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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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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地面有一道很深的裂隙, 裂隙之上,長出一棵參天巨木。

帶著尖刺的枝條從樹幹延伸出來,仿若有生命一般, 任意生長或是收縮, 尋找著可能的獵物, 然後將他們纏住、消化。

黎辭風頓住了腳步,他看見半空被枝條包裹、蠶蛹似的一個個橢圓,眉頭輕輕地蹙了下。

穿越這裏是最快的路程, 但他目前,也並不想招惹面前這種不知底細的東西。

他說:“繞過去。”

然後擡腳, 朝著右邊走。

身後的烏橫卻難得沒有立刻跟上。

黎辭風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只見樹上一個較小的“蠶蛹”上, 從枝葉圍合的間隙裏, 露出來一小塊淺黃色的布料。

他折返回去:“你認識?”

烏橫沈默了一下,最後點點頭, 輕輕哼出一點聲音:“嗯。”

“想要救人?”烏橫本以為黎辭風會反對,但他甚至沒有多問任何一句, 只是又蹙了一下眉, 便說:“我們就快到了, 我先走, 你在後邊處理好,就追上來。”

“辭風, ”烏橫突然叫住他, 像是保證一樣地承諾:“我不會耽誤什麽的。”

黎辭風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他的身影融進樹林深處, 繼而迅速消失不見。

烏橫重新擡頭,他又一次盯住那塊淡黃色的衣角, 然後躍起、騰空、拔劍。

劍光閃爍,“哢嚓”一聲,那橢圓之上的枝條順勢被削掉一半,露出其中女子略微發白的一張臉。

細碎的斷枝“嘩嘩啦啦”地落在地面,女子也隨著那些枝葉下墜。

烏橫伸手接住她,劈開周圍迅速纏上的樹枝,按照預先盤算過的逃離方向,快速地逃跑。

樹枝可以延伸的長度終歸是有限的,只要他們走得快,一定便可以逃開。但跑了一刻鐘,烏橫感覺額頭已經凝起薄薄的細汗,身後依舊是緊追不舍。

風在耳邊“呼呼”地刮過,女子的聲音在因此顯得過於微弱,但烏橫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每一個字:“……誰讓你救我的?”

她說:“我給樹下了毒粉,不出片刻,它就會根脈斷裂而枯萎。”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樣,幾乎是瞬間,身後步步緊逼的枝條突然“脫力”,啪嗒一下落在地面,再也擡不起來。

烏橫終於松了一口氣,如果再跑下去,他也不確定到底能撐多久。

他回過頭,用腳踢了踢“一動不動”的枝幹,似乎想要確認是否真的安全,卻忽然“嘶”了一下,感覺心口處一陣刺痛。

他手腕猛地一抖,最後還是沒依照本能,把懷中的女子直接甩出去。

烏橫半蹲下身,將人放到地面,才後退了半步,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口。

半截匕首紮進他的心口,卻因為她的虛弱脫力,沒插得很深。

烏橫皺著眉頭把匕首拔了出來,他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很久才緩和下來。

他坐到她的對面,倚在另一棵樹上,淡淡道:“虞春蕪,你這樣,是殺不了人的。”

“我只是沒力氣了。”她語氣裏帶著厭惡,沒有絲毫的偽裝,“下次一定能殺了你。”

他又問:“你那些哥哥呢?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看起來……你是真沒事了。”察覺到她的抗拒,烏橫擡眼,看了下她的神色,最後胡亂地給自己包紮完畢,重新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烏橫!”望著他毫不猶豫的背影,虞春蕪還是沒忍住出了聲問:“……幽族一定要這樣嗎?沒有別的可能了麽?”

“原來你知道我叫什麽。”他笑了一下,避開後面的問題,只說:“我走了,還有些事。”

虞春蕪坐在樹影之中,看著他飛速地遠去,心中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惱火。

她閉眼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於平覆下來。一連吞咽下幾顆靈藥,她扶著樹幹默默站起身,朝更深處走去。

*

洛疏竹伸手觸摸了一下環繞四周的金色,瞬間感覺一股暖意從指尖竄入體內,她被金色簇擁著一路向前走,卻不由得放緩腳步:“等等,歷拂衣……我是說,他呢?”

她好似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回過頭去,已經完全與剛才的場景割裂開。她看不見歷拂衣,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不會把他怎麽樣的,”洛同威似乎是嘆了一口氣,“等你出去的時候,我自然也會把他送出去。”

他笑了一下:“我們爺孫倆,也得單獨說說話啊。”

他的語氣很輕快,不似剛才般莊重,洛疏竹突然感覺陌生一點一點剝離身軀,來自血脈的親切撲面而來,就好像在不經意間,穿回到了千年前一樣。

洛同威對外正氣凜然、說一不二,但在她的印象裏,他只是一個豁達瀟灑、有時喜好玩笑、又永遠都很親切的長輩。

他註意到洛疏竹半晌沒開口,又問:“怎麽?你是怕我欺負他麽?”

她笑著反問:“您不會欺負他麽?”

“……好吧。”他倒也不曾隱瞞什麽:“看在笙笙的面子上,我手下留情一點。但我個人認為,切磋切磋,不算是欺負人。”

“他只有七千多歲,”洛疏竹輕笑著搖頭,“再如何天之驕子的,應該也不至於,能和您‘切磋’。”

“我有分寸、有分寸的。”洛同威一連說了兩遍:“而且,他已經沈睡,我們是魂魄交流,或許會疼痛,但不會真的受傷。”

“好,”洛疏竹終於不再多問什麽,她伸手戳了戳面前閃著金光的實體,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為什麽,您還有神志呢?”

整個無憂海底,她見過太多殘魂,但沒有誰能夠保留著記憶,甚至還能如此清明地和她對話。

這一切,如今看來,都依舊像一場幻夢一般。

“……其實我也說不太好。當年,我和黎渚同歸於盡,葬身海底。但多日之前,我突然恢覆神志,才發現時移世易,而自己,也已經成了那副模樣。”

“我在自己和其他人的身上,感覺到了流光珠神力的約束。我想,是因為這份神力,讓我們……沒有直接魂飛魄散,反而以這種奇怪的形式存在。”

“是這樣麽?”洛疏竹突然頓住腳步,問出一個很重要問題:“所以海底的殘魂,都是因為流光珠而存在?”

她語氣嚴肅起來:“爺爺,流光珠有這種能力麽?這幾千年以來,整個天界,都以為是那場大戰的戾氣不散,才會殘魂不滅。”

“我並不清楚。流光珠被盜之後,就一直黎渚手裏,或許,他在其中設下了什麽禁術,特意護下逝者的魂魄。”

洛疏竹抿了抿唇:“那他……為什麽要設這種術法?”

洛同威沒再發出聲音,他又一次想起那場決戰。

漫天的血霧裏,黎渚的骨鞭一圈一圈纏住九殺劍,兩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卻沒有人願意松手。

黎渚的口中嘔出鮮血,他重新揮鞭的瞬間,也生出一個猙獰的笑,洛同威至今都記得他的聲音:“我不會輸,我沒有輸!”

狂妄的聲音穿透耳膜:“……現在只是暫時結束,絕不是終點!”

緊接著,強光乍開,祟影鞭在奪目的光中碎成四段,然後他們依舊沒有松手,共同墜落、昏迷、死亡。

洛同威原本以為他當時的話只是不甘赴死,只把那當做在生命的最後,喊出的一點狂言。

但如今這種情況,看來,他應該是早就另有打算。

一個想法,在洛同威的腦中漸漸成型。

最後,他說:“他,想覆生。”

“覆活?”洛疏竹覺得這好似在癡人說夢。

“我能夠‘蘇醒’,是因為我比其他人的魂魄,要完整許多。這或許是因為我和黎渚在死亡時,離得極近,所以流光珠,也護下了我完整的魂魄。”

“多日前,我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九殺劍,所以忽然間,被它喚醒了。清醒之後,我就又見到了黎渚,他和我一樣,有神志,有思想。”

“他對這一切不感到驚訝,所以我想,他在謀劃什麽,或許就是……覆生。”

“我們打了一架。”洛同威又嘆了一口氣:“結果你也看到了,我們本就是死人,只要海底的神力還在,我就不會再次‘死去’,只會……變成碎片。”

一時間接受太多消息,洛疏竹用了些時間,才又理清前因後果:“所以,那些深藍色的,是黎渚。”

“是,不過他好像比我更強一點,我不確定他是否還有後招。但總之,我就是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說話間,已經過去很久,金色慢慢地化作一團,墊在她的身下,向雲彩一般托著她一路超前,洛疏竹感覺身下綿軟的觸感,又問:“那您要帶我去哪?”

“去高塔內,拿流光珠。”他回答:“無論黎渚打的什麽主意,都繞不開流光珠。穿過這個峽谷,就是高塔。”

“我和黎渚在這裏動手,也是因為,我們兩個,都不想讓對方進去。”

“峽谷很長,”洛同威笑了一下,“你先休息一下,等恢覆過來,我再教你點,書冊上沒有的九殺劍法。”

洛疏竹把整個人都埋在金色裏,她雖有些疲憊,但完全沒什麽休息的心思,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說是九殺把你喚醒了,所以一直以來,不是九殺在帶路,是你在引導它?”

“自然是我,九殺劍,乃殺戮之器,是絕對不會帶你找靈藥的。”

“哦。”她托著下巴笑了一下,“果然如此。有了那顆種子,說不定,遠陌哥就有救了。”

“……是淩家的小子麽?”洛同威根本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他聲音忽然就卡了一下,沈寂很久之後,他才又問:“你們,是不是都吃了很多苦,留影呢?”

“我沒有。”洛疏竹搖搖頭,“哥哥從前有,現在處境好多了,他很厲害的。”

“唉……”他語氣裏的慚愧藏不住,“留影小時候,還想著四海為家呢,到最後,我們都不在,只能讓他被迫接手洛家……家中也還好麽?”

她點點頭:“都好。大戰之後,天界一分為二,天聖以龍族為首,青龍一脈為尊,天靈,以穆家為首。”

“這也正常,大家原本就隱隱有些齟齬,分家也是可以預想到的。只是……穆家?”

“這若是講起來,就太覆雜了,”洛疏竹飛速地一筆揭過,“總之,現在,我們大家都關系‘很好’,尤其是,我和穆叔叔。”

“那就好。”洛同威沒聽出她話中的其他意思,“你剛剛說天什麽……天靈,以青龍為尊,那和你一起來的那個,豈不就是那一脈?”

“是。”

“怪不得實力還行,”他評價道:“就是脾氣不好。”

洛疏竹趁機辯解:“沒有啊,爺爺。”

“你可別替他說話,”洛同威說:“從你們進來開始,我和九殺劍,就能夠斷斷續續地相互感應。”

他又笑:“沒想到吧?他殺人的樣子,我可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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