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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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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同房

梅卉裳沒把他倆趕走,說明心底裏多少有點兒認同柳雲說的話,可遲遲不露面,又叫人有點心焦氣躁。

柳雲本身最不怕的就是無聊,前提是不能限制她的行動,眼下待在別人府上總不好周圍亂晃,尤其令她坐立不安的是,紀元徽臉色蒼白,不時咳嗽兩聲,且不知是為免她擔心還是恐怕牽扯傷口,他咳得很輕,大約是忍不住了才不得不咳出來。

柳雲越看他越覺得他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樣子,轉頭涎臉對一旁的仆人道:“能給杯水喝嗎?”

仆人隨即奉上茶水。

“有勞。”虧她心裏糾結半天,原來這麽容易。觸了觸杯面,應是杯溫水,便遞給紀元徽,尤自不放心地囑咐道:“小心燙。”

紀元徽接過,飲了一口:“還好,不燙。”

柳雲微笑:“那多喝點。”

紀元徽卻放下茶杯,臉色越發難看。

難道這水有問題?

柳雲神色一變,端起紀元徽剛放下的杯子就喝了一口,好像沒什麽異樣。

紀元徽楞楞地看著她,柳雲幹咳一聲:“我渴了。”擱下茶杯重新坐正。

紀元徽卻漸漸歪在椅子上,柳雲直跳起來,“你怎麽了?”

紀元徽用左手支住額頭:“沒什麽,就是有些困。”

柳雲立刻轉向旁側,還是問的同一個仆從:“能給個房間讓我倆歇會兒嗎?”

那仆從一怔,柳雲等不及他反應過來,又道:“不然躺椅也成。”

仆從隨即搬來一把躺椅。

柳雲把躺椅挪到門邊,找了個既不會太曬也不會太陰寒的位置,繼而扶了紀元徽過去躺在上邊。

紀元徽很快便睡著了。

柳雲在旁守著,瞧見他山包一樣的右手時忍不住的心疼,瞧見他白裏透灰的面容時疼惜更甚,瞧見他不時皺眉的睡顏時,心裏便一抽一抽的,似痛非痛。

或許她只是自責罷了,畢竟紀元徽是為了不讓她受傷才害得自己傷成這樣。

當斜陽變作紀元徽臉龐上的金紗時,一群人出現在正堂門前。柳雲眼風掃去,心頭的煩躁頓時化作驚喜。

竟是九個懷抱琵琶的美男子。

紀元徽緩緩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柳雲兩眼放光地盯著別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竟還都是男人。

未幾,梅卉裳從門邊走來。

一群人無不諂媚地笑道:“夫人來了。”

紀元徽覺得只他一人半臥著十分尷尬,便掙紮著要起來,柳雲自是搭了把手,紀元徽因腿軟而緊握住她手作為依托。柳雲順手還給他理了理衣襟,撥開了他額前碎發,紀元徽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表情。

梅卉裳瞧著他倆旁若無人的親昵之舉,當然不排除是她嫉妒心作祟才這麽認為,不動聲色地經過,走向上首落座。

柳雲跟紀元徽退至一旁,九個懷抱琵琶的美男子來到堂中,站在最前邊的也是姿容及身段最可圈可點之人道:“夫人今日想聽哪首曲子?”他穿著一身千草色綾緞袍子,發間別了根羊脂玉簪,身無其餘配飾,環腰的也不過是根正青色綢帶。雖清淡簡素,卻不失風雅,沒有一絲窮酸氣,反而有種疏離沈寂、不落凡俗之感。

果然能站在最前面的人,品性資質都是絕不一般的。只不過這天還沒黑呢,就要開始縱情聲色了?

柳雲癡望半晌,不由得聯想到那位神醫冉詩序,不知這二人之間,會否有些相似。

紀元徽忽然湊近了她:“很好看麽?”

“嗯。”柳雲下意識道,一轉眼便對上他灰暗的臉,趕忙補了句,“但沒有你小叔好看。”

在聽到“小叔”二字之前,紀元徽的神色中微有期待,但之後,他的心情比方才更沈重了,連帶著背上的傷也隱隱作痛。

“不過男人嘛,好不好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靠不靠得住。”柳雲發自內心道,“我覺得你還是很靠得住的。”

舍命相救之恩,她永志不忘。

紀元徽一時間百感交集,勉強笑了笑。

目光回到堂中,梅卉裳沈默良久,懨懨輕嘆:“我什麽也不想聽。”

青衣男子一怔,顯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梅卉裳擺擺手道:“都拿了賞錢回去吧。”

柳雲隨之一楞,這些人什麽都還沒幹呢,就走了一遭露了個臉,話才剛說上一句,就能拿錢走人了?

這有錢人的錢也忒好掙了。

青衣男子竟像是極不情願:“時辰還早,我等還想多陪陪夫人,夫人不若先用飯,待晚飯後再做決定。”

許是怕砸了他的招牌吧。

梅卉裳蹙了蹙眉:“不必了,我今日沒興致,你們改天再來吧。”

她說的是改天,而不是明天。青衣男子微顯落寞,直直地望著梅卉裳,見她心意已決,想是不會動搖了,只得一躬身道:“近段時日裏承蒙夫人擡愛,小生告辭。”

梅卉裳側身坐著,兩眼望向別處,面無表情,不予回應。

一群人來了又走,拿了賞錢壞了名聲,到底還是虧的。他們從旁經過時,柳雲越過兩三人望向他,他似有所察,但視線幾乎未曾偏移,步履依舊從容。

柳雲仿佛心跳漏了一拍,誠然他不如紀玢譽容顏絕世,卻仿若琉璃易碎,叫人生出一種保護欲。不得不佩服梅卉裳的眼光,竟能相中這般寒星一樣的人物。

紀元徽背上的傷口好似要裂開了,不然怎會令他呼吸不順,悵然若失。

待人走遠,梅卉裳悠悠起身:“陪我喝酒。”

仆人們鋪開席面,又是滿桌珍饈美饌,香氣四溢,無形中好似有只巨手將柳雲按在了椅子上,使她行動受限,哪兒都去不得。

梅卉裳見她一臉呆相,嗤道:“想吃什麽自便。”

柳雲訕笑道:“謝夫人款待。”

梅卉裳隨手撈了把花生米,吃了幾顆便飲下一杯酒。

柳雲給紀元徽盛了小半碗排骨湯:“不夠再添。”

紀元徽胃口小吃不了多少,柳雲正是因此才沒給他多盛,他也覺得剛好但還是回應道:

“好。”

柳雲一眼掃過席面,執筷拈起一個玉米面窩窩頭入碗,熱氣騰騰金黃柔韌,看著都覺得美味可口、無可比擬,就是小了點兒,還沒有半個饅頭大。

梅卉裳見她對一區區窩窩頭表現出如此的興趣,更不禁嗤之以鼻:“做作給誰看呢。”

柳雲剛咬一口咽下,在心裏默默讚嘆的同時保持著面上的平靜,以免再被取笑。

倒是紀元徽一本正經道:“雲兒一貫愛吃主食,並非做作。”

柳雲不知說什麽好,接著啃窩窩頭。

梅卉裳看了看他,倒也沒多說什麽,只再飲了杯酒。

混著時蔬三口解決了一個窩窩頭,柳雲已有七分滿足,只需再來兩個,她便也飽了。然而還不待她添來第二個,梅卉裳便十分突兀地道:“若能有個孩子就好了。”

柳雲收回了手:“夫人說什麽?”

梅卉裳神態幽幽地盯著手中酒杯:“若能有個孩子,我便不會無聊了。”

柳雲頓了頓道:“此世間孤苦無依的孩子不知幾何,夫人若有此念,河邊、廟前或是窮巷裏撿個來就是了。”

梅卉裳瞥了她一眼,默然不語。

看來她並不認同,柳雲只得另出主意,思慮片刻便試探道:“夫人若是想要自己的孩子,不如跟冉神醫商量商量。”

梅卉裳細眉間流露出幾分落寞。

柳雲攤了攤手:“夫人若有難言之隱,我也不好深問,只是若不了解情況,我又怎能幫得上夫人?”

梅卉裳懶懶地望向她:“我與夫君不睦箬城人盡皆知,你雖是初來乍到,但也該有所耳聞,何需從我口中得知。”

她語氣沈緩,整個人像是提不起勁兒來,卻令柳雲有種如芒在背之感,好似提及此事便有如受刑,她心裏分明百般抗拒,不願承認和面對,面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什麽都無所謂不當回事的樣子。

柳雲克制住心頭的不適,竟是笑了起來:“夫人可是冉神醫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如夫人所言箬城人盡皆知,你與他是實打實的夫妻,除非夫人不想要與冉神醫的孩子,否則何需煩憂?”

梅卉裳陡然不悅道:“你說什麽?”

柳雲鎮定道:“我是說夫人只需與冉神醫同床而眠,孩子不就有了嗎?”

梅卉裳脫口道:“他人都不在這兒,我怎麽跟他同床?”

柳雲笑道:“夫人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兒,固然冉神醫有家不回是他的錯,夫人也可大度諒解主動去找他。反正夫人想要的是孩子,該怎麽做便怎麽做就是了。”

梅卉裳若有所思:“若他不肯呢?”

柳雲忍笑道:“且不說夫人花容月貌天姿國色,只要是個男人便沒有不動心的;再者,夫人也可略施手段引他上鉤;實在不行便用強的,難不成他還能為此事將夫人告上官府?”

梅卉裳竟也臉紅了紅,想笑又怕羞,為掩尷尬再飲了杯酒。

紀元徽聽了這樣的話也有些不自在,有意飲酒又必須忌口,只能忍耐巋然不動,像個假人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

“可…”稍稍冷靜下來,梅卉裳還是有所猶豫。

柳雲道:“我知道夫人心懷芥蒂,可夫人與冉神醫分居已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想打破僵持的局面必得有一方先邁出一步。我也不是說要夫人低頭求和,夫人只當是帶朋友去看病再借機留下不就成了?”

梅卉裳想了想道:“你倒說的頭頭是道,原不過是利用我給你的心上人治傷罷了。”

“假人”紀元徽倏地喜上眉梢,含情脈脈地望向柳雲。

柳雲並不否認:“打從一開始,夫人就知道我們因何而來,順靈丹是夫人所屬之物,自然由夫人決定用途。”

梅卉裳以審視的目光盯著她,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約高三寸的白瓷酒杯,不久後輕輕笑了笑,猶如碧池中最美的那朵睡蓮溫柔綻放。

連伺候她多年之人都不由得怦然心動,仿佛時光回到她出嫁前夕,那時冉詩序不過是個籍籍無名之輩,而她卻是一莊之主。只因機緣巧合之下冉詩序救過她性命,人人便都以為她是為了報恩方才以身相許,可內中真正情由她心裏最是清楚不過。

那時她未必非要他救,可她卻偏偏讓他救了。

冉詩序能有今時今日的聲名與地位,誠然跟他自身純良的秉性離不開關系,卻也是建立在當初梅卉裳無條件的支持與付出的基礎上。

梅卉裳一心盼他好,冉詩序卻執著於還債。當冉詩序把開設醫館跟購置藥材用具等一系列費用連本帶利地還給梅卉裳時,梅卉裳笑著接過,卻隨手丟到一邊,漫不經心地望著他道:“這座冉府也是你我成婚之前由我全權出資買下並改造成如今這般的,你打算什麽時候把錢還我?”

自此,冉詩序再沒回過這座冉府。

起初為了還錢,冉詩序費心盡力地給許多有錢人家醫病,因他醫術屬實高明,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癥,所以後來找他看病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可他離開冉府吃住都在醫館之後,他便很少給有錢人看病了,他改去幫助窮人,哪怕不收診金也盡心救治。

因此,他一直未能再還錢給梅卉裳,梅卉裳也從沒去找過他。兩人空有夫妻之名,再無夫妻之實。或許梅卉裳認為,他是故意的,因為從沒喜歡過她今後也不想再見到她所以借故遠離,否則他不會不像之前那樣想方設法地掙夠錢以回到她的身邊。或許她那番作為,正中他下懷。

可是柳雲守在熟睡的紀元徽身邊時自仆人口中得知了這一切後,卻覺得冉詩序只不過是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他未必不喜歡梅卉裳,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梅卉裳心裏真正在意的是什麽。他也想待她好,只是用錯了方式方法。

回到當下,柳雲也低頭笑了一聲,再擡眸道:“一寸光陰一寸金,與其空等明晨,不若此刻動身?”

梅卉裳微怔。

柳雲又道:“不知醫館幾時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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