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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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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天荒地老

第十三章

熬到天荒地老

“那個傻子”

“那個瘋子”

這是顧稚體內的兩個人格的互相稱呼,大部分時間,這具身體都是由傻子來掌控。

傻子樂安逸喜從容,他控制著的生活,一直都是妥帖穩當,出不了絲毫差錯的。

瘋子則不然,他被壓抑著,關在逼仄的黑匣子裏,清楚出來一趟不容易,回去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於是索性活成了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顧稚開門前對著鏡子練習表情,假惺惺溫和從容的一張面皮。

傻子的標準笑容,瘋子裝模作樣學到了五分。

他夾著煙,拉開門,門外是鳴陽的員工,顧稚微微瞇眼,“合同帶了嗎?”

合同就捏在手裏,趙霽立刻遞給他。

顧稚靠在門邊上,嘴裏咬著煙,在合同上簽了名字,遞給他,漫不經心。

趙霽接過簽完了的合同,堪堪回神,“顧總,您要不再看看合同,我們鳴陽後期會對保利劇院一比一重建,這個……。”

保利劇院對於他沒有意義,顧稚打斷他的話,“看和不看都一樣。”半支煙的功夫,趙霽就在顧稚這把自己前前後後忙了半個月的事給敲定了,關了門,他抱著合同往電梯裏走,心裏頭卻沒半點高興勁。

他是華清大學畢業,當年他們縣的高考狀元,可名校的紅利在出了社會後,最多維持三年,之後靠的還是背景。有些人生來就是在羅馬,讓他焦頭爛額廢寢忘食的大事,在那些生在羅馬的少爺眼裏,也就只是半支煙的思慮。

電梯門開,趙霽長吸氣,拿起手機,給項目組長李特電話,語速輕快。

……

簽了合同,顧稚才覺得早上那頓罵沒有白挨,光著腳踩著地毯,他盤著腿坐下,繼續用冰袋敷臉。晚上,徐州文約他去紅酒吧,說有大事要宣布。

徐州文對顧稚來說,不管是瘋子還是傻子,他都是唯一的朋友。

瘋子不想讓徐州文看到巴掌印,不願讓這個唯一的朋友擔心。

………

紅酒吧是這群少爺近期常去的一個玩場,新開的地,獵奇的東西很多。分了五層,每層都不一樣,樓層越高,越見不得人,環形的樓層設計,跟古羅馬鬥獸場似的,方便樓上的人能清晰看到樓下的人。

今天是張啟特的局,約了孟松他們喝酒,恰好碰到了正在五樓談事的虞鳴津,硬是蹭到了這層樓。

虞鳴津約的人已經走了,他背靠黑色真皮沙發,打量著眼前這個醉鬼。

張啟特不知借酒消愁了多少,稀裏糊塗的,“小舅舅,你說,我媽她怎麽這麽過分?她憑什麽幹涉我的婚姻啊,蔣家的那位,我見都沒見過,就讓我和人訂婚。”

虞鳴津皺起眉,孟松立刻斂神,上前拉開張啟特。張啟特卻不肯走,嚷嚷著要虞鳴津和他媽媽去說。虞鳴津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眼中不耐呼之欲出,旁邊人都噤聲,以為他要發怒,卻見他只是輕輕嘆口氣,看向孟松,“讓他出去醒醒酒。”頓了頓叮囑三字,“當心點。”

孟松連忙拽著張啟特往外走,對虞鳴津的話不敢有一絲怠慢。他心裏明白,這邊的人都和張啟特不一樣,張啟特是虞鳴津表姐的兒子,他們雖然只差三歲,但按輩分,張啟特是虞鳴津的表外甥。

這一聲“小舅舅”聽著雖然滑稽,但就這一層淺淺的血緣關系,成了張啟特在虞鳴津這的免死金牌。

他剛把張啟特帶出來,就覺得一股大力往外掙紮,剛還喝的迷迷糊糊的張啟特突然轉醒,趴在欄桿上,指著三樓,“顧稚,是顧稚!”

孟松順著他指的方向,樓面光線昏暗,但人還是能看清,的確是顧稚還有徐州文。

張啟特瞇著眼,望著拉扯在一起的兩個人,“他們是在吵架嗎?”

孟松把他拉開,撈到衛生間醒酒,“別看了,這和我們無關。”

張啟特在盥洗室裏大吐特吐,清醒了點後回到包廂,剛坐下就又起身。孟松知道他想做什麽,在虞鳴津面前忍著要揍他的沖動,“你又要想做什麽?”

“你不好奇嗎?顧稚和徐州文在三樓做什麽?”

孟松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皺起眉頭,“我不好奇。”說完,他側頭問身邊張楠,“你好奇嗎?”

張楠眨巴著眼,“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但我……挺好奇的。”

他們三人在包廂裏旁若無人聊著。孟松察覺到一側動靜,見虞鳴津起身往外,拍了一下張啟特的肩膀,張啟特扭過頭,“小舅,你去哪兒?”

“這太鬧了,出去透氣。”

環形的過道,燈光是故意設計的不夠敞亮,迷離的光一層層往下,虞鳴津靠在欄桿上,目光隨意落在了空蕩蕩的三樓。

他來時,聽紅酒吧的負責人說,徐州文包下了整層三樓。

……

“啪!”

顧稚擡手打開徐州文靠過來的手,“別假惺惺。”他說著轉過身去,扶著墻壁想要離開。

徐州文從後抓住他的肩膀,陰影砸在顧稚臉上,他看著徐州文目光幾乎要將他咬碎。

徐州文忍著那心驚膽顫,推開一間房,直接把顧稚拽了進去。

房間內就一張黑色沙發,徐州文抵著門,盯著顧稚,焦灼等待著藥效發作。

顧稚像是困獸,他暴怒著原地來回踱步,不停地發抖,雙眼變得通紅,狠狠盯著徐州文幾秒後又扭過頭,咬住自己的手背。

徐州文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聲音,和那種紀錄片裏被獵槍擊中的野獸一模一樣,“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的朋友是顧稚。”徐州文喉嚨裏像放了刀片,“你不是顧稚。”

顧稚大笑,張狂滑稽地看著徐州文,“我不是顧稚?那我是誰?”

他想起秋顧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存在,表情是那樣的驚恐,嘴裏不停,“你怎麽能出問題?不能讓你爸爸知道,我不要再生孩子了。”

他被秘密帶到醫院,接受了一個星期的治療,他們用電擊,用束縛帶捆綁,給他吃很多很多的藥。他從黑暗掙脫,本以為能見到光明,未曾想等到的卻是地獄。

第二人格,究竟是什麽?

一個問題,一個多餘,一個影子,一個不被認可的存在,所有人厭惡他害怕他希望他消失。

沒人會愛他。

徐州文在他水中偷放的藥物慢慢起效,顧稚支撐不住,跌坐進沙發裏。

急促的呼吸開始平緩,顧稚用手捂著心口,低頭擡眼,黑色的頭發遮住眼梢,他望著徐州文,目光裏的光絲絲抽離,成了麻木、呆滯、空洞。

徐州文看著這般顧稚,抓耳撓腮的心疼,他咬著指甲,不停地看時間,希望顧稚快點恢覆正常。倪思維和他說半小時就會見效,現在已經四十分鐘了為什麽半點轉好的跡象都沒有。

鳴陽的慶功會上他把章麗繁送到醫院後,接到了顧稚的心理醫生倪思維的電話。

倪思維告訴他,自己聯系不上顧稚,而顧稚的備用聯系人一欄,填的是他的信息。倪思維同徐州文見了一面,徐州文充分了解了顧稚的病情,並把最近幾次見到顧稚的狀態情況告知了倪思維。

而後,醫生和病人的朋友一起合作,開始了這次的治療計劃。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存在的?”

似昏睡過去的顧稚突然開口,盯看著他的徐州文打了一哆嗦,後退半步,猶豫片刻還是道:“澳門那次,你進賭場救我,我就知道了。”徐州文抓住褲子邊緣褶皺,“顧稚的確很會玩牌,但他沒辦法做到像你這麽不要命豪賭。”

那個鋒芒畢露無人能敵的顧稚,就像是一把雙刃刀,傷人傷己。

三四天的不睡覺、礦泉水瓶裏的酒、變本加厲的失聯,還有那輛被撞報廢的車……徐州文都知道,正因為都清楚明白,多少次,徐州文都會在夜晚驚醒,害怕顧稚會因此離開。

顧稚笑了一聲,“是我救了你。”

徐州文不吭聲,顧稚又問:“我真的不是你的朋友嗎?”

“你不是顧稚。”徐州文還是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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