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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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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

“講完了。”

柳雲口有些幹。

紀元徽若有所思。

柳雲從容道:“有何高見?”

紀元徽小聲道:“這個故事,是你從別處聽來的,還是你自己編纂的?”

柳雲不解:“你問這個做什麽?重要嗎?”

“我…”紀元徽氣勢更減半分,“只是想了解一下,是真是假。”

柳雲道:“半真半假吧。”

紀元徽默默不語。

柳雲有些感慨:“現實往往比故事更殘酷。”

紀元徽評價中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生得可愛卻弱小,造成了它們最後的悲慘結局。”

或許他覺得故事純屬虛構,所以無法共情,語氣才會這樣平淡。柳雲為此心生惱怒:“生的可愛卻弱小是它們的錯嗎,是上天賦予它們的外在卻沒有給予它們自我保護的能力,所以它們在這世上不能存活。可是除人以外幾乎所有的生命都要受制於人,不…”柳雲搖搖頭,“不是除人以外,而是包括人在內,活著就是受罪。”

紀元徽訝異道:“你為何這麽想…這世間還是有許多真誠和美好的。”

柳雲頓了頓,又笑了笑:“也許吧。”

也就只有出生富貴一輩子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年輕人會這麽想罷了,柳雲心中稍顯偏頗地想,方才她有些許失控,她本不該如此的。

紀元徽覺得她心情似乎變得不大好,斬釘截鐵道:“不是也許,是一定,比如我會對你好,會一直對你好。”

柳雲笑出聲來:“你為何要對我好?”

紀元徽不假思索道:“因為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柳雲凝望他雙眼:“可我是徐家的未亡人。”

仿佛兜頭一根大棒直往腦門上敲,紀元徽懵了,可再難相信也好,他知道柳雲說的是真的。

“所以,這話別再說了。”柳雲難得的神色肅然,或許是為了掩蓋心中的忐忑。

她為何要告訴他?她何需向他坦白?難道是為了試探,看他能否接受?

柳雲心裏亂成一鍋粥,面上卻強作鎮定。

紀元徽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怎麽會…”

柳雲微微挑眉:“你不信?我何必要騙你?”想了想覺得這話可能站不住腳,畢竟她是在以之為由拒絕他。

於是她又道:“我沒有編謊,我說的是實情,我的…丈夫離世尚且不足一年,我雖已被趕出了徐家,但我仍必須為他守喪。”

他沒有不信,只是…

紀元徽怔忡良久方道:“可前天夜裏,你明明是…”

柳雲立刻打斷:“是又如何?誰說夫妻一定要圓房了?”

紀元徽僵住。

柳雲有些臉熱,便道:“我渴了,我去找點水喝。”當即起身往一條岔路上走去。

紀元徽連忙跟上:“我跟你一塊去。”

柳雲本是隨緣選了這條路,卻不想這路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但兩旁布滿青苔,附近定有水源。且隱隱有人行走過的痕跡,沒準兒裏邊藏著什麽驚天大秘密,亦或是巨大寶藏。

當然,為免卷入某些不必要並且惹不起的紛爭當中,柳雲只想找到水喝而已。

她是真的渴了,但要說丁點兒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

幸運的是,她倆走到底了,眼前真有一水潭,上邊還有一出口,不過有一定高度,得用輕功飛出去,且大小只能勉強容納一人;不幸的是她倆走了太久,天都快亮了,借著通過洞口照進來的熹微晨光,她倆瞧見一滿頭亂發滄桑盡顯的老人,儼然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且其身周遍布白骨。

柳雲毫不懷疑,這些人都死在他手上。

紀元徽這二楞子,竟還拱手道:“晚輩無意冒犯,只是碰巧途經此地,還望前輩見諒。”

柳雲無話可說。

那人擡起一張溝壑縱橫的臉,渾濁的雙目中充斥著厭倦與麻木。他輕一擡手,便有一道毒液激射而出。

“小心!”柳雲立刻拉著紀元徽躲閃開。

那道毒液侵入石壁,發出滋滋聲響。

柳雲驚魂未定:“是屍骨毒。”身後冒起了虛汗。

紀元徽對著那人道:“前輩息怒,前輩若能高擡貴手寬恕我等,前輩但有所需,我等必定知恩圖報,助前輩一臂之力。”

他不會是當那人是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當自己是上天安排來拯救那人的唐三藏了吧?

柳雲委實無語,對著這麽個陰狠歹毒看不清面孔之人,他竟還能跟他好商好量?

不出意料,那人絲毫不為所動,擡手又是數道毒液從各個刁鉆的角度如尖刀般狠刺而來。

柳雲拽著紀元徽手臂左閃右避,但那人出手太毒,柳雲剛一擡腿後仰,便不得不立刻彎膝旋身,接著騰空而起,架著紀元徽輕點石壁,再一個前翻落地。

可那人毫不遲疑又是十數道毒液飛出,柳雲已是筋疲力竭,豆大的汗珠滑過臉頰。

合著他受困於此一天到晚閑著沒事幹,凈研制毒液了,那腌臜袖口裏的毒液跟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往外丟。

這一瞬間,柳雲萬分後悔昨日貪睡,沒有早起吃早飯,甚至沒來得及帶些吃的,並且痛恨紀元徽在馬車上磨磨蹭蹭,導致她沒能吃上糕點。

否則,她必定還能多撐一會兒。

在死亡的壓迫下,柳雲強提一口氣,拎著紀元徽從原路返回。可那人怎會放過她倆,背後一道毒液仿若一條空中飛蛇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柳雲先是感到背後一陣陰寒,渾身毛骨悚然,好似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了,然而料想中的劇痛並未產生,隨之而來的是一暖。

“紀元徽!”柳雲大驚失色,回身擁著他緩緩坐倒在地。

好在他們已經逃出死亡禁地,柳雲得以為他運功療傷。

紀元徽卻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必了。”

柳雲急得想罵人,紀元徽又道:“我幼時曾誤食冰蠶卵,意外變得百毒不侵,所以我只是受了點傷,不會被毒死的,別擔心。”

柳雲張了張口,忽然想到什麽,磕磕巴巴道:“所以…催情散對你也…”

紀元徽虛弱地閉了閉眼:“無效。”

柳雲心裏咯噔一下,渾身感到非常無力。

合著他純粹是為了幫她解毒才…

柳雲直想把自己埋進地裏。

須臾,空氣裏彌漫起一股血腥氣,柳雲陡然一驚,繞到紀元徽身後,紀元徽有心阻止卻動彈不得。

眼前的血窟窿猶如利爪,勢要將柳雲的眼珠剜下來,雙目的刺痛感就像樹根蔓延至心底裏,竟使她心痛難當。

柳雲趕忙撕扯下衣裙下擺,連結成布條將他背後的傷口緊緊包裹起來。

“為什麽不吭聲?”

“沒事的,我…我不會死的。”

死不死的你能說了算嗎?

柳雲氣不打一處來,可見他咬牙硬撐,又忍不住心軟。沒想到他看似軟弱無能,實則很有擔當。倒是她以貌取人了。

可愈發濃重的血腥氣似乎招來了更恐怖的兇獸,柳雲隱隱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動靜。那異類漸漸靠近,在暗處緊盯獵物,伺機而動。

柳雲伏在紀元徽耳邊悄悄道:“你有沒有聽見異響?”

紀元徽倚在她肩上:“蛇…”

柳雲心中一緊,凝目望向來時的路,貼著石壁與地面的交接處,果然有個緩緩蠕動的長長的影子。她險些尖叫出聲,懷裏的紀元徽雙目半閉,有氣無力,儼然是靠不住的了。

柳雲眼睜睜看著那黏膩的蛇影越來越近,當下卻已無路可退,故把心一橫,打算拼了。

就在那黑蛇自以為不被察覺,直起半截身子,眼冒精光,尖牙畢露,分叉的舌頭外吐之時,紀元徽將手中緊握的匕首竭力一擲。

只聽叮的一聲,匕首嵌入石壁。

黑蛇已被一分為二。

轉折來的太突然,柳雲一時間無法回神,滿臉震驚地望著這一幕。

蛇尾猶在擺動,斷口處流著紅褐色的血,蛇頭抽搐,蛇眼怒睜,蛇舌耷拉在地,血流殆盡前的所有掙紮都展示著它的不甘與怨恨。

紀元徽聲音微弱:“我的…匕首。”

柳雲仍未清醒,像個木偶人一般機械地湊上前,取回了釘在嶙峋石壁上的匕首,並交還於他手中。

紀元徽又道:“快走。”

更密集的異動由遠及近,柳雲當然有所覺察,並深知自己無力抗衡,可…

“往哪兒走?”

前後都是死路,除非她能變身穿山甲,從石壁中穿過去。

紀元徽指了指後邊,柳雲無言地望著他,需知他們剛從那邊逃出來,眼下又要回頭送死不成?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紀元徽握住她的手,毅然決然地往回走。

柳雲閉了閉眼,幾乎要滲出淚來,此世間之艱險,永遠在突破她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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