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

翌日，師栩栩堂而皇之地回到倩嫣樓裏。

雖則此時倩嫣樓尚未打開大門做生意，但蜀姬還是滿臉堆笑地招待了她。

“我的好栩栩呀，你可算回來了，昨夜你不說一聲就走，可害我一晚上都沒睡好呢。”

蜀姬本欲挽起她的手，但師栩栩眼風一掃，她伸出的手便瑟瑟收了回去，臉上笑容也變得稍顯僵硬。

師栩栩拿腔拿調道：“也不對鏡子瞧瞧，你這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的樣子，像是沒睡好麽？昨晚那幾千兩銀票壓在枕頭底下，做夢都要笑醒吧？”徑自走過，一個旋身坐到正中的凳子上，手肘靠在桌上，背向側後方傾倒，高高地翹著二郎腿。

她今日換了副深色系打扮，本是顯得莊重許多，可這姿勢卻一點兒也不莊重。

蜀姬仍笑著迎上前：“這不是多虧了咱們栩栩嘛，咱們栩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往後便是咱們倩嫣樓裏的神話，怕是再過數百年，也沒人能超過你。”

師栩栩嗤道：“你真覺著你這鴿子籠能留存數百年？”

蜀姬臉色又僵了僵，還未再開口，便被師栩栩擡手打斷。

師栩栩攤開手掌，看也懶得看她：“那塊素白緞子呢？”

其實蜀姬自她進門就知道她所謂何來，可她到底不舍。原以為師栩栩有事在身可能不會來了，卻不想她抽空也要過來。

那塊素白緞子是她珍藏多年的，以古桑蠶絲經江南名手耗費半生時光精心織就，故又名：江素心。世間罕有的綾羅或是綢緞本就寥寥無幾，擁有姓名的更是獨此一匹。所以蜀姬即便是得了五千兩也仍心有不舍。

可師栩栩從一開始就是為那江素心而來，她也曾許下諾言：誰能奪得頭牌之位，她就把江素心賞給誰。

眼下正是她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師栩栩見她這般扭捏，輕呵道：“不過是一小塊素白緞子罷了，非完整之物早已失了它原本的價值，你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蜀姬扯著嘴角道：“凡是咱們栩栩看上的東西，我就沒有舍不得之說，無論何物，都必定雙手奉上。”

師栩栩冷冷瞄她一眼。

蜀姬立時打了個寒顫：“我這不是…咳咳…上了年紀發昏，一時想不起來麽…我這就去給你取來…這就去給你取來…”

師栩栩閑閑捯飭指甲，語氣不鹹不淡：“若敢磨蹭，或是自作聰明以假亂真，我便一把火燒了你這倩嫣樓。”

蜀姬脊背發涼，兩眼發直，忙道：“不敢不敢…”匆匆往樓上去了，很快便捧著個花布裹著的包袱趕回來。

說實在的，以師栩栩的武功原本可以明目張膽地搶，或是悄無聲息地偷，但她不僅未曾如此，還折騰了這麽一大出，讓蜀姬從紀玢譽那得了五千兩，相當於白賺一筆，蜀姬倒真得謝謝她。所以忌憚也好，感謝也罷，她怎麽都不應該拿假的來騙她。

蜀姬也不是個沒腦子的，左右權衡之下，自不會為了一塊緞子做出此種自尋死路的蠢事來。

師栩栩翻開包袱稍一檢驗便知是真物，對她這辦事的效率也還算滿意，便就收好離去。盡管她十分嫌棄這外包的花布，簡直是俗不可耐，但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可替代之物，又不願將那素白緞子暴露在天光之下損其光澤，惹眼還易沾灰。因此她只能將就拎著這花布包袱走了，臨過門檻前她回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聽聞晚眠那小賤人昨夜口出不遜，說了幾句相當難聽的話折辱於我，不知蜀姬可有為我出頭？”

蜀姬幹笑道：“這…哪裏用得著我呀，自有紀宗主為你出頭，福龍老爺親自動手，晚眠那丫頭可是一整晚都不得安生吶。”嘖嘖兩聲又半掩口，似是與她說悄悄話，“那丫頭怕是得有半個月都下不來床更沒臉見人了，得虧咱們倩嫣樓裏還有個平兒能頂她的位置，不然立馬就得被對街那彩蝶坊比下去。”

師栩栩似笑非笑道：“那往後你可得好生捧著平兒的腳，切莫叫她跟我一樣想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蜀姬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師栩栩已消失無蹤，連個影兒都見不著了。

杵在二樓拐角處的平兒自是將底下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從陰暗處現身，她站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輕輕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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