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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三十三章紅鸞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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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紅鸞入夢

“瞎說”

“就是牛大的肚子也收不下三桶白飯啊。”

說話的是個粗實幹練的婦人,她一手夾著小結巴,另一手夾著個半大小子,像個護崽的老母雞攔在薄子瑜跟前。

薄子瑜挎刀昂首,意態驕橫。

“是與不是,問過才知。”

要說薄子瑜這人,細細接觸下來,才發現人品其實不壞。

為人還算熱誠,勇敢近乎莽撞,責任心更是豐富得過盛,但奈何辦事時總習慣擺出一副跋扈的姿態。

興許是因著青春年少、本性張揚,也可能是在這市井之間,不擺出狼的模樣就嚇不到豺與羊吧。

總之。

由他去和婦人扯皮。

李長安自個兒慢吞吞打量起周遭。

在邸店。

經過薄子瑜仔細的盤問。

小結巴話語中的三桶白飯的確是吹牛扯淡,但他的哥哥這幾日的飯量突兀大增,翻了一倍有餘也是事實。

反正左右無事,本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念頭,兩人還是動身前往查訪。

小結巴的家是座小酒坊。

雜亂不算寬敞,充斥著殘留的酒香與谷物發酵的臭襪子味兒。

道士稍稍轉了一圈,就跟瀟水城中許多酒坊一樣,只是個尋常的小作坊,沒找到什麽異常之處。

倒是薄子瑜那邊,卻隱隱有些失控的跡象。

“小孩子說的胡話也能相信呀”

婦人的聲音驀然尖利。

“再說這半大的娃子正是吃長飯的年紀。多吃點兒飯怎麽啦多吃點就能長成妖怪呀”

話剛落地,薄子瑜臉色就是一變。

扶刀厲問

“你如何知曉”

婦人的潑辣勁兒被嚇得一縮。

“兇個什麽嘛”

她把兩個崽子夾緊了,訕訕嘟嚷著。

“這誰不曉得呀吃多了東西就會變成妖怪,還是昨個兒來查案的差役自個人說的哩。”

薄子瑜差點氣歪了鼻子。

本來調查妖變之事是借著連環殺人案暗中進行的,目的就是怕打草驚蛇,引起幕後元兇的警惕,防止其主動收縮,或者幹出什麽喪心病狂之事。

可現在倒好,搞得人盡皆知。

也許是辦事的衙役門牙漏風,更可能是其故意透露出去,好發動人民群眾自個兒警惕舉報,省了挨家探查的辛苦與危險。

不得不說,想出這個法子的可真真是個機靈龜兒,只是省事後會引發什麽後果,他大概率是不在乎的。

可薄子瑜在乎,在乎得怒火中燒。

他咬碎了牙關,嘎吱作響,嚇得對面娘仨悄悄退後。

李長安趕緊上去。

目光先把小結巴的哥哥上下打量一番。

是個清瘦秀氣的半大小子,這樣一個人與“飯桶”二字聯系在一起,又是這麽個時間點,確實惹人懷疑。

不過麽

“大娘。”

道士問。

“你這坊中養狗麽”

婦人聽了,先是一瞬間的茫然,而後一下子鼓圓了眼睛,伸手一撈,就把大兒子的耳朵揪了個正著。

“你個臭小子,又偷偷餵外頭的野狗了不是”

“沒、沒、沒嗷嗷對對對”

半大小子被揪得嗷嗷直叫喚。

“我就是看它可憐”

“可憐老娘辛苦拉扯你們這兩條才可憐哩,你小兔崽子還敢給我再弄一條”

那小子不敢再辯,只得連連痛呼求饒。

可他老娘卻又眉頭一蹙。

“不對。”

“你個小兔崽子這兩天就沒出過門好呀你把狗藏坊裏了老實交代,在哪兒”

小子頓時不說話,只把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可所謂知子莫若母,婦人一搓牙花子。

“好你個小王八犢子。”

“你把神堂當狗窩啦”

片刻後。

某間巴掌大的神堂房門敞開。

裏頭供奉著酒神的畫像,以及一件青衣

這是件女子的衣衫,樣式很是少見,應該不是當時時制。

而在神堂門口,那半大小子則和一只大白狗抱在一起,瑟瑟承受著來自老娘的疾風驟雨。

接下來也沒什麽看頭。

兩人就要告辭而去。

婦人也趕忙歇了嘴皮子,將兩人送到門口。

“可多虧了這位道長。”

她故意瞄了捕快一眼。

“不然俺家大郎還不給某些人給冤枉啦。”

薄子瑜臉色一黑,但他還糾結著洩密的事兒,懶得與她計較。

李長安看得好笑。

“是我等叨擾了。”

“不過要真有什麽異常之事,還請多多在意。”

“應該的”

婦人一邊應承,一邊卻露出些遲疑之色。

“要說異常之事,倒也有那麽一出。”

道士一楞。

還真有

“請講。”

“也就前幾日,俺時常做得同一個夢,夢見一團紅光鉆進俺的肚子,那幾日,總覺得肚子都實墜了幾分。”

“可有不適”

“只覺胃口大開。”

這算個什麽異常

“恭喜。”

道士還是笑道。

“紅鸞入腹是有喜的吉兆。”

“籲”

婦人趕忙擺手。

“俺這都一大把年紀了。”

“老來得子嘛。”

“嘿,俺家那老鬼哪兒有這本事”

婦人前腳送走了道士兩人,後腳就逮住了見勢不妙正要跑路的大兒子。

一把將神堂裏供奉的青衣塞進了他懷裏。

半大小子哭喪起臉。

“怎麽今年又是我”

“少廢話。”婦人虎著臉,“家裏全是帶把的,還能怎麽著”

“小弟”

“他結巴,祭詞兒都念不順。”

“您自個兒”

“呸。”

婦人叉起腰桿。

“俺能對不住你爹”

“又不是”

小子沒嘟嚷完,腦袋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連唬帶嚇,攆進神堂,“變身”去了。

一通烏龍後。

兩人出了酒坊。

李長安回想起神堂中供奉的那件青衣,仍是好奇。

雖說供奉神靈這件事,本就多有稀奇古怪。有供奉活人、供奉死人,供奉山川、河流、石頭、樹木、動物,甚至於供奉一坨造型別致的屎都有,但獨獨供奉一件衣服卻很是稀奇。

“這是個什麽說法”

這會兒薄子瑜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於是笑著解釋道“那是酒妃娘娘。”

“酒妃”

“這就要從咱瀟水的傳說說起了。”

捕快細細道來。

“相傳酒神本姓杜名春,也是瀟水人士,也是釀酒為業。有一日,入山采山泉釀酒,拾到一名容貌迤邐的女子,兩人一見如故,約為婚姻。”

“這女子十分聰明賢惠,不僅為杜春生育了一子一女,還將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短短幾年就成了富豪人家,賢名為左近稱道。可這女子卻有一怪癖,那就是下雨時從不出門。”

“然而,有一日,瀟水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暴雨,而杜春正去山中采泉未歸。女子擔憂丈夫,竟然冒雨前往。所幸,在山腳下夫妻二人平安相逢。”

“可也在此時。”

“暴雨驟然停歇,天上出現了一道彩虹,紅、橙、黃、綠、藍、紫六色俱在,獨獨缺了一道青色。可旋即,女子化作一道青光,遁上天際,補齊七色天虹,只剩一件青衣留在杜春懷中。”

“原來這女子是天上青虹降世,之所以躲避雨天,是為了在凡間與丈夫長相廝守,可終究也因心憂丈夫安危,被雨神發現攝去。”

“失去妻子後,杜江心哀欲死,於是散盡家財,對著妻子遺留的衣衫,竟日縱飲,大醉三年而死。”

“其人死後,瀟水人感念他生前恩德,又因著其釀酒技藝高超,將其奉為酒神,連年祭祀,漸成習俗。”

“至於其妻子,自然也成了酒妃娘娘。因其化為青虹而去,所以不置神像,只用一件青衫祭拜。但實則,咱們不常拜酒妃,也就各大小酒坊每年釀酒之初,會使家中年輕女子穿上供奉的青衣,裝作酒妃以慰酒神相思之苦,以此求得酒釀香醇。”

這故事聽完。

前頭部分雖老套但還正常,可這後面

李長安咂吧一幾下。

這什麽個破習俗

這酒神不是正經神啊

“要是家中沒有年輕女子呢”

薄子瑜嘿嘿一笑,剛要作答

“前面的可是李道友”

“聽聞道友先斬虎姑婆,又誅二俎鬼,某在病床也覺精神一振。”

在街頭叫住李長安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圓臉道士馮翀。

“哪裏,適得其會罷了。”

李長安謙遜了幾句,瞧見他面色尚有些憔悴,便問起近日狀況。

“自魑魅那一夜,幸為道友所救。”

“此後,就一直在城外水月觀中掛單療傷。多虧真人遣小童精心照料,再加之,身上還有從師門帶出的丹藥。於是傷勢漸漸好轉,今日也能下地活動。”

“正巧,城內有戶人家上門求助。我一來感念真人恩德,二來也為盤纏將盡,於是替真人走上這一遭。”

三人一邊走,一邊敘話,直到一戶人家當前。

“就是這家了。”

馮翀邀請道。

“不如同去。”

“事後也好小酌一杯,我正想聽聽城中妖變詳情。”

李長安笑道。

“敢不從命。”

這戶人家姓候,看來已等候多時。

外面才敲門,裏頭主人家就立刻帶人迎接了出來。

男主人神情憔悴,想來家中事件讓其分外困擾。

在看見沒來青萍真人,卻反倒來了兩個道士一個捕快的古怪組合後。

雖有失望和疑惑,但也頗具風度的拱手致禮。

“辛苦道長上門一趟了。”

“真人所托,不敢不盡心戮力。”

馮翀還了一禮。

念想著從李長安處打聽近日風傳的“妖變”詳情,也沒有多過客套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我在山上聽聞是貴夫人有癢”

他扭頭瞧向男主人旁邊那個神態親昵的女人。

“這位可是”

侯員外沒搭話,神色一時卻有些不自然。

倒是那女子主動盈盈一拜。

“道長誤會了,要勞煩道長的是妾身的姐姐。”

侯員外趕緊點頭,招呼仆役。

“快去喚夫人出來。”

尷尬的是,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他口中的夫人卻遲遲未出,倒是後院隱隱傳來一些喧嘩。

不多時。

那個仆役去而覆返,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三人就見得他臉上驀然陰雲密布,勉強告罪一聲,便氣沖沖往後院而去。

道士仨見了,互相使了個眼色,施施然跟了上去。

到了後院。

只見一個大肚子的婦人正在推攘著兩個婢女,瞧見了侯員外,更是大聲喚道。

“阿郎快來救我,他們要害我的孩子”

“胡鬧”

侯員外剛要作色,但又想起屁股後面還跟著三外人,只好勉強壓住火氣。

“她們是帶你出來看病,如何是要害你”

“看病”

婦人呆楞楞搖了搖頭。

“我沒病啊。”

說著,目光轉向了道士三人,卻是猛地往墻角一縮。

先指著馮翀。

“這人賊眉鼠眼。”

又點向薄子瑜。

“那人兇神惡煞。”

“呀”

最後驚呼一聲,看向了李長安。

“這道士長得奇形怪狀的。”

“都不像好人哩,阿郎,切勿被他們給騙了。”

“他們要害我們的孩子”

呃道士不自覺摸了摸臉。

人生二十餘年,第一次得到這麽個評價。

這一通瘋言瘋語,三人沒怎麽著,侯員外卻是再壓制不住怒火。

他兩三步搶上去,一把掏向了女人的大肚子。

“刺啦。”

撕裂聲中。

侯員外從女人鼓起的衣服下,撕扯出一大把棉絮。

“孩子孩子”

他嘶吼著。

“你看看哪兒有什麽孩子”

女人沒有去搶員外手中的棉絮,只是楞楞撫著扁下來的肚子。

忽的。

“咯吱吱”笑起來。

“我的孩兒出去啦。”

她指著先前稱呼她為“姐姐”的女人,也就是侯員外的妾室。

“到她那兒哩。”

雞飛狗跳後。

“我夫人自從不慎流產之後,就一直接受不了事實,以為孩子還在腹中。我只能讓婢子小心照料,期望她有朝一日能夠慢慢康覆。可這兩天,我聽到了城中的風聲,心裏居然想,夫人的癔癥是否是妖怪作祟呢如此一來,豈不是驅除了妖魔,便能使她康覆”

侯員外神色郁郁,為兩人解釋著來龍去脈。

不多時。

房門打開。

馮翀帶著歉意走了出來。

“令夫人的癥狀只為心哀所致。”

“恕貧道直言。”

員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道長請說。”

“邪祟有法可治,心病無藥可醫。”

盡管員外延請馮翀,本就是心懷僥幸,但聽到這個回答,他仍是難掩失望之色。

面容蕭索,擺了擺手。

不覆多言。

之後,便送上儀金,遣人送了三人出門。

可到門口,她的妾室卻悄悄等在了門外。

“夫人有何見教。”

夫人。

簡單兩個字兒讓這女子笑開了懷。

但她很快收斂住喜色。

“不敢。”

用矜持而期待的語氣說道

“卻是請道長解夢。”

“這幾日,老是夢到紅光投入腹中,身子常常乏力,食欲也多有增長。請問道長,這是何預兆”

“恭喜夫人。”

馮翀笑道。

“紅鸞入腹,是女子有喜的吉兆。”

三兩句打發走喜不自禁的女人,馮翀一扭頭,卻發現李長安與薄子瑜神情古怪。

一個時辰之後。

薄子瑜面色凝重。

“都問過了,但凡這個裏坊的人家,凡是適齡女子都做過紅鸞入腹之夢,且夢醒後多少會虛弱些時日。”

聽罷。

李長安沈吟。

“事出反常”

馮翀點頭。

“必有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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