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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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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物

睡醒時柳雲陡然一驚,幾乎直跳起來,原地轉了個圈,還在這,還活著,天亮了。

柳雲拍拍胸口,舒出口氣,一低頭發覺紀玢譽正好整以暇地瞧著她。

“睡醒了?”紀玢譽語氣慵懶,神色也恢覆了以往的悠然自若。

柳雲訕訕道:“嗯,宗主醒得真早。”

紀玢譽挑了挑眉,柳雲又道:“宗主不會一夜沒睡吧?”

紀玢譽道:“可以說睡了,也可以說沒睡。”

柳雲怔怔道:“宗主境界超凡,屬下…呃…不是很能理解宗主的意思。”

但她猜想大概是合眼然未眠的意思吧,只不過不大明白為何不睡,為了練功麽?

紀玢譽笑了笑,站起身來,負手望外:“我們走吧。”

看他這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的模樣,想來是有絕對的自信可以一敵百了。柳雲安心地跟在他身後,走著走著還走出幾分耀武揚威之感,大概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吧。

然而未行多遠,葉音執便親自現身,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葉音執一望見他便兩眼亮了亮:“不過一夜,你便長進了不少啊。”

紀玢譽笑道:“你也不遑多讓。”說罷竟主動出擊,在柳雲驚嘆的雙目中直沖向葉音執,葉音執身如鬼魅,眨眼間躲開並糾纏於他身後。

紀玢譽從前與他交手過多回,自是曉得他有哪些招數,只是從前對付不了的,如今卻未必了。

葉音執漸落下風,心知不敵便抽身而退。

紀玢譽身姿飄逸地回到柳雲跟前,對著他嘖嘖兩聲道:“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葉音執慢悠悠地走近兩步:“我從未醉心武學,對勝負亦無執念,你是知道的。”

柳雲心裏呵呵兩聲,說白了就是沒太努力也沒多少上進心但仍有這麽大本事唄,他這是刺激誰呢?

紀玢譽平靜地望著他道:“這次的事,難道不是你一手策劃?”

葉音執撲哧一聲笑道:“還是你了解我啊,不枉你我相交多年,可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回到我身邊了。”

柳雲瞪起了一雙匪夷所思的眼。

紀玢譽道:“幸好我也沒這個打算。”

葉音執嘆了口氣:“其實我一直很惦記你,可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你對我真是無情無義啊,在沒有改換目標以前,我只能跟你死磕到底了。”

紀玢譽水波不興道:“雖然我對你不是很感興趣,可你要怎麽做,也就隨你吧。”提步走過。

柳雲心驚膽戰地跟在後頭,從葉音執身前走過時有如踩在懸崖邊緣,稍有不慎就將跌落萬丈深淵。然而非常離奇的是,她聞見一股極具魅惑的香氣,這香氣並不濃重,與紀玢譽平時裏熏衣的香略微相近,但功效卻迥然不同。後者是寧神養心,前者卻引的人心旌蕩漾,想要擡頭一看究竟。可柳雲連眼睛都不敢往上移,唯有穩住心神直視地面,緊跟紀玢譽的腳步。

紀玢譽已然走出十數步,他沒有刻意去放輕腳步,步調也仍平緩,由此到彼的時間裏,踩踏落葉聲像是耳邊低語,一聲一聲敲擊在某個人的心裏。

柳雲有預感,葉音執一定還有話要說,即使他並沒有再行阻攔的打算。

果不其然,葉音執立在原地幽幽道:“上回你落在我這的東西,是真不想要了?”

紀玢譽頭也不回地道:“彼時未取,便是棄之不惜。”

柳雲心跳得越發快,這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不會要報應在她頭上吧?然而她今日的預感竟出離得準,身側後方一陣疾風掠過,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響。當她看清眼前狀況,卻是紀玢譽牢牢拽住了葉音執向她暗襲而來的手。

又是一招引蛇出洞?

得虧紀玢譽行動速度驚人,否則她又要遭殃了。柳雲詫異地打量這兩個彼此對視,眼中再無旁人之人,一心只想打個地洞鉆進去,此情此景,她實在不該離得這般近。

葉音執一使力從紀玢譽手中掙脫出來,只是柳雲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葉音執竟趁機偷摸了紀玢譽一把。

柳雲眨巴眨巴眼睛,不消想也只當是她花了眼。

葉音執用袖口揩了揩手:“你要走便走,還回頭做什麽?”

紀玢譽神色如常道:“我這隨行護衛一時沒跟上,我自當回頭接她。”瞄柳雲一眼,“跟緊點。”

柳雲怔怔應了聲是,渾身僵硬地緊跟他離去,葉音執終於沒再整出什麽幺蛾子,可他陰氣森森的目光惹得柳雲脊背一陣冰涼,仿佛有股極具攻擊性的寒意滲進了骨子裏,令她感到冰寒刺骨。

她幾乎要以為葉音執其實是個巫師,悄摸給她中了蠱了。可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時,走在前頭的紀玢譽突然垮了下去。

柳雲忙不疊湊上前扛起了他:“宗主,你這是怎麽了?”

紀玢譽唇邊溢血,卻仍在前行:“快走吧,我過會兒就沒事了,有勞你扶一扶我。”

柳雲惶惶然道:“宗主你還跟屬下見什麽外啊,別說扶了,就是要屬下背著你走屬下也義不容辭啊。”

紀玢譽只用眼尾餘光掃了她一眼,柳雲心虛地低了低頭,雖說真要到了危險關頭,柳雲一定會背他走,無論如何不會扔下他,可最好還是別了。一來她不希望紀玢譽真有什麽事,二來她委實費不起那個勁。

她這話純屬是脫口而出,習慣使然,口頭上的忠心不表白不表罷了。所幸紀玢譽沒跟她計較也沒把她這話作實,大抵也是想省省力氣就不多費唇舌了吧。

實則柳雲這麽扛著他走也夠辛苦的,紀玢譽瞧著挺瘦削羸弱不禁風的,可到底是個大男人而她只是個小女子,身量體型的差距使得柳雲不堪重負,卻仍咬牙堅持,且自始至終沒喊過一聲累,叫過一句苦。

走過一段挺長的路,紀玢譽覺得好些了便自行直立起來。

“多謝你。”他聲音虛弱還帶著點沙啞。

柳雲心裏的憐愛之情頓時泛濫成災:“宗主,你要還撐不住就別逞強,我扛得住。”說著便挽起了他手臂。

紀玢譽輕輕推開她:“不必了。”

柳雲動了動唇,還待說些什麽,忽有一陣悠揚笛音自前方傳來,竟使人腳底發飄,好似漫步於雲端之上。

紀玢譽邁步向前,柳雲下意識道:“宗主,小心有詐!”伸手欲攔,終究是沒再觸碰到他身軀,任由他寬大的衣袍拂過手心。

紀玢譽看也不看她,顧自前行,柳雲只得無奈跟上。他們漸漸走近,不久便遙遙望見一長衫男子沈醉地吹奏一豎笛,其神情之投入似是脫離了紅塵俗世一般。

連柳雲這不識六藝之人都覺得這笛音不錯,挺好聽,有種春來大地萬物覆蘇之靈動,還有幾分柳絮隨風漫舞之俏皮,只是一曲末尾,又隱隱有些別離之哀愁。轉頭瞧紀玢譽,發覺他也面露欣賞之神態,柳雲便知自己心中所感不假。

更為奇妙的是,一只羽色暗淡卻頗具靈性的百靈鳥自古木林中飛出,盤旋於吹笛人之上空。

柳雲不禁小聲感嘆道:“原來靈犀不是僅存於人與人之間。”

紀玢譽卻在這時臉色一變。

彼端,吹笛人眸中浮出柳雲看不分明的,暗流湧動般的狂喜。他按捺住心頭的興奮與狂熱,小心翼翼地向百靈鳥伸出一手。

紀玢譽身子一動,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百靈鳥微有猶豫地飛往他手背上,謹慎原是它與生俱來的天性,可這一刻,它選擇相信那個能夠吹奏出美妙笛音的人。盡管那並非同類,血脈中流淌的畏懼使它本能地想要遠離,可它偏偏受其引誘,放下了戒心。然而就在彼此間的距離縮短至一臂之時,笛聲倏忽一頓,那人動作極快,眨眼間便拋出藏於袖口中的網繩,將它牢牢縛住。

那人隨手將豎笛納於袖袍裏,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到底是原形畢露了。網繩中的百靈鳥無法接受眼前人與物在這一瞬間翻天覆地的變化,極其慘烈地尖叫了兩聲,驚出它來時的古木林中的群鳥,卻無一可來救援。或許它也並不想要同伴來救,因為它知道雙方力量懸殊,它的同胞們不可能救得了它。與其讓同伴們作無謂的犧牲,倒不如由它獨自承擔輕信於人的惡果。

柳雲張了張口,有太多情緒渴望發洩出來,卻不得不考慮到自己和紀玢譽當下的處境。她無法判斷那人武功之高低,所以她絕不能輕舉妄動。

幸而紀玢譽願意出面。

在那人得意洋洋地收攏網繩,滿眼市儈地觀賞百靈鳥如同直勾勾盯著一錠金元寶的過程中,紀玢譽帶路緩緩向其走近,並在碰面時道:“閣下音律了得,卻為何費此心力囚一雀鳥?”

那人本不想搭理,擡眼一看,卻是兩眼一亮。畢竟紀玢譽氣度不凡,縱是眼下落魄,也難掩他骨子裏的矜貴優雅。

故而他道:“尊駕有所不知,我家住清曉鎮上一破落鄉村內,為謀生計只得挖空心思投村外一富賈所好,這百靈鳥正正是其愛寵。我為了逮住它在這附近日夜吹笛已有半月,好容易等到這一天,我自是不能放過它。”

受困的百靈鳥並未過多掙紮,可這些它本不該聽明白的話語傳入耳中,它竟似懂非懂一般微小幅度地撲閃了一下雙翅,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當然這只是柳雲個人的想法,或者說是她內心默默賦予百靈鳥的情感,那吹笛人則未必這麽認為。

柳雲忍不住道:“可這鳥兒灰羽褐喙,上看下看也只是尋常,如何能討得富賈歡心?”

那人忙道:“姑娘怕是不通行情,林間鳥兒越是花色繁覆越是花心濫情,且往往是雄鳥,如這般灰羽孱弱者,則多是雌鳥。”稍稍一頓再道,“我見二位有緣,便直言相告也無妨。”

柳雲心道:怕是見錢袋子有緣吧。

那人提起飛不出織網的百靈鳥,置於一縷明媚陽光之下,柳雲只見這鳥兒的灰羽上竟散發著淡淡紫光,頓覺開了眼了。

那人面上一喜,笑盈盈道:“想必二位都看出來了,這百靈雌鳥乃是灰中帶紫之色,萬中無一的品相,據說這類靈鳥此生一旦動心便是矢志不渝,其難能可貴之處,便在於此了。”

柳雲總覺得這話聽著古怪,便理了理思緒道:“所以你要把它無條件獻給富賈?那富賈之所以喜歡這類靈鳥,不會是因為他想要有人或物對他死心塌地、忠貞不渝吧?”

那人嘿嘿一笑道:“姑娘說笑了,這世上豈有人做不掙錢的買賣,我自是要把它獻給賈老板,但絕不會空手而回。至於姑娘另外所說,倒確實是那麽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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