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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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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32章

◎過來躺會兒?◎

死氣沈沈的胥康突然睜開了眼睛, 眼中毫無神采,像兩顆失去靈魂的黑洞,卻在看清來人是柳煙鈺之後, 逐漸煥發出嗜血的光芒, 他猛地將她撫在自己額頭的手狠狠揮開, 強撐著身子坐起來。

他坐起的速度極其緩慢,似受了重傷的病人,每起一寸都似消耗了渾身的力氣。

只那眸子,充盈著怒意與狠戾,似被激怒的獅子,隨時要展開猛烈的攻擊。

他重重喘息兩聲,沈聲道:“曾, 澤, 安。”

聲音不大, 但每一個字都是咬牙切齒。

院墻外的曾澤安顫著聲音喊道:“澤安在。”

“孤有沒有說過, 任何人不許靠近這裏,”身子搖搖欲墜,可胥康的聲音卻如火石一般迸發, “為何讓太子妃進來?!”

太子雷霆震怒, 曾澤安快要哭出來,他跪在院墻外, 哽咽道:“殿下, 都是澤安的錯……”

柳煙鈺淡淡看著身體孱弱卻處在極度暴怒中的胥康, 聲音柔和地勸道:“殿下息怒, 是臣妾自己搬了石頭砸開門進來的, 與曾總管無關, 他已經盡力阻止臣妾。臣妾知道殿下是關心臣妾的安危, 但臣妾人已經站在這裏,您不必再說。”

胥康閉了下眼,剛才說話消耗了他太多的氣力,他現在孱弱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狠狠咬了下唇,目光冰冷地看著她,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柳煙鈺心知胥康的病情持續惡化,比之侍衛匯報給自己的還要嚴重的多,她瞥到桌上幾乎未動的飯菜,微微嘆了口氣。

“你現在就是只紙老虎,連揮劍指向臣妾的力氣都沒有。”

新婚夜,他暴怒之時尚可以揮劍指向自己,現在,他就只有動嘴的份兒。

她知道,胥康何嘗不知。

他眼眶泛紅,目眥欲裂:“是誰讓你來陪葬的?是皇後還是父皇?”

誰都知道他處在瀕死邊緣,誰來都無濟於事,頂多陪葬而已。

一定是父皇或者皇後從中作梗,才會把一個即將生產的婦人置於此種險境。

“為何是陪葬,為何是皇後或者皇上的主意?”與他發指眥裂的樣子不同,她說話時聲音平和,語氣雲淡風輕,“是臣妾自己要來。”

他定定看著她,似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你,自己,要來?”

面對他的怒視,柳煙鈺語調平靜,“是的,是臣妾主動要來。皇上不允,臣妾便跪在禦書房門口求,皇後得知後趕來,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麽,子夜時分,皇上準了。臣妾鞍馬勞頓趕到這裏,未及吃飯,未及喝水,用石頭砸開院門,剛才用手觸摸了你的額頭,著急為你看診,你卻對臣妾怒火相向。”

“臣妾知你是關心臣妾,不希望任何人因你而置身於險境當中。可現下,臣妾人已經進來了,已經與你接觸。你再要發火,再要讓臣妾滾,已經無濟於事。臣妾即便是現在離開這裏,一樣會像你一樣發病,你若死,臣妾也沒有機會活。”

她無波無瀾地訴說著,聽在胥康的耳朵裏,卻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她是主動來的。

主動來的。

明知是險境,主動,來的。

她平平淡淡的訴說,消解了他眸中的怒意。

他胸腔起伏,似有巨浪在胸中翻滾,眼眶泛紅,不發一言地看著眼前的她。

良久,他語調平和地問:“為什麽?”

他想知道,她為何明知是險境,卻還要以身赴險,明知是條死路,為何會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似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垂目:“煙鈺承諾過,要做殿下的醫士,要為殿下的健康負責。”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胥康想要的,他斂目,慢慢躺回榻上。

默許她可以留下來。

她說得很對,人已經來了,且與他有了接觸,走與不走,區別不大。

見他不再反對,柳煙鈺道:“殿下,臣妾還要看下你身上。”

胥康闔目趴在榻上,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剛才還暴怒異常的獅子,現在變成了砧板上的魚,任她宰割。

柳煙鈺上前,輕輕掀起他的衣裳,入眼是觸目經心的紅斑。

她只看過背部便放下衣服。

想了想,問道:“除了紅斑之外,殿下還有何感覺,請認真說與臣妾聽,臣妾現在不是您的太子妃,臣妾是您的醫女。”

她要聽到實話。

“渾身無力,嗓子如刀割般疼,身上癢痛難耐,沒有胃口,現下頭也有些痛。”

胥康乖順如一只大貓,老老實實陳述自己的病情。

柳煙鈺聽罷,手扶著腰部慢慢走到院中,對著院墻外道:“曾總管,麻煩你去找幾味藥,蒼術、艾葉……”

曾澤安一一記下。

“要多找些中藥來,找來之後,用中藥煮水,煮好後全部放到門口,餐食也是,不許你們往裏送,一日三餐放到院門外,我自會去取。太醫要熬的中藥,兩副並做一副,一日三次,熬好送來。另外,送些幹凈的被褥和太子要穿的裏衣。”

曾澤安哽著聲音:“太子妃,您辛苦了。澤安想進去照顧殿下。”

凝兒:“小姐,奴婢賤命一條,願意侍候您和殿下左右。”

兩個忠仆都願意豁出一條命。

“曾總管,凝兒,我知你們忠心。你們的命可以不要,可其他人呢?你們都進來了,誰來幫我送東西?誰能貼心為我與殿下操勞?”她聲音決然,“絕對不許進來,你們盡力照我說的去辦就好。”

曾澤安和凝兒在外頭虔誠跪安。

一切安排妥當,柳煙鈺回到屋子,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收拾到門外的泔水桶裏,之後拿起掃帚掃地。

她大著肚子,動作笨拙,做起事來,歪歪扭扭,像只大笨熊。

但她不急不躁,動作雖緩,一樣一樣也逐漸做完。

胥康人躺在榻上,眼睛半睜著,安靜看著她笨拙的身影裏裏外外的忙碌。

雜亂的屋子,變得整潔幹凈。

午膳、湯藥、用藥草熬好的熱水和被褥衣服已經被放在院門口。

柳煙鈺一趟一趟,像螞蟻搬家,把午膳、湯藥和被褥衣服搬到屋內。

熱水太沈,她搬不動,要了盆子和大勺。

用勺子將木桶裏的熱水舀進盆裏,她慢慢蹲下,單手拿盆,搖搖晃晃端進屋,放到桌上。

“殿下,”她走到床前,扶他起身,“知道您吃不下,堅持喝點兒粥。”

他坐起,她端過粥碗,一勺一勺餵到他唇邊。

他頓了下,慢慢張口。

她餵,他吃。

十幾勺之後,他搖頭:“喝不下了。”

她遂把藥湯端過來,“藥湯,必須喝。”

她端著碗送到他唇邊,他配合地仰脖,艱難咽下藥湯。

喝完,她幫忙擦拭他的唇邊。

之後拖過一把椅子,慢慢扶他坐到裏面,讓他倚靠著坐好,“您堅持一小會兒便好。”

她起身,扯掉床榻上的床品和被子,動作麻利地鋪上幹凈的床品,換上幹凈的枕頭和被褥。接著轉身,雙手扶住他,說道:“殿下,現在不是講究禮儀廉恥的時候。”

胥康擡眸,古井無波地看她。

柳煙鈺咬唇,“殿下,得罪了。”

她一手扶他,另一只手開始解他的衣裳。

他臉唰地變紅。

但他沒動,任由她雙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柳煙鈺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人剝得幹幹凈凈。

讓他倚靠坐著,她找了條厚點兒的巾帕,扔到盆裏,浸濕後,微擰幾下,展開覆到他身上,為其擦拭。

“您現在身子太弱了,沒辦法在木桶裏泡澡,臣妾簡單幫你擦拭。”她手下動作飛快,擦完一遍,在盆裏搓洗下巾帕,繼續給他擦拭,“殿下別急,很快的。”

她目不斜視,心無雜念,仿佛眼前光溜溜的不是成年男子,就只是個普通物件而已。

速度飛快地擦拭完,她扶著光溜溜的他,“殿下小心。”

將人扶到榻上躺好,給其蓋好薄被。

柳煙鈺扶腰站著,大口大口地喘息。

胥康偏頭看她,眼睛裏是莫名的情緒。

柳煙鈺並不藏著掖著,她淡淡看著他,“臣妾身子太重了,動幾步就喘得厲害。殿下像剛才那般配合,便是幫臣妾了。”

她重喘了一會兒,伸手去拿桌上的水盆,將水倒到院子一角。

用過的巾帕則搭在院側的繩子上。

凝兒又送來用藥草熬好的一大桶熱水。

柳煙鈺用勺子舀了,分別灑在屋內、屋外,角角落落都不放過。

灑完,又舀了半盆水,打濕一條巾帕,把屋內的桌子及床角位置都擦拭了遍。

四處都飄散著藥草的味道。

柳煙鈺癱坐到桌旁的椅子裏,很沒形象地歪靠著。

察覺到胥康一直追隨的眼神,她打了個呵欠:“忙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臣妾渾身無力,累到雙手都有些蜷不緊了。”

桌上的粥早已經涼了,她拿起,滋溜滋溜喝光一碗,放下碗的時候,說道:“剛才忘記吃飯了。”

光顧著照顧他,連飯都忘了吃。

胥康靜靜看著她,忽然,他身子往床裏側挪了挪,空出大半位置,輕聲問:“過來躺會兒?”

她忙碌的過程,他一直看在眼裏。

他乏力難受,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看著。

他的太子妃,應該十指不沾陽蔥水,凡事有人侍候,只需錦衣玉食,安然享受。

可現在,他名義上的太子妃,大著肚子,像個普通村婦一樣忙裏忙外。

累到最後,只能喝一碗涼粥。

求生的願望,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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