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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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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

“栩栩有時脾氣不好,但從不會窩裏橫,她只是偶爾對外人爆粗口。”

朱敬則一面往火堆裏添柴,一面道,“她一貫體弱,我每每攢夠錢給她買些花膠、人參等的滋補之物回來,她卻都贈予鄰舍,說不愛吃那些。”

柳雲兩眼無神地盯著藥爐道:“也許夫人性情與以往有些不同了,從前她應該不會那樣罵罵咧咧,但也可能是我不夠了解她。”

朱敬則用蒲扇在火堆前扇風:“怎樣都好,我只希望她開心。”

柳雲聲音淡淡的:“聽夫人說你們很快就要搬家了?”

“嗯,”朱敬則看看周遭,“再住在這裏,恐怕多有不便,我也不想她忍受旁人異樣的目光。”

“可夫人說你自小在這裏長大,你舍得麽?”柳雲望向他。

朱敬則老老實實道:“會有一點吧,但也沒什麽,我又沒有親人,不過是鄉親們瞧我可憐分我口飯吃,我才能健全長成罷了。這屋子是我自己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原先我都是交租住在工舍裏。買磚添瓦的錢是我自己一點點攢的,要說舍不得,我倒是更舍不得這間屋子。”

柳雲驚訝道:“你如何能攢下這麽多錢?”

朱敬則抻著脖子道:“我肯吃苦啊,又是種地又是做工,連年節都不休歇,再加上一直以來省吃儉用,慢慢就攢夠了。”

柳雲感慨:“原來踏實肯幹,竟也能改變命運。”

朱敬則睜大雙眼:“這…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麽…”

柳雲苦笑:“是啊,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原來不是每個生來就一無所有的人,都要遭受命運的拷打和時光的錘煉。

無厄無難,無病無災,實在是莫大的福氣,師栩栩相中之人,果然有不同凡響之處。

灌了碗藥下去,紀玢譽意識恢覆些許,可背後的傷險些要了他的命,他功力大損,近期怕是難以覆原,可就在這時,朱雀門內傳來噩耗:門主紀祖符失蹤了。

紀玢譽等人不得不立刻趕回良城,師栩栩含淚送別,神色之哀像是再也不會相見了。

紀玢譽像個風一吹就倒的紙人,臨別之際笑望向她:“栩栩,保重。”

他話音剛落,師栩栩便淚流滿面。若是從前她絕不會哭,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風卷雲舒,天色蒼茫,又是一年立秋。

四大門主常年要麽閉關,要麽行蹤不定,此次紀祖符回府數日,卻在虎跡山綺霞林中無故失蹤,其間僅在亂石鋒銳處留下衣袍一角並一道血跡。紀元堯、紀元舜和紀之顏已遍尋綺霞林,連虎跡山都翻了數遍,仍未有紀祖符半分蹤跡。

一回良城,紀元徽便奔回了家,紀玢譽因重傷在身而先行回府,井梧、柳雲與之隨行。

又聽聞玄武門近日頻頻對青龍門出手,以覆仇為由,勢要將之鏟除。

紀玢譽擡了擡手,示意來遞信的仆從退下,對井梧和柳雲道:“還記得我等護送到洛陽的那名女子,姚聞霏麽?”

井梧一點頭,柳雲道:“記得。”

紀玢譽虛弱道:“昔日栩栩為脫身答應殷宏替他辦事,便是將此女子交到他手裏由他發落。殷宏只對栩栩說此女子背叛了他,若不能抓回來親手處置則難消心頭之恨。可如今宗內得到消息,那姚聞霏原是於炎光亡妻姚可馨的親生妹妹。另外,殷宏恐怕與青龍門早有勾結,青龍門煉化獸人實非易事,還能將消息瞞得密不透風,想來殷宏在當中出了不少力。”

井梧道:“宗主疑心門主失蹤與另三門有關?”

紀玢譽疲憊地點點頭,井梧面色深沈:“誰有這等能力?”

紀玢譽擡手扶住額頭:“著人去查。”

井梧應了聲是,告退而出。

柳雲正也要走,然見他晃晃悠悠站起,好似隨時都要倒地不起,便還是走到他身前:“宗主,我扶你回屋歇息吧。”

紀玢譽嗯了一聲,柳雲便扶住了他,握住他手臂就好像攥了根竹竿在手裏,紀玢譽而今委實瘦得令人心疼。

去到他房裏,柳雲才發現此前從沒有來過這邊,她那小院與這處於東邊坐北朝南的極靜雅室實不能相提並論。來時從旁經過一座比人稍高些的瀑布,底下是一只玉石雕出的栩栩如生的大烏龜,連著一汪活水池塘,裏邊有十來條斑斕錦鯉,邊緣地帶結了一圈水竹葉。再經過一條畫廊並一座月門,便是紀玢譽臥房。

進了門,柳雲將紀玢譽扶到榻上,杵在一旁:“宗主,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告退了。”

紀玢譽頭也不擡道:“有人來找過你。”

柳雲訝然:“什麽人?”

紀玢譽道:“只知她叫花韻,門丁未允她進門。”

柳雲心裏咯噔一下:“她來幹什麽?”

紀玢譽瞧她一眼:“她說有個東西給你,換她一條命。”

柳雲心神一亂,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

紀玢譽掀開被褥:“你若要去找她,或她還在附近。”

柳雲拔腿沖了出去。

深巷巷尾,某個隱蔽的角落。

柳雲跑遍了附近街巷,總算在此間覓得一道熟悉身影,她大口喘氣,臉色青白,走到那人面前,彎著腰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花韻渾身邋遢,烏七八糟的頭發裏早已生了虱子,昔日貌美驕矜如今卻沒了人樣,像從枝上嬌花變作了地底的泥。

“救…救我…”她說著這樣的話,臟兮兮的臉上卻似滿是天真無邪。

柳雲皺起了眉:“什麽?”

花韻兩眼瞪得滾圓,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神態詭異,竟似帶著笑:“有個秘密,你不知道…我告訴你。”

柳雲直起腰來,漸漸平覆呼吸。

花韻笑道:“那個誰…沒死。”

柳雲瘋了一樣俯身扣住她腌臜雙肩:“你說什麽?”

花韻樂不可支,可柳雲追問,她只是笑,什麽也不再說了。

一個時辰後,柳雲失魂落魄地去到紀玢譽房門前,躊躇再三還是敲響了門。

“進來。”

紀玢譽整整衣裳,坐到桌前,見她如行屍走肉般行來,半晌卻不言語,便問道:“何事?”

柳雲不知該怎麽說,索性跪了下去。

紀玢譽不悅道:“若暫時難以開口,便過一時再來也罷。”

柳雲面無表情道:“我擅用宗主名義租了間小院,請宗主責罰。”

紀玢譽眉頭一挑:“為誰而租?”

柳雲眼裏眸光閃動,望向他道:“宗主可認識一個叫做徐隱薦的人?”

紀玢譽不語。

柳雲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了然,又苦笑道:“曾救了我的人也許還活著,還有我想知道,她有什麽要給我。”

她說了這些,卻還是沒有回答紀玢譽的問題,紀玢譽看了看她道:“你以為她所言有幾分屬實?”

柳雲臉上浮過一絲驚惶:“幾分都好,我只是想知道…”忽然神色又暗淡下去,“可我知道又能怎樣呢…”

紀玢譽耐著性子聽她說下去。

柳雲又變得呆楞無神:“請宗主責罰。”

紀玢譽擺了擺手道:“就罰你這月工錢吧,我要打坐療傷,你在外守著。”

柳雲應了聲是,便就出去了。她擡頭望天,那個名字她連想都不敢想,卻竟印在了空中。

徐北城。

徐北城死在她懷裏,她怎麽可能以為徐北城沒死,她明知道花韻說的絕不可能是他,卻還是心神劇震,渾身的力氣頃刻間化為虛無。

紀玢譽讓她守在門口,她卻整個人癱軟下來,順著房門坐在地上,像一堆破舊衣服。好容易等到井梧來替她,她卻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星子寥落,像是下在棋盤一角的白棋棋子被賦予了一點熒光。

井梧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柳雲簡直覺得世界崩塌了。井梧見她呆滯半晌動也不動,索性一個下腰把她撈了起來。

柳雲心裏竟生出若她再不自己走,他就要抱她回去的想法,她嚇得突然有了力氣,趕忙走了。

之後幾日柳雲每天給花韻送飯菜,問她究竟有什麽,放在哪裏,可總是問不出。

紀玢譽大多時候閉門療傷,就是出了門,柳雲也不曉得他幾時出的。紀元徽來過幾回,可也是神色疲憊,無精打采。柳雲從他那裏聽聞紀之顏連番獨自前往虎跡山綺霞林尋覓紀祖符蹤跡,然紀元堯、紀元舜恐她也遭遇不測,便再三勸阻,可紀之顏向來是個不聽勸的,他為此也深感擔憂。

柳雲只能泛泛寬慰幾句,可是從他深沈的眼眸中,她仿佛看到異樣的光。

又一日,井梧主動找上了她。

柳雲正在樹下捧著梅卉裳贈予她的那本左手劍譜細讀,井梧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我可以娶你。”

“你說什麽?”柳雲脫口而出道。

這些天來,這句話柳雲說了太多遍,可都是對瘋瘋癲癲的花韻說,而不是對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

“我並不喜歡你,但如果你嫁給我,我可以從此保護你,盡可能給你所有你想要的。”

居然會有人用“我並不喜歡你”作為開頭來求娶,柳雲簡直哭笑不得。

“你為何要娶我?”

井梧仍然沒什麽表情道:“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柳雲怔了一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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