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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第五十五章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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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祭潮

一大早。

李長安懷裏揣著剛蒸好的炊餅,挑著昨個兒熬好的飲子出了門,其餘人鬼包括孩子們也都挑著擔子、背著竹簍跟在後頭。

彼時天光未醒,晨霧尚濃。

周遭灰茫茫一片,但道路上已有人聲嘈切,隱約見到一張張面孔在霧裏冒頭,默默匯聚成人潮,一路向東。

抵達錢唐南面的清波門時。

六十四寺觀的晨鐘已敲開了城門。

漫漫人潮於是湧進,穿過城門洞,匯入街巷,束成“湍流”。

李長安一幫人鬼也就改換了隊形,大人(鬼)在外,小孩兒在內,被人潮推擠入城。

此時天光亮了一些,但霧氣並未顯得稀薄,概因其被晨曦註入金紅,泛著顆粒般的質感。霧沈積在街巷間,給人如水如游奇妙錯覺。。

但到底“霧汛”低了一些,露出街坊高高低低的飛檐。

今天坊市醒得格外的早,形形色色的人源源不斷自街頭巷尾匯入人潮,摩肩擦踵,揮汗如雨。

人在其中,根本無法自如行走,只得被人潮裹挾著、退擠著、鬧騰著往東進入金紅色的霧河更深處。

人潮穿過長街,跨過石橋,走過坊市,又穿過一道城門洞。

霧氣愈濃,接天蔽日,四下一片金紅。

又繼續往東一裏。

漸漸聽得隆隆聲,似戰鼓擂動,千軍萬馬一並發作。

人潮這才止住,各自散開。

李長安一幫子也就脫身,尋了個空地,點算人數不少,大人們整理起桶裏的飲子和背簍裏的碗、勺、折凳等雜物,孩子們嘰嘰喳喳嬉鬧著蠢蠢欲動。

身後,晨鐘敲響了最後一輪。

身前,但見一輪紅日浴“海”而出。

將上方的雲與下方的霧都煮得鼎沸,燦漫光芒劈開混沌,眼前的霧海肉眼可見地消融。

顯現出那戰鼓來處。

粼粼的碧綠織起白線飛梭。

碧綠的是翻湧的海,白色的是漸漸推高的潮水。

而在近處,在岸上,在潮頭被拍成無數泡沫的海塘之上,已經擠滿了早早趕來占據好位置的游人與商販,或爭執,或扭打,或談笑,或交頭接耳,或討價還價……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番客胡商,熙熙攘攘,熱熱鬧鬧。

再高一層的石塘上,則架起了許多看臺、彩樓,或用高高帷幕圍起方一方空地,衣飾奢華的男女出入期間。

這些帷幕、樓臺沿著石塘羅列而去十餘裏,就像一棟棟緊密排列的屋舍。

眼前的一切,恍惚觀之。

仿佛那朝陽在霎時之間於霧海中澆灌出了一座繁華的濱海小城。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錢唐觀潮的盛時,亦是錢唐人祭潮的佳節。

…………

石塘上人聲鼎沸,越來越熱鬧。

但祭典不開,江潮也聲勢也不高,仿佛都在等待一個契機。

這契機便在東北的海岸處。

那裏有一座連綿矮山。

日頭已高,晨曦已收。

可那片矮山上竟還繚繞著一片薄薄的雲霞。

實則不唯今日,每個早晨或黃昏於城頭眺望,都能瞧見這片山上的霞光長久於它處,很是奇妙。

所以錢唐人說此山“朝布金霞,暮收紅雲”,乃是雲霞棲息之處,喚作“棲霞山”。

十三家的在世仙佛們認為城中俗世嘈雜汙濁,有礙修行,又不忍拋下錢唐眾生不顧,稱這片山所以奇妙,是因它是天下有數的洞天福地之一,便擇近辟此山為別苑,興建道場於山上清修。

李長安極目張望,確見漸漸稀薄的霞光中有亭臺樓閣隱現於花木山石之間。

只不過……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有這麽一號“棲霞山”?

“假的唄。”黃尾嘿嘿,“早八百年,這一帶還在海裏泡著哩,哪來甚洞天福地?”

“《錢唐珈藍錄》所載,錢唐出海門數裏是先人熬波煮海的地方,名字也應景,就叫‘鹽官’。後來被十三家看上,修起了宮觀,不許鹽民在附近繼續采薪曬鹽,鹽場由是南遷去了餘姚,市面上的鹽價也因此貴了兩三成。”

他近來脾氣見漲,都敢“妄議”寺觀了。

可轉頭……

遠遠有鼓樂聲傳來。

堤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而騷動,如鳥獸散開。

“快!快!快!”

黃尾也趕緊收起指點江山的嘴臉,似火燒了勾腚,招呼著大夥兒離開堤道。

李長安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不多時。

堤道一空,人們都避到了旁邊的斜坡上。

斜坡狹窄又擁擠得難以立足,但人群中少有抱怨,人人都踮腳翹首望著聲音來處——棲霞山下,鼓樂漸漸清晰,宮商羽徽清雅幽遠,絕不類凡俗靡靡之音。

霞光沈降,雲氣彌彌。

一支隊伍徐徐而來。

其中男女都作道人打扮,坤道者芙蓉粉面,娥眉淡如遠山;乾道者頭戴金冠,執玉笏,姿容肅整。

幡旗招展,雲霞相隨。

遠遠望見,好似吳道子《神仙圖》上的仙人們走出了畫卷。

有人呼喊:

“法駕出行啦!”

…………

岸上哄鬧霎時平靜。

人群顧不得擁擠,都似江上的推潮,隨著那呼喊到處批次伏拜在地。

當然。

還有許多外地而來觀潮的游人,雖被人群裹挾上斜坡,但仍莫名其妙,呆呆直挺挺立著。

可當那道人的隊伍越發臨近。

這才看到,繚繞在隊伍上空的雲霞裏,有數不盡的神靈虛影若隱若現。

神靈顯聖,游人們哪裏還明白,趕緊紛紛叩拜。

一時間。

石塘堤道上下,盡是拜伏的脊背,至於某些混跡人群的死人們更是恨不得將自個兒埋進土裏。

李長安本在邊上偷偷張望,被一金甲神將發現,當即睥睨過來。

道士識趣低頭,不惹麻煩。

鼓樂與霞光籠罩的隊伍遠去,這邊人與鬼才慢慢起身。

眾人還在為那萬神景從的場景興奮不已。

李長安若有所思。

黃尾見了擠眉弄眼道:“大丈夫當如是?”

李長安笑著搖頭:“小道人不愛當大丈夫。”

話語間。

那隊伍已抵達祭潮之所。

祭壇並不設在堤道,而是在一塊屹立江口岸邊的巨石上。

相傳,這塊巨石原本立在江心,風急浪高之際,往往有船只撞上此石,船毀人亡,所以被稱作“羅剎石”,意指險如惡鬼。

後來被許真人遣力士拔起,置於海邊,大江也就成了通途。

而千年前,真人也是在此石之上開壇做法,投下法印,鎮壓妖龍。

閑話不提。

千年之前的羅剎石邊,而今的鎮龍臺前,道人已經擺開架勢,幡旗招展,鼓樂齊張。

上空的霞光氤氳翻騰一陣,忽而聚攏,投入鎮龍臺。

臺下怒潮翻湧。

臺上霞光變化,俄爾,幻化作一名道人。

紫羽衣,蓮花冠,袍袖當風,飄飄欲飛。

只遠遠望見背影,便教人認定這是一位有道全真,一位在世神仙。

可當他轉頭,臉上卻覆著一張黃金面具,妝點著珠玉。貴則貴矣,卻從雲間拉下凡塵。

岸上一通驚呼。

“今年竟是百寶真人親自主持麽?!”

百寶真人。

一個如雷貫耳又相當遙遠的名字。

如雷貫耳是因它是十三家之一增福廟的住持。

遙遠的是,作為錢唐這個影響力輻射海內外的大城市的實際掌舵者之一,跟道士這個在貧民窟廝混的外來野鬼又有什麽幹系呢?

總而言之。

作為野鬼的李長安在人堆裏悄悄推銷著自家的香飲。

作為真人的百寶在萬眾矚目中焚香上表,饗祭鬼神。

他手掐法訣,口吐攝令。

但見雲端垂下絲絲雲氣,繚繞於鎮龍臺上方。

伴著臺下諸弟子奏起道樂。

諸護法神盡數顯出形狀,或作神女飛天,或作靈官怒目,凜凜神威攪動風雲,千軍萬馬按下雲頭。

但這威風卻只是陪襯而已,在護法神們的中心緩緩降下一張寶輦。

寶輦上只有一方銅印。

那銅印形制古樸,平平無奇。

然,百寶真人卻對其再三祭拜,方才小心捧起,放於石上的祭壇神祠。

當是時,江潮漸漲,風高浪急,海天織起銀練,推波趕海而來,聲若奔雷。大潮拍打海塘,濺起水花萬丈,人在堤岸,恍惚有地動山搖之感。

可當銅印甫一觸及祭壇,落在鎮龍臺。

在這一剎那。

風息了,浪靜了。

再看江海。

已靜如平湖,波瀾不興。

李長安終於動容:“那是何物?”

黃尾輕輕籲了口氣:

“錢唐三件至寶之一,許天師所留——鎮海印。”

…………

小小一印壓平江海。

百寶真人於鎮龍臺上誦詠誥章。

講述的是許真人帶領六十四寺觀祖師鎮壓妖龍的故事。

他遠在江畔巨石之上,聲調也不高,但聲音中攜著一種宏大、廣博而又神聖的力量,以至其字字句句都仿佛誦詠於填塞數裏長堤上的每一個看客的耳中。

活人聽著,只覺似春風化雨,不自覺教人心慕。

死人聽著,卻字字如雷鳴,聲聲似大鼓擂上心肝,叫鬼又怕又敬,不敢升起半絲忤逆之心。

可謂福澤千家,威服萬鬼。

李長安腹誹。

果然是財神爺的廟,香火神力不要錢的使。

接下來,按部就班。

祭祀完成,隨行諸道人也收起各種法器,鎮海印照例要留在臺上,真人則騰空而起,飛入岸邊一棟觀潮樓上。

他自入主座,旁邊幾張陪席上早有賓客等候,見真人駕臨,紛紛上來見禮。

這些人言辭謙卑,但可想而知,都是錢唐城裏有臉面的大人物。

其中有道士一熟人,華翁竟也混跡其中,老頭一貫驢脾氣,增福廟主持當面,也不鹹不淡以平輩行禮。

百寶竟也毫不在意,敘話入座後,從袖中取出一個銅磬,托在手中,再拔下冠上玉簪。

鏘~

臺上一聲清冽長鳴。

江口煙波驟生。

霎時。

水面由極靜變為極動。

潮頭橫海攔江突兀拔起,聲勢驟轉雄渾。

江海又覆鼎沸。

也在這時。

江上響起數聲炮響,碼頭方向殺出十數條船來。

它們逆潮而進,好似游魚在波濤中追逐為戲,看得岸上人目不暇接。

不久。

又突兀散開,於江潮鼎沸處列成橫陣,壓著波濤起伏巍然不動。

緊接著。

每條船上各自跳下幾個漢子。

他們水性極佳,登波踏浪如履平地,好似這風波洶湧的錢唐江口只是個小水塘。

這是錢唐每年的保留節目——戲潮,這些漢子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弄潮兒,不僅水性極佳,膽量也是極大。

當然,他們弄潮不單為了誇勇逞能,或是娛神悅民,他們背後都有各自的船幫商社,弄潮也有gg之意。

所以光是鳧水是不能盡興的,有的抄起嗩吶在水上吹奏,有的兩兩成對在波濤間作角抵,有的揮舞長旗……花樣百般,各逞其能。

“看!”

泥鰍驚呼。

“水生哥!”

李長安仔細一看,弄潮兒中挑著一桿紅旗的正是何水生。

他也同其他弄潮兒一般,在潮水中耍弄著各種姿勢。但只有他和少數一兩個,踏波間能讓手中長旗的旗尾不濕。

每年的弄潮兒中傑出者都風頭一時,多有富商招為女婿。

何水生技藝好,人材也頗佳,岸上已有女郎紅著臉悄悄打聽姓名。

何五妹糾結得很。

一面憂心風浪險惡,一面欣喜自家孩子有了出息,一面又苦惱何水生已有心上人,不好再尋好人家。

沒糾結太久,人群忽爆發一陣驚呼。

她連忙轉頭看去。

海天處。

大潮突增兇猛,一波後潮疊上前潮,頓讓潮頭高高聳立如山。

正如詩家所言:玉城雪嶺際天而來!

弄潮的健兒們頓時被大潮一口吞沒。

岸上一時屏息,但好在,健兒們很快一一浮出水來。

只是吹打的丟了樂器,沒精打采。

掌旗的折了旗桿,旗布濕噠噠一團,舉不起來。

岸邊哄笑之餘,又細細數,少了兩個。

笑聲漸息間。

一桿紅旗忽然刺開碧濤,何水生破海而出,一手掌旗,一手還拎著另一個健兒。

那人水性稍差,被潮頭拍得暈頭轉向,何水生非但救了他一命,還保住了手中旗桿不折。

岸上自然倍增歡呼與讚嘆。

一番折轉,便是李長安也看入了神,他正提著茶壺給客人添香飲,水滿溢出打濕客人衣袖,才遲遲驚覺。

好在那客人只顧著加入歡呼,並不計較。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此有眼色。

何五妹那邊,有個山羊胡的客人卻搖頭嘖嘖。

“可惜,可惜。今年海龍王竟不招婿麽?”

“龍王招婿”是婉稱,實際上是說弄潮兒淹死於波濤。山羊胡的感嘆並不稀奇,畢竟每年被潮水卷走些許人,也是錢唐觀潮的一部分。

奈何他口中招婿的對象是何水生,一向溫婉對人的何五妹發了脾氣,把碗收了,不賣於他。

山羊胡眉毛一豎,沒及開口,旁的鄉下漢們都把眼睛努過來,他便一下失了氣焰,嘀咕著走開了。

……

何水生出了大風頭,但江潮漸高,沒有了再逞能的餘地,他也隨後上了船去。

可弄潮之戲並非結束。

不能鳧水,尚可操船。

大潮一波高過一波,江面已如峰巒連綿起伏,海船在其中,一時登上山巔,轉頭又墜入淵底。

雖不如鳧水花哨,但驚險尤勝。

稍有不慎,便會被大潮碾成齏粉。

但各家船幫的海船竟不退卻,反而於這萬頃碧濤中競相爭流。誰家能堅持更久,誰家的操船技術便越高明,便越能在往後的海貿中吃下更多的份額。

可惜何水生雖在鳧水中奪了魁首,所在船幫襙船的手藝卻稍差一籌,不久便支撐不住,狼狽退場。

江面上只剩幾家大海商繼續耀武揚威。

漸漸的。

江潮愈加洶湧,潮頭一道疊著一道轟隆而來,仿佛海龍王發了癲狂,把那海上的仙山一座又一座拔起,一股腦全驅趕著撞上那岸上扞海石塘。

翠玉冰裂,爛銀亂飛。

堤道上已然立不住人,人群紛紛往高處退去,到這時候,第二層堤道上,那些富貴人家立起的高臺、張起的帷幕反倒成了觀賞錢唐怒潮的絕佳位置。

江面上也爭出了結果,一家跑南洋的船幫笑到了最後。

那條海船放了幾炮宣告勝利,而後駕船沖上潮頭,仿佛駕著高高的江潮得意凱旋。

岸上看客們紛紛歡呼讚嘆之際,有人眼尖。

看!

還有一條船!

人人翹首張目。

但見大潮深處,竟還真有一條船伏波而來。

岸上人群雖有驚呼,卻並不驚詫。

錢唐這地方機會遍地,富得快,窮得也快,總少不了拿命搏個出頭的猛士,這艘船大抵如是。

但那船駛得近些,懂行的看出不對。

通常用於弄潮的船都是特制的船型,不能太大,太大在詭譎的風波中操作不易;也不能太小,太小壓不住潮水容易被掀翻,宜用中而堅的船只,形制也更接近戰船。

但這一艘船卻是常見的大福船,方頭大肚,是商人跑海的首選,但失於笨拙,難用於弄潮。用這種福船於這大潮滔天時闖入錢塘灣,不是搏命,而是送命,幾乎可以預見一場慘烈的船難將在眼前。

於是岸邊看客歡呼愈隆。

那大福船也好似得了激勵,登波蹈海投岸而來。

潮頭推著大船如飛。

一眨眼。

離岸不過百丈。

岸上歡呼小了許多,概因有人瞧見,那艘船從帆到船體好像多有破損,仿佛才經歷過一場災劫。

更近五十仗。

歡呼沒了大半,看客們都清清楚楚瞧見,福船甲板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莫不是鬼船?!

福船闖入百步之內。

早已無人歡呼,只有一片驚恐——船上無人,也就意味著——大船直直沖石塘而來,抵近時,忽又被大潮高高拋起,攜著被戲耍的千鈞之怒,重重砸下。

撞擊聲。

破裂聲。

一時震耳。

待看客們重新聚攏而來,人人驚惶未定、結舌難言,唯有江潮愈加高亢的“狂笑”裏,夾雜著周遭被波及的倒黴蛋們的慘嚎與呻吟。

而福船砸下的地方,原本是一富貴人家搭建的觀潮木樓臺,當時哪及躲閃,一大家子都被壓成了肉泥混在了木屑之中。

福船匍匐在斷木與骨肉混雜的廢墟上,船體松垮似要散架,到處有火熏與血汙。

船腹破開一個可容人出入的缺口,黑洞洞的,引人窺探。

圍過來的看客愈來愈多,但誰也不敢真就上前,直到一個平日素稱膽大的潑皮出來挑頭。

“呔!多半是遭了海盜。人死光了,船卻走脫,順潮漂至,船中指不定還有財寶,正該爺爺發財!”

他非但大咧咧上前,更直接闖進船艙一探究竟。

很快……

一聲尖利的驚呼,教本已意動的人圍退開了幾步。

之後便是難捱的等候。

終於。

那潑皮四肢並用從破口爬出,同伴們趕忙上前,將他扶起,帶離福船,追問船中有何物。

可潑皮神情恍惚,話到嘴邊怎麽也哆嗦不出來,惹急了旁邊一個莽漢,上去揪住衣襟,啪怕兩耳光。

總算教潑皮兩眼聚了神。

“你特娘到底看見了啥?”

他說:

“死人。”

“全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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