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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業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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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業危機

黃昏已經降臨,太陽在徹底消失之前,還利用天邊的雲層射出它最後的光芒。遠方只剩下輪廓的山峰被夕陽的回光染成一片紫色。

借著天邊的最後一抹光亮,農奴賽德森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晚飯。

除非必要,他們從不在房間裏點蠟燭,劣質的牛脂蠟燭會在燃燒時發出惡臭,而且價格也不便宜。

賽德森一家用的更多的是燈芯草——一種在野外生長的蘆葦,曬幹後把表皮剝掉,露出底下的草桿,在融化的動物脂肪裏浸濕,就是一盞簡單的燈。不能點的太久,飛濺的火星會把房子點著,而且昏暗——但也足夠了,因為他們本來就不需要光亮,天黑了就上床睡覺。

賽德森一邊擺弄手底下的幾個木塊結構,一邊用木勺子吃他碗裏的燉豌豆,裏面還加了很多現在已經看不出是什麽食材的東西,湊成了一大碗糊糊。看見媽媽向他走來,賽德森趕緊把可能絆倒她的木塊扒拉到一邊來。

他媽媽梅洛的眼睛壞了,可能是做飯時產生的黑煙熏的,一次兩次不要緊,經年累月下來,她在這種光線下已經不太能看得見東西。

梅洛在兒子身邊站定,篤定的說:“賽德森,你又在玩那些木塊了。”

賽德森辯解道:“這不是普通的木塊,這是新的犁,把它們組裝起來,安上鐵的犁頭,比現在的犁更好用。”

梅洛臉上絲毫沒有動容:“你沒有一個鐵的犁頭,可憐的賽德森,這都是你的幻想,不是嗎?”

在梅洛看來,自己的兒子可能是發了癔癥,他好不容易成為了一個木匠,給領主服役的時候可以做點輕松的活計,像是修理農具、水車什麽的,平日也能靠這個賺點小錢,但他就是迷上他口中的新犁,認為他的犁比領主的那些更好用。

連犁頭都沒有的犁,怎麽可能比現在的犁更好用?

賽德森爭辯道:“我用木頭做了一個犁頭,勉強可以用,只要換上更好的……”

賽德森的父親在一邊重重嘆了口氣:“我們請不起鐵匠,你指望管事給你做一個犁頭嗎?更何況,就算你的犁好用,更省勁,也犁的更快,那我們給農莊犁地的次數要從四次變成十次了。”

賽德森終於沈默了。

一開始,他看到年邁的父親艱難的操作著農莊的淺犁,累到胳膊擡不起來,依然要遭到管事們的咒罵,因為他已經沒了壯年的力氣,不能把犁狠狠的壓進地裏,翻出深層的土來。

賽德森修理著農莊的犁,一邊想,要是能改變什麽,讓淺犁不用費那麽大的力氣就能深耕就好了。

他沒有讀過書,只做過幾年木匠學徒,但是修理過很多工具,大部分都是木頭的,因為鐵很珍貴。

漸漸的,他有了模糊的想法,最近這一年,他不滿足於在腦子裏想,在地上畫,已經忍不住動手制作起來。

有些部件能用木頭將就,有些不行。他的研究被迫中止了,這讓賽德森快要發瘋,他甚至想把這件事告訴農莊的管事,求他找一個願意按照自己的想法鑄犁頭的鐵匠來。

這個瘋狂的想法當然被賽德森的家人勸住了,顯而易見的,管事根本不會理會異想天開的賽德森,運氣差點,還要挨上一頓鞭子。

賽德森只能在每天沈沈睡去之前,對著黑暗的虛空幻想一下自己的犁在田地裏穿梭的場景,那些和父親一樣老的農奴們,在使用自己的犁時,一定不會露出那麽艱辛的表情。

————

第二天一大早,賽德森一家早早起床,準備出門勞作。管事突然找上門來:“領主大人征召木匠,賽德森,趕緊帶著你那些工具跟我走。”

賽德森一楞,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不過他也沒有提出異議的資格,於是賽德森沈默的把自己平常修理農具的工具裝進木箱裏,這時,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也許領主會對自己的犁感興趣呢?

管事看到他的東西越收拾越多,忍不住抱怨:“動作麻利點!騎士老爺在外面等著吶!”

幸運的是,賽德森的犁不是等比例制作的,為了節省原料,他做的是個模型,因此容易攜帶的多。

等他大包小裹的跟著管事走到農莊的道路上時,看見有一輛馬車在路邊,旁邊的騎士正在無聊的餵馬。

管事低聲下氣的說:“爵士老爺,木匠賽德森來了。”

不想把安珀交給他的第一件事情就弄砸了,溫德爾看著旁邊腰彎的更低的賽德森,叫他擡起頭來,確認起來:“你就是賽德森,今年二十二歲,跟著農莊裏的老木匠做過四年學徒。”

賽德森邊說邊彎腰:“是、是。”

“上車吧。”

讓賽德森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說是領主征召木匠,可是直到黑石城堡的輪廓近在眼前,馬車上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

安珀特意抽出時間等著看自己招募來的第一個專業人才。

看到賽德森下了馬車,她扭頭問溫德爾,“你們打他了?”

溫德爾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絕對沒有!”

那賽德森怎麽鼻青臉腫的?

弄清楚以後才知道,還真是個誤會。溫德爾急著完成安珀交給他的任務,讓車夫快馬加鞭,賽德森又是第一次坐馬車,不知道要牢牢抓住車壁,顛了個七葷八素不說,還摔了個大跟頭。

這個時代的馬車,減震一塌糊塗,只能犧牲速度提高舒適性。再加上惡劣的路況,坐馬車簡直就是酷刑。

賽德森本來就緊張,被馬車一顛更迷糊了,說話顛三倒四,實在不適合交流,安珀只好暫時放棄這個想法,讓仆人帶他去洗漱。

二十二歲的賽德森因為長期勞作,看上去快有四十歲。等他被仆人們全身上下搓洗幹凈,剪去一頭雜草一樣蓬亂的長發,換上新衣服出來以後,勉強又年輕了一些。

而此時此刻的賽德森,依然是迷糊的。

他聽到別人向他介紹眼前的人就是翡翠領的新領主,從帝都來的安珀女公爵,周圍一圈人都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他,不明白這種低賤的農奴是怎麽引起領主的關註的,賽德森在私下無人時積攢的勇氣迅速消退了,他說不出話來,也沒法獻上他的犁,那不僅是個半成品,而且看著十分簡陋,像是戲耍領主大人的玩具。

可他再次被帶到領主大人面前時,那些用眼光審視他的人不見了,只有領主和她身邊的侍衛。

十分年輕的女領主用很感興趣的語氣問道:“我聽說你在研究一種新犁,已經有造好的模型了嗎?”

安珀很高興,如果賽德森的新犁大體是可行的,那麽今年就來得及應用上了。別看現在已經開始農耕了,但是距離播種麥子還有不短的時間,淺犁效率太低,要格外提前耕作期。

賽德森戰戰兢兢的組裝起他半成品的新犁,即使是模型,它也顯得有些笨重,甚至有兩個奇怪的輪子。

隨著新犁組裝成型,賽德森顫抖的手已經穩定下來,而且領主也十分和善,她說出的話賽德森大部分都聽的懂,而她竟然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犁頭很重,這兩個輪子幫助節省力氣,調整方向也輕松。”

安珀:“增加支撐點,確實能省力。這種垂直的犁頭能翻多深?”

偶爾領主也會說一些賽德森聽不懂的東西,比如“可能受過冰川碾壓”“更適用於形成了厚重黏土和碎石塊的地貌”。

討論了一會,安珀讓人把賽德森帶到城堡鐵匠和木匠那裏,她要盡快看到新式重犁的成品。

“如果新式犁研究成功,你想過怎樣給他命名嗎?也許可以用你的名字。”

賽德森的心臟重重一跳。

新式犁,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嗎?未來的人們在操作新犁的時候,是不是會想起曾經有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奴,用木塊和麻繩造出了一個簡陋的模型,最終演變成一架省時省力的好犁?

相比於安珀許諾的財物和免除他們一家人農奴身份的獎勵,新式犁的命名權竟然讓賽德森在喜悅之餘生出壓抑不住的興奮,臉都不免有點紅起來了。

他無比迫切的想看到新式犁的成品,更要找出其中不完善的地方,賽德森希望他的犁是完美無缺的,因為,那真的是“他的”犁啊!

————

安珀悄悄去看過一眼,賽德森正和城堡鐵匠激烈的討論著什麽,面紅耳赤,手裏還不停的比劃著。

看來他的確對自己的犁十分看重,安珀還擔心他不敢向鐵匠提出要求,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與此同時,城堡裏又有一個地方爆發出一陣喧鬧的吵嚷,安珀問附近的仆人:“這是什麽聲音?”

仆人吞吞吐吐的說:“是守衛隊的老爺們在畜牧棚那邊……”

是溫德爾他們?沒事跑到畜牧棚那裏幹嘛?

安珀剛剛走近,就聽見這些年輕人大呼小叫起來:“第九只!傑弗裏,你出局了!”

叫做傑弗裏的青年抱怨道:“誰知道豬一胎怎麽會生這麽多啊。馬文,你別得意了,你猜的十一只馬上就要到了,我看它還在生。”

這群無聊透頂的守衛隊成員竟然在打賭畜牧棚裏一只待產的母豬會下幾只崽。簡直是無所事事的典範!

是誰讓他們如此散漫的?安珀正要上前教育,轉念一想,哦,是自己啊。

這就不得不說起守衛隊平日的工作了,一是在城堡的重要關口巡邏——這個工作安珀已經讓女護衛隊接手了,二是為領主跑腿——安珀也沒有那麽多事讓他們跑腿,三是陪著領主打獵——安珀也不熱衷打獵,她忙著吶!

安珀雖然沒有給他們安排事做,但是整肅了紀律,下了幾條禁令:無故不得隨意進出城堡、不許進城嫖妓、當值不許飲酒等等。

因為感受到了失業危機,守衛隊倒也聽話,沒有故意違反禁令。

不過也導致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已經無聊到在母豬一胎幾寶上下註了。

安珀就這樣默默的站在他們身後,等待最後的贏家誕生。

“十四只!沒了,就是十四只!”

“誰猜對了?!”

“是溫德爾!”

“哦哦!不愧是我們的爵士溫德爾!”

安珀清了清嗓子,守衛隊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溫德爾,你跟我來一下。”

————

出人意料的是,溫德爾很快回來了,在隊員們或忐忑或期待的目光中,溫德爾緩緩開口:“安珀女公爵送給我一本書。”

隊員們的眼神變得暧昧起來,在現如今十分流行的騎士文學中,騎士都以有可以效忠的女恩主為榮,這種關系不一定有關情.色,更是一種榮譽和精神象征。

更何況在紙張昂貴的當下,贈送書籍這種行為,既顯得看重又十分文雅。

“是關於什麽的書籍?”馬文追問道。

溫德爾的藍眼睛茫然地看向空中。

“母豬的產後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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