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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殺燭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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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殺燭鼓

無須回頭, 僅憑這道獨特的聲線,羲九歌已經猜到身後人是誰了。

自從上次一別,羲九歌一直很拒絕回想那夜的事, 沒想到,他們兩人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

羲九歌盡量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平淡回頭:“你怎麽在這裏?”

黎寒光也想問這個問題:“我修煉結束, 隨便出來走走,在棧道上看到有人站在海中。我過來看看, 沒想到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獨自站在海裏?”

那日在方丈山上, 羲九歌帶著柯凡不告而別,黎寒光將手上的血止住後也動身出發。他猜到羲九歌多半要把柯凡送到昆侖山, 所以徑直回雍天宮等她,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個月,羲九歌竟然一直沒有出現。

她不在雍天宮,黎寒光也沒有必要去上課了。雍天宮的東西前世黎寒光就學過了,實在沒必要再重聽一遍, 他之前按時去上課,無非為了見羲九歌。

她若是不在, 黎寒光連人設都懶得保持。這一個月他以養傷之名告假,反正他出現在人前時總是在負傷, 給天界留下一個弱不禁風的印象也不錯。

黎寒光既然在“養傷”,白日就不太方便出門, 等到入夜路上沒什麽人後,他才來後山走走。雍天宮靠山臨海, 黎寒光在山路上看到海水中似乎有一個白影, 隔得這麽遠, 連男女都看不清楚,但黎寒光莫名認定,這個人是羲九歌。

他立刻下山來看,果真是她。她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海水已經漲到她的小腿,她一襲白衣獨立在黑黝黝的海水中,讓黎寒光止不住心驚膽戰。

神族雖然能用法術避水,但也不乏被溺死的,比如赤帝的小女兒精衛就在東海溺亡。黎寒光為她分開海水,說:“你先回來,海水裏冷,小心著涼。”

羲九歌默然看著他:“我,著涼?”

黎寒光頓了頓,想到她是羲和的女兒,火神力天生強大,想要著涼可能也挺難。他換了個說法,道:“其實是我比較容易著涼。勞煩神女體諒我重傷未愈,換個風小的地方說話吧。”

黎寒光賣起慘來毫無負擔,什麽話都敢說。羲九歌覺得他完全在胡扯,可是他在東海剛解蠱就被她打了一掌,之後獨自趕路也沒人照應,她怕黎寒光真有什麽不舒服,只好順著分出來的路,慢慢走回岸上。

她走到岸邊時,黎寒光伸手,很自然地拉她。羲九歌瞥了眼他的手指,問:“你的手沒事了?”

“不是很嚴重,神女不用在意。”

又開始了,如果以前羲九歌還會當真,但自從得知他就是帝寒光後,羲九歌再也不相信這些看似楚楚可憐的話了。羲九歌走上海灘,身上衣裙自動變幹。黎寒光走在她身側,替她擋住海面上浩浩蕩蕩的風,問:“柯凡呢?”

“被蓐收家族一對未生育的夫妻收養了。”

“你這段時間沒回來,就是因為去白帝那邊了?”

不知道是不是羲九歌錯覺,她總覺得黎寒光這話陰陽怪氣。羲九歌瞥了他一眼,問:“你擔心我向兄長告發你?”

黎寒光一時無話,片刻後他點點頭,道:“多謝神女,現在我知道你沒有向白帝告發我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為什麽沒有說?”

先前見白帝時,羲九歌從未想過告訴白帝他們是從後世回來的,黎寒光此人狼子野心,日後會幹出造反的事。現在見到黎寒光,羲九歌才突然想起來,對啊,她為什麽沒說呢?

羲九歌默了一會,想不到一個合理的借口,冷冰冰道:“我自有考量,不用你管。”

黎寒光輕輕笑了聲,沒有拆穿她。在方丈山時,她等他逼出蠱蟲時才動手,看到他空手接白刃時沒有繼續用力,最後打出那一掌時終究留了餘地。她屢次手下留情,黎寒光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的妄想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黎寒光內心很是一言難盡,早說她吃這一套,他前世何至於傻等一千年。

兩人靜靜漫步在月下海岸,羲九歌看著腳下的碎石,兀地問:“如果有一個人作惡多端,害死了許多人卻毫無懲罰,你會怎麽辦?”

“如果撞到我手裏,就殺了他唄。”

羲九歌沒料到他答得如此直白,她頓了下,又問:“如果他身份非常高貴,許多人都在護他呢?”

黎寒光靜靜望了眼羲九歌,已經猜出來她在問誰:“那就多花些心思,在不牽連自己的情況下殺了他。為了區區一個敗類,還不值得搭進去自己。”

“可是一旦他死了,會引發局勢動蕩……”

“局勢動蕩,關我什麽事?”黎寒光淡淡道,“我只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羲九歌聽後沈默了很久,只覺得這些事情實在怪誕極了。神、仙各個勢力的正道領袖都在裝聾作啞,反而是一個魔族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他絲毫不在乎局勢,只在乎個人恩仇。在羲九歌所受的教育裏,這種毫無大局觀的話明明是最該被鄙夷的。

羲九歌慢慢說道:“你這是動用私刑,無視法度。”

黎寒光笑了聲,問:“所謂法度究竟是誰的法呢?如果它讓大多數人不滿,逼得人只能靠私刑洩憤,只能說明這條法度不公。”

“歪理邪說。”

“歪理邪說就歪理邪說。”黎寒光道,“反正沒人教過我什麽是正理,我只相信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羲九歌默然許久,輕聲說:“我問了西王母、白帝和姬少虞,不出意外的話,石畫的主人應當找不到了。”

黎寒光毫不意外:“早就猜到了。估計黃帝是聽說某個地方出現了‘天道’,這才趕緊派人去查探,如果他早知道這個人是燭鼓,可能壓根不會管。”

羲九歌問:“你在船上就知道會是這樣?”

“這又不難猜。”黎寒光道,“我那些長輩是什麽德行,我還不清楚嗎。”

黎寒光自從被羲九歌識破後,說話越來越破罐子破摔,連裝都不肯好好裝了。羲九歌有些意外,喃喃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姬姓一系的後人。你既然知道,那還敢和長輩交手?”

黎寒光趕緊撇清:“別誤會,我可不想姓姬。前世要不是為了師出有名,我都不想承認那個男人是我血緣上的父親。如果可以,我連黎都不想姓。”

前世直到黎寒光起兵,玄帝和黃帝才知道他們家竟還有這麽顆滄海遺珠。黎寒光自揭身世時十分不樂意,但如果他以魔族身份起兵,那是異族謀反,無疑在挑釁所有神族;如果他以玄帝的私生子宮變,那就是北天界的家務事。

黎寒光的目的是統一天界,然而其他人不知道。他初期借著玄帝私生子的身份做掩飾,讓其他勢力以為這是玄帝的風流債,袖手旁觀看熱鬧,等後期黎寒光壯大時,他們想聯合也為時已晚,只能被黎寒光逐個擊破。

黎寒光這個人不在乎道德也不在乎顏面,姓氏也好,血緣也罷,都可以成為他的武器。黎寒光在魔界飽受九黎族排斥,他對自己的母族實在沒什麽好感,可來了天界後發現,哪怕蚩尤已經被貶為魔神,普通民眾對蚩尤的認可依然很高。因此,黎寒光也不介意利用戰神後人這個名頭,拉攏蚩尤的舊部、故友。

羲九歌長長嘆息:“連魔界都知道恩仇分明,天界卻一昧袒護血統高的古神族,真是令人失望。”

黎寒光不動聲色看了羲九歌一眼,說:“你也不必覺得魔界是什麽好地方,那個地方弱肉強食,勝者為王,底層活的可比天界艱難多了。燭鼓的事如果放在魔界,那些大家族也會袒護自己人的。神也好,魔也好,其實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自私醜陋。”

羲九歌擡眸看向他:“那你呢?”

黎寒光意味不明笑了聲,深深看著羲九歌:“我也自私醜陋,執念深重。但我總覺得,哪怕是弱者,也應當有尊嚴地活著。”

黎寒光和羲九歌不同,他生於微末,童年時是人人可欺的弱者,食物會被搶走,洞府會被砸毀,甚至連長得白皙漂亮也是錯。只因為他弱,所有人都有權力欺辱他,踩了幾腳後還要罵一句,弱肉強食,誰讓你不如人。

黎寒光因此拼命變成強者,不讓自己任何一點不如人。可是他看到那些流浪孤兒、老弱病殘時,總是在想,難道弱者就可以不被尊重,就沒有權力安穩無爭地活著嗎?

羲九歌看著一望無際的深海,低不可聞道:“是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切行為都是為了利益。那五帝、昆侖為了利益隱瞞燭鼓所做之事,又有什麽錯呢?這世上,真的有正義嗎?”

羲九歌忍不住想,是不是如姬少虞等人所說,是她胡攪蠻纏,冥頑不靈。大家都懂的道理,唯獨她沒有情感,不知變通,反而不斷給眾人添麻煩。

海風獵獵卷過,她的聲音輕的像一縷煙,輕而易舉被風聲蓋過。羲九歌說完自己都覺得可笑,幸好沒人聽到,她正打算說回去,黎寒光忽然同時開口,說:“當然有。並不是你的堅持錯了,而是他們做不到。”

羲九歌怔住:“你在說什麽?”

“既然他們做不到正義,那我們自己去實現。”黎寒光直視著她的眼睛,臉上認真平靜,完全看不出來他正在說多麽瘋狂的話,“我們殺了燭鼓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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