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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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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的另一頭

第二十三章

冰河的另一頭

虞鳴津過於的客氣疏離,讓顧稚的心涼了半截。

他不敢和虞鳴津對視,只盯著桌上慢騰騰冒著熱氣的茶杯。

手機震動,是一條好友請求。

立刻通過,虞鳴津的轉賬便彈了出來。

那盞杯子裏的茶徹底涼透了,顧稚握著手機,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因為暴雪的緣故,飛機停止飛行,已經讓他們的行程被耽擱了一天。所以今天就是一早的飛機,是從赫爾辛基到羅瓦涅米內陸航班,大概要飛一個半小時。分別開了兩輛車去往機場,張啟特是要和他表舅一車,虞鳴津那輛車很快就坐滿,顧稚就到了另外一輛車上。

他心不在焉看著車窗外,沿途都是白茫茫一片,日照下泛著光的雪讓註視著的眼睛疲勞。他眨了眨眼,寬闊的道路上,黑色SUV從他們這輛車身旁駛過,茶褐色的後座玻璃裏,虞鳴津靠在窗邊。

只是幾秒,雙車並驅,恰好的視線交錯,想到餐廳裏的對話,顧稚被砸壞的心還沒覆原。他不敢與之對視,佯裝不知,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是略顯刻意的轉頭,虞鳴津瞧在眼裏,拿起手機翻開剛才的轉賬信息,食指輕敲屏幕。

顧稚還沒收款。

虞鳴津當然不會追著讓人收錢,他只是覺得有意思。

畢竟,像顧稚這樣過於矛盾的人,他是第一次見到。

思緒回到前夜,醉酒的人,模模糊糊的囈語,說著抱歉,喊著滾開,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虞鳴津第一次聽到有人能用這麽痛苦的口吻喚出自己的名字,支離破碎的三個字,被拆解被呼喚,最後每個字都仿佛是被人從心底掏出,血肉模糊丟在他面前,告訴他,這個才是深情這個才是真愛。

可……轉變來的太快,被極致的愛意包裹著的名字,像是失了功德的神明,只是轉瞬就被虔誠教徒丟棄。

顧稚的疏遠讓他覺得自己昨夜的惻隱是個笑話。

從赫爾辛基出發,航班抵達羅瓦涅米是在十點。

當地的向導站在出口處,一行人往外走,室外是一片積雪,整個城市都被白雪包裹。很冷,刺到心裏的冷。

顧稚戴上帽子,外套的拉鏈卻勾住了裏面的毛衣。大家都在往外走,他拽著拉鏈急急忙忙跟著,還是分了兩輛車,一輛向導開,一輛孟松開。他走在最後,上車時只剩下虞鳴津身邊還有一個座位。

“顧稚,快上車,冷死我了。”張啟特坐在副駕駛上喊著,顧稚抓緊手中拉鏈扣子,緊緊抿唇,硬著頭皮上了車。

厚實的衣服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顧稚朝虞鳴津點了點頭,而後低下頭擺弄自己勾在一起的拉鏈扣。

他的手指不靈敏,指關節上厚重的疤痕限制了手指的彎曲程度,特別是在陰冷天裏,酸痛感就像毒蛇往上游移,一寸寸的筋絡骨骼都是疼著的。

就像此刻,捏著拉鏈扣的手指開始發酸,發麻的指腹逐漸失去觸覺。他停頓著,耳尖慢慢變紅,帶著惱意看著那顆小拉鏈扣。

就在此刻,耳旁擦過一縷熱氣。

“顧稚。”虞鳴津的聲音在他耳邊。

他的牙齒互相抵著,呼吸停頓在喉嚨口,不明所以不敢動彈。

下一秒,虞鳴津的手捏住他勾住毛衣的拉鏈扣,手指觸碰的瞬間,顧稚快速撤開,稍一擡眼,便看到虞鳴津朝自己湊近。

他僵在原處,只能勉強找到自己被堵住的聲音,幹著嗓子道:“虞總,我這個拉鏈和毛衣絞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幫你解開。”車內吹著暖風與室外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顧稚的額角不知不覺熱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汗,那顆心像是放在夏日烈日下暴曬著,快要整個燒起來。

他不敢再說話,只能維持著最基本的體面,不讓自己出差錯。

好在,虞鳴津很快就解開了那顆拉鏈。

顧稚垂眼看著,悄悄松了一口氣,正欲後退,後頸卻被按住。

後面座位只有他們兩個人,孟松握著方向盤,聚精會神跟著前面向導開的車。張啟特仰面坐在副駕駛,昏昏欲睡。

虞鳴津的手不輕不重攬在他的後脖上,卻足夠他無法動彈。

顧稚被迫向前,顫抖的視線裏,虞鳴津另外一只手掠過他的發梢,而後虞鳴津就松開了他。顧稚的手抵在後背,看著虞鳴津食指拇指間夾著的鵝毛。

“你頭發上的。”虞鳴津隨意彈開,白色的鵝毛像是一片雪,飄到了顧稚的衣服上。

顧稚吞咽著幹疼的喉嚨,焦躁不安的心狂跳,後背的骨骼又開始疼。

他看著虞鳴津,對方坐了回去,不再看他。

他呆坐,這突兀的失落感,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拴住的毛驢,拉著沈重的磨盤,不停地原地轉圈,找不到出路,心裏身體都是疲憊疼痛。

從羅瓦涅米市內驅車二十分鐘後達到了一個野外冰封的湖面,湖泊旁還有一座當地傳統的馴鹿農場。農場規模龐大,幾片木質結構的房子組成的建築群,房子尖頂上都被白雪覆蓋著。農場主人在門口迎接他們,看到虞鳴津時尤其熱情。

很難不熱情,因為這是虞鳴津的私人產業。虞家的生意龐大繁雜,那些盤根錯節了一代又一代的新舊產業,幾乎花光了虞鳴津所有的休息時間。但長時間的高壓工作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每年都會抽一段時間留給自己。

這座農場是他幾年前一個人來這邊冰釣時住過的地方,當時農場主家中發生了一些事,急需用錢,著急脫手,於是虞鳴津只花了很少的一筆錢便買下了這座馴鹿農場。

他買下了這座農場後,並未讓農場主離開,而是讓他和他的家人繼續住在這裏,條件就是替他繼續經營農場,而且經營所得他也不會索取,可供他們日常開銷和一些農場設施翻新維護。

農場主知道他們要來,早早就做了準備。房子裏彌漫著烤面包和咖啡的香氣。

顧稚坐在原木長桌前,捧著黑白條紋的咖啡杯,脹痛的手指貼著散著熱氣的杯壁,嗅著咖啡香,車上一路繃著的神經慢慢松弛。

農場主讓大家稱呼自己為多普,已經準備了很多食物,她的妻子還從廚房裏端出了自己釀造的樹莓酒。大家一人一小杯,顧稚拿著那一小杯樹莓酒,猶豫了。

他不能再喝酒了,正欲放下時,張啟特瞄見了他,“顧稚,這酒沒度數的,你怎麽不喝?”

“徐州文不在,你可以喝。”說話的是虞鳴津,他坐在顧稚斜對面,側目掃了一眼,拋出這句話時是漫不經心。

顧稚楞住,孟松嗤笑。

壁爐的柴火嘎吱作響,一桌人開始閑聊著昨夜的酒,少爺們最熱衷挖人長短奚落打趣。

顧稚從他們的話語中,逐漸得知,自己昨夜是犯下了何種滔天罪行。

“顧稚,你可能忘了,這話是你昨天自個說的。”

“虞鳴津見你喝醉了讓我送你回房間,你不願意,說州文不在,你可以喝。”

醉酒後的斷斷續續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從心裏挖出來,血肉模糊呈現在他面前。

刺眼的讓他眼眶發疼。

他呆滯著,腦子裏想著,如果此刻是在高樓就好了,他就能直接從三十八樓一躍而下,什麽都不用去管。

不該擡頭,低著頭,惶惶不安,什麽都不敢去想。

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找不到自己那張綽有餘裕的面具。

很冷很慘,跟個小醜似的,特別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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