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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二十三章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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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祭奠

洪岱海奮力睜大眼睛。

周遭。

幽深深的書房裏,沒有聲音,也沒有光,更沒有手下的拱衛。有的,只是身前兩三步的地方,一個漆黑的人影手裏握著一把雪亮的刀子!

他想要掙紮,想要求救。

可層層疊疊的陰影仿若實質,捂住了他的嘴,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那個人影一步一步靠近。

只是忽的。

那人影竟然融化開來,倏忽重鑄成一個狗的模樣,雪亮的刀刃化作白森森的利齒。

濕潤的、腥臭的呼吸撲上面孔。

利齒就撕咬進了胸膛。

“啊!”

洪岱海從書房的轉椅上猛然驚醒。

午後的陽光曬在他驚惶未定的臉上,涼風吹入滿額的冷汗,刺得腦仁生疼。

原來只是午間小憩的一場噩夢。

他揉了揉額頭,松了口氣,只是一轉臉,胸膛裏便猛地鼓動起來。

就在轉椅旁。

大黃狗悄無聲息地“盯”著他,那模樣姿態與夢中一般無二!

他險些就要尖叫起來,可目光一轉,瞧著黃狗嘴上的不是刀子樣的利齒,而是絨毯的一角。稍稍一楞,一顆心卻是慢慢放了下去,又旋即為剛才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想什麽呢?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大黃乖,是給爸爸蓋被子嘛?”

“汪。”

黃狗應和了一聲。

洪岱海猶豫了一下,還是狗奴的秉性占了上風。

他伸手把黃狗攬進了懷裏。

“喲,幺兒好聰明哦!”

嬉戲一陣,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大哥,時間差不多咯,該出發了。”

“要得。”

今兒就是預定聚會的日子,楊三立已經在當地的太極會所訂下了包間,來宴請紅茅的盟友和重要頭目。

剛趟過場傷筋動骨的風波,洪岱海這個“土皇帝”,怎麽也要和盟友們聯絡一下感情,順道給手下的老夥計穩定一下軍心。這些年紅茅獨霸一方,不就靠這些“自己人”麽?

只是上車的時候,黃狗卻拽著車門,死活不讓走。

司機無奈了,他可不敢碰洪總的寶貝疙瘩一下。

“老大,你看這”

“莫事。”

洪岱海笑哈哈把黃狗拽上車來。

“也讓那些龜兒見識哈,我家大黃有好聰明!”

太極會所。

頂層的至尊包間裏。

紙醉金迷、群魔亂舞。

一個個衣著清涼的美人羅衫半解、曲意承奉,一個個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大人物撕下了偽裝,露出了底下豺狼的面貌。

而黃狗則搖著尾巴,歡快地在包廂裏跑來跑去,叼著酒瓶子,給每一個與會者斟酒。

每倒滿一杯,就獲得一陣滿堂彩。

漸漸的,在酒精的推動下,氣氛越來越熱烈,場面越來越失控。

主持的楊三立使了個眼色,侍者立馬乖覺地退出包廂,還貼心地掩上了房門。

這一下。

幾個猴急的男人更是忍耐不住。

只聽著幾聲裝模作樣的嬌媚驚呼,包廂裏就多了幾對“光豬”,哼哧哧做起了404之事。

包廂裏的諸位大人物們卻也見怪不怪,哄笑之餘還有些蠢蠢欲動。這倒不是他們都有這等癖好。

根子還在洪岱海身上。

俗話說男人有三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他老洪粗人一個,要團結夥伴也沒什麽好法子。只是尋思著,要是大夥都看過彼此的光屁股,那彼此的友誼不就杠杠的了?

於是乎,每次聚會都有這麽個固定欄目。

只是醉眼朦朧裏,有個大嗓門咋咋呼呼。

“洪老大,兄弟夥們都有妹兒陪,就你屋大黃一個光能看不能日,不是可憐兮兮的麽?”

洪岱海聽了,“嘿”了一聲,倒是起了興致。

他噴吐著酒氣往身邊兩個“公主”一打量,隨手就揪了一個出來。濃妝艷抹下隱隱藏著張青澀的面容,也不曉得是哪家輟學出來入了歧途的小姑娘。

“你!”洪岱海大著舌頭,一指黃狗,“去陪我幺兒幹一炮!”

姑娘當即就花容失色了。

要說幹這行的,工作時也無所謂尊嚴了。平日裏,“不管是不是人”的玩笑話也沒少講,可真到了這關頭,與狗交和諧媾,又怎麽過得了“身而為人”這道坎呢?

“怎麽?”洪岱海眉頭一挑,“不樂意?”

他伸出手指,叫了價。

“十萬。”

小姑娘哆哆嗦嗦哀求著。

“洪總”

“二十萬!”

“我真的”

“五十萬!”

“你放過我嘛!”

“三十萬!”

洪岱海呲了呲牙。

“加你一條腿!”

小姑娘身子晃了晃,慢慢軟倒在沙發上,竟是昏睡了過去。

呵,裝暈就能逃得了?

洪岱海正要冷笑幾聲,可突然發現自己眼中的世界模糊起來,腦子裏也開始變得有些麻木。他強撐著環視包廂裏,卻訝異地發現整間包廂的人都已然昏睡過去。

包廂震耳的音樂裏。

只有黃犬冷冷地盯著他,犬吻慢慢裂開,露出一對獠牙。

白森森的。

像是雪亮的刀子。

春華公寓。

2棟44號租房。

新隔出來的靜室裏,李長安對著劍經直撓頭。

前文提到過,燕行烈贈給李長安的飛劍雖然犀利,但還是一個劍胚,若要練成,尚缺一味材料,即“不化骨”。

這段時間,李長安一邊揣摩劍經,一邊多方查驗,冷不丁發覺,這東西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所謂“不化骨”,傳聞是僵屍的一類,但確切而言,它是某種僵屍最精華的一部分。

子不語上有言:不化骨乃其人生前精神貫註之處,其骨入地,雖棺朽衣爛,身軀他骨皆化為土,獨此一處之骨不化,色黑如玉,久得日月精氣,亦能為祟。

這不就是道士的藏品中的一件從白狐山莊用電鋸鋸翻的僵屍身上,取得的那枚骨玉麽?

照說,想通要找的東西原來一直就在手邊,道士就該一拍腦門然後欣喜若狂。

但是

材料有了,可又該怎麽煉制呢?

劍經上倒是簡單提了一句:要擇取秋殺之日,以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於鼎中淬煉,熔骨為液,然後投之以劍融為一體

然而。

“空中火”什麽的是啥?秋殺之日又是哪天?熔骨為液該怎麽熔?投劍融合又該怎麽投?

李長安一個拿著假度牒的野道士哪裏會這高端手藝?

燕行烈好歹背靠鎮撫司,有的是能人異士代勞,可李長安又能找哪個大爺幫忙?

他摩挲著下巴,腦子裏冒出個餿主意。

要不找家工廠,扔熔爐裏試試?

好在一個電話打斷了李長安不靠譜的遐思。

取過手機一看,來電人是袁嘯川。

“小李子,哪兒呢?哥哥我到車站了,趕緊來接駕!”

李長安倒是奇怪了。

他記得這幾天都在播報紅茅集團被連根拔起的消息,以洪岱海為首的一應首腦因為公然拒捕,都被當場擊斃。袁嘯川一是當事人,二來還是內部人員,此時此刻應該忙著收尾的工作才是,怎麽有閑工夫跑來找自己擺什麽龍門陣?

“少特麽廢話!”袁嘯川在電話那頭精力十足地叫喚,“老子不幹了!”

仍然是一家燒烤攤。

華燈初上,行人如織,一如先前在綦水的時候。

只不過,換了個城市,也少了些故人。

攤子上,袁嘯川的神情很是覆雜,欣喜有之,愁悶有之,解脫也有之。

三兩杯黃湯下肚,他就給李長安講述起,道士離開綦水之後發生的事:

“我當時心灰意懶,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努力白費了,鄒萍白死了,紅茅笑到了最後。”

“但有一天,我的一個外地的老上司突然給我打電話,把我喊到一個地方。我才曉得,原來有人遞了一些重大的證據上去,引起了上面的重視,成立了專案督察組,並調集了外省的兄弟來查這個案子。我因為一貫立場堅定,對本地也較為了解,所以也被征調共同辦案。”

“哦,帶路黨嘛。”

“屁!”

他罵了一句,卻也繃不住笑了起來,不自覺地就點起了一根香煙。

“那天,我們突然查到一個消息,那就是洪岱海要辦一個聚會,請的都是他手下的骨幹和與他勾結的蛀蟲。我們意識到,這正是一個將其一網打盡的機會。”

“地點在江邊一棟九層的小樓上,開著一家娛樂會所,洪岱海聚會的地方就在頂樓的包廂。但是,當我們趕到的時候”

袁嘯川的述說突然停下,這個神經強韌過鋼筋的前刑警,眼睛裏居然蒙上一層陰霾。顯然,他接下來要描述的場面給他留下了深重的陰影。

“包廂的門隙不住地往外浸著血,在門口積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潭。我們趕緊撞開房門,看到的老李,你知道嗎?我是從來不信鬼神那一套的,可就在當時,我簡直以為自己一腳踩進了地獄整個房間,活人、死人還是別的什麽鬼東西,都麽都泡在一個血池子裏。”

“這不是個比喻。”

他鄭重強調了一句,然後連比帶劃給道士解釋。

“包廂門口有個大約10厘米的門檻,大量的血水被門檻攔在包廂裏淤積起來。”

“一腳踩下去,血就往鞋裏灌!”

他狠狠嘬了口煙,吐出的煙氣熏得臉色有些晦暗不明。

“在我們的情報裏,包廂裏面除了要逮捕的嫌疑人,還有些雞。”

“當時我們撞開門的時候,十幾個“小姐”全被藥翻了,就泡在血水裏面,睡得死死的。”

“幸好是昏迷,不然讓她們看到了現場的畫面,恐怕全都要進精神病院。”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來,但很快便被眼中的陰霾給吞沒。

“但我們要逮捕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每個人渾身被扯得稀爛,基本找不到一塊好肉。不是骨頭挑出皮膚,就是腸子拖在體外,要麽就是硬生生被分屍。”

“那個楊三立,死得最零碎,我們處理現場的時候,都不敢把血水排空,生怕他的哪個零件被一起沖走。”

說到這裏,袁嘯川忽的沈默起來。

按說,他雖然辭了職,但這些案情內容都是要保密的,也不該說給李長安聽。但是在那天的案發現場,留下記憶裏某些揮之不去的東西一直糾纏著他,讓他莫名地想要於李長安傾述。

比如接下來,他要講述的。

“除了死人和活人,你知道現場還有什麽麽?”

“什麽?”

“黃兒。”他加了一句,“劉衛東養的那條大黃狗。”

“他在呀。”

“對。”

袁嘯川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渾然沒註意道士口中的是感慨,而非疑惑。

“就在這一堆爛肉裏面,那條黃狗渾身是血,正把頭埋在洪岱海的肚子裏。即便門被撞開,我們闖了進來,它還在不慌不忙地啃食洪岱海的內臟!”

“當時我們都嚇傻咯,一時間沒想起采取措施”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目光裏滿是迷離。

“那條狗就突然沖出窗戶,跳下去摔死咯。”

“後頭法醫拿去解刨,發現它肚子裏全是人的內臟。”

講到這裏,袁嘯川的情緒就松弛下來許多,語氣也輕快起來。

“本來案子還要查下去,畢竟還有很多疑點。比如,雖然從屍檢的結果看,這些人全是黃狗咬死的,但那黃狗為什麽突然發瘋攻擊人?為什麽沒殺那些小姐?酒裏面的迷藥又是誰下的?這些通通不清楚。但上面突然要求停止調查,也就找了個合理的解釋向外公布了。”

一口氣說完,袁嘯川拿起一串烤腰子,但遲疑了一下,又放回去,重新拿了一串豆幹。

還沒下嘴,就聽得道士追問。

“然後呢?”

“然後紅茅就垮了,我在綦水也待不下去了,幹脆就辭職了。”

李長安一點不給面子。

“我是問那條狗。”

老袁翻了個白眼。

“我想老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鄒萍一個人埋起孤零零的。我就把黃狗的屍體要回來,托殯儀館燒成骨灰,灑在了鄒萍墓前,將就做個伴。”

他嘴上如此說著,但眼前卻浮現出最為困擾他的一幕。

說來可笑,他總是覺得黃犬跳樓前,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那眼睛裏所包含著的,絕不是一只動物會有的東西。

“你說老劉他會不會是”

“什麽?”

“沒得啥子。”

他搖了搖腦袋,終究覺得太過無稽,恥於出口。他喝下一大杯冰啤酒,舒爽地打了個酒嗝。

一擡頭,卻瞧見道士將一杯啤酒澆在地上。

“你幹嘛?”

“祭奠吧。”

“哪個?”

“黃犬。”

袁嘯川楞了一下,笑罵道:

“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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