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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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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押送魏作章的人先到王府, 裴瞬甫一出宮便命人前去接林同裳和林老夫人,林府離王府不算遠,等他回府時, 她們早已經候在檐下。

化雪的天兒奇寒無比,林同裳只著件秋香色球花團紋褶裙,因為怕束縛手腳,早早脫掉了鬥篷,蹲在院內積雪前團雪球兒。落雪被底下人堆的實, 又融化過,單單用手不好扒開, 她隨手拔下發髻上的發簪插進.雪中, 頂端的點翠螃蟹沾上汙雪,她在裙擺處抹了抹, 再胡亂簪回發上。

衣上、發上都弄得亂糟糟一片,林老夫人看得眼疼, 忙讓侍女去扶她, 又是無奈, 又是生氣, “快起來,弄臟的發簪不興抹在衣裳上,更不許再戴回頭上。”

林同裳被拽起來時不舍手中的雪球兒, 一手抓一個,咧嘴沖著她們笑,頰上梨渦微微蕩漾,無憂無慮的模樣。

林老夫人心間發酸, 親手替她拂去衣上汙雪,取下發簪用巾帕仔細擦拭過, 再簪回去扶正發髻,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尖兒,“倒也不嫌臟是不是?”

“不臟,白色的。”她出言爭辯,打眼遠遠瞧見裴瞬從游廊過來,立即甩開林老夫人的手小跑著前去迎他,他們兩人近些日子相處頗多,她對他很是親近,可惜還沒有恢覆丁點兒對他的記憶,只當他是玩伴。

“地上滑,你慢些。”裴瞬忙叫住她。

她不聽勸,一路跑過來已經有些氣喘籲籲,到他跟前剛停下步子,擡手將手中的雪球兒遞給他,“給你。”

裴瞬接過來又問:“冷不冷?”

她搖搖頭,毫無顧忌地去抓他的手,他一直在盡量避免與她的接觸,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她不懂他的反應,歪頭瞪著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解釋道:“手是熱的,不信你摸。”

他不忍叫她難過,笑著哄道:“不用摸也知道是熱的。”

林同裳揚了揚下頜,表示認可,繞到他身後擠走承安為他推輪椅,其實她不明白輪椅意味著什麽,只覺得新奇,每回見他都要主動去推。

林老夫人也跟過來,看見他們一前一後,她俯下身子在同他說著什麽,他微微側過面去聽,兩人皆是面上帶笑,著實稱得上璧人一對,緊繃的心稍稍放松,玩笑道:“你若再不回來,她馬上就要玩成個泥人。”

裴瞬回頭望她一眼,還能看到她衣上沾的泥垢,“一年到頭下不得幾回雪,能玩就玩吧。”

林同裳自覺有人撐腰,仰面掐著聲音重覆:“玩吧玩吧,讓我好好玩吧。”

“成,去玩吧。”林老夫人擺擺手,有意支開她,同裴瞬商議魏作章一事。

她得了令兒,興沖沖地跑回積雪前。

裴瞬引林老夫人到檐下,才開口道:“底下人應該已經告知姨祖母了,皇上將魏作章交由我處置,人現下就在王府裏。”

“聽他們說過了。”林老夫人攏了攏鬥篷,多少有些猶豫,親手處置魏作章是之前他們已經商議好的,這會兒卻拿不定主意,試探著詢問:“告知裳兒魏作章一事,果真能對她有益嗎?”

且不說能不能讓裳兒有好轉,她如今有撮合兩人的意思,若是魏作章被處置了,是(看 xiao 說  公  眾  號:xttntn)不是意味著裴瞬已經幫她們到如此地步,往後便不會如現在這般親近了?

裴瞬未領會她的猶豫,反問:“表姐發癔癥之前,最為掛念的便是此事,且郎中也說過,要同她多說些過往之事,有些事情避而不談未必是好事,何不將人押到她跟前試試?”

林老夫人別有所指,“她如今這個樣子,別說是那個魏作章,連周斂和我都不記得了,更不必提什麽殺夫之仇,所以她此時最需要的未必是親手處置魏作章。”

裴瞬聽出她話中有話,揚了揚眉並不言語,只等著她明說。

林老夫人躊躇不定,再望一眼積雪前的林同裳,她此時的心智不過是個髫年幼童,不知禮儀為何物,裙裾垂落到汙水中渾然不覺,發髻散亂更沒有意識,往後無人照料只怕難以生存,實在迫不得已,索性一鼓作氣說道:“姨祖母知道現下不合時宜,但有一事早藏在心裏,一直想要求你。”

裴瞬說不敢,“姨祖母有話直說便是。”

林老夫人低聲嘆息,渾濁的雙目湧出對往昔歲月的懷戀來,“不知怎麽的,這些日子總想起你們幼時,那時候多好,日日想的都是等你們成了親夫妻和睦,我們子孫滿堂……”

“姨祖母,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等她說完,裴瞬開口打斷她:“表姐早已成了親,何必再說那些舊事。”

“可她現在沒了夫君。”林老夫人言辭激動,“並非我絕情不顧念周斂,實在是裳兒如今狀況,讓我不得不憂心,我在時還能照看她,只怕我將來一去她沒了依靠,要受人欺淩,不瞞你說,在這世上,除了你我,將她交給誰我都不敢放心。”

裴瞬隱隱明白她的打算,婉言拒絕:“表姐興許過些日子就會恢覆,況且有林家和裴家在,又有誰敢欺淩她。”

“你知道的,我不是只要你裴家為她撐腰。”林老夫人說著,屈膝竟要跪倒在他跟前。

他慌忙去扶,她卻怎麽也不肯起,吐露句句肺腑之言:“你們從前那麽深的情意,現下既有機會,何不再續前緣,我自知裳兒要嫁你實屬高攀,故也不求你對她明媒正娶,只願你將她留在身邊,像近日這般愛護她,給她個庇佑便可。”

他與裳兒沒有任何關系,他尚且能做到對她關懷備至,若能求得名分,哪怕為妾室,自然也錯不了。

裴瞬腿腳不便,招手讓承安硬攙她起來,面上已然流露不悅,“姨祖母莫要再說這些,我與表姐早沒了情意,我照料她是因為我自知有愧,當年若不是我退親,她不會草草嫁予周斂,興許就不會有今日不測,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難道你們就沒有半分可能了?”林老夫人雙膝處被積水洇濕,她腿上有痹癥,遇濕寒便作痛,卻依然堅持,妄圖從他口中聽得轉機,抓住最後一絲可能。

可她沒有遂願,裴瞬想讓她徹底死心,半點兒回轉的餘地都不留,“我自然會庇護她,若是需要,她留在王府裏也算不得什麽,至於旁的,此時沒有,往後也不會再有。”

照料她一事原是他該做的,至於林老夫人說的感情,早已經隨著過往煙消雲散了。他手中還有林同裳給他的雪球兒,因為握的太久太緊,已經融化的還剩一點兒,不再是完整的圓球,留在他手心的,只有濕漉漉的冰涼。

最多的仁慈,也代表最不可能的情意,林老夫人自知這條路已斷,理了理衣衫,落寞地調轉話頭,“是我多言了,我去叫裳兒,你命人將那個魏作章押上來吧。”

裴瞬頷首,讓承安立即押人過來。

魏作章從懸北關到京城,經受了一路的折磨,又被裴瞬幾句話決定了命途,他知道大難臨頭,不再做垂死掙紮,任人半拖半拽地摔到檐下,整個人畏縮地趴在地上,有些狼狽不堪。

“擡起頭來。”裴瞬一聲令下,立即有人上前抓住他的下頜,逼迫他露出整張臉。

他常年征戰,周身自有股殺氣在,再加上帶著傷疤和汙垢的面頰,擡頭掃視的時候,顯得格外兇狠。

林同裳被看得害怕,膽怯地躲到林老夫人身後,不敢多望一眼。

“這是魏作章。”裴瞬耐下性子給她介紹,轉頭再問魏作章時,已經換上一副狠厲姿態,“將周斂出事的前因後果都講清楚。”

魏作章不敢造次,斟酌著語句,絮絮將再懸北關的種種一一說清楚,他決策失誤,原以為自己的計謀萬無一失,連援兵都未安排,周斂還為此提出質疑,他為保自己在軍中威名,根本不容商議,便以軍令要求周斂領兵,最後周斂受到伏擊,殊死抵抗,卻依然不敵,又沒有增援之人,才致陣亡。事後他又恐因此受到牽連,才瞞住眾人,想等合適的機會再撇清跟自己的關系。

在最開始提到周斂時,林同裳面色微變,眸光不再靈動,甚至是這段時日來唯一安靜下來的時候,裴瞬只當真對她的病情奏效,可等魏作章說完,她反而沒了反應,呆滯片刻後照舊和往常一樣認錯人,扯著林老夫人的衣角叫娘親,小心翼翼地說害怕,“我不要呆在這兒,我要去玩兒。”

雖最終效果不佳,但看她的反應,好歹是起了些作用,林老夫人害怕說得太多,反而對她不益,將她攬在懷中,輕拍她的後背溫聲安撫,而後又道:“不如今日先到此為止,給她些時日,讓她慢慢來。”

“也好。”裴瞬朝承安使了使眼色,示意先將人帶下去,沒有一舉成事,多少有些失望,但此事確實急不得,否則難保不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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