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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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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車子開進家, 杜召踢開門下來,捂住傷口往屋裏去。

白解要跟過去幫忙。

他停步回頭:“去把車子清理了。”

“先處理你的傷。”

“小傷,我能弄, 快去。”

白解了解杜召的脾氣, 無奈之下回到院裏,把車牌換回來,再打桶水去清理前座, 剛拉開車門,看到駕駛座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血, 杵了一下, 按捺住恨意與心疼, 抓緊動作。

等他收拾好再上樓,杜召已經自己縫完針,綁好了紗布。

白解見他在艱難地穿衣服,上去搭把手:“慢點。”

杜召套好衣服,擡眸看見白解心疼的表情:“別皺眉頭了, 皮肉傷而已,比起之前算不了什麽。”

白解瞬間想起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犧牲或是缺胳膊少腿的兄弟們,與他們所受相比, 確實不值一提。

杜召提起滿是血的衣服起身。

“幹什麽?”白解問。

“把這些燒了。”

白解從他手裏拿過來:“我去吧。”

“下樓喝口水。”

“我給你倒來。”

杜召見他緊張兮兮的, 輕快地笑了:“又不是快死了,一把破刀而已, 走吧。”

兩人往樓下走去。

白解處理完衣服, 到他旁邊坐下, 也倒了杯水, 見他外套墜下來,上手提了一把。

杜召背靠去椅背上, 手裏轉著酒杯,註視著裏面蕩漾的清水:“不知小舅那邊怎麽樣了。”

……

滬江醫院被警察封了起來,趙歷派下去查探的護衛叫人給特務委員會打個電話,把特工總部的刑爭叫了過來。

很快,杜興也帶人趕來,到案發地看一眼趙歷的屍體,吩咐人保護好現場,做作地與屍體鞠了一躬,便離開病房,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望著夜色,捏了兩下鼻子,對助理說:“這幫人下手真狠,你怎麽看?”

“看來是高手。”

“廢話。”杜興剛才不小心踩到外面的血,在地上碾了碾,劃出一道道血印,“下去看看。”

除了不能下床的重病患者,都被集合到大廳,作挨個篩查。

杜興看到熟人,手插兜走上前,與其打聲招呼:“邢處長。”

邢爭乜一眼來人:“杜經理,好久不見,最近忙什麽呢?”

“端了一窩中統,還在審著呢。”杜興打開煙盒,遞過去。

邢處長捏出一根煙:“那杜經理還有空跑來這湊熱鬧。”

杜興叼著煙,壓下聲道:“不得過來一趟,走個意思。”他為邢處長點煙,再給自己點上,用力抽了一口,夾出來,甩了甩,“送一下趙先生不是。”

邢處長吐出濃濃的煙,望著被集中在一起的工作人員和病人、家屬,瞇著眼哼笑一聲:“你覺得兇手還能在這裏面嗎?”

杜興沒吱聲,默默抽了兩口煙。

“身手這麽好,八成啊,早飛出去了。”

“那可不行,沒法交代啊。”杜興微嘆一聲,笑道:“必須得在這啊。”

邢處長睨向他,明白這話的意思:“人上了年紀精神不行,我這眼都快睜不開了,就麻煩杜經理好好審了。”

“小事。”杜興閑散地抽煙,目光忽然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定了片刻,隨即扔了煙,用腳碾了兩下,“看到親戚了,先不奉陪。”

人走了,留下半截沾了血的煙,碎在地上。

杜興慢悠悠走到陳修原面前。

他正在接受檢查,白大褂都被扯皺了。

“鞋子脫了!”

陳修原不想跟人起沖突,老實聽著,剛彎下腰,被一只手托住肩捧了起來,他直身看去:“杜興。”

杜興收回手,一巴掌甩在對面趾高氣揚的男人頭上:“知道這是誰嗎?”

男人低下頭。

“這是我哥的舅舅,也就是我舅,說話不知道客氣點。”杜興又輕飄飄給了他一下。

男人連忙給陳修原鞠躬:“對不起,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冒犯了。”

杜興偏身來對著陳修原:“小舅,帶我坐坐?”

“好。”

陳修原帶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杜興雙手插兜,這看看,那摸摸,最後笑著走到桌邊坐下,拿起一張紙折來玩:“今晚鬧刺客,沒嚇著小舅吧?”

“確實嚇人,像是預謀好的,下面鬧事引人註意,上面殺人。”

“不愧是小舅,聰明。”杜興認真地疊紙,“小舅看清那幾個鬧事的人長什麽樣嗎?”

“一個大胡子,黑黑的,方臉,比我矮半個頭;一個婦女,紮了頭巾,看不到臉,懷裏抱著孩子,也捂得嚴嚴實實。”陳修原語氣平淡如常,“現在想想,應該是偽裝過的,在發現病人受刺前兩三分鐘就離開了。”

杜興折了只小飛機,遠遠投出去,“啪嗒”一聲撞到窗子,搖搖晃晃地墜落。

他又拿起一張紙,繼續折:“趙歷護衛從離開到回來,總共不到十分鐘時間,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殺人並撤離,這兇手對你們醫院挺熟悉啊。”

陳修原淡定道:“肯定是提前熟悉過路線。”

“西區這麽多間病房,”杜興倏地停下動作,擡眼看陳修原,“他怎麽就知道趙歷住哪間?”

陳修原沒回答。

杜興咧開嘴笑了:“我就問問,別緊張。  ”

陳修原也淡然地笑:“隨便問,這件事發生在我們醫院,希望你們早日查清真兇,鬧太大,百姓害怕,對哪一方都不好。”

杜興收回目光,繼續折紙,這次,疊出個兔子,提高了,丟下來,又捏起來撕碎:“小舅一值班就是一整夜,留小舅媽獨自在家。”他朝陳修原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不擔心嗎?”

陳修原明白他的意思:“長筠自小學武生,有點功夫在身,別人怕她還來不及。”

杜興撇著嘴點頭:“這話是真,舅媽是真蠻橫,那小舅拿得住嗎?”

“長筠不是蠻橫,只是長了張冷臉,有時候看著兇巴巴的,但還是講道理的,對事不對人嘛,她性格算好的,再說,在外要強的女人,回家未必強勢。”

杜興拖長聲音“哦” 了一句,揚著碎片玩:“我還以為像她這種母老虎只有杜召那種公老虎才鎮得住。”他“嘖嘖”感慨著,“小舅,冒昧問一句,他們過去那些破事,你真一點都不介意?”

“你也說了,是過去的事。”

“大度,不愧是長輩。”杜興給他鼓起掌來,“說起杜召,也不知道他現在幹什麽呢?這大冷天,瞧咱們冷手冷腳的,估計人家熱被窩裏拱——”

“外面這麽亂,你不去指揮下?”陳修原直接打斷他的話,“我一會得去查房了,要不要再檢查一下?”他攤開手臂,平靜地俯視著杜興。

這是攆人了。

“小舅這是哪裏話,我們的關系還用搜身?”杜興手撐著桌沿站起來,張開手臂大伸個懶腰,轉了轉脖子,挑下眉梢,又盯著陳修原:“小舅來滬江這麽久,我還沒請你吃個飯,什麽時候賞個光?”他自個兒定了下來,“不如就明天吧,六號,好日子。”

“明天要——”

“欸——”杜興不容他多說,把桌邊的碎屑往裏面撣撣,“天大的事也得吃飯啊,就這麽說定了,明晚七點,江海飯店定個包廂等你和小舅媽,回頭我把杜召也叫上。”語落,他便往門口去,剛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朝陳修原伸出一只手,表情忽然變得異常嚴肅,“你會來吧。”

杜興本就心思深,陳修原看他這認真的眼神,再拒絕,恐惹人生疑,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好。”

杜興旋即笑了起來:“我就說嘛,小舅哪能一點面子都不給,你不來,我可得一直等著你。”

聽聽。

陳修原只微笑:“多謝好意。”

“這麽客氣,”他晃晃一直懸著的手,“我們是親戚嘛。”

陳修原看向杵在自己面前的手,握上去:“那你去忙吧,有情況隨時找我。”

杜興手指從他手掌滑過,沒有時常弄槍使刀的老繭,遂落下手:“你忙。”

陳修原見人抄著口袋出去了,擡起手,看一眼光滑的掌心,夾了塊棉簽消了消毒。

……

為了不惹人生疑,第二天,杜召堅持出門。

上午去了趟船運公司,下午到亞和商社坐坐。

杜興本想打電話找他去,見人辦公室門開著,伸頭瞄一眼,邊敲墻邊走進來:“等會一塊兒吃飯去。”

杜召正低頭看貨單:“不去。”

“小舅和小舅媽也在。”

杜召這才擡起臉:“你做東?”

“你要掏錢也可以。”杜興雙手撐在桌上,笑起來,“開個玩笑,去不去?”

“好啊。”

杜興打了個響指,轉身走了:“晚點見。”

杜召目送他出去,垂下眼,目光落在紙上,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這個時候吃飯,他想幹什麽?

……

杜興沒坐杜召的車,一人一輛開到江海飯店。

陳修原下午沒上班,在家裏休息了幾個小時,睡不著,便早些過來了。杜興提前訂好了包廂,他報上名字,便進來坐著等。

杜興見包廂裏只有他一個:“小舅媽呢?”

陳修原:“在戲院忙,她不愛熱鬧,我們聚就好。”

“掃興。”杜興冷笑兩聲,拉開椅子坐下來,“等等,還有個人。”

話音剛落,有人敲門。

侍應生推開門,請人入內。

杜興一見她,立馬站起來迎:“謠謠,快過來坐。”

賀明謠被他摟住,往裏走。

杜興抵抵她:“叫人啊。”

賀明謠趕緊喚:“小舅。”她又看向杜召,只敢倉促地瞥一眼,“五哥。”

陳修原點了個頭。

杜興扶她坐下:“別拘謹,都是家人。”

杜召望著賀明謠,她雖打扮得雍容華貴,帶了一身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但整個人透著一股喪氣,怯怯的,還在強裝淡定。

杜興吩咐侍應生:“上菜吧。”

陳修原對賀明謠道:“上回見你,還是五年前。”

賀明謠應聲:“是的,好久不見,小舅還好?”

“好。”陳修原打量著她,“你是不舒服嗎?臉色好像不太好。”

賀明謠趕緊搖頭:“沒有,我很好。”

“她就是太久沒見故人,心裏忐忑又激動。”杜興拉住她的手,“是吧,謠謠?”

“是——是。”

……

鄔長筠今晚沒登臺,站在座後看玉生班裏的人表演,在經歷了戰亂、散班和重組後,大家明顯更加珍惜這個舞臺,從前總是偷懶的幾個人這段時間也勤奮練功,有了很大長進。

鄔長筠欣慰地看著她的朋友們,聽座上陣陣喝彩聲,由衷地為他們、為戲劇感到高興。

戲臺二道幕。

趁這功夫,兩個男人嗑著瓜子說話。

“你聽說了嗎?昨晚滬江醫院出事了。”男人左右瞄一眼,臉湊到另一男人臉邊,小聲說了句,“死了個大漢奸,聽說是特務幹的。”

“真的假的?”

“哪能有假,我表叔就在現場,聽說抓走了好幾個人去審。”

“抓到特務沒?”

“還不知道呢。”

小鑼聲又起。

“等會再說,聽戲,先聽戲。”

他們認真看戲了。

鄔長筠卻心慌起來,想起中午陳修原同自己說要和杜興去吃飯,他為什麽沒提這件事?

早不吃晚不吃,偏偏這個時候吃,鴻門宴?還是什麽?

她有些站不住了,往後臺去,穿過備演的人群找到趙敬之:“班主,你盯著點,我出去一趟。”

“行。”班主忙得團團轉,也沒來得及問她幹什麽去,又張羅人去了。

鄔長筠套上大衣,一頭紮進大街裏,頓時臉上涼絲絲的。

下雪了。

不知什麽時候就開始下的,地上已蒙了一層雪。

她攔了輛黃包車:“江海飯店。”

雪被車馬人流碾平,路有些滑,車夫一個拐彎,差點摔倒。

鄔長筠抓住車穩住身體,見車夫一直打滑,便叫住人:“放我下來吧。”

……

飯桌上,杜興的話最多,一直滔滔不覺地講小時候的事。

杜召和陳修原偶爾應上一句。

“還記得那會小舅老是演我們爺爺,明明就比我們大幾歲。

有一回躲貓貓,他偷偷跑到到家裏唱堂會的戲班子裏,藏人家戲服裏,害我們到處找不到。

小舅當初一定想不到,以後娶了個唱戲的回家。

這叫什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

杜召一手持杯,一手落在下面,輕輕拉了下桌布。

陳修原餘光掃過來,看他借著與杜興的視線盲區,用手在腿上打暗碼。

他在說自己受傷了。

陳修原領會,輕輕松了下領帶,示意收到。

杜興又給杜召倒滿杯酒:“來,我們兄弟兩再喝一個。”

杜召毫不顧忌身上的傷,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陳修原在旁邊看著心疼極了,忽去拿酒瓶,自己倒了一杯:“杜興,我陪你喝兩杯,謝謝今天的款待。”

杜興略感驚訝,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站起來:“來,小舅,我敬你,感謝你百忙之中賞臉陪我們這些小輩吃飯。”

陳修原一飲而盡。

杜召知道陳修原這是幫自己擋酒,眼看他又要倒一杯,手伸過去,按下酒杯:“我可不想扛著你回去。”

陳修原推開他的手:“沒事,偶爾放松一下,天天在醫院見血見傷的,壓抑。”

杜興用筷子敲了幾下杯子:“我就欣賞小舅這種性格,該收斂收斂,該放肆就放肆,來,我再敬你。”

陳修原一口悶下,深深皺起眉頭。

飯吃得差不多了。

杜興酒興高至,提議道:“我們去泡澡吧。”轉個臉對賀明謠道:“等會讓車子送你回去。”  杜召放下杯子:“不去了,困。”

杜興懶懶笑道:“真困還是假困?難得聚齊,別掃興啊。”

陳修原也擺手:“暈了,下次吧,酒後可不能立馬泡澡。”

“別啊,這麽點酒,又沒喝醉,等到了那也完全醒了,我經常這樣,泡一下舒服得很。”杜興站起來,徒手捏了顆花生米扔進嘴裏:“小舅要學會享受生活,天天悶頭工作賺錢,也不怕老婆跑了,對吧,五哥?”

門忽然被推開,“咚”的一聲撞到墻上。

鄔長筠冷冷地盯住杜興的背影:

“誰老婆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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