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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古塘沈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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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漱石苑中鬧鬼的事便傳得人盡皆知了。

夏清時沒什麽事,倒是身邊的小宮女梳兒嚇得不輕,一早起來便發起了高燒。

夏清時便帶了安嬤嬤和綠筠去向皇上和皇後請安。

這還是假冒公主後第一次正經的見帝後。

養心殿比她的蘭雪殿大得多,皇上和皇後穿著常服,一左一右的並坐在大殿中央,朱喜伺立在順德帝身邊。

大殿之中有淡淡的龍涎香飄飄裊裊。

安嬤嬤和綠筠跪在了養心殿門口,夏清時一人往裏走去。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帝後,整個南玉國最尊貴的兩個人。

他們是夫妻,卻又不似尋常夫妻那般恩愛幸福。

他們共同誕有一雙兒女,卻又不似尋常夫妻那般全心全意憐愛自己的兒女。

這便是天底下最雍容華貴、榮耀至極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讓親情、愛情全都改變了它們本來的面目,變得骯臟不堪。

充滿了謊言和心機。

夏清時跪了下去,雙手平攤在膝前的漢白玉地磚上,然後額頭緩緩垂下去,緊緊壓在自己的手心裏:“葵姬給皇上、皇後請安。”

“該叫父皇、母後了。”皇後慈愛的聲音響起。

順德帝哈哈一笑:“起來罷,剛剛進宮還不懂規矩,以後有的是日子教。”

夏清時依言起了身。

順德帝看著夏清時,眉眼間盡是愛意:“這幾日你先熟悉熟悉宮中環境,安嬤嬤是皇後身邊的老人,妥帖可靠,選她跟著你,朕也放心。”

說著招了招手,讓夏清時去到他的身邊。

夏清時猶豫一刻,便往皇上身邊走去,她每走一步,心中便痛上一分。

她的阿爹盡忠職守,是為皇上守天下,可皇上卻輕信讒言,不惜奪取阿爹的性命。

夏清時是恨的。

順德帝拍了拍寬大的龍椅,讓夏清時坐到了他的身邊。

“朕可憐的良月,剛剛出生便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間,十六年來才得以與朕團聚。”順德帝想到當年的妤嬪,心中悲痛,神色哀戚。

“陛下切莫傷心。”皇後寬慰到,“公主這不是已回到陛下身邊了嗎?”

順德帝點點頭,扶住了夏清時的肩:“是啊!你回到了朕的身邊,只是你的母親,朕的妤嬪卻再也回不來了!”

“十六年前的事朕一定會查證清楚,你究竟是如何出宮的,妤嬪是否真的被人所害,又是被何人所害,朕會給你和你的母親一個交代!”

夏清時頷首:“謝皇上!”

這樣也好,只要皇上願意查,總會有證據指向佳樂貴妃,如今佳樂一黨受皇上青睞,勢力強大,只要讓皇上心生了芥蒂,那便一切都好辦了。

便如段南唐所說,皇上相信誰才是最重要的。

順德帝嘆了口氣:“還叫皇上,你該改口叫父皇!”

夏清時心中頓頓一疼,緊緊的閉上了眼,忽而再度睜開,甜甜的叫了一句:“父皇。”

順德帝立馬開懷大笑,一把將夏清時攬進了懷裏。

順德帝子嗣並不多,公主更沒有幾個,目前健在的大公主瑤姬,不討他的喜歡,三公主玉姬便格外受他寵愛。

可都沒有這葵姬叫他心生憐惜疼愛。

不僅因為葵姬失落十六年,失而覆得格外的珍惜,更是因為葵姬聰穎過人,順德帝已不止一次的見識了葵姬的聰慧,格外難得的是,她一個小小弱女子,卻如男兒般勇敢,在木蘭圍場還曾從熊口之中救下過自己的性命。

在她救了自己的時候,順德帝已想將她認作義女,中秋宴上竟得知她是自己親生女兒,那份欣喜,是他做了這二十七年皇上從沒有過的。

“你可有念過什麽書?”順德帝難得的輕柔語氣。

夏清時搖搖頭:“良月從小家境貧寒,只識得些字,並未念過什麽書。”

順德帝嘆了口氣:“是朕虧待了你,待過幾日你便同你的兄弟一起去國子監上學罷!你這樣聰明,書一定念得比他們幾個都好!”

皇後讚道:“這樣也好,葵姬自小在外長大,也好借著這個機會與那幾個孩子熟識熟識。”

夏清時知道本朝並未有公主入國子監上學的先例,皇上如此安排已是給她極大的殊榮。

於是立馬謝了恩。

順德帝和藹的笑著又對夏清時說:“本該賜你封號,不過你剛剛入宮,還有四個來月又是新年,朕想著待今年過去,新歲裏祭天祈福時,再賜你,更隆重些。”

說罷,沖殿外的安嬤嬤和綠筠道:“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公主,公主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立馬來向朕稟報!”

安嬤嬤和綠筠趕緊應了。

夏清時的心中卻是酸酸澀澀,她知道皇上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但他卻真如一個老父親對待疼在手心裏的女兒。

她知道皇上是天下最無情的人,此刻流露的情義卻又如此的真實。

夏清時的心情格外的覆雜,有一直存在著的對皇上的恨意和不甘,和剛剛觸情生情對阿爹的想念,以及一絲由於欺騙而起的內疚。

此時此刻,坐在一個父親的旁邊,又使得對自己阿爹的想念格外的濃烈,眼一閉,竟讓強壓住的淚淌了出來。

“這,怎麽哭了。”皇後一眼便見到了,立馬擔憂到。

順德帝趕緊將夏清時擁住,拍著她的背寬慰道:“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朕!”

“誰欺負你了嗎?告訴阿爹!”

夏清時恍惚間,依稀想起了小時候,自己受了欺負便是這般伏在阿爹的肩上流眼淚。

阿爹也是一下一下的拍著自己的背,口中嚷嚷著,誰敢欺負他的女兒,他定要叫他們好看!

可如今,無論她哭得再傷心,再難過,這世間也再沒有了阿爹那溫暖寬厚的肩頭。

“我想阿爹了!”夏清時喊出了聲。

她恨!她恨沈家,恨太子,恨佳樂貴妃,更恨那不知究竟是誰的幕後黑手,恨眼前這黑白不分的皇上!

“傻孩子。”順德帝也微紅了眼眶,將夏清時摟得更緊了,“父皇也想你阿!”

皇後靜靜的坐在殿上,看著眼前相互依偎的兩人,輕輕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撫住了皇上的背。

……

回漱石苑途中,要路過禦花園。

園子裏的菊花早早就開了,舒卷開合如流星般灼灼其華。

夏清時停在綠菊夾道的金明池旁,隨意的往池邊一塊涼石上一坐,望著不遠處的崇景山,山色蒼茫,綠林之中點染著朵朵橘黃,只覺愜意萬分。

安嬤嬤卻哎喲一聲擔心起來:“池邊風寒,公主仔細著了涼。”

夏清時是覺涼悠悠的,但又不願走,於是吩咐道:“麻煩安嬤嬤回宮幫我取一件鬥篷來。”

這金明池附近地勢開闊,是宮裏難得能看到大片天空的地方。

夏清時喜歡在這裏坐著。

安嬤嬤剛走不久,就又有人聲從花光樹影深處傳來。

夏清時遙遙一看,見是一個比自己大上一點的女子,披著一件純白色繡青碧竹葉的連帽大氅,領口處碧綠色的緞帶系著一個桐花結,身後跟著兩個宮女,一人提著熏爐子謹防主子何時手冷,另一人則扶著女子穿過園子,慢慢往東邊走。

看那女子的年紀和發髻許是大公主瑤姬,自進宮來,夏清時還未與大公主打過照面。

不過,看瑤姬也沒有往自己這個方向來的意思,夏清時也便不打算前去打招呼了。

瑤姬因未封號,又未出嫁,因此一直與靜嫻貴妃同住在東邊,曲荷園後邊的嫻吟宮。夏清時盤算著,今日見了皇上皇後,明日也該去向兩個貴妃娘娘請安了。

到時候自然也就會見到這個大公主。

正想著,池中波光閃閃,映起的光芒一下打在了花影中那三人身上,夏清時只見大公主耳間忽的一抹亮光,一閃而過。

瞇了瞇眼,夏清時猛地一下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公主,這是怎麽了?”綠筠驚得一下護到夏清時身前。

夏清時推開綠筠的手,來不及和她說話,邁開步子,便向那漸行漸遠的三人追去。

綠筠一提裙擺,也趕緊跟在公主的後頭。

剛剛那光芒只是一瞬,但夏清時卻依稀看見,這大公主耳間垂著的墜子,與那老譚頭女兒的格外相似。

用上好的琉璃玉打磨而成,銀線墜著一個小鈴鐺,別致而又精巧的明月珰。

但距離實在太遠,夏清時也不敢肯定,就是一模一樣的。不過,她不能放過任何的機會,須得追上去看個清清楚楚才行。

夏清時追了一段,看方向這三人應該是往嫻吟宮而去。

不過這樣一路追過去與從未見過面的大公主問好也太過奇怪,夏清時決定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後,等距離近了,找準機會好好的看一眼,若是確定了那就是與譚惜容相同的明月珰,便再找機會好好的接近這個大公主,仔細問問耳墜的來歷。

繞過了沁心湖,三人往曲荷園中穿了過去。

萬古塘的蓮花只枯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舊碧綠,枯了的也立出大大小小飽滿豐盈的蓮蓬,看去倒別有情致。

可這曲荷園中的荷花,竟全都殘了,頹枝敗葉,汙泥殘蓬。

這一園的歲寒枯荷,看得本鮮活的心也跟著荒涼了起來,寂寂生寒般,讓人不忍目睹。

仿佛生命也會如此般蕭條落寞,灼熱的風華盛放過後,只剩靜默的寒徹清寂。

夏清時嘆了一聲,見身後的綠筠仍小心的跟著,便輕聲沖她道:“你先回金明池邊等著,以防安嬤嬤來了找不到人著急,我一會兒便回。”

綠筠有些猶豫:“公主,你一人只怕不妥,萬一……萬一出了什麽事。”

夏清時沖她一笑:“能有什麽事?我是皇上剛剛接進宮的女兒,還有誰敢對我做些什麽嗎?”

話雖如此,綠筠仍舊不放心:“不然,公主告訴奴婢要找什麽,奴婢替公主去找。”

夏清時明白綠筠擔心自己:“我只是聽聞大公主貌美,想要離得近些悄悄看上一眼,你去罷,我片刻便回。”

無奈,綠筠只好捏緊了手,跺了跺腳,轉身往來路走,一步三回頭。

夏清時直到綠筠的身影走遠了,這才腳下輕點,飛快的向嫻吟宮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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