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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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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萍兒不記得歸離原幾時下過這麽大的雨。

琉璃百合也好,來往的行人也好,全吞沒在狂風暴雨中。

未名居內,只有萍兒一人仍然靜靜地坐在窗前撫琴,忽地指尖一頓,按住了顫動的琴弦。

萍兒起身走到窗前,驟然一怔。

面前無數史萊姆在雨中狂蹦,行動的軌跡混亂而漫無目的,像是完全失控。歸離集的人慌亂地躲避著史萊姆,卻還是有人被史萊姆的元素力打傷,滾在雨中哀嚎。

萍兒幾乎是立刻掠下樓去,恰好看到葉芝芝獨自一人蜷縮在雨裏,茫然地發著呆。

“芝芝,”萍兒上前,拉了她兩下沒拉起來,皺眉道,“你怎麽了。”

葉芝芝忽地抽噎一聲,垂下頭,淚水混雜著雨水就這樣落了下來,深吸好幾口氣,才含糊道:“……萍兒姐,我感覺不到歸姐姐,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了。”

“她或許是刻意與你切斷聯系——”萍兒心中微動,仍是強行鎮定地說。

“不,你不知道!”葉芝芝胡亂搖頭,緊緊捂著臉,“我是她的眷屬,歸姐姐的氣息我怎麽樣也能感知得到……我之前就覺得她很不好,你說她會不會……會不會死了?”

“你怎麽會這樣想?”萍兒輕輕搖頭,扶起葉芝芝,輕聲道,“歸終最在乎的人一直都是你呀,怎麽會丟下你不管?如果她真的是想去尋死,又怎麽會和你不告而別?歸終會這樣做,肯定是確信她能平安回來。”

葉芝芝擡頭,磕磕絆絆地說:“你、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嗯,所以你先起來,把史萊姆網絡運轉好。”萍兒難得放緩了語氣,兩人都沐浴在暴雨中,雨水順著發絲墜落。

萍兒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扶葉芝芝,就見她自己撐著地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如果是歸姐姐的話,肯定不希望看到歸離集被我搞得亂七八糟的。”

葉芝芝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地擡起手,七色的光芒在她的掌心聚攏,史萊姆再次恢覆了秩序,乖順地朝著一個方向蹦蹦跳跳。

“萍兒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這次史萊姆傷了不少人,你可以去挑一些草藥,我讓史萊姆送到傷員那……然後去道個歉。”葉芝芝認真地問道。

“自然。”萍兒點頭,少有地露出一絲笑容,“芝芝,你長大了。”

“那倒沒有。”葉芝芝立在雨中,看著風雨中搖曳的琉璃百合,道,“……只是在歸姐姐回來前,我一定要替她守好歸離原。”

-

被史萊姆撞倒的小孩,看著史萊姆送來傷藥,在他面前蹦蹦跳跳,身上的光芒一會亮一會暗地耍寶,高興地笑出了聲。

受元素力攻擊的青年人也在包紮好後接受了葉芝芝的道歉,跟著百年來歸離原的規則,開始忙活絲織和泡菜的制作。

一切看起來回到了正軌,只是在一次葉芝芝幫婦人修好織布機,和她一起出來的時候,葉芝芝望著銀灰色的蒼穹,神情恍惚了下,問萍兒:“你說這雨什麽時候停?”

萍兒知道她真正想知道的不是雨什麽時候停。

而是歸終什麽時候回來。

可是萍兒既不知道雨什麽時候會聽,更不知道歸終的歸期,只能撐著傘,默默陪著葉芝芝回到未名居。

葉芝芝回屋關上門的瞬間,萍兒聽到一陣壓抑的嗚咽。

-

一天。

兩天。

三天。

……

日日夜夜過得飛速,雨停了又下,風止了又起。

萍兒幾次擔心葉芝芝撐不住,去探望她又發現她好得很。這幾日下來,葉芝芝不僅在沒有歸終的情況下把歸離集的內務大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和璃月之間的矛盾竟也在農作物的貿易中恢覆了不少,面上也多了笑容。

這甚至給了萍兒錯覺,葉芝芝……是將歸終忘了?

還沒等萍兒猶豫著探口風,在一天也是下著雨的深夜,葉芝芝忽然闖進萍兒的房間,把她從睡夢中搖醒,急切地道:“……我感受到歸姐姐的氣息了,就在須彌那一片——她現在,她現在情況很不好——我沒辦法——”

說到這,葉芝芝忽地後退兩步,絕望地搖搖頭,“……我把這些和你說沒有用。你能做到什麽?”

葉芝芝身形搖晃了一下,燦金色的元素力肉眼可見地在她身上流轉,也不知她究竟試了什麽辦法、又嘗試了多少次才獲得這次的成功,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案。

萍兒有些不忍心,“芝——”

“我想到了,你不能幫到她,但他可以,摩拉克斯一定可以——”

葉芝芝忽然轉身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萍兒沒有多想,直接追了過去。

-

“……這次無論是歸離集以北的地區還是雲來海的情況都不好,歸終大人離去的消息傳得很快,現在所有駐守在附近的魔神都知道我們內亂,並且少了一位魔神。”

月海亭內,魈從竹架上取下兩把傘,將其中一把遞給摩拉克斯,一邊低聲匯報道。

“我知道了。”摩拉克斯平靜道,“通知心猿大將,前往歸離集以北,領部分千巖軍加強歸離集各關隘的鎮守。”

“是,帝君。”魈點頭,和摩拉克斯一同從月海亭走下,順著山路盤旋而下。

兩人一時無言,只聽雨落傘檐聲清冽,像是琴音陣陣。

“你有話想問我?”摩拉克斯問。

“是的。”魈猶豫了下,望向面前一灘灘積水倒映著路邊竹影,道,“帝君,歸——”

就在此時,燦金色、淡青色兩道光一前一後落在魈和摩拉克斯身前,魈明顯一驚,剛想防備,看清來人後又放松下來,道:“芝芝……”

葉芝芝沒有看魈,徑直對摩拉克斯道:“你聽我說,歸姐姐現在就在須彌,她現在很不好,快死了——”

摩拉克斯淡淡看了葉芝芝一眼,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摩拉克斯!”葉芝芝難以置信道,“你到底聽沒聽清楚,歸姐姐她現在真的就差一口氣就沒命了!你不去救她嗎?我都告訴你她現在在須彌——”

摩拉克斯止住步伐,淡道:“璃月如今局勢緊張,我走不開。”

葉芝芝近乎是瞬間竄到摩拉克斯跟前,急道:“沒有關系,我能幫你守著!你和歸姐姐之前有著契約,一定比我更能感受到她——你只要去幾日,把歸姐姐接回來,我一定——”

摩拉克斯輕嘆一聲,緩步向前離開。

葉芝芝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你是不信我嗎?我到底要怎麽說,你才會相信……歸姐姐是真的……”

魈擔憂地看了葉芝芝一眼,正咬牙準備追上摩拉克斯,就見葉芝芝晃了下,對著摩拉克斯的背影跪了下去。

“芝芝——”

萍兒失聲道。

這一跪任何人都沒反應過來。

最驕傲的史萊姆、聲稱自己是第一的史萊姆……魈低頭,看見葉芝芝咬著的下唇溢出血漬,淚水一滴滴從臉龐墜落,滿臉的失措和茫然。

“帝君。”萍兒踏著水往摩拉克斯的方向追去,魈扶著葉芝芝,也跟著一點點跪了下去。

魈聽著葉芝芝泣不成聲,半晌,才艱難道:“……帝君與歸終大人有契約,若歸終大人真的出事,他應該最會有所行動。看帝君如今的模樣,想來歸終大人應該無恙。”

“你懂什麽!”葉芝芝猛地把魈推開,整個人滾在泥水中,狼狽地仰起頭,顫抖道,“為了璃月、為了歸離集,為了那些人,摩拉克斯可以看著歸姐姐去死!我不行,我是她的眷屬!”

葉芝芝猛一撐手,搖晃著站起,絕望地捂著臉,斷斷續續地道:“我只是想和歸姐姐一起活下去而已……為什麽這麽難啊。”

魈一時無言,眼睜睜看著葉芝芝使勁抹了把臉,頭也不回地跌跌撞撞跑遠。

-

葉芝芝完全失聯了。

或者說,從月海亭離開起,葉芝芝回到未名居開始了長達半個多月的閉關,萍兒和魈幾次去探望都沒能成功。

葉芝芝蜷縮在一個巨大的金色繭中,靜靜感知著。

歸終微弱的氣息忽閃幾下,終於徹徹底底歸於岑寂。

再也找不到了。

-

與此同時,夢之魔神領地,漩渦之魔神、海之魔神等所有駐紮在歸離-璃月附近的魔神,同時收到了史萊姆的來信。

“你的神明曾經傷我兩次,我憑什麽相信你?”夢之魔神丹特麗安優雅地翹起二郎腿,斜睨著面前的水史萊姆。

水史萊姆身上傳出了葉芝芝的聲音:“就憑我想殺了摩拉克斯。”

“哦?”丹特麗安興致盎然道,“想不到嘛,你居然對你‘歸姐姐’的戀人有著這麽深的惡意?”

“歸姐姐活著的時候,摩拉克斯陪著她,這挺好的。”葉芝芝漠然道,“如今歸姐姐死了,不是應該讓摩拉克斯來給她殉葬嗎?”

“哈哈哈哈……”丹特麗安仰頭大笑,發狠道,“……摩拉克斯,你居然也有今天?”

葉芝芝沈默地聽著丹特麗安的狂笑。

“既然如此,”丹特麗安笑夠了,懶懶道,“你想讓我去攻打璃月,未免也太難了一些——”

“我知道。”葉芝芝說,“所以我聯系了山間惡螭、漩渦之魔神奧賽爾、海之魔神等歸離集和璃月附近駐紮的二十六位魔神,你如果想聯系他們,聊一聊對付摩拉克斯的心得——”

在丹特麗安驚恐的目光下,面前驟然出現二十幾個懸浮著的窗口,映出其他魔神的模樣——

“——隨時可以聊聊。”葉芝芝輕聲道。

-

“摩拉克斯!”若陀急匆匆地落在月海亭,看著立在懸崖邊眺望雲來海的摩拉克斯,急道,“那個圖讖譴告真君,把整個歸離集的人都集結起來,口口聲聲要為歸終報仇——”

“我知道。”摩拉克斯擡了下手,淡淡道,“我還知,圖讖譴告馭使史萊姆,從淥華池為界,攻擊璃月地區。”

“你打算怎麽辦?”若陀冷靜下來,問道。

“以卵擊石。”摩拉克斯搖搖頭。

“你也不要小看她,人家畢竟是圖讖譴告,號稱魔神‘第一眷屬’。”若陀嘆氣,話鋒一轉,“所以歸終到底死沒死?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不知。”摩拉克斯淡淡道。

“你——”若陀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難以置信道,“你愛她愛的這麽深,居然能說這話時沒有一點反應?”

“她在離開後不久,就強行切斷了我和她之間的魂契感應。”摩拉克斯眺望著海天交界處,眸光平靜,“就算還活著,她違背契約,在魂契的反噬下,也不會好。”

若陀深吸一口氣,半晌,無奈地搖頭,嘆息道:“——我該說你什麽?真不愧是一塊大石頭?歸終如今這般,你竟然如此冷漠、無動於衷?”

“這是歸終自己的選擇。歸終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正在做什麽……也因此,她的選擇,我無權幹涉。”摩拉克斯聲線極其平靜,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若陀在其中聽見了淡淡的疲憊。

此時日緩緩落於海平面之下,整個世界都被橙黃的夕陽包裹,像是一場浩大的白日葬禮。

若陀望著摩拉克斯的背影,看著海風吹起他的長發,發尾的晚霞色與天色融為一體。

-

葉芝芝召集了歸離集一群歸終的信眾,打著“為神明報仇”的名號,舉辦了一次轟轟烈烈的起義。

史萊姆帶著憤怒的信眾,一路從歸離集打到了天衡山腳下,期間暢通無阻。在史萊姆的助力下,千巖軍和紙糊的差不多,就算偶爾有幾位仙人出手,也被鋪天蓋地的史萊姆打了回去。

魈奉命在前線保護無辜之人,可一旦遇到史萊姆,他萬萬動不下手,只能倉皇逃跑。

一來二去,魈狼狽飛地去月海亭,單膝跪在摩拉克斯身後:“……帝君,這樣下去,歸離集的人遲早會打進璃月港,到那個時候——”

“無妨。”摩拉克斯停筆,頭也未擡,道,“讓她打。”

魈跪地不起,急切道:“帝君,歸終大人她已經逝去,芝芝不能再——”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摩拉克斯擱了筆,擡頭道。

魈微微一顫,垂眸看著摩拉克斯從他身前走過,伸手似想抓握住他的衣擺,卻又松了手。

-

憤怒的歸離集人和史萊姆徹底攻進了璃月港。

原本好端端的秩序瞬間一塌糊塗,大戰中的人們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被史萊姆一屁股坐死,做不了生意、甚至吃不上一口飯——

絕望中的璃月人祭祀,祈求神明的垂憐。

摩拉克斯應著人們的請求降臨,擡手間鎮壓歸離集人,封印叛亂的“圖讖譴告真君”。

無數的符文流轉,被封印在地底深處的葉芝芝睫毛微微顫動,睜開了眼。

“我之前說過。”摩拉克斯立在葉芝芝身前不遠處,淡道,“你若不想我留下你,應當離去。”

“不愧是狗石珀。”葉芝芝笑了下,罵道,“虧我當初還氪金七個□□八把你抽到滿命。”

摩拉克斯一怔,問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用明白我在說什麽。”葉芝芝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你快死了。”

摩拉克斯眸光一動,緊接著,他聽見了滔天海浪掀起的聲音。

緊隨之的還有丹特麗安權能發動的夢囈、以及惡螭作亂的震動——

“你真覺得我葉芝芝就這點本事,能輕輕松松被你搞定?”葉芝芝發狠,諷刺道,“好玩的在後頭呢……我等著你摩拉克斯給歸姐姐陪葬!”

嘈雜聲愈發強烈,這是一場針對摩拉克斯的圍剿。

-

……好像有鳥叫聲。

……冰涼、有點甜,是水嗎?

……是了,是泉水。

眼前的光芒越來越亮,歸終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點光芒。

光線迸裂開來。

“醒了醒了!好家夥,居然睡了這麽久!”

耳邊傳來奧羅巴斯聒噪的聲音,歸終吃力地睜開眼,瞧著翠綠宮殿的穹頂,勉強地問:“……我這是在哪?”

“在我家,或者說,凈善宮。”一個溫柔的聲音由遠及近,歸終撐著身子坐起,看見一個白裙銀發的少女向她緩步走來,赫然是須彌的大慈樹王。

“如何?是否還覺得頭疼?”大慈樹王溫聲詢問,“你受‘契約之力’反噬嚴重,我擅作主張,用權能將這股會傷害你的力量暫時壓制。只是來自於‘巖之魔神’的力量過於強悍,我壓制它花了不少時間。哈艮圖斯,你沈睡了整整三個月。”

“謝謝你,大慈樹王。”歸終真誠地說,“你叫我歸終就好啦,‘哈艮圖斯’聽著過於生分了。”

“自然可以,歸終。”大慈樹王溫和地註視著歸終,“初次見面,久仰了。”

“……她才剛睡醒,要不一會再說?”奧羅巴斯遲疑了下,問。

歸終滿臉無語,大慈樹王則寬容地笑了笑,說:“你的這位友人很關心你,在你沈睡的這段時間一直守在你身邊。”

歸終無奈道:“我們不是——”

“哈哈,應該的應該的。”奧羅巴斯撓撓頭,笑道。

“這樣很好。”大慈樹王笑著看著奧羅巴斯,道,“歸終先拜托你照顧了,等她好些了,可以找我談天。”

“謝謝啊!”奧羅巴斯雙手合十,鞠了個躬,由衷道,“要不是您及時趕到,我這不省心的友人墳頭草都該有我高了。”

“這倒不至於,‘契約之力’雖強悍,但‘契約者’似乎對這股力量有意壓制,你的友人原本也沒有性命之憂。”大慈樹王微微欠身,“須彌事務龐雜,我先走了。”

大慈樹王走後,歸終瞧著奧羅巴斯笑嘻嘻的一張帶著鱗片的臉就心煩,拎起被子蒙上臉。

“哎——別!”奧羅巴斯把歸終手中的被褥拽下來,驚恐道,“你不會又想不開,想窒息而亡吧?”

歸終指了指自己的頭。

“怎麽?你頭疼?”奧羅巴斯緊張地問。

“不是,”歸終冷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腦殼有問題,要不要考慮去看一看歸離集的郎中?”

-

歸終歇了一個時辰,便能下床走了。

歸終跟著奧羅巴斯在城裏逛了兩圈——說是城市,倒不如說是村落。裏邊的居民生活方式都很古樸,被視作“神跡”的凈善宮是例外,絕大部分居民的居所都是自己手搭起來的茅草屋,當地的美食也遠遠沒有歸離集來得精致。

……當然某個缺心眼的不會在意這點,笑哈哈地拿著村民送的兩個烤焦的椰炭餅,獻寶似的遞給歸終。

歸終咬了一口,竟然味道不錯。

沒有了許許多多桎梏,兩個人就像是在郊游一樣地漫無目的地逛著,語言不通就和當地人比比劃劃地交流,也順到了幾顆椰棗、歸終頭頂也插上了蹦蹦跳跳的蘭那羅贈送的須彌薔薇。

兩人一直到深夜,頭頂著銀河坐在村民家前的火堆邊上,大口吃著烤肉,聽著女主絮絮叨叨抱怨著聽不懂的話。

歸終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地看著火光忽明忽現,想起很早以前,也是她企圖違背契約逃跑,摩拉克斯千裏迢迢追上她。

那時他們似乎也是坐在這樣的火堆邊談天。

“哎呀!你怎麽哭了!”奧羅巴斯聽著正開心,餘光瞥到歸終臉頰上火光折射出的晶瑩淚花,跳了起來,“來來來,我拿莎草紙給你擦擦——真是的,這麽高興的時候也能哭?”

歸終躲開奧羅巴斯,自己也有些奇怪,道:“沒有!我哪有哭。”

“你都流眼淚了,這不是哭?”奧羅巴斯莫名其妙,小聲道,“哭就哭了,這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我當時被摩拉克斯用天星砸的時候也想哭來著。”

歸終仰起頭,看著頭頂的椰棗樹,喃喃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椰棗樹上的水滴下來了。”

就在這時,一只蘭那羅小心地走到兩人身邊,用頭頂的小葉片碰了碰歸終的裙擺。

“……噓,該走了。”歸終輕聲道,轉頭看了眼剛剛還在絮叨的女主人已經靠在石頭上睡著了,拉起奧羅巴斯,輕手輕腳地跟蘭那羅離去。

-

不出所料,蘭那羅將兩人帶到了凈善宮。

大慈樹王赤足走來,微笑著抱起蘭那羅,對歸終說:“感覺如何?是否好多了?”

“您的權能確實偉大。”歸終垂眸行禮道,“我已無恙。”

“既然如此,我是否能和你聊聊了?”大慈樹王溫和地道,“比如說……違背了契約的異鄉魔神啊,你不顧‘契約’,不遠萬裏來尋我,是為了何事?”

歸終猶豫了一下。

“行,我先去和蘭那羅們玩玩,你們先聊著啊。”奧羅巴斯從善如流地退了出去,離開前對歸終笑了下,眨眨眼示意。

奧羅巴斯走後,歸終沈默一會,揚首望著大慈樹王,緩緩道:“您或許不知道……提瓦特的星空是虛假的。”

……

蘭那羅不讓奧羅巴斯摸它頭頂上的小葉子,這讓奧羅巴斯很懊惱。

連續幾次撲空之後,奧羅巴斯放棄了,笑呵呵地和這些小東西玩起了你追我趕的小游戲。

就在他捉住第一只蘭那羅的時候,歸終和大慈樹王一起從凈善宮走了出來。

奧羅巴斯放下蘭那羅,笑道:“這麽快聊完了?”

大慈樹王望向歸終,輕聲道:“你想要的‘世界樹’權能,我可以給你部分,但是需要時間,或許需要麻煩你再在須彌滯留一段時間。”

“須彌很美,能在這裏生活我很樂意。”歸終笑瞇瞇地道。

“這樣很好。”大慈樹王欣慰地說,又看向奧羅巴斯,“至於你,是否願意多在須彌停留幾日,和歸終一同返鄉?”

“這就不了。”奧羅巴斯擺手拒絕,樂呵呵道,“哎,我已經留的太久啦,我的子民們該想我了,怎麽著我也該回去了。”

“奧羅巴斯,你——”歸終深吸一口氣,“多住幾日吧。”

“不必留我。”奧羅巴斯擺擺手,笑道,“我原本在這呆這麽久就是怕你真被我氣死了,今天一看,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我走啦。”

歸終想起劇情中奧羅巴斯最後的結局,猶豫了下,還是道,“你等會再走,我給你寫一封信,讓摩拉克斯給你在璃月騰一個位置。”

“得了,你自己都和他鬧的快死了,還管我呢?”奧羅巴斯哭笑不得,灑脫地拍拍胸脯,“你放心吧,我可慫了!我打不過摩拉克斯還不會跑嗎?一回到老窩,我就帶著子民開溜,左右世界這麽大,大不了我鉆土裏頭藏起來!”

“我……”歸終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最後還是大慈樹王輕輕拉了下她的袖口,歸終才定了定神,輕聲道,“再見。”

奧羅巴斯揮了揮手,沒有回頭,穿過插著火把的小路,走進夜色深處。

“看樣子,你是知道他的結局了?”大慈樹王微笑著問。

“嗯。”歸終輕聲道。

——這樣開朗、善良、又有些傻氣的魔神。

——最終將會為了他的子民,自願殞身於“無想的一刀”,隕落在稻妻,長眠於永恒的櫻花樹下。

-

須彌的生活總是愉快又輕松的。

所有人都對歸終這位異國的神明感到好奇,為了討好她,有人居然找來了五十個美女拍著鼓給歸終表演須彌當地的舞蹈。

歸終坐在凈善宮內看得樂呵,倦了又能吃上香噴噴、看不出到底是什麽的當地美食,配上三兩個椰棗當下午甜點,曬著須彌的太陽,日子就這麽過得飛快。

直到一日,歸終剛把須彌薔薇串成花環,正打算給面前的蘭那羅戴上,就見大慈樹王拿著一節晶瑩的樹枝走來,對歸終溫柔地說:“你該走了。”

歸終訝異道:“這麽快嗎?我還想多留幾天。”

“如果可以,我想留著你永遠在須彌。”大慈樹王輕嘆一聲,把樹枝交到歸終手上,“可是你要是再不回去,你的眷屬就要把璃月掀個底朝天了。”

“芝芝?”歸終輕聲自語道,擡頭望著大慈樹王,請求,“您是否能解除我身上‘契約’的壓制?”

“你確定嗎?”大慈樹王蹙眉道,“你或許會不太好受。”

“確定。”歸終點頭。

壓制著“契約”的力量驟然消失,歸終只覺得頭裂開似的疼,捂著嘴,鮮血源源不斷湧出。

——歸終感受到了“憤怒”。

來自摩拉克斯的、少有的、強烈的“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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