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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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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義滅親

一夜過去,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黎寒光在屋內閉目修煉,他聽到隔壁傳來開門聲, 立刻收功。他推門時,正好和羲九歌打了個照面。

羲九歌微微怔了下,很快得體問好:“早。今日要去找柯屹, 可以出發了嗎?”

羲九歌理智永遠放在感情前面,而黎寒光最擅長演戲, 他也笑著說:“我準備好了,這就出發吧。”

兩人依然進退得體, 合作愉快,仿佛昨夜的事從未發生過。他們先去聖府告病假, 然後一起往柯屹家走去。

柯屹住在永安城郊,屋後是山,屋前種著幾攏竹,環境十分清幽。羲九歌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男孩, 年紀大概九歲大小。小男孩驟然看到這樣一對容貌盛極、氣度不凡的男女,都被他們的氣場鎮住, 不敢說話。羲九歌禮貌問:“請問這裏是柯屹家嗎?”

她聲音柔和,咬字清晰, 不疾不徐,看得出來教養良好。男孩愈發拘謹了, 遲疑地點點頭:“你們找我爹做什麽?”

爹?黎寒光挑眉,看了眼羲九歌的側臉, 心裏知道這次他們多半要無功而返了。

羲九歌聽到男孩叫柯屹爹, 心裏也很是意外。失蹤名單上明確寫了, 柯屹是空桑之山人士,未有婚配,三年前獨自出門游歷,下落不明。柯屹失蹤時根本沒有家室,那這個孩子,是他在畫中生的?

他怎麽連真實和虛假都分不清,竟然和畫中人成婚生子?

門口的聲音驚動了屋裏人,一道女聲穿過籬笆,問:“峰兒,你在和誰說話?”

小男孩回頭,扯著嗓子喊:“娘,有人來找爹。”

屋前傳來響動,羲九歌擡頭,穿過竹影,看到了一位布裙荊釵、身懷六甲的女子。她肚子已經很大了,臉上有些水腫,依然不影響她的秀麗。

女子看到羲九歌、黎寒光兩人,臉上也很驚訝。她扶著肚子,笑著問:“我們當家的出去看田了,你們是誰,來找他做什麽?”

羲九歌正要說話,黎寒光忽然按住她的肩膀,上前半步站到羲九歌身邊,對著女子禮貌笑笑:“嫂夫人好。我們是柯屹的故友,來找他敘敘舊。”

女子看到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來找丈夫,心裏本來還有些不得勁,看到黎寒光的動作後,她暗暗松了口氣。

黎寒光搭羲九歌肩膀的動作非常隨意,而羲九歌也沒有躲,看得出來他們兩人是一對。

女子想到她剛才竟然犯了嫉妒之罪,心中連連唾棄自己,帶著些討好笑道:“原來是當家的朋友。你們稍等,我這就叫他回來。”

女子請黎寒光和羲九歌進屋,讓兒子招待貴客,自己隨便拿了頂帽子就出門了。

那個叫柯峰的小男孩有些怕生,躲在門外怯怯地看著他們,羲九歌環視四周,暗暗給黎寒光傳音:“她把孩子扔給兩個陌生人,自己出門,她就不怕我們是壞人嗎?”

黎寒光回道:“大同世界,行善積德、樂於助人都是要求。她要是防備你,才是犯了大忌。”

羲九歌問:“柯屹真的在畫中和人成婚生子了?”

黎寒光瞥了眼門板後那雙眼睛,道:“不好說。他失蹤了三年,但這個孩子看起來有八九歲,時間對不上。這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柯屹的,得見了他本人才能確定。”

羲九歌嘆息了一聲,幽幽道:“希望他不至於如此糊塗。”

糊塗嗎?黎寒光挑挑眉,未置可否。黎寒光無法確定畫中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差別,不好下定論,但他直覺,這兩個孩子都是柯屹親生的。

家裏面到底是親爹還是繼父,孩子的眼神不會騙人。這個男孩的神態,不像是寄人籬下。

黎寒光暗暗嘆氣,有些時候,逆境不會擊潰一個人的意志,而安逸,才能殺人於無形。

沒過一會,方才那個女子從山道上回來了。她身邊跟著一個男子,男子布衣草帽,衣袖、褲腿都高高紮起,露出下面結實的肌肉。

夫妻兩人推門,羲九歌和黎寒光不約而同站起身,兩撥人對視,空中仿佛竄過一陣無形的火花。

柯屹在路上就聽妻子介紹過這兩個“舊友”了,他已經明白這兩個人從哪裏來,柯屹神色淡淡的,對妻子和兒子道:“屋後的靈草可以摘了,峰兒,你陪著你娘去摘草藥,千萬小心,別傷到了你娘肚子。”

柯妻聽到,挎起竹筐,拉著男孩就往外面走了。等將妻兒都支走後,柯屹臉色很快冷下來,問:“你們是誰,為什麽來這裏?”

明凈神女的大名天界皆知,羲九歌沒有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說:“這些年許多神族在方壺勝境失蹤,我們奉黃帝之命前來調查此事。我們在山谷中找到一幅石畫,查看時不慎落入其中,再睜眼就來到這裏。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為什麽會進來?”

“原來這是一副畫……”柯屹喃喃,自言自語說,“我並沒有看到你們所說的石畫。我聽聞方壺勝境中盛產靈藥,進來采藥的時候被一只蜘蛛封到繭中,然後就昏迷了。等我醒來,就已經在這裏了。”

羲九歌忙問:“是一只體型巨大、渾身雪白、行動敏捷的蜘蛛嗎?”

柯屹點頭,羲九歌和黎寒光交換視線,知道就是他們遇到的那群白蜘蛛。原來,柯屹是被蜘蛛迷暈,然後運送到石畫裏的。

羲九歌問:“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三十年。”

羲九歌和黎寒光齊齊一驚:“三十年?”

“對。”柯屹說道,“我進來後也尋了很久如何出去,但後來發現這裏沒有危險,周圍人也很和善,便不再想著出去,安心在這裏住下來。”

羲九歌道:“但是你在外界只失蹤了三年,看來,這裏的時間比外界快十倍。”

黎寒光註意他們說外界時,柯屹的表情很平淡,仿佛外面和他根本沒關系。黎寒光問:“你知道怎樣離開這裏嗎?”

柯屹搖頭:“最開始三年我一直在尋找出去的路,但這個世界很大,沒有邊界也沒有破綻,一切都和真的一樣,而且比外面靈氣更濃郁,修煉更快。後來,我就沒有再找了。”

柯屹話裏話外都流露出留在這裏的架勢,羲九歌怕他被石畫吞噬,勸道:“沒關系,現在我們來了。你跟我們走,我們一起想辦法出去。”

柯屹無動於衷,緩慢說道:“在哪裏活不是活,這裏比外面生活更好,我為什麽要出去?”

羲九歌聞言大吃一驚:“你興許被石畫影響了神志,假的就是假的,我們當然要回到真實世界中。”

柯屹默默看著羲九歌,看這位少女的模樣,顯然她生活優渥,教養良好,多半是位貴族小姐。對她來說,當然是外面那個世界更好。

天界廣袤,有伏羲這樣神通廣大、呼風喚雨的尊神,有少昊這樣出身顯赫、血統尊貴的天驕,但更多的是資質普通、法力低微的普通神族。他們血統駁雜,神力低微,學不會高階法術,除了壽命更長些,和凡人也沒什麽區別。

然而這些事情,面前這位少女是不會懂的。

柯屹嘲弄地笑笑,道:“像我這般無名走卒,恐怕死幾千個都不會有人在意,我出不出去又有什麽影響呢?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年了,這裏靈氣充裕,人心淳樸,沒有貴族也沒有皇帝,所有人都能分到資源。如今我已有妻有子,修煉順暢,想要什麽都能實現,實在是做夢一樣的日子。你們兩人走吧,我不想出去了,留在這裏也挺好。”

羲九歌第一次遇到千辛萬苦來救人,被害者卻不願意離開的事情。她不可思議道:“可是,這個世界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柯屹想起過去,諷刺說,“我在這裏三十年,遠比曾經三百年快活多了。我在外面時,每天起早貪黑照看靈田,沒有一天能放松,但是最後只有一成歸我們,其他都要交給貴族。我爹娘就這樣勞累了一輩子,根本沒時間修煉,才五百歲就已經老態龍鐘,百病纏身。我為了給他們看病,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最後連家裏的田都被抵押出去。那些貴族明明故意壓低價,從我手裏騙走了我家祖田,最後還以施恩的嘴臉租給我,讓我給他們繼續種地。他們到底哪裏比我強呢,就因為他們有一個好爹,就因為他們天生血統高貴,而我一出生就是低血統,所以就活該被他們欺壓嗎?”

說到最後,柯屹的語氣都激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道:“對不起,我失態了。你們說我懦弱也好,說我自欺欺人也罷,我真的覺得這裏很好,沒必要在乎真假。反正外界每天都有像我這樣的低等神族死去,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有區別,等你們出去後,就說我死了吧。”

羲九歌第一次聽到天界普通人對貴族的看法,一時怔住了。她知道天界唯血統論,她知道雍天宮那些貴族公子小姐驕奢淫逸,但她以為,他們除了廢物,並無其他不是。

原來,雍天宮之外,其他人是這樣看貴族的嗎?

柯屹寧願活在虛幻的畫中,都不願意回到真實世界。五帝的統治,就如此失敗嗎?

柯屹肅起臉,鄭重說道:“多謝你們來找我,但我這個人心無大志,餘生只願意陪伴在妻兒身側,哪怕後面遇害,我也認了。我的妻子即將臨盆,兒子年幼,最近不方便待客,抱歉,今日無法招待二位了。”

黎寒光明白,柯屹這話是變相地告訴他們,以後不要來找他了。黎寒光嘆了一聲,知道不必勸了,他握了握羲九歌肩膀,起身道:“打擾了,預祝嫂夫人母子平安。九歌,我們走吧。”

羲九歌腦子裏很亂,但柯屹明確說了不想離開家人,她莫非還能強綁了柯屹,逼他拋妻棄子嗎?羲九歌悶悶地站起來告辭,他們兩人出門時,正好撞到柯屹的妻子、兒子回來。

柯屹妻子熱情挽留他們吃飯,黎寒光溫和拒絕,拉著羲九歌走了。

兩人靜靜走在鄉間小路上,柯屹一家的小院逐漸看不到了。黎寒光見羲九歌一直不說話,開解道:“剛才那些話只是他一家之言,不用當真。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顆勇敢的心,這裏生活安逸,資源無憂,不用努力就能得到一切,他待了三十年,抵不過順境腐蝕很正常。”

羲九歌低聲說:“可是,這不就是五帝的失職嗎?治下平民明知是假的也不願意回到現實,那真實的世界,到底該多讓人失望呢?”

黎寒光眼眸中意味不明,但對著羲九歌時,語氣依然溫柔:“這些和你沒關系,天界政令又不是你發的。”

其實哪怕政令就是羲九歌發的,黎寒光也會覺得羲九歌沒錯。她怎麽會有錯呢?錯的一定是下面那些人。

黎寒光在羲九歌面前完全不分是非,可是羲九歌卻很清醒,不留情面道:“可是,我是白帝的妹妹,玄帝的太子妃,我既然享受了神女身份帶來的尊貴榮光,就該擔當責任。如果五帝統治真的出了岔子,我怎麽敢說我不管政事,這些和我沒關系?”

黎寒光聽到她說“玄帝太子妃”,心裏很不樂意,幽幽道:“要是那些人能像你一樣有擔當就好了。你也不必太自責,要我說,這方畫中天地看似平等美好,其實還不如外面那個充滿了自私、壓迫的世界。”

羲九歌聽到十分不讚同:“怎麽可能,這裏是所有典籍最推崇的社會,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改變外面的世界,也該改成這樣。”

黎寒光一聽,趕緊說:“那可不行。人心天生就是惡的,貪婪、盲從是本性,若把整個世界都變成畫中這樣,說不定作起惡來,比原來還可怕。”

越說越離譜了,羲九歌道:“你在胡說什麽?你未免把人想的太壞了。”

黎寒光搖搖頭,不再爭辯:“柯屹的意志徹底被這幅畫腐蝕了,我們要是帶他走,他說不定還把我們當仇人。他救不成了,我們還是另找他人吧。”

羲九歌想到昨夜的發現,說:“對了,昨日忘了和你說,我在永定城最早的一批戶籍冊上,發現有一頁被人撕掉了。”

“撕掉?”黎寒光皺眉,“無冤無仇的,撕去名字做什麽?”

“是啊,他撕去這一頁,說明他不想讓人查到他。所以我懷疑,這個人也和失蹤案有關系。”

黎寒光慢慢頷首:“有道理。能撕掉戶籍名冊的,多半是聖府內的人。看來,明日我們還得去聖府。”

羲九歌和黎寒光勸不動柯屹,只能回去尋找被抹除的第二人。但在柯屹這邊也不算完全無功而返,至少他們知道,畫中時間流速是外界的十倍,方壺勝境那些詭異的白蜘蛛並非天生,而是有人豢養,用來捕捉落單的神仙,一旦成功就將他們投入畫中。

這樣說來,被困在這幅畫中的人,可能遠不止名單上那些。

羲九歌和黎寒光借著抄書員的身份,在聖府中搜尋可疑之人,然而,十天過去了,兩人進展寥寥。

仿佛有一雙手將一切痕跡抹除,不想讓人發現他的存在。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傍晚,夕陽西下,倦鳥歸林,聖府也到了散衙時分。黎寒光和羲九歌一前一後出門,他們進入畫中已二十天了,對如何離開還是毫無頭緒。羲九歌有些著急,不由道:“不如,今夜我們再潛入聖府,重新檢查一遍名冊?”

她用的是傳音,不必擔心被路人聽到。黎寒光正要說什麽,身後忽然傳來喧嘩聲。

兩人轉身,看到人群圍著一輛囚車,緩慢向他們這個方向移動。黎寒光找了位看熱鬧的行人,問:“兄臺,請問這是怎麽了?”

行人墊著腳尖看前方熱鬧,聽到黎寒光問話,隨意說:“哦,有人犯了惡罪,在游街示眾。”

“他做了什麽惡?”

“我也不清楚,聽說是生出對雙胞胎女兒,他們家已有一子,再加上這兩個女兒,共有三個孩子,他不肯丟棄,就被抓了。”

羲九歌和黎寒光聽到,都覺得匪夷所思。黎寒光問:“這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行人義憤填膺道,“聖使早就說了,孩子雖然美好,但絕不能生太多,不然父母不斷領資源撫養孩子,會侵占其他人的物資,長此以往就會滋養懶人,敗壞風氣。所以,一對夫妻最好有兩個孩子,若超出了這個數,就應該在懷孕時用法術打掉。他們這家直到生出來才知道是雙胎,不能完全怪他們,把女嬰殺掉一個就好了。但父親竟然不肯殺死女嬰,還說不會用公家的糧食,他會用自己的東西撫養這個孩子。”

行人說到這裏,嗤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有山川湖海都是大家共有的,他種出來的地、挖到的靈藥本來就該上交,哪裏是他自己的東西?不想交孩子只是小罪,但他竟然產生私有的念頭,簡直十惡不赦!這種惡人就該狠狠懲戒,要不然,會給我們永安城引來天罰的!”

黎寒光和羲九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聽行人的描述……怎麽這麽像柯屹?

黎寒光問:“這個……罪人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只知道住在西郊。”

和柯屹家的方位一樣,黎寒光又問:“那他的這些罪行,是怎麽被發現的?如果他自己不說,誰知道他們家生的是對雙胞胎呢?”

“他妻子揭露的。”路人說道,“他最開始想偷偷將嬰兒藏起來,還說了那番自己養的話。他妻子聽到後覺得他大逆不道,於是將他的罪行報告給聖府了。”

竟然是柯屹的妻子舉報的?羲九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而路人卻用一副讚嘆的語氣道:“他妻子大義滅親,知書達理,真是良善,怎麽就遇人不淑嫁給他了呢。”

這時候游街的囚車走近了,一群人湧到羲九歌身邊,激動地又叫又罵。黎寒光眼疾手快擋住那群狂熱的人,護著她後退。

外界瘋狂,羲九歌身邊卻隔出一道空白,清凈的和周遭格格不入。囚車咕嚕嚕從他們眼前走過,羲九歌和黎寒光站在人群中,看到木籠後關著一個中年男子,他衣服簡樸,手掌粗糙,一看就是雙做農活的手。

而這樣粗糙的手掌,卻小心翼翼抱著一個嬌嫩的女嬰。

他靠在木籠中,神情麻木,周圍全是叫罵聲、唾棄聲,他也全無反應。唯獨懷中女嬰動彈的時候,他的眼睛才會轉動,羲九歌這才能確定他還活著。

囚車漸漸遠去了,羲九歌想到柯屹麻木的眼神,周圍人狂熱的叫罵,還是覺得不寒而栗。羲九歌破天荒主動問話:“他犯了錯,為什麽把孩子也關在籠子裏?”

路人正義憤填膺揮拳呢,聽到羲九歌的話,十分詫異:“惡人的孩子,肯定也留著惡人的血。那個女嬰本就是多餘的,當然也要一起處決。這是永安城近些年最惡劣的事情了,一定要用重刑處死。”

羲九歌忍著不適,道:“就算他們真的犯了錯,一劍殺死就算了,為何要用酷刑?”

“他們是惡人啊,對待惡人,怎麽樣都沒有關系。”

再問下去就要出事了,黎寒光扶住羲九歌的肩膀,暗暗提醒她:“我們耽誤太久了,走吧。”

羲九歌強忍著反駁的沖動,被黎寒光推走了。全城的人都去外面看游街示眾,小巷中空無一人,靜的都能聽到腳步聲,而背後的吶喊聲卻一浪接著一浪,兩廂對比,讓羲九歌覺得無比諷刺。

羲九歌道:“他們對陌生人都能慷慨地分出一半房子,現在對一個只想保護自己孩子的父親,卻如此殘忍。”

黎寒光輕輕笑笑,對此並不意外:“因為他們是‘惡人’啊。只要冠以惡人的名義,對他們做什麽都沒有關系,因為這是正義。”

黎寒光的聲音很平靜,羲九歌聽後卻悚然一驚。她親身接觸過柯屹,所以看到柯屹被如此對待時氣憤不已,那魔族呢?

他們對待魔族,是不是就像這些永安城群眾,惡毒得理直氣壯?

黎寒光發現羲九歌許久沒說話,他垂眸瞥了她一眼,問:“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羲九歌搖頭,停了許久,她緩緩問,“大義滅親,大公無私,是錯的嗎?”

黎寒光笑了,道:“如果是你做的,我相信你是為了正義,如果是其他人,我就不信。”

自私和貪婪才是人性,黎寒光不相信有人可以違逆人性,損害自己,就為了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你為什麽敢信我?”

這個問題把黎寒光問住了,他想了想,道:“或許是因為,你救過我吧。”

羲九歌聽到,以為他在說山洞對戰牛頭妖。她搖搖頭,說:“我那不算救你,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脫身。”

黎寒光看著她笑了笑,並未接話。羲九歌長嘆一聲,望著天上血一樣的晚霞,說:“可是,我開始懷疑我自己了。”

“為什麽?”

“這些年,我一直堅信大道為公,無欲則剛,我可以毫不猶豫殺掉所有我認為的惡人。可是,我所堅持的道義,真的是對的嗎?”

黎寒光聽到這話覺得不對,他趕緊看向羲九歌,發現她已經露出道心崩潰之兆。黎寒光沈默,忽然拉住羲九歌的手腕,將她重重拉到自己身前。

羲九歌詫異擡頭,黎寒光握住羲九歌的肩膀,微微俯身,直視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裏去:“不,你是對的。”

“可是……”

“無論發生什麽,我永遠相信你正直、善良、美好。是他們做錯了,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局面,那我們去劫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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