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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陶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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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義

陶義腳下的步子暫緩,離近後,擡頭貪婪地望著他,目光呆呆的,淚眼朦朧,是有多久沒見了,好像有一個世紀沒見到他了。

“阿遲,我很想你。”

顧西遲把花放到一邊,安撫地抱住她: “我也很想你。”

陶義靠在他懷裏,從未有過的心安,那些可怕的光景再也與她無關,她輕輕笑了聲,摟住他的腰: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顧西遲搖頭: “我是來把你還給他們的。”

陶義當場就慌了神,眼睫輕輕顫動起來: “不要,我要和你走,我不想回去,你不要趕我走,是不是因為我不是孟聽雪了,所以你不再愛我了。”

“我愛你,陶義,無論你變成誰我都會愛你,但我不能太自私,你還有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他們也需要你,你還這麽年輕,怎麽能跟我走呢。”

“我不想回到那個沒有你的世界,那裏太可怕了,好多壞人,我每天都像走在懸崖邊上,一不小心就掉進深淵,頭頂是山和樹,隨時隨地都會掉下石頭,我要膽戰心驚的過日子,我太累了。”

顧西遲憐愛地摸著她的後腦勺: “因為你生病了,等你好起來就不會這樣了。”

陶義像個小女孩一樣抱怨: “我不要。”

顧西遲: “你要好好吃藥。”

陶義哭著搖頭: “吃藥很難受,會發胖,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不想變醜。”

顧西遲嘆道: “怎麽會變醜,不吃藥是不會好的,不好會一直看到那些可怕的眼睛。”

她還是哭: “你帶我走吧,阿遲,求求你你帶我走吧,帶我走我就看不到了。”

“我可以帶你走的,但我們先做個約定,好不好”

“什麽約定”

“好好治療,按時吃藥,之後去替我實現夢想吧,然後我來帶你走。”

陶義不肯答應: “我等不了那麽久,我真的很累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事情了,我走不動,我現在就想和你離開。”

顧西遲: “可我會有遺憾的,我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我的人生剛剛開始,我想等你來告訴我,世間有很多美景,有很多有趣的事,可我已經看不了了,但你還有機會。”

陶義很想哭,酸水從心裏湧上來,她咬著牙問: “要多久”

顧西遲: “十年,十年後若你願意,我就來帶你走。”

十年,三千多日日夜夜。

太久了,久到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

久到光想象就令她筋疲力盡。

陶義吸著鼻子: “太久了,能不能短一點,一年好不好”

顧西遲沒吭聲,目光很堅定告訴她不行,十年就是十年,少一天都不算。

陶義失落地垂眼: “可是你呢,阿遲,我不想讓你孤單的等我,我怎麽忍心讓你等我這麽久。”

顧西遲: “我不會孤單,我和你一起。”

陶義: “可是……”

顧西遲:”我一直在。”

陶義,我一直在你身邊的。

你看天,我就是空中漂浮的雲朵。

你看海,我就是狂風波瀾裏的浪花。

你不需要害怕。

無論多麽艱難我都陪你一起走過。

我說過會等你的,我在人生的終點等你。

陶義這次昏迷持續了近一個月,她無法進食,每天只能靠營養針維持生命,臉都瘦了一圈。

她醒來的那天原佳瑜正在擺弄一株鮮百合,看到她手指動了下,驚喜的差點把花瓶打翻,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去: “陶陶醒了,醫生, 19床醒了,醫生快來啊!”

醫生替她檢查了身體狀況,除了虛弱並無太大問題,原佳瑜拿著手機在旁邊給各位親朋好友打電話: “陶陶醒了,啊對啊,身體挺好的就是還很虛弱,你們先別打擾她,先讓她休息休息!”

陶爸陶媽在二十分鐘後趕來,眼含熱淚地抱在一起哭: “太好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陶義一直沈溺於自己的痛苦,不願接受現實,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醒來會有這麽多人開心。

她張了張幹裂的嘴唇,想說什麽,易文晴立馬把耳朵湊過來,聽她虛弱的說: “媽媽,我想喝你做的冬瓜燉排骨了。”

“好好好,”易文晴的淚立馬掉下來了: “老陶快去市場,閨女想喝冬瓜燉排骨了,快去買冬瓜和鮮排骨,我一會兒回家燉上。”

陶格: “哎。”

陶義在醫院住了小半年,她的精神有時好有時不好,片刻清醒,片刻癲狂,發病時日日夜夜腦袋都是模糊的,辨不清時間和空間,醫生說她不僅有應激性心理障礙,精神分裂癥狀也很嚴重了。

每天傍晚是她思維最清晰的時刻,她看著窗外的夕陽落入地平線時,會有一種又熬過一天的如釋重負感,她還要熬過三千多個日落。

陶格和易文晴每天變著法給她帶各種好吃的,原佳瑜也經常過來陪她,還有顧醫生,他幾乎隨叫隨到。

陶義的腦袋逐漸清明,墻壁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眼睛也消失了,她開始逐漸變得有生機,也不太抗拒與人相處,恢覆雖慢卻有成效。

清醒後,她跟很多人說了對不起,這半年來她總會莫名其妙哭,莫名其妙發脾氣,是個十足的瘋子,可大家都給了很大的耐心,所以她才有勇氣繼續往前走。

出院的第一件事她去超市買了個筆記本,記錄了她治病這半年發生的事,又為將來做了詳細的計劃。

她要去幫他完成夢想啊,她還要努力工作,幫父母攢一筆養老錢,還有佳瑜,她懷孕了,她說要讓孩子認她幹媽,作為幹媽,她也要給小寶寶準備好禮物才行。

她重新拾起了專業,學了電音,面試進一家游戲公司,每天的工作忙碌而充實。

周六日會約原佳瑜去逛街,下班後跟媽媽學做飯,偶爾跟爸爸學書法,像是回到高中寧靜的時候,只是生活中少了一個人。

不過沒關系,他說了,他一直在她身邊,只是她看不見罷了。

她的日記本越來越厚,就像離他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心情每天都會比昨日更愉悅,她在努力生活,也在努力靠近他。



周末,陶義去了趟顧西遲的墓園,是顧西宴陪她來的。

這是近七年間她第一次敢走到這裏來。

前幾天下過一場雨,石板路很滑,她穿了件黑色連衣裙,拿束白玫瑰放到了墓碑前,幫他清理了碑前的樹葉。

她的手落在墓碑上,墓碑冰涼,不像他有溫度的身體。

照片有些年頭了,但少年青澀的臉龐是一貫的少年意氣,恣意張揚。

陶義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與他說了好多話: “我有聽你的話,好好治療,認真生活,一開始的確很難熬,覺得這樣沒什麽意思,可是我答應過你了就不會食言,我遵守約定,等那一天你也要遵守約定來帶我走,已經快一年了,你看我都熬過十分之一了,我一直一直都在等著你,你不要忘記啊。”

顧西宴的心臟隱隱有些痛,像是人拿了一根針紮了他幾下,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為誰心疼,是已經過世的弟弟,還是數著死期過日子的陶義,更或者躲在隱秘之處悄悄生出不該有心思的自己。

顧西宴握了握拳頭,撐著傘先一步離開,在墓園的鐵圍欄前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

他定睛,車後門打開,周擎下了車,她穿黑色大衣,手持一束山茶花。

顧西宴有些詫異: “媽您怎麽來了。”

周擎: “我看我兒子,怎麽不能來”

顧西宴攔住她: “您能不能等一會兒再進去。”

周擎往裏面瞥了一眼: “誰在裏面,陶義”

顧西宴: “……”

他不出聲,周擎甩開他想自己進去驗證,顧西宴再次攔住她: “媽,您不要這樣,她的病才剛剛有了好轉,她不能受刺激了,您要逼死她嗎”

周擎冷眼昵他: “我怎樣了如果我說她幾句她就能被我逼死,只能是她自己心裏有愧,反而是你顧西宴,你不覺得你對她的關心有點太過了嗎”

顧西宴: “……”

周擎: “如果你只是想照顧弟弟曾經的女朋友,可以,我不會說什麽。但你要是敢有什麽心思,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媽,我沒有……”

“你現在可能沒有,這一年多的時間,你片刻不離地守著她,每天在她身邊晃,你確定自己能抵擋住誘惑,你又確定她不會對你產生什麽想法我告訴你顧西宴,我這輩子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她已經害死我一個兒子休想再害另一個。”

周擎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從知道陶義的病情,她就沒找過她麻煩,更何況她根本不想看見她,心煩。

她把山茶花甩給了顧西宴,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

顧西宴站在風口,風呼呼刮過他的臉,冷意浸入肌膚,這段話像是給他敲響了警鐘。

他承認自己有些見不得光的心思,但他向來會藏匿心事,從未被任何人發覺,沒想到在自己母親面前這點旖旎的小心思還是無處遁形。

陶義慢慢走出來,看著離開的車子: “顧醫生,剛剛是的周阿姨嗎”

顧西宴回過神: “嗯。”

“你們聊什麽了”

“聊你。”

陶義有些困惑: “我”

顧西宴笑了笑,幫她撐著傘一起往山下走: “她說若你想害他另一個兒子,她不會放過你。”

陶義驚訝地看著他,他目光很靜,似孕著大海般深沈,他與阿遲的確是不一樣的,阿遲炙熱又張揚,像一團火,而他則是一座冰山,或者深潭,太難以令人猜透。

陶義抿了抿唇,試探問他: “如果我真的想要去接近你,你會給我這個機會嗎”

顧西宴仍是微笑著看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愕,一切游刃有餘盡在掌握之中,他很確定地回答她: “不會。”

顧西宴太通透,他早就察覺自己對她有模糊的好感,他甚至不清楚這算不算喜歡,也許只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但更清楚的是他的這份感情註定不會得到回應。

因為他有著與顧西遲相同的臉,她永遠不可能心無旁騖地愛上他,她的心早已被占滿,沒有其他人的位置。

當然,若他想得到她也是很簡單的事,他甚至不需要用什麽技巧,只要口罩一摘,她會把自己送上門。

可是,這對於他或著她,都太過殘忍。

所以他選擇在自己尚未深陷其中時抽身,他不會讓自己限於這樣的困境,這一點,他與顧西遲截然不同。

顧西遲喜歡孤註一擲,而他習慣趨利避害。

他低著頭笑: “愛情的確是不理智呢,但可以克制,註定飛蛾撲火的事,我不會去做。”

陶義也笑了: “果然是我認識的顧醫生,夠理智也夠清醒。”

陶義擡眼,眼中是深深的眷戀,至於這份眷戀透過他望著誰也顯而易見,她問: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顧西宴笑得溫和: “短期內恐怕不行,我已經收到MSF的offer,正準備入職無國界醫生,近期應該不在國內了,我們就此告別吧,後會有期。”

陶義: “……”

陶義忍住了眼裏的淚: “心理醫生都像你一樣對自己這麽殘忍嗎”

顧西宴笑: “還是別把顧西宴個人行為上升到行業了。”

陶義笑笑: “那就祝顧醫生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顧西宴: “借吉言。”

那日別後,她好多年都沒再見過顧西宴,不過兩人沒斷了聯系,他們偶爾會在網上聊天,他還是會定期詢問她的病情,也會給她提供情緒指導。

太陽落去又落下,日子一天天過,十年竟也轉瞬即逝。

陶爸陶媽退休後的日子很豐富,陶爸偶爾去公園和老頭下棋,在家練練書法,陶媽喜歡研究菜譜,還學了廣場舞,她一生好強,就算是跳廣場舞也成了領舞大媽。

原佳瑜婚後有個可愛的女兒叫泡泡,泡泡簡直是她媽媽的翻版,調皮又話癆,每次見她都“幹媽,幹媽”叫個不停。

三十五歲的陶義事業有成,是一家上市游戲公司的部門經理,攢下不少存款,也買了新房,但她還是喜歡和爸媽擠在這家老破小,舒服也安靜。

時間在冥冥註定中緩慢前行。

離約定日子越來越近,陶義內心很平靜,就像一切都順其自然,這天陶義吃過晚飯後,幫陶媽洗完碗回了房。

她寫完最後一篇日記,合上日記本,數了數藥盒裏面的安眠藥,躺在床上安靜等待。

她以為自己會做夢,夢到顧西遲來接她,她興高采烈和他走,可惜並沒有,她一夜無夢。

陽光的斑點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她的眼皮,將她從夢中喚醒。

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了窗臺上盛開的鮮百合,在清晨的陽光中,舒展著花瓣,是陶媽剛換的,雨露沿著脈絡滑動。

十年之期已到,顧西遲第一次食言,他沒有按約定來接她,而她竟也沒有預料中的失望或歇斯底裏。

這一刻她好像突然釋懷了。

我本想今天就去死的,可陽光很好,窗臺的鮮百合吐著芬芳,曬過的被子很溫暖,我忽然覺得再活一天好像也不錯。[1]

阿遲,再等等我吧,等我好好看看這人世間,然後去告訴你這一切。

“義義,吃早飯了,買了你愛吃的蟹湯包。”

“來了。”

(完)

————————

給哥哥寫了篇預收,以後寫。

《遇見微光》

異國他鄉的雨夜,顧西宴救了一位被街頭混混騷擾的東方女孩。

女孩滿是血汙的臉上,唯有一雙寶石般的雙眼澄澈明亮。

光影昏沈的雨巷,他把黑色折骨傘遞給了她: “別淋雨,快點回家。”

男人的聲音低沈磁啞,伴著喧囂的雨滴波動了她心湖的漣漪。

這一刻,她感覺心裏隱隱蟄伏的怪物似要蘇醒。

——想得到他,破壞他,拆下他一身的傲骨。

2.

顧西宴, MSF最年輕的心理醫生。他清貴優雅,溫柔和煦,他能一眼看出林見微的小心思,始終與她保持合適社交距離。

林見微不急不惱,進退有度,朝他微微一笑: “醫生哥哥不救我,我會犯錯的。”

她說的沒錯,林見微的人格測量表顯示她是反社會人格,天生缺少同理心,也是最容易犯罪的人格。

——但最終,他還是朝她伸出了手。

3.

接受林見微表白當晚,顧西宴問她: “敢不敢用餘生陪我玩一場游戲”

聽完游戲規則,林見微當笑話嬉笑而過: “真麻煩,我最討厭規矩了,若我中途違規呢 “

“我會離開你,並徹底消失。”

“若我遵守下來…… “

“我將目不斜視,而且永遠如此。”

——她是一只誤入人間的小鹿,不懂人類社會的規則。

——沒關系,他會教她。

[1]靈感來自太宰治的《晚年》原文: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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