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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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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下遭刺, 所有門都被堵住,一個人都不許走。

負責拉電閘的是專門在舞廳潛伏做侍應生的地下小組成員,任他們如何篩查, 發現不出問題。

慕琦和杜召坐著喝酒, 小圓桌上放了枝玫瑰,新鮮的,紅的滴血。

屍體被圍起來, 舞廳工作人員協同日本人對在場的所有人挨個盤查。

張蒲清是這兒的常客,早就看到兩人, 拿了杯紅酒坐過來, 給杜召遞根煙:“怕是一時半會走不了嘍。”

杜召點上煙:“那就再喝兩杯。”

“不想喝了, 坐著犯困。”慕琦百無聊賴地靠在椅背上,打了哈切,“都十一點了,明早還得上班。”

杜召問她:“抽一口精神下?”

慕琦睨向他:“好啊,讓我試試。”

杜召把手中的煙遞過去。

慕琦吸了一口, 嗆住了。

杜召輕拍兩下她的背,又另外點上一根:“別抽了,拿著玩吧。”

慕琦將煙捏在手裏, 看火星緩緩燃燒, 煙寥寥升起:“這玩意有什麽好抽的。”

張蒲清笑說:“你再抽幾根,就知道其中妙處了。”

慕琦別了下嘴, 將煙扔進酒杯裏, 摘出花瓶裏的玫瑰:“還是這個香。”

杜興接到通知帶人過來協助調查, 見杜召幾人在此, 便過來打個招呼:“巧啊。”

杜召乜他一眼:“坐。”

“坐不了,忙呢。”杜興起得急, 發油都沒抹,碎發亂糟糟地耷拉在額前,叫整個人少了幾分淩厲,“不來幫幫忙?”

“我是來跳舞,可不是加班的。”

慕琦掀起眼皮瞧杜興:“阿興今天看上去順眼多久,以後別把頭發撩上去。”

“嫂子說的是,”杜興陪她個笑臉,“明天就換個發型。”他忽然又問:“停電的時候五哥在幹什麽?”

“跳舞,還能幹什麽?”杜召輕緩地吐出口煙,笑道:“你這是審我呢。”

“走個流程嘛,畢竟死的是個日本人,看你這話說的,我哪敢審你。”隨後對張蒲清低了個頭,“張老板好久不見。”

張蒲清主動道:“我可不敢殺人,我在喝酒,和——”他往遠處找了找,指著一個紅裙舞女道:“那個女人。”

慕琦是江群的人,杜興不敢冒犯,連話都沒問,抹了下鼻子:“抽空請嫂子吃個飯,還望嫂子能在江秘書那為我美言幾句。”

“一家人,自然的。”

……

鑒於幾人身份,稍坐一會兒,簡單做了個筆錄便放行了。

杜召開車送慕琦回家。

深夜,街道靜悄悄的。

車停在街邊,兩人靜坐。

“姑父被調離滬江,到南京任職,上峰令我想辦法跟他一起去,正好有個機要秘書的職位暫時空缺,可以借他的力進去,深度潛伏。”

一輛黃包車從後面跑過來,杜召盯著後視鏡,等人過去了,才低聲道:“什麽時候?”

“沒定時間,盡快,等我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家裏會派新的搭檔與你接頭。”

“我們的關系?”

“保持現狀,至少得等一個月再正式斷掉。”

杜召沈默了,他還一直想把慕琦爭取過來,日後山高水遠,怕是難了。

“剛磨合好,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分開了,我還和家裏申請過,讓你跟我一起去,沒批準,你留在滬江有更大用處,那就各自安好吧。”慕琦笑著伸出手,“為了早日勝利。”

杜召看過去,同她握手:“龍潭虎穴,萬分兇險,保重。”

……

洗手間水汽氤氳,冷得人不禁發顫。

鄔長筠套上衣服,一掌抹開鏡子上的霧,冰冷的面孔浮現眼前,比寒冬裏的烏雲還要陰郁。

罵了自己無數遍,可杜召的模樣還是毫不停歇地在腦海中徘徊。

他還在舞廳嗎?

今晚會不會不回來?

周圍安靜極了,只有濕透的長發往地面滴水的聲音。

鄔長筠拍拍臉,扯過毛巾包住頭發用力揉了揉,最後警告自己一遍:別猜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不該想些亂七八糟的。

總化戲妝、戴頭套,鄔長筠習慣了每日洗澡,即便酷冷的冬日。

她一邊擦著一邊回房間。

陳修原已經將枕頭擺放好,於床尾躺下了:“早點睡。”

“我坐會,頭發沒幹。”鄔長筠到窗邊立著,望向靜謐的大門。

“不放心阿召?”

鄔長筠背對著他,幽幽道:“我懷疑杜召是臥底。”

陳修原驚訝地睜開眼,朝人看過去,她用了“懷疑”二字,證明杜召並未沒坦明身份,便問:“怎麽說?”

鄔長筠轉身,背靠窗臺:“他應該是重慶的。”

陳修原略感一絲遺憾,他希望外甥與愛人能敞開心扉、沒有嫌隙地並肩作戰,只是杜召總說“再等等”,他便也一直隱瞞著。雖然杜召未言明其他身份,但陳修原知道,他定不止是自己的同志那麽簡單:“何出此言?”

“你不是也懷疑過。”

陳修原靜默兩秒,開口:“我只知道他不是惡人。”

水在她肩上暈開,鄔長筠擡起手,又擦了擦發尾,偏身註視著樓下:“或許……能不能試著把他拉過來。”

外面傳來車聲,杜召回來了。

鄔長筠心裏一緊,瞬間那塊大石頭又落了下來,不管去幹了什麽,能平安無事就好。

她閉緊窗簾,坐到床上:“以後再說吧。”

陳修原沈默了,他靜靜聽外面的動靜,只有杜召一個人,腳下穩得很,想來是沒喝多。

如此,他也放心了。

剛欲閉眼,腳步聲停在臥室門口。

“咚咚咚——”

陳修原坐起來,將枕頭扔去床尾,被子塞進衣櫃裏,靠到床頭去。

“小舅,睡了嗎?”

“還沒。”陳修原趿上拖鞋去開門。

杜召一身暗色西裝,臂彎裏搭著黑色大衣,給他遞了張請帖:“於耀華托我給你,明晚酒會,江海飯店。”

“於耀華?”陳修原想起來了,“我給他太太做過手術,我明晚值班,沒空去。”

杜召將請帖塞進他衣領裏:“東西帶到了,去不去隨你。”

陳修原把它拿出來,放在手裏捏著。

杜召往裏看去,只能掃到個床尾,倉促一眼,便收回目光:“那你們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

陳修原關上門,將請帖放在桌上,又抱著枕頭躺回原位。

兩人一人一頭,日日夜夜同席而眠,卻從未心生邪念。

見鄔長筠盯著書發楞,陳修原無聲地笑了:“你還愛他。”

鄔長筠沒有否認,眸光動了動,只道:“不說這些,等戰爭勝利再談兒女情長吧,你該睡了。”

陳修原卻困意全無了:“我也有個愛人。”

鄔長筠朝人望過去,他們聊政事、聊文化、聊理想,卻從未聽陳修原提及過感情,在她的潛意識裏,似乎覺得陳修原就是  個心懷家國與人民、斷情絕愛的聖人,從他口中說出這句話,讓鄔長筠一時有些恍惚。

總聽人說,特工不該有感情,該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機器,只為了完成任務而存在。

可真的對嗎?

他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溫度,有靈魂。

人,怎麽能變成冷冰冰的機器?

我們要建設的,從來不是冰冷的、徒有規章的國家,而是一個充滿人情和愛的國度,一個自由、平等、博愛的社會。

想起愛人,陳修原眼神都更溫柔了兩分:“我們留學時認識的,差點結婚了,她在醫療隊工作,救人時候被流彈炸到,最後只找到一只手,戴著我送她的婚戒,小小的一顆鉆石,特別漂亮。”

鄔長筠心中悵然:“我不擅長安慰人,節哀。”

床頭黯淡的臺燈照亮他嘴角的弧度:“雖然她離開了,但我們奔赴著同一個夢想,我一直覺得,她與我同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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