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住她粉拳的大掌驀然松開，他揚眸，在她清澈似鏡的雙瞳中，看見俊臉僵青的自己</p>

陸雅清，你真是夠可悲的了死而重生，卻又栽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真是狼狽又可笑</p>

一旦知道真相之後，敏敏會怎麽做？</p>

這個問題剛在心中落下，封以揚隨即替自己感到諷刺答案早已經清楚大白，他又何必多費心思去揣摹其他可能性？</p>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推開他，逃之夭夭，一輩子躲起來，再也不見他這個人</p>

“你不肯說實話嗎？那我現在就走”華敏整顆心像是被擰緊了，痛得快喘不過氣她只想快點知道封以揚究竟是不是“他”，其餘的一點也不重要</p>

封以揚握緊拳心，緩緩睜開金眸，與她急切的眸光在半空中相觸</p>

“陸雅清，你什麽時候變成了膽小表？”她學起陸雅清從前的語氣嘲諷他</p>

封以揚聞言，唇角不禁上揚，勾起一彎自嘲的弧度</p>

他幾時成了膽小表？大概是從他的靈魂在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被彈出身體，並且飄蕩了好幾個月，最終明白自己再也見不到所有他心愛的人之後，才開始懂得懊悔，懂得何謂恐懼</p>

“丁敏敏，你認出我了你贏了”封以揚別開溢滿沈痛的金眸，恢覆原來的冷嗤口吻，裝出一副毫無所謂的姿態</p>

即便再重生一回，即便是用著另一具軀殼，他的自尊依然不容許自己拉下臉，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變得狼狽</p>

盡避在他內心深處，是多麽恐懼著她可能轉身離去的結果</p>

用盡心機算計，百般偽裝自己，將所有屬於陸雅清的性子與面貌全都藏起，終究他還是沒辦法擁有她</p>

他害怕她會從自己眼前消失，礙於自尊又不願開口挽留……封以揚弧度優美的下顎抽緊，靜等著華敏做出反應</p>

真的是他！</p>

封以揚就是陸雅清！</p>

所有她以為是錯覺的似曾相識，從他身上感覺到的陸雅清，全都是真的，不是她思念過度，更不是夢中的鏡花水月</p>

粉唇微微顫抖，華敏拚命咬唇，卻忍不下即將月兌口的哽咽，細弱的啜泣聲慢慢逸出小嘴</p>

大廳裏沒半個人聽得懂他們的交談，人人一頭霧水的緊皺眉頭，來回瞅著他們兩人，臉上刻著大大的問號</p>

這……究竟是演哪出啊？</p>

“想不到吧？”封以揚挑起修長的眉，故意端著一張冷臉，好掩飾此刻心中的不安“我們居然又會在這裏見面”</p>

“你早就知道我是丁敏敏？”雖然心中早已有底，可華敏想聽他親口證實</p>

“原本不敢肯定，所以我才會上青城見你”他淡淡回道</p>

即便換了容貌，即便她從頭到腳變了個人，但是一個人的神韻與個性，習慣與喜好，只要靈魂未滅，必然不會更改</p>

她微笑上揚的弧度，一談到賺錢的事情，目光便會閃耀如星，算計著些什麽的時候，會露出奸巧的甜笑</p>

她的習性，她的喜好，她的興趣，即便經歷過死亡與重生，即便重生後的他，已經記不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所有丁敏敏才會有的小動作，全都深深烙印在他記憶之中，想忘也忘不了</p>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實情？”華敏氣得全身顫抖，眼底湧上浪潮</p>

封以揚沒答話，看似漠然高傲的垂睨著她，實則胸口已經糾結成一團，害怕失去她的恐懼，正一寸寸吞沒著他</p>

一次就夠了！失去她一次，死過一次，所有的痛苦，嘗過一次就夠了！倘若不知原因、同樣靈魂穿越到這個時空的她不能愛上他，還是一樣討厭他，執意推開他，上天又何必讓他們在這個時空重逢？</p>

“你從頭到尾都在偽裝成另一個人，就為了騙我？”她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p>

“是你自己太笨了，才會被我騙得團團轉”封以揚挑高優美的唇線，露出她熟悉的嘲諷神情</p>

華敏眼眶發熱，淚水汪汪的湧上來她還以為，她永遠也見不到這樣高傲又欠揍的神情……</p>

驀地，她想起這段日子裏，他假扮成溫柔謙和的封以揚，對她關懷備至，視如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對待著</p>

都已經過了這麽久，陸雅清心裏還是惦記著她，還是念著她，喜歡著她</p>

即便他的靈魂在另一個時空，成了另一個人，過著與從前不一樣的生活，他還是一樣沒變</p>

他始終是她熟悉的陸雅清</p>

見華敏淚眼迷檬，封以揚心口一緊，卻只能忍下想為她拭淚的沖動她為什麽哭？因為他騙了她？還是，知道她嫁的封以揚，原來是她最討厭的陸雅清，感到難過氣憤而哭？</p>

“以揚，你們沒什麽事吧？”封夫人忍不住插嘴，憂心忡忡地瞅著面色陰晦的兒子</p>

菩薩保佑啊！那個身上找不到一樣好的兒媳婦，要瘋就自個兒瘋，千萬別把瘋病傳染給封家的金寶貝啊！</p>

“這是我們兩個的事，與誰都無關”封以揚冷淡的掃了眾人一眼，警告意味濃厚</p>

華敏吸吸鼻子，眨眨眼，這才想起自己毀了封以揚今晚的喜事，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他倆身上</p>

慢著，封以揚納妾……不就是陸雅清納妾？</p>

“我們到外頭單獨談話”華敏心情覆雜的瞅他一眼，兀自轉身步出大廳</p>

封以揚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心臟一記緊縮，腦中冷不防掠過那一日她用力推開他的胸膛，抗拒他進入她的生命，要他滾遠一點的畫面</p>

她想說什麽？又想要他滾出她的生命，遠離她的世界？</p>

心高氣傲的他，無論是死前或是重生後，這都是初次對自己即將踏出去的腳步感到猶豫</p>

然而，當他看見，他夢寐渴求的人兒，從他的視線之內越走越遠，一股無法掌握的恐慌霎時朝他席卷而來</p>

“敏敏！”封以揚心中一慌，用著從未有過的急躁口吻大喊</p>

真是夠了！這種該死的恐懼感何時才會消失？！他真的弄不明白，為什麽她就是不能愛上他，歡然接受他！</p>

華敏心情太覆雜，思緒像打結的毛線球混亂糾結，一心只沈浸在自我的思考中，加上前院裏的一班樂工正在吹奏喜慶音樂，她竟沒聽見他這聲呼喊</p>

她失神的直直往前走，眼底的汪洋已經泛濫成災，一時之間面臨太多原本想也不敢想的驚喜，反應一向靈敏的她有些傻了，懵了，慌了</p>

封以揚瞇細金眸，快步朝她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樣沈重，充滿著矛盾與掙紮</p>

他好勝的自尊，不容許他開口挽留，可他已不能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p>

他究竟該怎麽做，她才願意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p>

“以揚，吉時就快到了，你不能丟下紫鴛就走啊！”見他們兩人一前一後步出喜堂，封夫人簡直快暈了</p>

紫鴛握緊攏在身前的雙手，特別畫上桃花妝的艷麗面容，此時充盈著難堪之色</p>

華敏驀然醒過神，聽見封夫人的嚷聲，正想回身去瞧，結果身子一偏，跟在後頭的封以揚已經一把將她拉入懷裏</p>

香軟的嬌軀被一雙強壯的手臂圈住，她傻住，愕然的僵著，胸口有點沈，有點痛</p>

不是心痛，而是累積太深的情感剎那間脹滿整顆心、整個胸口，滿到悶悶發疼</p>

“丁敏敏，你已經嫁給我，不管你要或不要，這輩子你只能留在我身邊，想都別想離開！”</p>

熟悉的跋扈語氣，熟悉的命令口吻，這就是她藏在心中，只要想起就會心痛得想流淚的那個人</p>

陸雅清……她醒悟得太晚的愛情</p>

因為不知所措，因為倉皇不安，她曾經親手將這份愛情推開</p>

誰能想像得到，他們會雙雙重生再重逢</p>

“陸雅清，你騙我！你怎麽可以騙我！”華敏伸出手心往他胸膛一撐，怎麽使勁就是推不開，她被他抱得好緊好密，幾乎快不能呼吸</p>

封以揚縮緊雙臂，寧死也不願放開她</p>

只要一放手，她就會毫不眷戀的離開，他不能放手！</p>

“對，我是騙了你，那又如何？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得到的東西，哪怕要耗費所有力氣，我也會想盡辦法得到丁敏敏，你逃不了了，我就是要定你這個人！”</p>

總算聽出他極力想掩藏的不安，華敏後知後覺的明白，原來高傲又囂張的大少爺，也有害怕失去的時刻</p>

陸雅清害怕失去她</p>

這個認知，讓她難過又感動得想哭她確實也哭了</p>

同一時刻，她又感到氣惱不是氣他，而是惱自己</p>

原來他刻意偽裝自己，不想讓她認出他就是陸雅清，是因為他錯解了她對他的感情，所以他才會從一開始就藏起自己，假扮成溫雅可欺的封以揚，一步步誘她入甕，讓她自己算計著自己，跳入他的懷中</p>

不，不對不能說是他錯解了她的感情</p>

陸雅清車禍身亡之前，恐怕都還記著，丁敏敏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居然重重傷了他的自尊心</p>

他並不曉得，他離開之後，她有多懊悔，內心有多痛苦，每當想起他時，</p>

一個深深的遺憾，像還沒痊愈的傷疤一樣，刻烙在心上</p>

而此刻，她終於可以將那些來不及訴說的話，直直望著他的雙眼，沒有慌亂，沒有不安，坦然而且毫無畏懼的告訴他</p>

華敏從封以揚懷裏擡起蒼白的臉蛋，凝視著那雙充滿陰郁的金眸</p>

見她揚唇欲言，封以揚心口一緊，腦海一片混亂</p>

懊來的，還是會來……</p>

“陸雅清，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也許可以說已經愛上你，但是這點我還不能很肯定，因為我們什麽都還沒開始，你就離開了……”雖然強忍著悲傷，她還是不小心哽咽了</p>

封以揚怔著，楞著，思緒成了一張白紙</p>

“這一次，你一定要活得久一點，至少要比我久”她的眼底落著大雨，臉上濃濃的悲傷，不需言語便可看分明</p>

無論生與死都惦念於心的那人，良久未語</p>

她慌了，抓緊他的紫袖，低問：“陸雅清，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p>

封以揚望著她，面無表情的陰沈模樣非常駭人，她的心跳呼吸一窒，緊張得胃部隱隱抽痛，然而他的回應卻令她感動得雙腿發軟</p>

他的大掌霸道地捧住她的臉，低頭封住她柔軟的粉唇，給了她一個兩人盼過生與死，曾經以為再也不可能，一個遲來太久的吻</p>

樂工的演奏戛然而止，頃刻，四下靜得針落可聞</p>

今晚分明是封家少主納妾的大喜之日，怎麽……怎麽成了封家少主與少夫人不顧禮節廉恥，在眾人面前上演恩愛相親的驚世戲碼？</p>

眾人全傻了眼</p>

“我的菩薩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封夫人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托住額頭她還真想求神問佛，這個兒媳究竟是給封家的金寶貝下了什麽符咒？</p>

紫鴛咬著唇，眼中盈滿屈辱的淚水，也忘了該上前攙扶封夫人，只是僵著身子，就這麽死死地盯著不顧旁人，仿佛打算就這樣擁抱著彼此，再也不願分離的那兩人</p>

庭院裏，兩排喜字燈籠高高掛，結成繡球花狀的紅色喜緞隨風搖曳，封以揚與華敏緊緊相擁著，吻著他們已經錯過一世的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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