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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二十章姐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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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姐妹情深

白淺久違的在成婚後又一次有機會服侍自己的生母就寢。娘親還是那麽瘦,樸素的衣衫裏包裹著她骨骼過分凸出的身軀。整個房間充斥著各類藥材混在一起的味道,不再淡雅,倒有些莫名的死氣。

“娘,快睡吧,淺淺在這兒呢。”白淺輕柔的撫開娘親額上散落的灰白發絲,嘴角掛著抹滿足的笑意,“再過些時日,就沒有人會來打攪我們了。”

虛弱的女子躺在榻上,原本還算平靜的情緒卻因著白淺的這句話瞬間破裂。她的嘴唇開始顫抖,凝著白淺的眸光也越發渾濁,眼角更是不知為何蓄起了淚珠。

以為娘親又在遭受病痛的折磨,白淺正要再勸,始終握在其手腕上的右手一瞬間得到了有些強烈的回應。

“淺淺,對不起啊……是娘……沒有用。娘沒法兒護著你……咳咳咳……”話說得斷斷續續,末了還換來一陣像是止也止不住的咳嗽。

白淺一陣心疼,鼻子也有些發酸,伸手將娘親眼角的淚輕輕試去,“娘做得很好了。淺淺很容易滿足的,只要娘陪著淺淺就好。”白淺的右手一直摩挲著那瘦得沒有多少肉的手心,“很晚了,娘親快睡吧,明日淺淺帶你出去曬太陽。”

許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無力,榻上的女子沒有再說什麽,但一直凝向白淺的眸光卻始終沒有放棄,似乎是想再多看自己的女兒幾眼。

心含變故的白淺不敢多看娘親那滿含憐惜的眼神,生怕自己洩露了什麽,有些回避地溫聲又哄了片刻,這才將終於閉眼休憩的母親交給房中的老嬤嬤照料。

白淺出得庭院,狠狠地吸了幾口寒涼的空氣。夜風攪亂了她的發絲,卻遠不及她心裏的亂麻。就好像一盤作畫的顏料,攪成一團,再分不出色彩,只有最終吞噬的黑暗。

昨日之事歷歷在目,可自她被“押回”白府,她最想見的那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她依舊宿在她出閣前的院落裏,依舊在府中暢通無阻一如當年的她自己,但白淺心裏很清楚,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求見父親,總會被管家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阻撓。不得出府,更無人聽令幫她去傳個信兒。並不是白淺不想安安穩穩的陪著母親,只是她付出了這樣多,應允的回報,總該依約辦到吧?

白淺明白,出了那樣的醜聞,皇帝沒要她的性命已是萬幸。縱使爹爹沒有求情,縱使爹爹將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那也只是在保全白家不被自己連累。

其實,假如沒有爹爹的出列,皇帝或許也不會看在白家世代盡忠的面子上從輕發落了。

白淺對於是在什麽時候遇到的明澄一點印象都沒有,顯然是有人對她做了手腳。她雖不知明澄是不是也這樣無辜,但她記得很清楚,當她回首看向那些沖進房中的眾人,身體的第一反應不是明澄那樣的懼怕,而是被人打斷的不悅。

這樣的一幕被人撞見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白淺已有了大致的猜想。朝中勢力,左不過燕平王瑞王一派,姐夫一派,自己那薄情的夫君又一派。明澄在其中的站位她不清楚,但看明棣對自己的態度,白家兩姐妹的夫君不同心也是無可奈何。

皇帝親自賜婚,也許就是為了分散白家的勢力。興許爹爹以前還會為難如何處理,但如今這局面,唯願姐姐那邊能夠順利罷了。

白淺推開她那間眼下俱是由陌生婢女和侍從伺候的院落,穿過前院,進了房間,讓自己暫時逃離那些始終像是不懷好意的視線。

驟然的變故和壓力讓白淺覺得她有些支撐不住。背靠在房門上許久,才終於找回一絲堅持的力氣。

她有些急躁的倒了杯冷茶,想要沖去那些固執糾纏著她的悲念,奈何杯盞還未遞到唇邊,身後的房門卻被人大力推開。

疾風卷滅了本只是留亮的唯一一支燭光,房裏的白淺陷入半沈寂的黑暗,正想將強闖的來人作為發洩的出口,身子才轉到一半,意識已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她望著那兩抹明艷的身影,看著當先那人在手提燈籠的映襯下有些詭異的笑容。她空白的不是這兩個對象,而是帶上這幅她從未見過的面孔的自己的姐姐。

她喚了她十幾年的姐姐,可此刻對方的眼裏除了厭惡便只剩下嫌棄。這還是那個溫柔待她的姐姐嗎?白淺猛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壓抑著那份抽痛,強自逼迫自己看著那個像是已憎惡她許久的仇人般新生的“姐姐”。

對方的笑意分明還在擴大,但白淺卻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死心。她張口喚了一聲“姐……”,卻發現自己這原本最尋常的呼喚,竟變得異常的顫抖慌亂。她幾乎不想承認這是她發出的聲音,不願讓自己的蒙在鼓裏成為他人的笑柄。

白怡負手朝白淺走近一步,環視了一眼因為無人居住而顯得有些蕭條的小姐閨房,繼而甩袖在白淺兀自支撐身子的桌邊坐下,“看來你對我還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到現在也沒忘了我是你姐姐這個事實。只不過……”

對面的那人斜身支肘,聲音霎時充滿寒意的冷漠,“我可從未將你當作我的妹妹,你這個庶女。”

饒是白淺再不願相信,被別人說得這樣直白,她也再沒了掙紮的餘地。

她自小全心全意相待的親姐,竟從沒把她當姊妹看待。她們雖非一母所生,但多年情意難道都是假的嗎?那些攜手,那些過往,那些心裏話,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嗎?

“就因為我娘曾是個妾,所以你便這樣仇視我嗎?那這些年你都把我當什麽?既不是妹妹,你還對我那麽好做什麽!”白淺猛然回身看向安坐的白怡,聲聲質問,卻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女子有些錯愕的看著逼人的白淺,輕輕一笑,理所當然的道,“自然是個娛樂的消遣。”

“不如告訴你,每次看你摔跤看你跌倒,於我而言是多麽的有趣。你就像是我最大的一個玩具,樂此不疲地哄逗我笑,完全不知自己是個怎樣的丟人模樣。”

白怡前傾了些身子好看清此刻白淺臉上變化的神色,“其實我還挺喜歡你這個庶女的,不然,我哪有機會玩得這麽盡興?”

望著白怡眉眼裏的嘲諷,看著她好整以暇的接過那人顧自沏好的茶水,白淺只覺昨日種種傷痛都不及這一瞬一刻來得誅心。

既枉顧親情,那不在意她就是了,為何還要如此出言重傷自己呢?

白淺強撐了一天一夜的委屈終於在眼中聚集,淚水迅速蓄滿繼而溢出,啪嗒一聲砸在地上,“你這樣,就不怕爹爹痛心嗎?”

白怡皺眉移開嘴邊的杯盞,似乎對茶味很不滿意。耳聽白淺追問,置盞嗤笑,“妹妹以為,這游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自己的痛苦在對方眼裏不過是場游戲,心底最後的防線也就此潰不成軍。

游戲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白淺伸手胡亂地抹去越來越多越來越控制不住的淚水,從皇帝賜婚,硬生生讓爹爹做出選擇時,恐怕就已經開始了。

只有她還以為兩府能夠並存,卻不知道這背後已然是怎樣的暗潮湧動。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以為憑她二小姐的身份,憑白家在朝中在衛京的地位,她就可以一路安安穩穩。卻不曾想,將刀刃磨得最利,剜開她心頭脆弱的那人,正是她最最信任的姐姐。

白淺忽然笑出聲來,還真是愚蠢至極!

白怡冷眼看著白淺肆意自嘲的笑容,並未立即動怒。她的故事還沒說完,自然,能體會的快感也還沒達到頂峰。

“所以,那骯臟的一切也是姐姐的手筆?”白淺突然止住笑,聲音充滿了怒氣。就算游戲早已開始,可她連日來所承受的不安,都是以那件不堪為起點發生的。

白怡聞言輕輕挑眉,“看來妹妹也還不至於愚不可教。”說著,她執起放下的杯盞,唇間一抹淺笑漾開,突然狠力將茶盞摔在地上。碎開的瓷片四濺,茶水也淌了一地,“可你已經收不回來了。就跟這地上的茶水一樣,饒是擦得再幹凈,再不露痕跡,也沒人會要了。”

白淺猛然直起身,纖手一指,“這便是你的目的對吧?為了昨日那一幕,竟然將自己的親妹妹送到別人的床上,大娘從前就是這麽教導你的嗎?虧得她死得早,不然你還不知會……”

“啪”的一聲,白淺的左頰立時浮現五個清晰的指痕。

“誰準你提她的!若不是你娘那個賤人,父親又怎會冷落我娘,我娘又怎會早早拋下我撒手人寰?我就是要讓你也嘗嘗失去娘親的滋味!”白怡有些失控的對著白淺怒吼,終究是將兩姐妹之間的真正糾葛暴露出來。

白淺的瞳孔猛地一縮,不為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卻為白怡的那句怒中真言,“所以這便是我娘長年纏綿病榻的緣由?”她顧自說著,忽然又想起一件舊事,“當年大夫診出我娘中毒損身,爹爹徹查無果也是因為你?”

“沒錯,是我。但這可怎麽辦呢?他對我娘心生愧疚,所以他不僅沒有責罰我,反倒替我隱瞞,任由你們母女痛苦難當。而你,永遠也別想搶過我。”

白怡的話頭被打開,一下子便剎不住車,“你知道嗎?其實當他選擇保我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會盡他所能的來完成我的心願,當然也包括犧牲掉你這個同樣是親生骨肉的女兒。”

看著白淺越發慘白的面容,白怡心裏更加暢快起來,“既然你娘一次沒死成,那便讓她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受盡苦楚的死去。我娘的仇,你母女二人總要還一個來。”

白淺震怒的握緊拳頭,後悔自己多年來將親情錯付了人。除了娘親,她的親人,沒有一個值得她的付出。這該是多麽淒涼的悲劇?

“你說那人已經伏誅也是假的吧?你不過是要讓我承受自己身子不潔的那份不安和被你撞破的羞恥心與罪惡感。你根本用不著真的殺了他,就憑這被你誘出的心魔,也能輕易的操控我。”

“不,那個人我的確派人殺了,只可惜你被自己的情緒淹沒,到最後都沒能認出他來。”白怡好笑的與白淺對視,殘忍的將塵封的記憶戳開一個血窟窿,“其實他就是自小守著你娘那院子的那個小廝。還記得嗎?那個為你爬上樹去取紙鳶,結果摔斷了手,養了好些時日的狗奴才。”

白淺的身子晃了晃,沒有餘力去理解白怡言辭裏的嫉妒和恨意。她竟然那般嫌惡的看著那人讓他滾,她竟然在白怡命人將他拉走的時候沒去再看他一眼,沒去再聽聽他的聲音。

那是兒時除“姐姐”外唯一同她年齡相仿,更曾給過她慰藉的男子。即便隨著年歲增長,他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但心中的那份感動還在。

而如今,就這樣被她的“好姐姐”給毀了。她罪不可恕,那麽自己呢?自己剛才又說了什麽?她說他骯臟?可其實在這個泥潭一般的家裏,誰又不是滿身不堪的泥濘。

眼看白淺面露哀色,白怡毫不收斂的又加了一把火,“其實他也算是為我辦事,可我嫌他汙了我白家的地兒。你們出事兒當晚,他就已經身首異處。”

女子的眸光透著森然的笑意,“知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麽嗎?他謝謝我處置了他這個大逆不道之人,卻壓根不知道其實是我親手在給他的茶水裏下了藥。哈哈哈,很可笑不是嗎?”

“為什麽!你既然厭惡我,沖著我來就是了,為什麽要傷及無辜,為什麽要把我娘和他拉下水!你這樣可惡,變得這樣面目全非,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白淺喘了口氣,奮力將她的憤慨盡數發洩,“這樣的你,難道還指望過身的那日,你娘會在地下迎接你嗎?只怕她很早之前就為有你這樣的女兒而羞愧,心寒,在地下都不得安寧!”

白淺聲嘶力竭的嘶吼,宣洩著那些接踵而來令她無力招架的真相帶給她的傷痛。如果可以,她寧願一直被欺騙,因為只有那時,她才感覺得到幸福。

真相永遠可以這樣生生剖開那顆被你仔細包藏的心臟,將它赤裸裸的丟棄在鹽水裏,任你浮沈,任你的傷口無限拉扯放大。

“我說過,你沒資格提我娘。”白怡說著再次揚起了手,而那個房中一直安靜的第三人卻在此刻開了口,“堂姐,時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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