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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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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人憐惜

回到良城時天已盡黑了,柳雲搶先一步下車,猥瑣男子隨於她後,往她跟前湊了湊,好似想到什麽又退了回去,險些撞上最後下車的那對可憐鴛鴦,鬧出一場事端。

柳雲瞧著人煙漸稀的城門口,什麽事也無心理會,徑直往落雲軒的方向去。猥瑣男人忙忙越過她往一座樓子裏去,柳雲慶幸逃過一劫的同時又生出一種憤懣。讓此種精蟲上腦的男人輕易遂願,實在是世道骯臟,女子大多弱小而可悲,身不由己。

她一面走,一面想到茗蘿和寶薇,又想到牛繩子,又想到桑挽,又想到自己。這麽晃悠悠地走,她倒是沒想到會撞上熟人。

也,不算熟。

“咱們舉世無雙的教主一出山便單槍匹馬直搗白虎門,了斷了白虎門門主岑洪川的性命,此等聞名於世之事,怎麽看來你還沒有聽說?”葉音執微笑揚眉。

柳雲心裏震了一下,不由自主道:“他…沒受傷吧?”

原來在她備受折磨倍感心酸之時,紀元徽正獨自戰鬥,且是與那般強大的敵人交手!

葉音執眸光一轉,又自若道:“教主武功蓋世,自是無礙。”

一滴淚從柳雲眼裏落下,她擡手抹去,哽咽道:“他接下來,有何打算?”

葉音執輕描淡寫地說著駭人聽聞的話:“一統江湖,千秋萬代。”

柳雲笑道:“祝他早日成功。”緩緩從葉音執身邊走過。

葉音執不得不承認,他因為柳雲這好像正常又好像神神叨叨的態度而感到有些郁悶。

“你就不問問他為何騙你?”

柳雲停下腳步,葉音執感慨道:“從前我暗中觀察,有時覺得你還算聰明伶俐,有時又覺得你實在愚不可及。”

他走到柳雲身前,“這種時候你滿口都是關心他的話,你以為我會轉達?多想想自己這種話,還用得著我來提醒你麽?”

柳雲淡然擡眸:“你不就是來告訴我他是如何騙我的麽?”

葉音執又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怎麽你不想知道?”

柳雲輕聲道:“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葉音執頓覺無趣:“那便罷了。”眨眼間消失不見。

柳雲默了一默,從容前行。

回到落雲軒,她第一時間抓住曹總管的胳膊:“宗主如何了?”

曹總管感到極其不妥,上了一定歲數的人竟像貓一樣地跳開了,目光移向另一邊:“宗主就在那裏,你自己去看看吧。”

柳雲立時望去,只見紀玢譽正半蹲在草地上,撫摸著一只柔弱的小貓。

這,這是什麽情況?

“宗主。”她緩緩上前。

紀玢譽試著把小貓抱在懷裏,可小貓還是因為害怕而掙脫了,他便自行起身,拍了拍衣上粘著的草屑:“回來了。”

柳雲恍然發覺紀玢譽臉色慘白,竟在某一瞬間讓她好似看到了徐北城:“宗主,你…”

紀玢譽輕笑道:“別擔心,會好的。”

柳雲的眼淚霎時間就止不住了,頓時哭成淚人:“對不起,都是屬下無能。”

紀玢譽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這是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發生什麽事了麽?”

柳雲聽他這樣溫柔言語,又經他溫暖撫摸,哭得越發厲害了。紀玢譽沒奈何,往前挪了一小步,柳雲順勢便將額頭貼進他懷裏。

井梧默然註視著這一切,像一棵巨樹靜立旁觀。

不久,柳雲退出他的懷抱,紀玢譽哭笑不得道:“我並沒有怎麽樣,你怎麽就哭得這樣傷心了。井梧把你丟下不顧我已指責過他了,才剛回來,想必也累得狠了,快去歇息吧。”

柳雲仍然哭哭啼啼道:“宗主…”

可她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來。

紀玢譽虛弱地笑了一笑:“去吧。”

柳雲只好離去,回來一趟也委實不容易,幸而沒出什麽事,不然她哪裏還回得來。她腦子裏亂得很,許多事亂成一團,就是想理也理不清,便幹脆什麽都不想,早點洗洗睡得了。

盡管她睡也睡不好,明明又困又累,可就是不得好眠。紀元徽鮮明張揚的形象與從前略有些木訥呆滯但勝在溫和貼心的性子作為對比,時時刻刻占據她內心,叫她情難自控,心煩意亂。

輾轉到天明,柳雲煩悶起身,洗了臉整了衣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她打算去給紀玢譽請個安,可路過的小丫頭告訴她,井梧從外頭請了個女大夫給宗主看診,此刻他們都在偏廳。柳雲便改道去了偏廳,果然瞧見一女子給紀玢譽剛搭過脈,執筆寫下一張藥方,隨手遞給一旁的下人:“照這方子抓藥,五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副,不出七日,你家主子的傷病自然會好。”

井梧身子一動,下人見他臉色,躡手躡腳地把方子交給他過目。

女大夫見狀冷哼一聲,姑且不置一詞。

井梧重又把藥方給回下人:“這只是尋常治內傷的方子。”

女大夫涼水般的嗓音道:“這幾日我便在這宅子裏住下,若是紀宗主之傷過了七日還不好,小女子任憑發落。”

不知是否是柳雲多心,她覺得這位女大夫的目光如針尖一般總有意無意地刺向她。

女大夫不等旁人開口便自行走出偏廳,且邊走邊道:“勞煩紀宗主為我安排一間臥房,只當是酬勞罷了。”

紀玢譽對一旁的仆人使了個眼色,仆人便靜默退下,想來是去領女大夫到廂房暫住了。

柳雲木登登上前,停步後又往門外看了一眼:“宗主,方才是?”

昨日見過的小貓跑到紀玢譽腿邊,可紀玢譽又再嘗試將它抱起時,它依然跑開了。

紀玢譽不以為意地起身,對柳雲道:“一個叫做方渺的大夫不請自來,若是果真能治好我的傷,倒也不必深究來路。”

不請自來?小丫頭不是說是井梧從外邊請來的麽?她還以為是什麽有名的大夫,聽紀玢譽這麽說,卻是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柳雲訕訕道:“宗主不查清楚她底細麽?”

紀玢譽淡淡道:“自然要查,只是,也不甚緊要。”

柳雲不大明白,只道:“保重身子要緊,宗主也不是不謹慎的人,自不必屬下嘮叨叮囑。”

紀玢譽看了看她,語氣十分平靜:“今晚紀元堯在銅雀臺設宴,你可去稍作準備,屆時與我一同前往。”

柳雲頓時瞪大雙眼道:“宗主不是與朱雀門脫離關系了麽,他怎麽還…”

紀玢譽有些倦怠地飲了口茶:“叔侄一場,既有邀約,去也無妨。”

柳雲支吾道:“可…”

可上回紀之顏那般不留情面,等於是將紀玢譽趕出了紀府,紀玢譽何必再顧及情分。

紀玢譽聲音微啞:“都退下吧。”

其實柳雲看他這樣不覆昔日神采,委實心疼得緊,可她也只能與井梧一道應聲退下。小貓又自發地跑來,蹭了蹭紀玢譽褲腿,紀玢譽對它笑了一笑,滿懷愛惜地摸了摸它的頭。

走到偏院裏,柳雲問向井梧:“那只小灰貓是哪裏來的?”

井梧生硬道:“回來時宗主瞧見它在門外階角徘徊,生出憐憫之心,便領它進了門。”

“原來是這樣。”柳雲點點頭,“我還一直都不曉得,宗主喜歡貓。”

井梧瞄她一眼道:“從前宗主未必喜歡,或許只是覺得與它有緣罷了。”

柳雲心神陡然一震,他不會是……聯想到自己了吧?柳雲回頭一望,雖只能看到偏廳門側,看不到紀玢譽是如何愛撫小灰貓的,可她卻能夠想象,紀玢譽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對待它,與它相處。

井梧見她沒話要講了便自行走遠,柳雲在院子裏徘徊了一陣,到底沒回去看紀玢譽,而選擇了獨自回房。午飯簡單用了些,不覺便夜色漸至,紀玢譽帶了她和井梧一塊去到銅雀臺內,雖已提前曉得是宴席,但柳雲還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來。

人多了,她無所適從的感覺便愈強烈。

紀玢譽被安排在靠裏靠前邊的座位上,井梧跟柳雲要麽站在他身後,要麽在靠邊的桌前坐。井梧自是與紀玢譽寸步不離,柳雲不願費那個力氣一直站著,也不想被人多番打量,加之紀玢譽主動開口要她到一旁去坐,她便從善如流地去坐了。

紀玢譽心知井梧不會離開他,也便省得勸他了。

柳雲默默坐在角落裏,只盼著無人問津,容她吃好喝好就行。有時目光不經意掃過人群,心中總不免感嘆,即使紀玢譽今已不比從前那般隱隱的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全然掩飾的頹喪與疲憊,但相較於絕大多數人,他仍是最引人矚目的對象。

連已跟隨他數月的柳雲,都始終覺得他有一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氣度,從前的自信與一點點輕慢化作了如今的諸事看淡、隨遇而安,竟使他更惹人憐惜,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保護欲。

難怪連師栩栩那樣明媚動人的美人都為之傾心,卻又無法據為己有。誠然他們之間有太多因素造就了今日結局,可柳雲仍然不禁為之扼腕嘆息。

正當柳雲望著紀玢譽的側影出神之時,一個女子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你是誰,怎麽配來赴我朱雀門的宴?”

柳雲恍然擡眸:“少小姐?”

紀之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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