朱友珪懷中的凈琬,目光微微一閃,表情卻平靜如初。

“哦,我為什麽要放開自己的女人呢?”朱友珪不以為意地笑著,攏著懷中的凈琬向後退去。

凈琬耳中嗡的一聲,如雷轟頂,驀然驚覺自己在朱友珪懷中,她痛恨自己的愚蠢,盡力掙紮著,想從他杯中掙脫。

朱友珪伸手板住了她肩頭,低頭在她耳邊柔聲道:“已經沒事了,我不是已經到了麽,你今晚做得很好,不必擔心,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怎麽樣。”他語聲雖是輕柔,卻說得字字分明。

這番話入了凈琬耳中,她先是一怔,隨即明了了朱友珪的用意,當下氣得發昏,顫聲道:“你……你在胡說甚麽?”

她心中驚怒交加,只覺得手足冰冷,險些暈了過去,一時竟忘了掙紮。她擡頭向李袆看去,見他卻並未看著自己,只是淡淡地瞧著朱友珪,她口中急聲道:

“我並沒有……”只說得一句便覺得胸口一陣氣促,一陣血腥之氣直沖胸臆,她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李袆今晚會如何,她實在想也不敢想。

朱友珪帶著凈琬退到了林邊,李袆在橋頭巋然不動,他面色沈靜,緩緩地按在了身側的長劍上。

樹叢中已沖出了十餘名黑衣武士,為首的那人抽出長刀,一聲口哨後,那十餘人迅速散開,已將李袆呈半月形圍住。

“若是害怕,就閉起眼睛。”朱友珪看著凈琬全無血色的雙唇,淡淡道。

遠處的五個黑衣人彎弓搭箭,隨著弓弦破空聲,五枝勁弩已挾著風聲向李袆射去,凈琬不由驚呼出聲,只見李袆接連閃開四箭,已迅速持劍在手,將最後一箭砸飛。

“公子!”李丹已急步而前,持刀護在了李袆身側。

前方的五個黑衣人迅速迫近橋畔,李袆二人背裏面外,李丹面色凝重,手中青光閃爍,挺刀架在了身前。

兩名黑衣人揮動單刀,向李丹砍去,李丹向左躍開數尺,避開了兩柄單刀,向其中一人面門砍去。另三人上前纏住了李袆,李袆劍光閃閃 ,招招指向三人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淩厲進攻。

李丹對付二人本來游刃有餘,卻因擔心李袆,分神之下竟被一人當頭猛砍而下,他雖閃得快,卻被砍傷了肩頭,他大喝一聲,手中的一柄刀遮架砍劈,不到幾個回合,手起刀落,竟將一個黑衣人的臂膀生生砍了下來,那人滾在地上哀號不止,被李丹一腳踢開,他身後的李袆也殺傷了一人,兩人精神一振,越戰越勇。

朱友珪神色不動,輕輕地揮了揮手,餘下的黑衣人也紛紛圍上前去。

這幾人加入後,李袆與李丹腹背受敵,登時處在了下風。

二人面色凝重,李丹手中的一柄單刀更是使得虎虎生風,完全一副豁出性命的打法,片刻間兩人已數次險象環生。

李袆的白衣上滿是斑斑血跡,也不知是敵人還是他自己的鮮血,他咬緊牙關,勉力支持,額上的汗珠一顆顆的滲了出來。

“是我害了你…”凈琬盯著李袆喃喃道,她心中已立定了主意,若是李袆因她而死,她也不願獨活。她既已打定主意,臉色雖然蒼白依舊,身子卻不再顫抖,只是緊握雙手,目不轉睛地望著李袆。

再拆了十餘招後,李丹腿上中了一刀,他搖搖墮墮,站立不穩,仍是東砍西打,頃刻間又砍傷對方一人,他回身叫道:

“公子,快走,我來斷後!”

這時只聽得馬蹄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李丹一怔,見李袆劍光連閃,仍在勉力支撐,不由急聲催道:

“公子!”

不過片刻之間,蹄聲越來越近,已可看清是十來騎從對岸疾馳而來。

朱友珪揚了揚眉,手中已多了把長弓,他拈弓搭箭,直指李袆而去。

凈琬大驚,不及多想,已重重地撞向了朱友珪,那箭從李袆耳邊堪堪擦過,射入了他身後的樹叢中。

對岸的十來騎也已趕到了浮橋邊,朱友珪的目光冷冷地掠過跌坐在地的凈琬,轉首向李袆笑道:

“遂王殿下,你認為可以跑得出這洛陽城麽?”

李丹大喜道:“公子,快走,是我們的人!”

朱友珪緩緩地擺了擺手,他身側的黑衣人打了個忽哨,那橋上的幾人迅速退至他們身前。

李袆二人早已是強駑之末,此刻見到李旭昭等人,精神為之一振。

鐵振中早牽了馬來到李袆身前,啞聲道:“公子,快些上馬。”

李袆伸袖抹去了臉上的汗水和血水,他肩背處有條長長的傷口,身後已被鮮血浸透,手臂和腿上的傷口也在冒著鮮血,他轉首看向了凈琬。

兩人就這般隔水而望,流水淙淙,卻已是重山萬嶺。無奈、猶豫、不舍等神情在李袆眼中瞬息變幻。

凈琬本來存了同死之心,現在見到他眼底的掙紮,心知自己無法跟了他去,她已明白今日一別,兩人難有再見之期。

李袆終於轉首而去,凈琬如刀刺心,眼裏卻沒有了淚水。

耳邊的蹄聲漸漸遠去,她慢慢地走到了空無一人的浮橋前。

“殿下,我們就這樣放他們走麽?”

“此刻他們人數眾多,我們未必留得住。現在洛陽城各處城門早已緊閉,他們又能跑到何處,傳令下去,就是把洛陽城抄個底朝天也要將他們搜出來。”

“是!”

凈琬緩緩轉身看向了朱友珪:“你!你早就發現了,是麽?”

她容顏慘淡,聲音暗啞,不等朱友珪回答已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會在上元之夜與他會合…所以你才會那麽輕易地就答應了,所以你也一起來了!”她說到這裏,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凝在她面上,似帶了層嚴霜,她笑著笑著,眼裏的淚水一滴滴地落了下來,她全然不覺,猶自歡笑著,朱友珪靜靜地看著女子,並不回答,眼中卻愈見深邃,漆黑的眸子似幽潭般無喜無怒。

“我真蠢,是麽?竟將你生生帶到這裏!帶到他面前…”她又是一陣輕笑,仿佛發現了極為可笑之事,笑到最後,一口氣頓時哽在喉中,劇烈地咳嗽起來。

凈琬已在城中走了大半夜,加上連番奔跑,及至見到李袆重傷在身,渾身是血的模樣,她又是自責,又是驚恐和傷心。李袆一去,她心中的緊張突然一松,心中悲苦上湧,卻狂笑不歇,終於耗盡了體力,再也支撐不住,她只覺得眼前發昏,雙腳發軟,慢慢地已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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