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粉碎常理

語兮的提議，超出了三個知情人的意料。

原本因為眾人的註視還處於進退兩難的鐘鳴，好容易在明澈的分散之下默默退離而去，可還沒回到屬於他的位置，語兮的話便將他的全部精神再度在瞬間調動了起來。

她要做什麽？如此大膽的直面心漪，她究竟在方才決定了什麽？

會這樣想的不只是鐘鳴。早在語兮打破自身沈默和蔻丹開始搭話之時，祁軒的黑眸就已經糾纏了上去。

他自然看到了她臉上攝人心魄的笑意。那種刻意的釋放，少了無意流露的自然，卻抓住了那一瞬間所有轉向她的目光。

她很久不這樣笑了，而在那些種種之後，祁軒本能的反應唯有四字，山雨欲來。

語兮的心傷有多重，祁軒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即便他們有血濃於水的陌嫣為羈絆，即便她還是會動搖，她心裏的傷，依舊沒有被他修好。

而現在，她的傷口被人生生剜開，撒上鹽，重新縫合後反覆揉搓，會有多疼？無法想象。

他不知道語兮所承受的痛苦跟他面對卿梧時相比，跟他被無比確定的告知那一切時相比，孰輕孰重。如果這裏不是西山營地，如果他不必顧忌身份場合，他一定會沖到語兮面前，不管她如何拒絕也要將話解釋清楚。

可他不能這麽做。

祁軒很清楚，他不能，因為她不能出事，他也還不能出事。這一刻，無關理智的欲望目的，只是一個男人絕不能讓心愛的女子出事這麽簡單。

黑眸裹雜著憂心和肅殺，在被語兮全然不顧的某處，默默自食惡果。

孟瑤驚異的看著隔著些距離卻依然能感到那周身淡淡威壓席卷的語兮，扣在帝座靠背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她微微瞇起眼眸，弄不清對方打算，也不能停頓出太多空當，當下從帝座旁朝前邁了一步，“這個……郡主的提議是好，可本宮著實不擅騎射，還是……”

“宛娘娘不必太過憂心。”不等孟瑤說完，語兮撤回落在蔻丹肩上的手，也是朝前跨出，立於眾前，稍稍躬身倩笑，“娘娘來得晚，只怕是沒聽到公主方才的打算。今日的活動，本就是想改變往日女眷在狩獵中參與較少的狀況，是並不大要求騎射水平的。”

語兮話音才落，轉眸就看向了蔻丹。哪知還不等蔻丹明白過來她拋去話題的意義，另一側已有人出列承了她的話。

狹長的鳳眸自語兮的側臉上一滑，明霍略略拱手，繼續說服，“過往狩獵總是男兒們的娛樂，若非蔻丹想出這麽個新奇的點子，方才也難有那般巾幗相競之美。”

明霍的配合不在語兮的計劃之內，但有人應勢而發，她自也不會阻攔。何況明霍的話從頭到尾都沒有點明，在意的，可以當他是在旁敲側擊，不在意的，也可當他只是在感慨，便是忽視了也沒什麽問題。

可這位宛娘娘呢？語兮笑了笑，你敢在我面前出現，最好就不要想在這時候縮回去。

蔻丹方才因著語兮毫不吝嗇的展現而失了神，此刻回過神來，也終於從語兮和明霍不那麽明顯的配合中明白了他們的想法。雖然可能目的不純，但她還是很欣慰兩人都認同了她這個突發奇想的點子。

轉首欠身，蔻丹面對著帝座上的皇帝，“兒臣向父皇提議時就有過諸多考慮。雖然剛剛的射箭比試有點興致過了頭，怠慢了兩位嫂嫂，可之後的安排，重在參與，溝通感情。”

蔻丹說著眼眸朝身後眾人一滑，狀似隨意，幾乎無人看出她的重點，“兒臣離京兩年，只是希望能早日消除彼此的生疏感。既然宛娘娘是頭回隨駕狩獵，嘗試一二也免得落了遺憾。”

明澈等人心思急轉，卻也捉摸不透語兮的這番活躍意欲何為。白怡眼看著自己的夫君不問緣由的出口相幫，比起看戲，只怕為了某人的目的更重，當下轉向了那個多日不見的男人。

明棣抱胸勾笑的等著孟瑤回應，查芝箬也同樣在審視那邊的孟瑤，估算著她是否真的不擅騎射，終究是不想只有自己在這其中顯得庸碌無為。

祁軒說不好此刻該期待語兮引誘得逞還是指望心漪婉拒到底，畢竟，如果語兮沒有達到目的，他不知道她下一步還會做出什麽出乎意料的事兒來。但其實心底的某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他其實很想看看這樣富有情緒波動的語兮。

顧及不了幫腔的明霍，孟瑤只覺語兮那淡淡的淺笑尤為礙眼。她想象不出這一步踏出去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可她也明白此時的男人絕不會相幫自己。很自然的，孟瑤轉首為難的看向了高座上的皇帝。

皇帝本對語兮的出風頭有些不滿，可在明霍和蔻丹兩個極得他寵愛的兒女也左右護航的當下，只得先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況且，女眷的風采，從來就不在狩獵所欣賞的範圍之內，這一打破，著實令人期待。

蔻丹離京兩年，宮中已沒有可以親近的姊妹。宮妃雖有如孟瑤這般年歲差距不大的，但隔著輩分，總也不可能太過親密。兄長雖多，感情再好，可畢竟男女有別，又隔著兩年的成長，終究會稍顯生疏。

蔻丹的那番話，自然有協助語兮的嫌疑，可皇帝也不能忽略這兩年在松楓山上女兒所承受的孤寂。所以當孟瑤看向他的時候，他不假思索的開口，“既然蔻丹如此盛情，愛妃若無事，去玩玩也無妨。”

孟瑤聞言怔了怔，實在沒料到皇帝這麽輕易的就松了口。她沒法兒回首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因為皇帝看她的眼神，早就斷了她再言的後路。

耳邊有人發出低低的笑聲，孟瑤不能去看究竟是誰的嘲笑，她只能垂首斂袖，淡淡掛笑的向皇帝行禮，“如此機會，臣妾自當把握，只是陛下之後莫要見笑才好。”

大局敲下，一路作為旁觀的皇後轉眸掃了一眼下首的語兮，眼眸稍沈，卻慢慢在唇角揚起了些微笑意。

對本次狩獵沒有過多安排的惠妃自然很清楚這個近來極討皇帝歡心的宛嬪從不曾展露過這方面的才能，即便有蔻丹在前保證後續活動很容易上手參與，她也不看好這宛嬪的能力。

總覺得，今日的這位郡主，還挺順眼的。

蔻丹看了一眼身旁的語兮，意外的發現她在那位宛娘娘應下後就立即轉了身。笑意消失無蹤，長睫微垂，有點沒有生氣，甚至幾乎是種陰郁的氣質。

蔻丹伸手想拉住語兮問上一句，不料卻被杜清橫身打斷。杜清自然看到了語兮的模樣，但在不明真相之前，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這些外人最好不要多嘴過問。

很明顯，語兮是在宛嬪出現後才變得不太正常，可就連杜清自己都不曾見過這位娘娘，語兮又是在哪兒和她有了沖突？是因為鐘鳴嗎？仔細想想，那時候鐘鳴就在她身邊，是他說了什麽才影響到了語兮的狀態？

所以，繞來繞去，最後還是和祁軒有關嗎？

旁人如何看待自己的異樣，語兮已經不想再去考慮，她只是沈默的返回自己之前所處的末尾，目光放遠，鎮定自若的按壓住內心還在翻滾的情緒，平淡無波的等候著之後的對陣。

明霍掃了一眼祁軒，視線相交，一方防備，一方探究。隨即，在明霍收回他的註視之後，略帶調笑的催促著蔻丹公布之後的計劃。

第二階段，分組取鳥蛋。無需狩獵的實操，卻又離不開狩獵的技巧。

既然是分組，自然也有分區。但分區只能被均分面積，其中有多少機遇，都是依靠抽簽決定的順序來選擇的。只是即便有資格先選，也並不代表能選到最好的區域。

王爺共有四位，女眷加上宛嬪卻有六人，想要直接按人數劃分似乎不大可能。眾人本以為這次又是以府邸為單位，結果蔻丹給出的答案同樣是依靠抽簽，而且，還是部分抽簽。

考慮有二，只擅輕功的明澈，和女眷們的騎術高低。

雖然活動中會有侍衛跟隨，但如果男女雙方相隔太遠，總會增加風險。男方要顧慮距離，女方也要保證不會拖後腿。那麽像明澈這樣只是輕功尤甚的，能選擇的就不會是白怡查芝箬甚至宛嬪這種騎射不通的女眷。

本就不準備同府一派，是以抽簽時也要將所屬的府邸排開。加上要考慮平衡實力，還要解決白怡三人的去向，最終先被定下的，便是明澈和蔻丹，以及明霍宛嬪，祁軒白怡，明棣查芝箬的組合。

語兮和杜清因著相對的全面，變得不需要多加照顧。最終經過隨意的分配，竟是一個入了璟王隊，一個去了熙王府。

眼見場面已然鋪開，心思本就不重的蔻丹興致愈盛，等候侍衛們調撥準備的同時，已是請旨回帳，說要換身騎裝再來。

孟瑤雖無實力好展示，但宮裝畢竟不便活動。沒有回寰的可能，再繼續惴惴不安下去也改變不了現狀，當下也在蔻丹之言的提醒下，同樣回帳準備了。

活動還未正式開始，眾人自然也都還圍在一處。圍獵之前，帝後在上，女眷的衣著不可太過隨意，正式之餘，又的確不適合狩獵活動。是以在蔻丹和宛嬪相繼離席後，明澈也好心的過問了一句，諸位嫂嫂可要更衣。

杜清和語兮無所謂，白怡看了看查芝箬，有些無奈，但也著實沒必要。不會騎射，兩人本就是跟隊出場，乘馬車一路同行，能給些建議有點參與度就不錯了，還去換身騎裝？不說本就沒準備，就是有衣裳可換，人家正經出力的都沒動，她們還去，那顯得多不知趣啊？

明棣一如既往的從旁觀察，祁軒也在心焦中難得的沈默。杜清擡眸和明澈對視一眼，眉心微皺，緊接著便想嘗試和語兮打開話題。

明霍淡淡看著語兮無甚波動的反應，鳳眸微瞇，忽然開口，“婉梅的騎術不是挺好的嗎？怎麽不換騎裝試試？”

按部就班的跟著安排走的語兮聞言轉眸，原以為她不會回應的明霍就聽她的聲音淡淡傳來，“六哥需要我出力？”

明霍心頭一動，下意識的接口，“為什麽不需要？”

“是嗎？”語兮的話音很淡，像是想了想，隨即就轉首朝離得稍遠的憐兒和品銘掃了一眼，張口的話卻是對著另一個人，“鐘鳴，這次騎裝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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