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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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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皇帝瞧出她的無所適從, 膽怯且無助,極怕自她口中聽出難以接受的話,不得不收整心緒, 默默收手掩飾般背到身後,故作若無其事地走至桌前,勉力笑道:“景致不合你的意,嘗嘗飯菜吧。”

仿徨失措的狀況戛然而止,姜漣辨不清究竟是何感受, 大抵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她隨他到桌前, 欲先為他布菜。

他再次攔住她, “不必遵那些虛禮的,就像尋常家裏用飯。”

她點點頭, 隨手夾了一些,沒有心思細細品嘗, 不知味道究竟算不算得上乘。

皇帝的註意力又落到她耳朵上, 觀察最開始被他摸錯的那個耳環, 圓潤的東珠垂在耳側, 多少有些突兀,這不是尋常女子穿耳孔的式樣,不由心生疑惑, 詢問道:“為什麽還要在上頭穿第二個耳孔?”

“這……這個嗎?”姜漣下意識地掩住耳朵,那個代表著桎梏的耳孔,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為了好看,對, 為了好看。”

她連接重覆兩遍,不知是在試圖說服自己, 還是在試圖讓他信服。

他並不反駁她,還在註意那顆東珠,不知道她是什麽感覺,他只覺得那樣重的東西,垂下來時興許會有些疼,可女孩子的興致和趣味他領會不了,她既然說為了好看,那自然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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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在正午時分徹底傾瀉下來,起初還有些昏暗的書案,一點點亮起來,直到被日頭徹底鋪滿,渡上層煌煌的色澤。

裴瞬坐在那片金色裏,將案上書信讀過一遍,便伸手透進火爐中,任由烈火將其吞噬,不會再留下半個字眼兒。

正看得專心,隔著半開的窗,突然聽見承樂搓火的聲音,“王爺,出事了,王爺。”

承樂雖不算是個穩重人,但在裴瞬跟前不敢像現在這樣發急,他聽得直皺眉,厲聲問道:“怎麽回事兒?”

承樂狠狠喘了口氣兒,面上皆是驚惶,吞吞吐吐道:“魏作章死了,被林……林家姑娘殺的。”

這消息太過駭然,裴瞬也被驚得沒了聲音,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啞著聲音沖他招手,“人呢?快帶本王過去。”

承樂是看到屍首的人,被林同裳殺人的法子嚇得不輕,一路絮絮不止說著來龍去脈:“林姑娘前半晌來府上的時候,給您稟告過,也照您的意思尋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兒,暫且把她安置在蘭亭那兒,但底下人一時疏忽,不知道怎麽叫林姑娘跑到西院裏面去了。還是看守著魏作章的侍從先聽見院裏有聲音,等進去一瞧,林姑娘渾身是血,手裏抓著根簪子,地上正躺著魏作章,人早已經斷了氣了。”

“知道了。”裴瞬心亂如麻,搞不清究竟是何狀況,明明是日日撒癔癥的人,連身邊人都認不清的,怎麽還能動手殺了人?

腳下匆匆,沿著游廊往關押著魏作章的偏院疾行,王府最為偏僻破敗之處,便是西院。

院門大開著,原本還竊竊私議的侍從們,瞧見裴瞬過來,紛紛壓低了頭不敢言語,他們是負責看守的人,現在人死了,不管是死在誰手中,他們都得擔責。

守在林同裳身邊的承安也出來迎他,為難道:“王爺,林姑娘就在裏頭,屬下勸了許久,她就是不肯出來,守在那兒一動不動,您進去看看吧。”

這處院子被荒廢太久,連帶著屋內都荒涼不已,四面的窗早已被釘死,只留下開著的門勉強照進些光亮,翻飛的灰塵在光下愈發“張狂”。

裴瞬滿面嚴霜,任由他們推著進了屋內,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陳年的腐味,逼得他掖起鼻子屏住呼吸,他往裏張望,看見背對著他站得筆直的林同裳,她腳邊就是已然身亡的魏作章。

他低聲試探地喚了聲“表姐”,眼見她緩緩回過頭來,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那雙清亮果敢的眸子,不似前些日子的天真懵懂,他幾乎一眼就能瞧出來,她此時此刻理應是清醒的。

“是我殺了他。”林同裳的聲音格外地鎮定,沒有半分掩飾地舉起手中的簪子,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裴瞬不敢篤定她的狀況,順著她的話回應:“我知道,不過這算不得什麽,原來將他帶回來,就是要任由你處置的。”

簪子尖端還在往下滴血,林同裳仿佛聽不進去他的話,依舊在重覆:“是我殺了他,是我。”

“我知道的,不妨事。”裴瞬輕聲安慰著她,擡手命承安放緩了推動輪椅的速度,一步步向她靠近。

等離得近了些,幽暗的光下血流滿地,他終於看清眼前兩人的情況,林同裳青蓮色的衣襟前滿是鮮血,連帶著面頰與脖頸都濺上點滴,襯著那張帶著英氣的臉,多了些淩厲的美。而倒在血泊中的魏作章,胸前的傷口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衣裳已被染成血色,手上和腳上鎖鏈都浸在血中,雙眼還大睜著,大約是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死在一個女子手中。

林同裳隨著他的目光去觀望,看到死在她手中的人,神思反倒愈發地清明。

裴瞬已經到她跟前,他以為她的恍惚是源於恐懼,第一次沒有顧及地抓住她的臂膀,“我先帶你出去,你不必擔心,自有人會收拾妥當的。”

她卻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腳底正踩上濃稠的鮮血,她想要擡起腳躲避,卻留下越來越多的血印。

她怔怔望著,所幸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怎麽來了這兒,隱隱約約記得這兒有我想找的人,我趁著外頭的人不備的時候躲進來,我自己心裏清楚,腦子裏原本是沒有從前的記憶的,可是我推門進來,看見他的臉,不知怎麽地,竟然只有殺了他這一個念頭。”

撒癔癥的那些日子,明明是不清醒的,迷迷糊糊地卻能記得此處,來的時候只是一個靈光閃現,像是受了什麽指引,一定要到這兒來,從拔下簪子刺進他身體的那一刻,她猶如回光返照般,什麽都記起來了。

記起她死在懸北關的夫君,記起前些日子的荒唐,更記起眼前人是她必須手刃的仇人。

“咱們先離開,出去慢慢說。”裴瞬欲伸手再去拉她,她此時的清醒帶著癲狂,未必是好事一樁。

她搖頭,被困在自己殺人的那一刻,接著道:“我拔下簪子刺中他,他想要逃,可惜他掙脫不了,我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下地刺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回,只知道他再也不會反抗了,我才停下來。”

“不要再說了。”裴瞬悲憫地望著她,沖她做出噤聲的動作,“這不是你的錯,且他原本就該死,你殺了他不過是在為你夫君報仇,你還記得嗎,你之前跟我說你要親手殺了他的。”

她越是描述地清晰,越讓他覺得她正處在崩潰的最邊緣,一切的平靜都是強撐。

“是,我要親手殺了他的。”林同裳連連點頭,唇角蕩起些笑容,可她眉眼間並無笑意,勾起的唇只有難言的苦澀,“所以看到他沒了呼吸,我竟覺得很高興,我終於替周斂報了仇。”

說著,她跌坐在地,裙裾沾染上鮮血,卻毫不在意,已經濕潤的面龐,再次落下淚來,喉嚨間是壓抑的啜泣聲,並不像她說的那般高興。

“起來吧。”裴瞬極力勸說,她恍若不聞,他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轉頭叫承安,“快將她扶起來帶回去,再叫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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