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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容懷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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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懷的吻

話說那夜唐令從客棧離開後,腦子裏渾渾噩噩的一片迷茫,身子似有千百斤那樣重,兩只腳踏在路上也像踩棉花似的深深淺淺,他失魂落魄的仍回了船上去,魚舟見了來問他。

“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可有起爭執”

唐令卻神色如常,甚至還淺笑著回了句: “沒說什麽,睡吧”,然後解衣脫鞋,上了床拉過被子,翻了個身兀自閉眼睡去,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很是正常。

魚舟心中甚為古怪,但又見他並無何樣異態,一時心底也說不上來,想天色已晚,便沒再多問,於是熄了燭火也自躺下。

沒了那點子燈火,船艙裏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一扇小窗淺開著,將將透些氣進來。

唐令縮手縮腳的蜷在被子裏,好高大的一個人,此刻卻像個沒要到糖吃的小孩子,他腦袋裏好像有無數個小人在跳,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正猶如他此時的心緒,哪裏能睡得下去。

溫酒一番良配之言,快刀子砍人,不知比前兩回厲害多少,直殺得人一地心碎痛極。

唐令平生頭一回開始思考自身的長短之處,拋開一身武藝和長相,他既沒有高貴的身份,也無溫潤謙和的脾性,然而他有的別人亦有,他做不到的,別人亦可做到。

從前唐令從未想過他與溫酒兩人身份有何懸殊之處,他只知道他心裏有她,喜歡她,愛戀她,他也只想著她心裏也能有他,這便夠了。

可如今看來,卻不盡然。

從古至今,不知多少有情人被“門當戶對”錯了姻緣。

唐令在心底苦笑,就這麽不知不覺的囫圇睡了去,然等一覺醒來,甚麽傷心難過的情緒通通被壓到心底的犄角旮旯裏去了。

唐令這個人啊,少時習武時就異常堅定肯耐苦,這內心的執著也不是常人能想來,非得是撞了南墻才有些許可能回頭。

也不知他是如何給自個兒鼓氣的,只琢磨著溫酒怕不是在扯謊,怎會這樣快就移情旁人,怕是好叫他死心罷了。

總而言之,唐令覺得自己還能撐下去,他有的是力氣。

——

此後幾個日夜,夏雨連綿,從前唐令聽雨時,雨聲很大,內心平和,而今卻只有無盡的憂愁與他為伴。

望著悠悠不盡的江水,唐令只道,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明明他與她相距如此之近,卻像是隔了千萬重高山。

也罷,既所愛隔山海,那便山海皆可平。

——

這一日夜裏,唐令好不容易脫離愁緒能安然睡下,沒過多久,外面就起了雷聲。

唐令睡眠淺,雷沒響幾下就醒過來,他睜著眼睛耐心聽了會兒,反應過來不對勁兒,這兩日的雨水未免太過密集了些,少有晴朗的時候。

早幾年他也是出過海的,曉得江上起了風暴也是十分厲害。

“師弟。”

“師弟”

唐令叫了兩聲兒才發現魚舟不在船艙內,於是起身下了床想去外頭瞅瞅看,正往身上套衣服呢,突然聽見外頭有人大聲說: “不好,要變天了。”

正是魚舟的聲音。

唐令三兩下穿戴好,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的雷聲,出來一瞧,竟是白帆被劈裂了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風,雨,浪,雷在一瞬間齊發,只打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船手們雖早有準備,也見慣了風浪,但還是心驚肉跳,這鬼天氣過於極端了。

唐令正欲去幫把手,忽想到打這樣大的雷,又是風又是雨的,憂心溫酒會不安,那時夜裏打雷,溫酒都要他摟著方才能安穩入睡,他心裏惦記,於是摸著黑往溫酒的住處去。

船搖晃的厲害,人難以平衡,浪花撲到船上,不少人跌倒有難,唐令一路順手救下不少,哪知就這麽一耽擱,當他找到溫酒時,卻發現她正被人抱在懷裏。

唐令一時說不出心裏是何滋味兒,他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的。

他聽見那個男人很關心緊張的問她: “快讓我看看,別是有哪裏傷到了”

“我一見外面出了狀況便過來了,就怕你不小心撞到傷到的。”

“來,我抱你回屋。”

溫酒本是無事,但船晃動的厲害,她忽然胃裏翻滾起來,頭暈目眩,一時難受的緊,且此時情況特殊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便任由容懷抱她進屋去了。

唐令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進了屋子,好一會兒未有人出來。

後來風停了,雨小了,雷隱了,浪輕了,可唐令整個身心卻像是沈入了湖底,死一般寂靜。

——

翌日。

天清氣爽,風浪皆平。

昨夜一番折騰,溫酒胃裏就沒怎麽舒坦過,早起來到二樓的憑欄處站著透風,清涼宜人,總算好受些。

只她穿的單薄,不一會兒刮起冷風來,身上就涼颼颼的。

“怎麽一早就起來吹風”

青絲繡衣襯得少女身形婀娜,在晨霧中輕盈美好。

容懷幾步走過來將身上的的外套解下給溫酒披上,又見她面上沒什麽神采,眼下也有些微微發青,便問道: “昨天夜裏可是嚇到你了”

溫酒是還有些後怕,說: “我少有出門坐船的時候,昨夜那樣的陣仗也是頭一回見,是挺嚇人的。”

“雷雨天氣就是這樣,不過好在都過去了,再有半個多月咱們就能抵達京城了。”

說罷,容懷望著溫酒笑道: “你離家這些日子,肯定很想家吧。”

“是有些想。”

溫酒望著家的方向喃喃道,何止是有些啊,算算時間,她離家已有小半載了。

“我上次回京,已是三年前了。”

嘆了口氣,容懷忽轉了語氣道: “回家本是喜事,可近日我觀你神色,似總有憂愁,你……可有何難處”

溫酒一怔,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容懷試探著說道: “若是有,或說出來我能幫你。”

他人這樣好,反讓溫酒心底有些發虛,猛然泛起自責來,端午那日容懷好意邀她游玩,她卻想得是假意與他親近,好逼退唐令。

“不,我只是離家有些久,也不知家中父母親人可好,眼下離家愈近,心中反到愈牽掛了,”溫酒搖搖頭,遮住眼底的神色。

她以為如此說,便能揭過去,哪知容懷竟直言道: “你如此可是把我當外人了我本以為這些時日相處,你我也稱得上是朋友了,你……何須瞞我。”

溫酒一驚,這是唱的哪一出,他訝然的看向容懷,只聽他換了副神色有些躊躇的道: “那晚,我睡不著本想去看看你,誰知竟……聽到你同人說話。”

溫酒驚訝的看向容懷,心裏突突的跳個不停。

“你莫誤會,我並不是有意偷聽,後來我特留意過那男子,才知他叫唐令,也才想起來當日在靈霧寺中的就是他,沒想到他竟然一路糾纏到這裏。”

好在溫酒那晚未說過多的話,容懷不知他倆牽扯深淺,只以為是唐令一廂情願。

“我雖不知其中因果,但我信你的為人,也請你信我,我定能護你周全。”

靜了許久,溫酒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卻發現根本無從說起,她和那個人,是剪不斷,理還亂。

“王爺,我……”

不待溫酒說完後面的話,容懷倏然上前一步,兩人之間一下子離得極近,近到溫酒稍稍仰頭便能觸碰到眼前男子如玉的面龐。

“你……”溫酒很是不自在。

“噓,別說話,”容懷忽貼在溫酒的耳畔,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溫酒不解的眨眨眼。

容懷悄悄道: “那個人就在下面,正看著我們。”

溫酒眉眼一跳,渾身都僵硬起來。

下方角落裏站著的唐令,擡頭看見兩人如此暧昧的姿態,昨夜的怒氣又死灰覆燃,唇抿的緊緊的,眼睛裏全是攝人的戾氣,拳頭也捏的咯咯作響,

容懷往下瞥了一眼,驀地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他想了想,同溫酒說著自己心裏的打算: “若我此時命人將他抓起來,他若抵賴,到底不能因此治他的罪,往後未必就能安寧,他既癡纏於你,定是知曉你未婚配才敢如此,依我看,非得是叫他親眼瞧見,才能死心。”

“瞧見什麽”溫酒輕輕問。

少女美好的容顏近在咫尺,容懷定定瞧了她好一會兒,心跳的厲害,忽然下定了決心般,猛地湊過來,在溫酒頰上輕輕貼了下,然後有些大聲的道: “阿酒,待回了京,我便去你家提親,可好”

溫酒猝不及防,整個人呆楞住,心頭亂跳一團,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輕輕的“好”字落在唐令耳裏。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那一刻,唐令好像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一片一片的,碎了個幹凈,碎的徹底。

溫酒竭力忍住回頭的沖動,為什麽,她的心好痛,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這是怎麽了怎麽了呢

——

後來聽春黛說,早先那批上船的人如今全都走了。

溫酒默默問: “都……走了”

“是呀,本來上回端午就走了不少,昨日剩下的七八個也走了,終於能安靜不少了。”

是呀,再也不會有人來煩她了,溫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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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蔔算子,我住長江頭。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山木詩詞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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