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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第十七章問情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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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問情可知

女子的話音輕輕淺淺,姿態也頗為閑散,可那雙有意無意滑過諸人的眸子,卻飽含了許多觸及時才可意會的內容。

查芝箬素來就不認為新貴人是個簡單角色,但看她針對語兮居多,心中自有計量,便一直旁觀在側,也不對其表現親近之意。但方才同語兮淡淡的那麽一對視,不覺讓她心頭一跳。

這孟心漪,莫名野心不止於此?

心漪從來就站在語兮的對立面,聽她那般調轉矛頭,心裏越發不悅。加之語兮瞥向她的眼神似有輕蔑,連忙上前一步,“心漪只是關心過問,還請娘娘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是與不是,貴人心裏自然清楚。”語兮畫圈的手隨言一停,繼而舉杯輕擡,朝心漪的方向微微示意,“你盡興便好。”

心漪正要開口再言,就見一直靠坐在案後的語兮偏頭輕笑,“不過貴人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原以為語兮是還留有後招,誰想她隨手將那酒杯擱下,接著便站起身來,無視那邊的心漪,反而將視線揚起,落在高處的男人身上。

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依舊是之前淺淡的音色,女子幽幽喚了聲,“皇上。”

直身而立的語兮,側影娉婷,饒是她身上穿著不合規矩的艷紅宮裝,也絕非是單單依靠衣飾才能抓住在場眾人的目光。

她旁若無人卻又無比認真的微仰著頭,很安靜的等待著男人的回應,有絲虔誠,又有種說不清的情緒自她身上蔓延開。

略等了一會兒,男人的目光還是沒有落在她身上。語兮垂眸笑了笑,再開口,卻是毫不掩藏的誘惑,“皇上,我的禮物,你想看嗎?”

本因祁軒的無視還抱有看戲態度的查芝箬和心漪,聞言俱是心口一緊。那柔柔的話音,就像撩撥在神經上的一根羽毛,沒有任何可見的殺傷力,但卻能輕易捕捉到你的敏感之處。

身為女子都有這種悸動,更枉論她有心針對的男人了。

我的禮物,你想看嗎?

祁軒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句話生出了一絲燥熱。他捏著酒盞始終不為所動的手略略收緊,片刻,那雙黑眸到底還是望了過去。

殿中剛在皇帝的無視下從兩名宮妃對話裏恢覆的熱鬧再度安靜下來,盡管其他人心中各有想法,卻沒人敢當面兒議論這位梅嬪娘娘。

語兮淡笑著與祁軒對視,看著他唇邊揚起的些許笑意,看那黑眸裏泛起的不甚濃烈的興趣,以及幾分唯有她看得出的抵觸。

身體的變化已然按下,祁軒用手包裹住整個酒杯,凝著含笑的女子,猜測她的打算。

從她的遲來,到她說的話,還有此刻她的笑,都沖擊著他的心口,讓他即便敷衍應付著其他人,也會下意識的分些註意力到她身上。

她明明失了憶,明明才剛和自己和睦而恪守分寸的相處了幾日,怎麽突然就變得這般“殷勤”了?

祁軒耐心等待著她下一句的放肆話兒,可這一次,她不幹了。

有些無奈,有些不滿,但祁軒到底不能就此冷場下去,畢竟這一次,是她惹出的禍端,他不能讓旁人把賬算在她的頭上。

男人仰頭將手中杯盞飲盡,另一手輕扣桌面,“朕拭目以待。”

語兮並不意外祁軒的允準,稍稍欠身謝過,便側轉身形,“鐘鳴,勞煩你安排一下,我需要籟妖。”

祁軒聞言擡眸,但並未制止鐘鳴的配合。他註意到了她對鐘鳴的稱呼,只是比起這個細節,他更在意她為何突然想要籟妖。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她想起了什麽,可看她神色自若的同卿梧笑笑,繼而提了裙踞就要移步殿中,又覺得她不過是從旁人那兒聽來了籟妖的存在。

她只是不記得他,自己是怎麽得到的籟妖,未必就沒有印象。

鐘鳴的準備自然妥帖又迅速,語兮才和查芝箬問候了幾句,那邊已有人搬著籟妖慢慢進得殿內。

籟妖由先皇賞賜入王府後,就一直被語兮擱置一旁,並無啟用。雖則再無絕艷的表現,但單是絕品的名頭,就足以讓人不將它遺忘。

而如今,這位曾一舞驚城的娘娘,要親手讓沈寂已久的籟妖重現於世嗎?

沒理會旁人的低聲議論,語兮移步到籟妖跟前,稍稍繞了一圈,瞥了眼一旁備好的圓凳,卻沒急著入座。

在場見識過語兮那日反彈琵琶的人不少,但相比起祁軒和查芝箬等人,又少了對她習琴的這一認知。

心漪本只是一時興起的找茬,可見語兮仿佛早有計劃甚至還搬出了籟妖,著實讓她覺得自己在無形中給他人做了嫁衣。

只是籟妖性屬瑤琴,不是常規裏女兒家會參習的器樂,應當……不會有什麽大礙吧?

立場雖有不同,但除卻心漪,很多人都在思考語兮選用籟妖的意圖。

祁軒將語兮的身影從自己的視線裏移出,黑眸將右側的席座一掃,有些意外的在卿梧的臉上分辨出一絲不確定性。

難道他也對語兮的所為缺少把握嗎?

瑤琴並非尋常的五弦琴或七弦琴,不是熟悉一下就能操縱自如的樂器。它的體型偏大,難以平放在桌上或膝頭奏演,而是直立於地面,彈奏者或坐或立在瑤琴旁,需雙手自琴面兩側同時撥動,輕攏漫撚,方能使瑤琴發出不俗的音色。

籟妖珍重,正是因為它是瑤琴中的極品。若手指功夫不夠,即便是籟妖,也難以奏出動聽的旋律。

語兮的唇角始終掛著自信滿滿卻又有些淡然的笑,走動間手袖有意無意波動著琴弦,極單調的音節,反倒讓諸人越發被吊起了胃口。

幾乎下意識的,殿內變得鴉雀無聲,屏住呼吸,只待她的演奏。

而語兮返回初處,卻是轉首朝坐席那側笑笑,“卿梧,可否幫我個忙?”

屏住的呼吸頓時洩了氣一般,有低低的抱怨傳來,中央的女子只恍若不聞。

那些不希望語兮太出風頭的,以為她是沒有能力駕馭,要求助他人,懸著的心或是緊蹙的眉,都因言放下或舒展開。

顏吟轉首看了眼染霜,染霜拿不準,只得先安撫的笑笑,那邊杜清則在案下握緊了明澈的手。

卿梧睇了語兮一眼,確認她眸中並無所懼,這才抖抖衣袖起身,也不看靖承和高階上的男人們,低低含笑,“要怎麽幫?”

語兮勾了勾唇,身子微微後撤,讓出些空間來,“瑤琴太重,想勞卿梧幫我把它平放下來。”

平放下來?卿梧腳步應聲一頓,連帶著茈徊殿中也有了不少議論之聲。

瑤琴就是瑤琴,自有它直身的韻味,倒下來又是何故?

不解和非議之中,是心漪最先開口,“娘娘這是要做什麽?”

卿梧才步到語兮身側,就見她轉眸微笑,“貴人何必擔心?這籟妖,可算不得是貴人你的物什。”

籟妖乃先皇贈與婉梅郡主,即便她如今成了宮中嬪妃,籟妖也收置在宮裏,但這架瑤琴始終都還算屬於語兮個人。

心漪被語兮的話一堵,半晌才開口,“籟妖不同尋常瑤琴,還望娘娘仔細。”

語兮挑眉輕笑,沒再接心漪的話頭,而是將眸光悠悠飄向高座,“那皇上覺得,可不可為呢?”

祁軒的黑眸稍稍瞇起,透著些許探究,“梅嬪覺得,能令朕滿意?”

像是默契又或是刻意,男人的回應也用了同樣的句式,一般的停頓。

“這個嘛……”語兮偏首去看那籟妖,“皇上記得當日慶功夜宴便是。”

男人聽得這句,不覺微吸了一口氣。斜眸看一眼心漪,擺手道,“快開始吧!”

語兮欠了欠身,這才轉首同身側的卿梧低聲說了一句。

待籟妖橫陳,卿梧回座,語兮扯過圓凳上定是鐘鳴特意囑咐準備的軟墊,然後跪在瑤琴前。不消片刻,柔順流暢的琴音漸起,很快就侵占了殿內所有人的耳目。

卿梧瞇眸看著經他的手靜靜躺在殿中的籟妖。語兮讓他將瑤琴放倒,他便讓它變得像普通古琴一般,或者更準備的說,像箏一樣。

只是瑤琴放平了,也不可能變成箏。改變一種擺放方式,是無法蛻變出新的琴種的。

可偏偏,屈膝跪坐在那裏的語兮,看起來仿佛就是在演繹一架古箏。靈活的手指肆意撥弄著大張的琴弦,收放自如,毫無絲毫逞強之意。

她是什麽時候學會駕馭瑤琴的?又或者,她會否從來就這般多才多藝?

弦曲帶著歡快,是誰都沒有聽過的曲調,溢滿了喜慶或說是愉悅的情感,飽滿而洋溢著朝氣。若是臨時隨性所奏,真不知該說是演奏者的情感太豐富,還是她此刻的心境使然。

專心彈奏的女子忽而擡首望了一眼祁軒,四目相交,祁軒只看到她唇角那抹極淡的笑。

語兮移開眸光的瞬間,雙手突然一前一後延展開去。曲調驟變,竟呈悲涼的蒼茫之感,方才的喜悅仿若一個夢境,如今夢醒了,一切都變了。

原本是雙手合奏的靈動,如今在前後分散的撩撥間,意境全變。

節奏變化裏,語兮將左手暫時歇下,只用右手繼續著曲調。因為音色變得單薄,在最初的變化之後,琴音的空靈靜默,慢慢揉進了悲涼。

有人說,那只曲子的後半,讓聽過的人想落淚。

而當時的語兮只是閉上了眼,手指嫻熟的跳躍在琴弦間,沒受到半點情緒的影響。

可不知是有意無意,漸漸的,那琴音裏混進了一聲悠悠的哼唱,沒有詞,缺少著點,令人無從判斷是曲合著調,還是調附著曲。

無人分辨得清,那低低的哼唱,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女子一直垂著頭,看不清神色,辨不清心緒。

旁觀者都被琴曲的魔力俘獲,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一個疑問:是什麽讓如此盛寵的深宮女子,奏出那樣淒絕的旋律。

籟妖,原來擁有這樣的音色?

人心,竟會產生那樣的情愫?

所有人都屏息著,害怕驚動了那個沈浸的人,怕碎了她的世界,惹她滿臉淚光。

祁軒袖下的手拳不知已握了多久,他很清楚,如今困在宮裏的語兮是會有委屈的,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的淒婉有如此之強烈。

她方才還能談笑風生,刻意引誘,可為什麽她的“禮物”,像是在為自己申討,叫屈,不甘?

祁軒摸不準語兮的意圖,但始終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卻陡然發現她現下活躍的右手食指上,有些微沁出的殷紅。

那是什麽?

像是已察覺到一般,在祁軒還來不及細究之前,語兮手下的琴音戛然而止,連帶著她的哼唱,都瞬間遍尋無蹤。

語兮右手輕擡,維持著收勢的姿勢,朱唇稍張,微喘著氣。仿佛方才的一曲,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

哼唱不再,餘韻已歇,可那股濃烈,還殘留在所有人的心口。

說不清是意猶未盡還是深陷其中,只覺那其中無法說清道明的情感,教人覺得異常沈重。

語兮輕撫著胸口,兀自平覆著她的情緒和疲憊。

祁軒擰眉前傾著身子,黑眸如夜,盯著微微垂首的語兮,半晌都沒有開口。

沒有人打擾男人的註目,除卻某些本就不願多投入的,更多的是還沒從那情緒裏抽離出來的人。

而就在許久的靜默之後,男人的聲音終於打破了平靜。

他望著殿中的女子,音色雖冷尤亮,“梅嬪此曲,名喚何?”

語兮輕輕吸了口氣,擡起頭來,沒有回避祁軒的視線,神色卻有些恍惚,“回皇上,問情。”

她的聲音並非哭腔,卻隱隱有絲沙啞,似乎再讓她多言一句,那陡然戛止的心緒,便如洩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支持不住,令人無法承受。

祁軒聞聲微怔,看了語兮和她身上的宮裝許久,這才後靠擺手,“梅嬪的禮,朕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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