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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摘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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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摘棉花

萬畝棉田正值豐收,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棉花如煙海一般野蠻生長,尤為壯觀。滿目都是蓬松綿軟的白色,眾人總算知道為何曾經的河西走廊一帶如此繁榮了, 背靠祁連山, 坐擁馬城河,這片土地論肥沃程度當真不輸中原地帶。

幾個小孩兒一看到棉花地便驚呼出聲,頃刻間便撒開腳丫子在田埂上瘋跑開。

張翰林等人看得直搖頭, 太子與大皇子年幼時便沒這麽胡鬧, 這三個小的比起他們兄長還是差了太多了,只怕往後也難堪大用。

傅朝瑜在旁叮囑,讓嬤嬤們看著點兒, 別叫棉枝跟葉子給將幾個孩子給劃傷了。

張翰林收回目光,好奇地問:“這些棉田都是官府的嗎?”

“自然不是,其中一半兒是官田, 另有一半是百姓的。”傅朝瑜也沒說衙門人手緊缺, 只說這棉花乃是涼州的特產, 其他地方都沒有,今兒頭一回開始摘棉花,所以特意邀請他們前來嘗試一番。

傅朝瑜說完, 還“好心”地加上了一句:“諸位別看這摘棉花簡單, 其實也是個幸苦活, 若是身子骨不好的進去略微摘幾顆便夠了, 此番不過是為了湊個熱鬧,倘若當真因為摘棉花這等小事帶累了諸位的身子骨,那便是涼州的罪過了。”

王謝玄還緊跟傅朝瑜之後連連點頭:“是啊, 這種事一般都是衙門裏頭的青壯年來做的,諸位若是體力不支, 還是不要下地了。”

馬騫靜靜地看著這兩人糊弄京官們,一言不發。

眾人聽在耳中實在刺耳,他們又不是年老體衰,怎麽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了?幾個禦史不服地嗆聲:“我等年富力壯,這等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是嗎,這可是他們自己說的。

傅朝瑜嘴角一勾,再次委婉暗示:“做農活都比較累,諸位當真不必勉強。”

勉強什麽?!

一群人險些沒有被傅朝瑜給氣糊塗了,這人一張嘴可真是討人厭,從前只覺得他做事膽大妄為,沒成想為人也這這般面目可憎。他們怎麽就老了,怎麽就幹不動了?這不是瞧不起人嗎,他們今兒無論如何也得讓傅朝瑜看看,即便身為文官,他們一樣身子骨強健!

官員們雄赳赳地背著簍子下了棉花地。

傅朝瑜大手一揮,讓衙門裏的小部也跟著一道,他們才是真正身強體壯的,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給後面的人打個樣。

傅朝瑜準備了三個小小的背簍,讓嬤嬤給他們三個小孩兒外頭套上長衣,頭上頂著個帽子,再戴上自制的口罩,這才放任他們跟著一塊兒摘棉花。

那背簍雖然不大,但是背在周景淵背上卻仍是碩大一個,從背後看,仿佛人都要被這背簍給壓塌了。

他神氣十足地邁進了地裏,結果擡頭便發現,自己沒比棉花高多少。這也難不倒周景淵,低一點的伸手就能摘到,高一點的踮踮腳也一樣能夠到。

邊上的周景成跟周景文看到哪棵摘哪棵,但是周景淵不一樣,他格外專註,圍著一壟從頭開始一棵不落,務必要摘得幹幹凈凈沒有一絲棉絮,才肯繼續往前走。

傅朝瑜看著心都化了,對比了一下三個小孩兒的身高,接著又陷入了焦慮之中。他家小外甥為什麽看起來又不長個子了?分明之前跟著崔狄練武的時候還長了點兒啊,難不成得繼續練武才有用?

傅朝瑜一邊摘棉花,一邊開始琢磨是單獨給他小外甥請,還是直接請一個武師傅去學堂裏頭一起教。期間手下就沒停下來過,幹活比老手還要像老手。

這活兒並不難,彎腰直接將棉花從枝頭上扯出來就是了,起初眾人都覺得輕松,張翰林還偏頭跟方修撰嘲諷道:“瞧他說的,還以為是多難的活,也不過如此罷了。”

方修撰同樣覺得傅朝瑜小題大做。這等順手的東西,便是做一天也是輕輕松松。

傅朝瑜一直未擡頭,但心裏算了算時辰,約莫一刻鐘之後便趕緊讓福安將三個孩子從棉花地裏給逮了出來,將臉蛋擦幹凈之後便讓他們出去玩,任憑周景成這個小胖子如何鬧騰也不讓他們再下地幹活。

三個小孩被拉走之後,傅朝瑜直起身同眾官員道:“諸位大人若有吃不消的,也盡可去邊上休息。”

回覆他的只有一聲聲冷笑。

傅朝瑜聳了聳肩膀,遂不再言語。

時間一點點過去,眾人彎腰的次數越來越多後,彎腰的幅度也開始越來越小,越來越僵硬的。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正是天熱的時候,他們今兒穿得也不少,短時間內站在田間尚能接受,但是時間一長便被曬得有些迷糊了。

傅朝瑜再次提醒:“我瞧著諸位已力有不逮了,還是快歇著吧,這等事情交給年輕人就是了。”

張翰林等人不滿,什麽意思,嘲笑他們?

這等時候就不能半途而廢,否則必然落人口舌,順帶還會顏面盡無,他們可丟不起這個人,尤其不願意在傅朝瑜面前丟了這個人。

這會兒縱然再累,他們也咬牙堅持了。

好在他們人多,加上這些京官們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人,如此斷斷續續地摘了一天,總算是摘完了一半兒了。

還有一半兒沒摘,但是他們這些官員都已累得氣喘籲籲,只聽傅朝瑜大發慈悲地開口:“今日多謝諸位大人了,剩下的讓他們明兒再摘吧,這些年輕人多累一點兒也是應當的。”

眾人望著還剩一半的棉花田,心存畏懼,再說不出什麽硬氣的話了。若是按照他們一開始的心氣兒興許還要嘴硬說明日繼續,但等他們見識到了重覆單一勞動的辛苦之後,想逞強也沒辦法了,真的吃不消。

人還是不能不服老。

回程之際,從外頭玩了半天的三個小家夥正好回來,看到眾人面有慘白,周景成還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單純地問:“傅舅舅,他們怎麽瞧著怎麽都這麽虛啊?”

張翰林:“……”

四皇子真的不會說話。

不過他們也沒精力還嘴了,虛就虛吧。

傅朝瑜哭笑不得地解釋:“諸位大人摘了這麽久的棉花,只是有些累罷了。”

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周景文冷酷無情地開了尊口:“那樣簡單的活兒也會累嗎?可是衙門裏頭的人看著也沒這麽累啊。”

這可不興說啊……傅朝瑜見諸位大人面色都青了,連忙打岔敷衍過去。

分別時,傅朝瑜叮囑他們晚上泡個熱水澡,再讓人推拿一番,否則明兒只怕要吃苦頭。張翰林等人壓根沒應下,也未曾放在心上,只覺得傅朝瑜是拿他們尋開心。

什麽推拿,他們如今只想回去好好吃頓便飯再睡一覺。累得要死,連哼一聲的勁兒都沒有了,還推拿。

這一晚,楊翰林等人都睡得格外地酣甜。然而等到了第二日,眾人卻兩眼一睜,驚覺起不來床了。

身上仿佛被巨石碾過一般,五臟六腑都在痛,這還不是劇痛,而是酸痛,又痛又麻難受至極。

張翰林等人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癥,趕忙召來了大夫。

結果大夫看診之後卻連藥都懶得開,不過是昨兒累了一點罷了,歇息x幾日便好,又不是什麽要命的事兒,也就這些身嬌肉貴的老爺們如此體弱,尋常的農家漢子哪有他們這麽不禁使喚?

傅朝瑜得知之後,親自去看望了一番,來時他還不忘假惺惺地道:“早說讓諸位大人不必勉強,您幾位怎麽就不聽呢?”

說罷悠悠一嘆,略顯可惜。

張翰林擡頭,見傅朝瑜屁事兒沒有,他身後跟著一個昨兒一塊下地的通判,那通判也面無異色,張翰林攥著拳頭極為不服:“你們怎麽沒事兒?”

傅朝瑜微笑:“大抵是年輕吧。”

張翰林心梗了一下,想要反駁,卻找不出可以反駁的點。

他們與傅朝瑜,確實差了不少年歲。

馬騫也沒說真話。他們不像這些京城來的官員整日只要坐班就行,傅朝瑜沒來之前,馬騫便時常帶著衙門的人下地幹活,傅朝瑜來了之後,他們幹的活有增無減。除去幹活還是幹活,身子骨自然比這些不沾農活的官員們要強許多。其實馬騫何嘗看不出來這些京官的傲慢呢?只是來者是客,加上興許日後還要跟他們打交道,馬騫這才一直忍著,可這不代表他就毫無芥蒂了,如今看到這些人吃癟,馬騫心裏也高興。

如此傲慢,活該他們受罪。

傅朝瑜問完了之後確認無事也就只叮囑他們好生休息,又說過些日子官府的土豆就該要收獲了,隨即熱情地表示,若是他們感興趣的話也可以過來試試看。

諸位官員沈默以對。

略緩了兩天,等到身子骨稍微好點了之後,一群人立馬跟傅朝瑜請辭。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來時烏央央一大群人,臨走之際也少了許多,隨行的士兵去了突厥那邊,史官們還得留下抄寫竹簡,只有張翰林他們帶著人離開了。

實在熬不住了,帶過來的錢已經花得精光,如今連身子都不如以往了。若是再不回去,沒準傅朝瑜真得讓他們去挖土豆。誰能有這個精力?誰還能有這身子骨?真到了那時候,他們肯定也沒臉說自己力有不逮這等話,最後還不得捏著鼻子認栽?

可是經歷了這麽一遭之後,再向讓他們認栽可是不能了。與其來日受罪,不如趁早脫離苦海,這涼州他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周景文跟周景成一句話也沒說,張翰林等人想要待他一塊回去時,兩個小家夥眼睛一轉,說要再緩緩,他們倆等過段時間跟著史官們一塊回京。

這也罷了,幾位大臣們心安理得地將兩位小皇子丟在了涼州,緊趕慢趕地往回返。

周景成將他們送走之後,仍有些警惕。回了衙門後,周景成偷偷去找了此次隨他們一塊出宮的侍衛長,上回他父皇送信,便是這個侍衛長轉交的。他還挺會狐假虎威,板著小臉不容置疑道:“往後父皇送過來的信,務必私下轉交給我,不許叫人知道,聽明白了沒?”

侍衛長也不知皇上究竟寫了什麽,反正確定是寫給兩位皇子無疑了,所以得了吩咐也就沒質疑。

周景成再三交代,見這侍衛並無什麽花花腸子,也不敢陽奉陰違之後,才放開了心思隨著傅舅舅他們一塊兒去挖土豆了。

挖土豆可比摘棉花好玩多了,幾個孩子拿著小鏟子就鉆進了土豆地裏不肯出來了。

傅朝瑜放任他們幹農活,土豆不似棉花,他們有數不盡的棉花種子,可土豆卻只不過幾袋而已,衙門幾個人一齊出動,半上午便全都挖完了,又輕松,又有趣兒。

唉……傅朝瑜感慨,這麽輕松的活兒怎麽就把楊翰林等人給嚇怕了呢?好在他們是花光了錢離開的,否則豈不可惜了?

尚在途中的京官們仍在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之後,眾人才徹底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涼州雖好,實在費錢,且那邊又有一個惡霸一樣的傅朝瑜,對上傅朝瑜他們便沒贏過。

因為在涼州吃了悶虧,他們便決定先抹黑一下傅朝瑜跟涼州,於是等眾人過來詢問他們涼州如何時,在涼州飽受苦楚的眾人立馬開始大吐苦水。

涼州偏遠,一來一回要花費不少時日,往返辛苦實在不值。

涼州窮苦,下榻的旅店客棧不及京城十個之一二,寒酸要命。

涼州無趣,不論是吃的喝得還是賞玩之處都平平無奇,毫無新意。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別提多後悔走這一遭了。

若一個人如此說來,只怕是蓄意陷害,可如今一群人都抹黑涼州,焉知不是涼州名不副實。先前傅朝瑜弄出來的動靜,多半也是誆騙他們的。

然而很快京城的各大書局裏頭便流傳出了一本詩集,裏頭的詩詞與先前一次相差無幾,都是游玩涼州的即興之作,字裏行間都充斥著對涼州風景與涼州飲食的偏愛。不同的是,上回的詩集是西北那邊的文人墨客們些的,這回的詩,都是京城官員所作。

這回赴涼州的官員有多抵觸傅朝瑜眾人心知肚明,連他們都如此盛讚涼州,說明什麽?說明先前那些人都說謊了!

張翰林等人發現這本詩集之後,臉色都綠了。

這個傅朝瑜,當真處處與他們作對,都到了京城竟然還甩不掉他。

謠言不攻自破。

先前被他們忽悠得險些以為涼州不堪一游的眾人也紛紛拉下臉來,甚至有些還將張翰林等人堵在衙署裏頭質問:“不是說涼州出處不好麽,可觀張大人等人的詩作,怎的如此大相徑庭?”

張翰林等人支支吾吾。他們寫詩誇涼州自然是真情實感的,後頭抹黑也是情真意切。

眾人無話可說,只勉強解釋,若是外人去了那兒會被傅朝瑜當苦力使喚,還會被掏空錢包。

可惜了,無一人信他們。都以為他們是為了抨擊傅朝瑜這才抹黑人家涼州,打擊傅朝瑜固然不算錯,但是欺騙他們可就不可取了,險些真讓他們得逞。

為了賠罪,張翰林等人帶回來的那些價值不菲的青銅仿器一個都沒留住,全都賠進去了。

那青銅仿件如今比他們要受歡迎多了。眾人看著這仿件,對涼州也越發憧憬起來。

前兩日國子監還有群膽大包天的學生已經啟程,算算日子,如今只怕都快要到涼州了。不少人原來還在猶豫,如今看到詩集跟仿件,紛紛遺憾自己不得空,若是時間足夠他們也想去涼州走一遭。

張翰林等人的信譽算是徹底沒了,就連皇上召見幾位翰林的時候,臉色都陰測測的。

真沒想到啊,自己在宮裏任勞任怨,他們卻在涼州吃喝玩樂!

幾個翰林被嚇得不敢多說一個字,他們是抹黑了涼州,可也罪不至此啊,聖上幾時變得這麽喜怒不定了?

皇上將他們晾了許久,直到見他們怕了,這才想起來要問一件正經事,眼神越發犀利:“三皇子與四皇子怎麽沒回來? ”

張翰林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兩位殿下說他們還不著急,讓臣等先行,他們準備……準備隨史官們一同折返。”

皇上氣得短須都在抽搐,那臉色似怒非怒,似喜非喜,陰沈地似乎能滲出水來,別提多駭人了。

張翰林等人腿一軟,二話沒說跪了下來。

三皇子四皇子害人不淺!他們倆究竟犯了什麽事兒,竟讓聖上氣成這樣?聖上生氣不要緊,要緊的是如今牽連到他們頭上。

良久,皇上終於壓制住了噴薄的怒意,反問:“史官們幾時回來?”

張翰林等忙不疊地回道:“史官們已經將竹簡抄寫大半了,剩下的約莫十日功夫便能整理好。”

十日?皇上穩坐在高位上,也不知那怒火究竟是在平覆還是在積蓄,單從臉色壓根看不出來。

很好,他們最好能跟著史官們一塊回來,若不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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