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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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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脖子上一股巨大的拉扯感, 喉嚨也疼得無法吞咽。

好痛,

好痛。

巨大的疼痛感告訴她,還活著。

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陳今今只覺得手指都無力, 順著被子緩慢地攀到腹部,再逐漸往上去,撕開纏裹在脖子上的紗布。

一層, 一層,又一層。

她摸到了被縫合的傷口, 帶著褶皺和清晰可觸的縫合線。

好長, 這麽長, 像條蜈蚣一樣趴在這裏,一定很醜吧。

空氣裏逐漸蔓延起濃濃的鐵銹味,血在夜間變成了黑色,像幾道蜿蜒的河,從傷口重新傾瀉而出。

好痛,

好痛。

陳今今一手緊攥雪白的棉被,另一手顫抖地重新撕破傷口,痛到眼淚都不受控制地混著汗水湧出。

夜間的病房很安靜, 靜到能聽到她手指掐被子的摩擦聲, 靜到能聽  到線在崩斷,還有齒間摩擦出“哢哢”響。

外面傳來腳步聲。

百合把毛巾落在了床邊, 她打開燈, 從簾子後走過來, 被床上的一攤血跡嚇得往後倒退幾步, 反應過來後,立馬撲上前, 按住陳今今的手,用旁邊的紗布緊緊捂住破開的傷口:“來人,快來人——”

……

發現得及時,血止住,命是保了。

不過從這以後,陳今今的雙手就被銬在床上不能活動。

除了百合,野澤又安排兩個護士進行看管,病房時時刻刻有人盯著。

三日後的下午,野澤摘幾朵鮮花來看陳今今,見她閉著眼,一動不動,覆上被束縛的手背。

陳今今轉了下手腕,躲開他的觸碰。

“醒著。”野澤將花插進床頭的花瓶裏,“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你已經躺了很久了。”

“去看看橘子吧,它應該很想你。”

陳今今一言不發。

野澤見她不吱聲,便出去叫人進來,將陳今今放到輪椅上。

今日陽光明媚,太久不見日色,她被刺得眼睛脹痛,低下頭,不想看這周遭的一切。

野澤將人推到一塊大草坪。

春天了,青草都開始冒頭,沒有醫院冰冷的消毒水味,這裏縈繞著芳草的清香,卻仍讓她難受至極。

野澤將手銬解開,從草地摘了兩朵未開.苞的小野花,放至她腿上。

陳今今目光低垂,註視著白色小花,用手輕輕捏起來,扔回屬於它的草地。

野澤在她面前蹲下身,仰面看向她蒼白的臉:“惠子,你瘦了很多。”

陳今今掀起眼皮冷漠地看過去:“你不是調查清楚我的身份了嗎?”

“只要你願意,可以永遠是惠子。”

陳今今輕蔑地笑了一聲:“我不是。”

野澤沈默了。

“當上野惠子的每一天,待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讓我覺得惡心,我恨不能將你們挫骨揚灰,恨不得你們這些畜生不如的東西全部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野澤平靜地聽她說這些話,沒有一點兒怒意,反而微笑起來:“為什麽選我?”

“你以為呢?”

“所以一直是利用,沒有一絲真情實意?”

陳今今再次嗤笑一聲:“真情?你們這種毫無人性的東西,也配講真情。”

野澤重新捏起被她扔到地上的小白花,放在指間輕碾:“你把證據帶出去了,放哪裏了?”

“我說過,在我肚子裏,你剖開,自己找找。”

野澤輕輕抽了下嘴角,低下臉兩秒,又擡頭繼續看著她:“我再問一遍,東西呢?”

陳今今閉上眼,不說話了。

野澤起身,望向遠處,忽然吹了聲口哨。

一個醫生牽著橘子走過來。

野澤蹲下身,摸了摸狗頭,見橘子目光閃躲,拍一下它的脖子:“去吧。”剛撒手,橘子瞬間撲向陳今今,興奮地舔她。

陳今今睜開眼,抱住瘦弱的小狗:“橘子。”

野澤:“惠子,你應該認識他。”

陳今今擡眸看過去,是石原次郎,聽說最擅長活剝人皮,如今他的辦公室還放著三張完整的皮,是他到處炫耀的偉大“戰績”。

“石原君最近在做貓狗實驗,你是橘子的主人,所以想征求你的意見。”

“你威脅我。”

“我只是告知你,畢竟它曾經是你護下來的。”

陳今今當然懂野澤的意思,她心疼地撫摸著橘子,“我連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你覺得我還會在乎一條狗?”

野澤沈默地看著她與狗。

陳今今捧起橘子毛茸茸的腦袋,在它頭上輕輕落下一吻,紅著眼道:“對不起。”她忽然收緊橘子脖子上的鐵鏈,使出全身的力氣死死地勒住。

掐死它,總比活生生剝了皮,再慢慢受折磨而死好得多。

石原次郎見狀,上前一步:“教授。”

野澤擡手,示意他噤聲,看著眼前這一畫面,心裏湧上一股異樣的快感。

陳今今將橘子扣進懷裏,不敢看它的眼神。

狗的忍耐性很強,所以這是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可即便再疼痛,它到死都沒有試圖去咬陳今今一口。

溫暖的陽光照在狗狗黃燦燦的毛發上,也許對它來說,死在主人的懷抱是最好的結果了。

陳今今用手去合上橘子的眼睛,可下一秒,又再次睜開。

再一次,還是這樣。

陳今今咬緊牙關,努力地控制情緒,不讓自己徹底崩潰,她不想在這些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再多的眼淚,也不該讓仇人看到。

她將臉埋進它柔軟的脖間,溫柔道:“別怕,我很快就來陪你了。”

……

一旦醫院相關工作洩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野澤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可無論他做什麽都撬不開陳今今的嘴。

中島醫院折磨人的法子多得是,身體上的、精神上的,每一個都可以叫人生不如死,可他還是狠不下心。

後來,精神科的風間教授獻上一計。

最近他們在研制一種致幻劑,能夠使人精神力薄弱,吐露真言,但還在用人試驗階段。

野澤怕有風險,特意跟風間教授去觀看試驗過程,相繼用了三人,確認對人體傷害不過分後,才決定在陳今今身上使用。

陳今今被鎖在推車上,送往風間班,註入針劑,等藥物奏效,野澤用中國話親自問:“今今,今今。”

“今今,你多大了?”

“二十六。”

“家住哪裏?”

“沒有家。”

“你父親呢?”

“死了。”

“母親呢?”

“在……日本。”

“二九年底,你在哪裏?”

“在……”她閉著眼,眉頭忽緊忽松,“東京。”

“在東京幹什麽?”

“年中……博覽會。”

這個答案證實了此藥劑確實有效,野澤讓所有人都離開房間,單獨待在陳今今身邊。他湊近些,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偷拍照片了?”

“是。”

“膠卷被藏起來了?”

“……是。”

“藏哪裏了?”

陳今今緊攥著拳頭,表情越來越痛苦。

野澤掰開她的手指,與人十指相扣,覆又問一遍:“藏哪裏了?我幫你去取,交給重慶政府。”

“地……下。”

“哪裏的地下?”

“路,路……”

“什麽路?”

陳今今嘴巴歙動著,斷斷續續地回答:“醫院……前……前面……樹。”

得到相關答案,野澤略松口氣,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了,他雙手握起陳今今的手:“你有沒有喜歡過野澤?”

“沒。”

“一直是利用他?”

“是。”

“你有愛人嗎?”

“有。”

野澤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逐漸松開她的手:“他叫什麽?”

“李……李……苑。”

“李苑,他在哪?”

“寺。”

“什麽寺?哪裏的寺?你們結婚了?他是做什麽的?”

陳今今痛苦地翻起白眼,微拱起腰,腳用力地蹬著床。

野澤驟然起身,掐住她的雙肩:“他在哪裏?在哪裏?”

一絲血混著白沫從她口中漫出來,似乎是咬到了內唇。

野澤手指伸進她嘴裏,撐開牙齒,吼道:“說,說!”

守在外面的風間聞聲帶人進來,他還是頭一回見野澤如此憤怒的模樣:“野澤教授,不能再問了。”

野澤氣紅了眼,逐漸平定下來,將手指從她口中拔出來,抽出方巾擦了擦,隨手扔進了垃圾簍裏:“處理好,把她送回去。”

“是。”

……

地下。

醫院前面。

路。

樹。

幾個詞重覆在野澤腦海中跳躍,他獨自坐在昏暗的房間,回憶過去種種。

地下?

樹?

野澤忽然想起陳今今“生日”那天,在回來的路上,她曾中途下過車,跑到一棵樹前嘔吐了很久。

想到這,他立刻起身,叫上那天同行的所有人,外加幾個士兵一同出去尋找。

可那時喝多了,他們並不記得很清楚具體是在什麽位置?哪顆樹?

於是,野澤下令沿途一棵一棵地找,挖地三尺也要把膠卷找出來。

經過一整天的搜尋,野澤成功拿到膠卷盒,他將照片全部洗刷出來,每一張都是他們血淋淋的實驗內容。

從人體標本到野外毒氣實驗再到細菌培養室,就連焚燒室的斷腸殘肢都被她記錄下來。

光天化日之下,她是怎樣做到的?

在痛恨的同時,野澤不禁又有些敬佩她。

一次致幻,導致陳今今昏沈了兩天。

下午,野澤再次來到關鎖她的病房,讓看守的護士出去。

他立在床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陳今今,沒有再追問膠卷的事,卻問:“你想見李苑嗎?”

陳今今忽然睜開眼望向他。

野澤彎了下嘴角,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到她眼前:“還記得這個嗎?”

是張嬰兒標本照片,自己拍的。陳今今掙紮起來,無奈手腳都被束縛:“畜生,畜生!”

野澤將照片收回去,淡淡道:“我可以原諒你的過失,只要你放下過去,全心全意為大日本帝國服務,仍然可以用惠子的身份待在這裏。”他彎下腰,用力捏住陳今今的臉,“否則,我不介意再給你用一次致幻劑,把你那個心心念念的李苑帶過來。”

陳今今“呸”一聲,吐了他一口吐沫:“我是中國人,這輩子都是中國人。”

“你們中國的女人就是犟。”野澤松開她,直起身,摘下眼鏡,到床尾的櫃子上拿一塊白布擦了擦,“忘了告訴你,我把錢村全部人都帶來了,但唯獨趙二勇不見蹤影,聽說你臨走時候跟他說了句話,說了什麽?”

他將臉擦幹凈,重新戴上眼鏡,待回首,卻見床上的女人在對自己笑,嘴裏不斷湧出鮮紅的血。

陳今今怕再受精神控制,交代出其餘膠卷和李香庭的信息,便把舌頭給咬斷。

這樣,也許就說不了話了。

她嘴唇顫抖著,發出嘶啞而含糊的聲音:“你休想……知道。”

……

另一邊,陳修原一行人等被蒙住頭交接給中島醫院,在醫院士兵的推搡踢打下來到一間大浴室,他們被要求脫光衣服進入淋浴房裏將身上沖刷幹凈,再排隊進另一個房間消毒,換上帶有編號的衣服後,便被帶到監獄部,十二人為一組進了三間牢房。

芝麻與陳修原被分進兩間房,這樣結果是最好的,兩人可以分別組織房間裏的俘虜進行後續行動。

這裏陰冷無光,空氣汙濁,墻上斑駁地布滿血、水與不明液體,沒有窗戶,也沒有床、席子,大家只能坐在地上或是站著。

大小便需在牢房角落的木桶上,無一點遮擋,不管是他們還是對面關押女人的囚室,都毫無隱私可言。

陳修原為了讓自己沒有破綻,來之前叫杜召打了自己一頓,身上留下不少傷印,手上也磨出刀槍繭子,他握住鐵欄桿看外面,走廊盡頭的大鐵門口守著兩個士兵,裏面還有持棍巡邏的,腰上掛了鑰匙。

聽杜召說這裏潛伏了一位日本共.產.‘黨員,不知是哪一個。

忽然,巡邏的士兵走過來用棍子敲他面前的鐵欄桿。

陳修原縮回手,盯著他。

士兵罵了句:“看什麽看,退後!”

他說的是中國話,陳修原乖乖往後退一步。

士兵兇神惡煞地往前面去了,不時敲兩下鐵欄:“325,起來。”

“186,把孩子嘴巴堵住!”

小孩清脆的哭聲從陳修原斜對面的牢房裏傳出來,從他這個角度,依稀能看到些影子,只見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在牢房裏來回走,邊晃孩子邊哄。

陳修原心裏又痛又恨,看著那些小尚在繈褓、老已過花甲的女人們,皆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卻被這些十惡不赦的兇徒關押到這裏、受盡折磨而死。

大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陳修原靠近欄桿再看去,只見一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徑直往最裏面的牢房去,不一會兒,一男一女被選中帶走,他們低垂著頭,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像是習慣了進進出出,看編號——43和72,應該在這裏熬很久了。

忽然,為首的醫生停在了他的牢房門口,目光快速在十二個人身上掃過,最終指向陳修原:“425,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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