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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夫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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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夫隨夫

那日在銅雀臺上,紀元徽宛若神降,只一招便將於深池打得再無還手之力,想那於炎光正一門心思為於斂心療傷,豈料這廂還沒治愈,那廂又多個身受重傷的於深池,不知他會否分身乏術,顧此失彼。

紀元徽從紀玢譽手裏一把奪過柳雲,摟入懷中飛身而去,紀元堯、紀元舜和紀之顏三兄妹再加上暗中埋伏的諸多朱雀門徒蜂擁而出,紛紛出手阻撓,紀元徽以一當百,毫無懼色,袖袍一揮便掀翻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竟未能傷他分毫。若非顧念柳雲,他必定叫這些人赴於深池後塵。

但最後還是葉音執指派魂幽族人出手,才為他解去後顧之憂,使他得以順利救走柳雲。

當是時,葉音執獨立於高樓之上,俯瞰眾生,起先還饒有意味,到得後來又覺無趣,尤其是變作個呆子杵著一動也不動的紀玢譽,委實叫他失望。

看來當初沒選他,實在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葉音執輕輕嘆息著搖了搖頭,真是可惜了那副好樣貌,虧他當初還猶豫不定多時。

紀元徽自源源不絕的劍雨中穿行而過,一路奔向冥魂山,來到魂幽族總教之內。接連三日未出房門一步,皆因他為救柳雲費盡心力,他不僅要保住柳雲性命,更要她安然無恙。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否則他必定痛苦萬分。饒是柳雲此身得以保全,他也無時無刻不沈浸在痛悔當中——

若是他不曾丟下柳雲,若是他早一步現身,若不是因為他,柳雲都不至於遭此厄難!可柳雲為紀玢譽以身擋劍的畫面又像一把鈍刀子在他心上日夜磋磨,使他痛心入骨,恨不能立刻了斷世間所有。

自與柳雲相識以來,他只覺得老天終於開了眼,讓他遇到一個可以真心真意去愛的人,他是多麽盼望能與柳雲相守一生,攜手白頭。可如今,他心靈深處好似生出了恨——若沒有這份愛,他又何必如此自我折磨,又何必以身涉險,又怎會肝腸寸斷,心如刀割。

或許有愛就會有恨,愛愈深,恨愈深。他至愛柳雲,要恨,也只能恨他自己,恨這世間除開柳雲之外的萬事萬物。

他這輩子,再無可能割舍得下了。

紀元徽默默觀望著柳雲睡顏,哪怕柳雲皺一下眉頭,他心裏都像被尖針刺了一下,痛的無法呼吸。

本只是想小睡片刻,當柳雲睜眼時,卻感到已睡了許久。她忍著痛撐床而起,紀元徽已轉眸望向別處。

柳雲醒醒神道:“你回來了。”見紀元徽默不作聲,便又道,“什麽時辰了?”自行下床,舉止笨拙而僵硬地穿上外衣。

紀元徽忍了又忍,從屋外端來晚飯。

柳雲聲音低啞道:“我想先洗洗臉。”

紀元徽便又提來一桶熱水和一桶涼水,分別倒了些入盆,試了試水溫後走開。

柳雲等他做完這些才過去打濕手巾,水溫正好,溫熱而不燙手,再擰幹手巾在臉上擦了擦,如此反覆一番,方才罷手。

她走到桌前坐下,對紀元徽道:“舒服多了。”

紀元徽仍然不語,柳雲徑自吃粥,吃了半碗也沒用什麽菜就覺得飽了。她放下碗筷,用另一塊手巾擦了擦嘴,又對紀元徽道:“我吃飽了,還想出門走走。”說罷便攜起紀元徽的手,起身走向門外。

高山上不免陰寒,又是秋風涼夜,柳雲單薄的身子骨怎麽受得住,沒出門不多久便打了個哆嗦。

紀元徽毫不遲疑地反握住她的手:“回屋。”

柳雲就這樣不由分說地被他帶回去了,回去後紀元徽一直在窗邊的長榻上打坐練功,那也是他這幾天夜間入睡之地。

柳雲閑來無事便從箱篋底撈出本音律來看,由於她每動一下傷口便扯得疼,所以她這一舉動折騰了不少時間更費了不少力氣,她幾乎都要累得冒汗了,可直到她坐臥在床,紀元徽似乎也不曾看她一眼。還好她心態擺得正,懶懶側倚在床邊看起書來,可不多時又睡著了。睡夢中她感覺有一股溫暖的力量註入到她體內,調理著她的內息,使她身上傷痛舒緩不少,連帶著竟連骨骼經脈都似乎更結實有力了些。

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言訴的,玄妙而美好的境遇。

可當她再次蘇醒,卻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

這…仿佛是一片樹林裏?

柳雲簡直哭笑不得,她不會是在做夢吧?可不用掐自己一把她也十分明白,這不是做夢,這竟然是真實發生之事。柳雲瞧了眼因她恍惚起身而掉落在地的蠶絲被,那正是她這幾日所蓋的被子,她猜想紀元徽會不會還沒走,正在附近的某個隱蔽之處暗中窺視。

紀元徽啊紀元徽,你為何又要丟開我?

柳雲因負傷而沒法沖著周遭大喊,可在原地轉了一圈也瞧不見紀元徽人影,她一面想著該怎麽逼紀元徽現身,一面漫無方向地走遠。

當她意外瞧見不遠處有口深井時,她想:機會來了。可當她駐足於井口前躍躍欲試時,卻許久無人來拉她一把。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許紀元徽早就扔下她走了,若是她就這麽跳下去平白無故地搭上性命,不知會不會有人來尋她。若是有,恐怕會大罵她愚不可及;若是沒有,她便成了井下一縷孤魂,不知怎麽來到這世上,到了都沒能過上幾天好日子,又不知怎麽就死了。

回想生平,她所曾擁有的,皆不過是他人悲慘人生中的一點同情與憐憫,或者還有些許利用。真正愛她的,會是她未曾謀面的爹娘,還是徐北城、莫輕墨,亦或是紀元徽?

也許都有一點,只是不算太多罷了。

“你…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柳雲一驚轉身,望向來人,眸子裏閃爍著訝異的光:“宗主?”

自樹梢掠過的清淺光輝照耀著他漸漸恢覆的神態面貌,可他眼中卻有著說不出的惆悵憂慮,像是秋與春的不同。

柳雲扯了扯嘴角,卻不大笑的出來,只道:“井口太窄,我身材魁梧壯碩,又沒有跳井的經驗,怕跳下去撞上井壁,我吃不住疼。”

實則那井口大得很,容納三五人都綽綽有餘。

紀玢譽笑了笑道:“所以…你已在腦海裏跳下去幾次了?”

柳雲微微動容,帶有一種自嘲的意味道:“其實我只是想跳進水裏清醒清醒,或者提桶水上來兜頭潑也成,但又覺得那樣做太傻太狼狽了,怕被人瞧見以為我腦子出了問題。”

猶記得那夜,紀玢譽把她扔進泉水裏,讓她瞬間恢覆理智,不再在陳舊的悲痛中沈淪。自那次之後,柳雲便覺得沒入水中實在是個好辦法,所謂醍醐灌頂,大抵也是如此。

紀玢譽淡淡道:“可惜今次你縱是甘願入水,我恐怕也沒有力氣再救你上來。”

柳雲微微低下頭:“屬下豈敢勞煩宗主一再出手相救。”

紀玢譽臉色一變,卻依然是方才的語氣:“若再入水,你會想到什麽?”

上回她滿腦子都是與徐北城之間的回憶,這次大概就是她心裏之於紀元徽的所有了吧。

柳雲輕嘆道:“我想回去。”

紀玢譽靜靜凝望她片刻,她想回哪裏已然不言而喻。原本他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也就是因為他。

柳雲望向他道:“宗主,屬下不知你為何會來到這裏,可是你既然來了,想必知道這是哪裏。”

面對她這樣認真篤定的目光,紀玢譽只覺得心裏有些難言的情緒,本是跟隨自己的人,卻如此堅定地選擇了旁人,還要他來帶路,親手把她送回去。

這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經歷。

可他卻好似不得不這麽做。

兩個時辰後,柳雲被人押上冥魂山,來到紀元徽眼皮子底下時,因押送之人一個前推,她立不穩便要栽倒,幸而紀元徽及時握扶住她雙肩。

可當她站穩,紀元徽便很快松了手。

柳雲見他半晌無話,笑笑道:“要不先幫我把繩子解開?”

紀元徽好似才發覺她雙手被繩索捆住一般,木木呆呆地給她松了綁。柳雲忙轉動手腕,揉了又揉,紀元徽卻默默退開兩步,轉望向別處。

柳雲嘆了口氣道:“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嗎?”

紀元徽默然不語。

柳雲顧自坐在他方才坐著的座位對面,自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解了渴,又摸了兩個果盤裏的核桃剝著吃。

就這麽一直耗到晚上,月明星稀時分,柳雲已喝了四五壺茶,吃了一盤核桃幾塊芋頭糕和兩碟瓜子,跑了兩三回茅廁。

她終於忍不住再道:“雖然我一向不怕無聊,可你究竟要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站到幾時?”

紀元徽這才身子一轉,回眸望向她:“你為何不走,為何又回來了?”

柳雲撣了撣手,起身迎向他的目光:“為人妻子的,嫁夫隨夫不是理所應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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