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 周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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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周憐
◎嘻嘻，騙你的◎
臥室裏的燈基本都滅了, 只剩下床頭那盞微弱的小夜燈，映著池晚恬靜的面容，她垂眸正打量手裏的那個八音盒, 看著裏面的小雪花片點點落下, 聽著八音盒裏清脆靈性的音樂。
周憐走進臥室，長指搭在門把手，他看見這一幕，動作放緩了下來。
池晚還在盯著八音盒看, 沒註意到身邊的周憐, 她看著飄然雪花裏的小人，感嘆著八音盒真的一秒把她帶回童年的時光。
她的童年還算無憂無慮，每天跟在何喻州屁股後面調皮搗亂，認識了不少朋友, 該玩的都玩了，被家長罵的時候還能讓何喻州背鍋。
“這是合作方私下送來的小禮物，喜歡嗎？”周憐已經湊近了她的身邊, 溫柔地摟過她的肩膀。
池晚點點頭, 指尖摩挲著上面的花紋, 她側眸看向周憐：“好催眠啊這個，放在旁邊讓它響一會吧。”
周憐輕聲“嗯”了下，拿過她手裏的八音盒放在了她的床頭邊，“那現在, 小朋友該乖乖睡覺了。”
他說著俯身吻了吻池晚的額頭。
池晚將臉藏進被子裏，單露出一雙眼睛，溺著笑意望他。
也不說話, 就這麽笑著看他。
“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周憐順勢將被子將她裹緊, 連被子帶人一起抱在懷裏, 就像抱一個胖乎乎的棉花娃娃。
“今晚怎麽輕易放過我了？”池晚得了巧還要賣乖，明明心裏慶幸今天他沒拉著自己沒羞沒躁，卻還要故意問。
周憐輕挑了下眉，許是沒想過她會這樣問，“淩晨三點哭得稀裏糊塗，嘴裏求著喊休息一天的那個，不是你？”
“好！可以了！我記起來了，你可以閉嘴了。”池晚臉紅地捂住他的唇。
他聲音模糊了下，溫熱的氣息燙在她的手心，柔軟的觸感在她手心擦蹭了下，周憐吻了吻她的手心。
池晚像個小鴕鳥，飛快將自己藏進被子裏，還知道找個舒服的位置，比如周憐的懷裏，拉著他的手臂熟練地放在自己腦袋下，枕了起來。
過了半會又覺得不舒服，幹脆腿也搭在他的腰上，整個人扒在周憐身上。
周憐體貼地捏著她的小腿往上擡了擡，兩個人摟得更緊了。
摟這麽緊，明明很難喘的上氣，她卻覺得舒服，還能在周憐懷裏睡得安穩。
安穩到一整夜也不怎麽變換姿勢。
周憐抱著她，安心地看著她睡去，視線落在了床頭櫃上的那個八音盒，耳熟能詳的搖籃曲緩緩舒來，他輕輕地，毫無節奏地拍著池晚的背。
想讓她在他懷裏睡得更加安穩。
池晚做了一個夢，真實且漫長，每個場景都好像真實發生過，但她又不敢承認。
她夢到了小時候的周憐。
傍晚落日金色餘暉灑在樹枝藤蔓上，在花花草草圍成的隱秘角落裏有個小搖籃，綠植纏繞在上面，“吱吱呀呀”地晃動著。
池晚探過身看去，被眼前的一切驚訝到。
有個小男孩正跑在搖籃上，他的肚皮緊貼著搖籃，白色裁剪幹凈的短袖襯衫皺巴巴的，短褲下的腿抵著搖籃自然地垂下。
劉海掀起露出男孩稚嫩的長眉，他神色認真往下看，隨著晃來晃去的動作，手往下伸著。
池晚再往前走了走，發現他正伸手往小狗的嘴邊，等著小狗來舔他。
男孩不經意地動作，好像在期待著，又想偽裝其實沒那麽期待，只不過小狗舔他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勾著唇角。
一時分不清人和狗之間，是誰在逗誰。
但池晚一眼就認得出這是小時候的周憐，她之前看過照片的。
如今在夢裏的出現，好像比照片還要真實。
小狗看不見池晚，但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警惕地站直了身子，搖搖尾巴，轉身跑開了。
畫面裏只剩下小男孩一個人了，他趴在搖籃上，失落神情很快占據著他。
池晚楞了下，她的印象裏，周憐的情緒很難猜，他太會藏了，直到很多年後，池晚才能從他的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裏猜到他真實的情緒。
很顯然，現在這個小版的周憐不會太藏著掖著。
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
“你是誰？”他從搖籃上獨自坐著，幾乎都不用回頭就能感受到身後有池晚，“他們讓你來找我嗎？”
池晚張了張嘴，一時間大腦短路，該怎麽和這個小朋友介紹自己。
“我是你未來老婆？”
“你好呀小周憐，我是池晚，是你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池晚腦補了下這些話，感覺說出來，眼前這個小周憐肯定用白癡的眼神看她。
“不說話？阿菲爾家的女仆已經沒禮貌到這種程度了嗎？”小周憐得不到回應，起身轉過臉看她。
兩人四目相對。
池晚眨了眨眼，本能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
還真是......女仆裝。
“你是華人。”小周憐走到她的身邊，“走吧，到點該回去了。”他朝著池晚伸了手。
什麽意思？
讓她牽著他？
這個年齡的小朋友大多都在念幼兒園，有這樣的舉動很自然，但是放在周憐身上......
原來他也會是個小朋友。
池晚做夢都要笑醒了，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牽著周憐的手，雖然還是小孩子，但是他手從小就是修長型的，骨感清晰，一點也不稚嫩。
池晚拉著他的手，下意識地想十指相扣，因為太習慣了。
她忍住了，小周憐也很有分寸感，他只握著池晚的指尖。
兩人並排挨著走，池晚走得毫無目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去哪，只是往不遠處的古堡走著，那是這十裏開外唯一的巨型建築。
她猜這裏是法國，周憐小時候在這度過段時間。
走到了古堡門的時候，有一群女仆管家在這迎接他。
池晚這才知道，這些人看不見自己，只有周憐能看見，他也沒有察覺到怪異，或是察覺到了也懶得去想，只是乖順地松開池晚朝著她們走去。
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話，悶悶的。
池晚看他要進去，便吹了個口哨，只是想引起他的註意，誰知道吹得像個流氓哨一樣。
但周憐還是回頭看她了。
池晚朝著不遠處的某個角落揚了揚下巴。
小周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剛才的小狗正趴在角落的樹蔭下吐舌頭。
小孩子的心思多好猜，池晚得意地這麽想。
周憐看了會，又看了看池晚。
留下一句。
“你比它可愛。”
池晚頓了下，反應過來後抓狂了下，“誰教你小子拿我跟小狗比呀！”
這是周憐的五歲，也是他呆在法國的最後一年。
池晚只是慶幸，他還穿著短袖短褲，冷白皮膚上還完整地沒留下疤痕。
至少證明他童年還是快樂過一段時間的。
這場夢很虛幻，時間也是扭曲的，一眨眼就好像變化了空間。
耳邊是“劈裏啪啦”碎裂的東西，灰塵夾雜石墨的氣味讓池晚想起小時候的素描畫室。
池晚急忙去找聲音的來源。
發現自己被藏在衣櫃裏，看似封閉的空間實則留了一條縫，她透過縫看著眼前驚心的場景。
小周憐緊緊抱著秦姝，女人長裙上沾著灰塵和血跡，她指尖泛白，染著什麽顏料，手裏拿著尖銳的小刀。
刀尖是扁平狀的，像是某種藝術刀，它應該打磨在石雕上，又或者泥塑上，但是不能是周憐的皮膚。
池晚捂著唇嚇壞了，她親眼看著秦姝用刻刀尖銳的那頭劃傷了周憐的手臂。
“求你了，不要再去找父親了。”他聲音啞得讓人心疼。
“放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纏人了周憐？快放開！”女人的裙邊已經撕得不能直視，她頭發散亂，掩住了她姣好的面容，神色憔悴。
“咚咚咚——！”是敲門聲。
粗暴，毫無耐心。
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
母子倆很快摟在一起，那把刀也隨著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動靜。
池晚還沒弄清要發生什麽，小周憐突然往衣櫃這條縫隙看了眼。
直視池晚的眼睛。
他大聲喊了句：“快躲起來！”
不知道是在對池晚說，還是對他自己。
門外有怪物，是他的父親。
此時他正提著皮鞭在十幾米的長廊上走著。
池晚意識到現在的房子，正是周憐最後帶她去的地方，原來三層那個禁止進來的房間，長這個樣子。
搖搖欲墜的吊燈，毫無生機的家具，墻壁上掛著名畫，像他家這種是不會在家擺贗品的，一整個屋就算是藝術價值也是令人震撼的。
池晚的大腦一陣昏迷，意識不清晰，身上也莫名其妙地酸痛，好像被人打了一頓。
再次醒來，是周憐的房間裏。
只有他倆，小周憐滿身是傷，疲憊地趴在床上，腿還是半跪在地板上，好像觸碰到床就已經用了他渾身的力氣。
池晚心疼地湊上前，想要摟住他。
“疼……”他聲音虛弱，擡了擡眸看見了池晚。“你還在啊。”
池晚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是在夢裏，她就懶得去思考這麽些了。
她揉了揉周憐的腦袋，“有藥嗎？我給你抹藥。”
周憐指了指身旁的櫃子，池晚在裏面找到了包紮傷口的消毒藥和醫用紗布。
池晚看著那些傷口，心慌得要落下眼淚，“我們去醫院吧，好不好？”
周憐垂下腦袋，沈默了片刻，竟然答應了她，“好，我們去醫院。”
池晚想要抱他起身，去被他阻止。
她恍惚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周憐，意識到這是他的青春期。
他又長大了一些。
周憐緩緩收拾了下家裏的殘局，他似乎很怕冷，脖頸上圍著圍巾又想加一層，大衣披在身上，怕碰到傷口，池晚將他袖口往上卷起。
他很聽話，在池晚的攙扶下去了醫院。
池晚不清楚這場夢的時間線，如果等下再跳躍的話，只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了。
池晚不想這樣，至少等到他把傷養好。
所以一路上，她死死地攥著周憐的衣尾，生怕下一秒就要離開他了。
“姐姐。”他突然開口喊她了。
池晚緊張的神色被這一句“姐姐”徹底喊破防。
“你喊我什麽？”她笑著問。
“我喊你姐姐。”周憐很淡然，“有什麽不對嗎？”
“對對對，再喊聲？”池晚聽得有些上頭。
他不像那個年紀的周憐，喊姐姐為了調情，喊的時候總會夾雜一些其他情緒。
但是這一聲不一樣，就是簡單幹凈的一聲“姐姐”。
聲線清冷自然。
“姐姐，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他說。
池晚剛才還笑著的嘴頓時撇了下，“什麽叫你一個人就可以了？你現在可是個小病號！聽話。”她不等周憐的回答就去拉他的手。
還在慶幸這個年紀的他不會突然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他的手好涼啊，池晚揉搓著，想趕緊捂熱他。
周憐下意識放緩了腳步，好像知道進了醫院以後，池晚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那樣。
放下腳步，甘願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這樣安心的感覺，周憐從未在別人身上找到過。
站在醫院大門的時候，便只剩下了周憐一個人。
逐漸的，這個時候的周憐有些看不到池晚了，不管她做什麽動作，他都不在有回應。
池晚來到了他初中時期，竟然發現周憐曾經和周承住在一個屋檐下過。
年輕時候的周承身邊有數不清的姑娘，他也經常帶女人回家，還都是挑在周憐呆在房子的時候。
沙發上也堆著女人的衣服，散亂著大大小小的酒瓶。
周憐背著書包，默默地去了二樓。
池晚指指點點周承，罵他教壞小孩子，又急忙去捂著周憐的眼睛，生怕他看見什麽。
但是聽力是捂不住的，那些糜亂的聲音刺耳，在他這樣的年紀，對兩性之間的迷茫全部被周承沾染。
骯臟，瘋狂，混亂。
池晚像個幽魂一樣，著急地陪在他身邊捂住他的眼睛。
“千萬別學你哥啊，這樣是不對的，不要去管他，不要去聽，周憐，做你自己。”她苦口婆心地在他耳邊說著。
少年乖巧地被她蒙上耳朵，走路的步子也慢了下來。
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自己，池晚還是跟著他一起上了樓去房間。
開門後池晚就震驚了。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沒有穿衣服，蓋著被子躺在床上。
她嚇了一跳。
周憐習以為常，他側過臉沒去看，冷聲說了句：“滾。”
“小弟弟，你哥讓我來陪你玩，你不想嗎？學生壓力很大吧？”女人從被窩裏探出個頭，媚眼如絲。
池晚幹嘔了下。
女人看不見池晚，只是直勾勾盯著周憐看。
他哥是真的很變態，往未成年人的床上扔女人，就是為了惡心周憐。
周憐往女人臉上冷靜地扔了張卡，裏面的錢是周承出的雙倍。
女人也沒有為難，裹著被子緩緩從床上下來，沖周憐笑了笑，“還是你比較大方。”
周憐不看她，也沒說話，對她把被子順走也沒有阻攔。
今晚是不會在家睡了。
“王繼。”周憐喚了聲，無人回應。
他挑了下眉，順手舉了個酒瓶，在二樓的樓梯扶手處，往下砸。
正好砸在了玻璃桌上，頓時支離破碎，清脆的動靜伴隨女人的尖叫，還有周承手裏夾著煙的動作也隨之頓了下。
“找死嗎你？”周承語氣很不爽，擡眸盯著二樓的周憐。
池晚看不下去了，“砸他臉上。”反正是夢裏，她小聲對著周憐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下一秒，又一個酒瓶砸了下來，這次正對周承的臉。
他飛速地藏在沙發的靠枕下，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眼角，留下了血跡。
周憐做完這些後，看見王繼慢吞吞地從後花園趕來，見他心虛地模樣，一時間也懶得罵他。
朝著他扔了個車鑰匙，接著背上包，順手拉著池晚就離開了。
拉著池晚......
“你還能看見我啊！”池晚沒想到就算是回到他小時候，還是會被他忽悠得團團轉。
“看見鬼魂是什麽很光彩的事嗎？”他氣息不穩，拉著她的手腕算不上紳士，很用力。
攥得她手腕生疼。
“嘶——輕點。”池晚抱怨著，還是一路跟著他。
周承沒有追上來，後面的畫面逐漸變得模糊，就想記憶裏殘缺的一角那樣。
池晚終於明白周憐一直以來很怪的原因了，在這種家庭下成長，能變得正常才怪。
王繼把車開到了酒店，用他的身份證開了套房，開了整整一星期的套房。
將周憐送到房間後，又獨自離去。
池晚明白了周憐為什麽習慣住酒店了。
誰要回那樣變態的家？
“你父母沒在別的地方給你留房子嗎？”
“小小年紀就出來開房。”
“誒，天天住酒店，你怎麽上學啊，這裏離你學校遠嗎？”
池晚好奇地問來問去。
周憐遲遲沒有回應，他倚著衣帽間的扶手，少年脊背不再直挺，微微頹了下，長睫根根分明，遮掩了黑眸裏低沈的情緒。
“怎麽了？”池晚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湊近去看他。
他這樣示弱的模樣，會讓池晚想要抱抱他。
事實上，池晚確實這麽做了。
她聽見小周憐在她耳邊低聲呢喃了聲：“我害怕。”
怎麽能不怕？
一回家裏全是陌生的異性，甚至床上還躺著一個，他才十四五歲的年齡，怎麽能去接受這些。
池晚心疼地摟住他，感受到肩膀上沈甸甸的重量，她安慰地撫摸著他的腦袋，溫熱的氣息濕潤地灑在她的脖頸，有些癢癢的。
他的眼淚打在了她的鎖骨上。
“這個時候，媽媽去哪裏了？”她輕聲問周憐。
“媽媽被人關起來了。”少年聲音沙啞低沈，氣息不穩地輕顫著。
“爸爸呢？爸爸去哪裏了？”池晚又問。
“爸爸......爸爸也生病了。”周憐順從地回答著。
池晚心疼地摟著他，“不怕了，我在呢。”
“好了，你不要抱我了。”周憐平穩情緒後，用了些力氣推開她。
“嗯？”池晚還沒抱夠呢，少年時期的周憐沒有成年後那樣有肌肉，比較消瘦，沒有太多的壓迫感，乖巧得像個小貓似的，倒是骨架比較硬。
“別抱了。”他又說，憋著氣，連呼吸也變得小心。
池晚感受到他的體溫不斷上升，腦子裏想到了什麽，便也推開了他。
“其實這個時候的你，腦子裏也會想那些事吧？”池晚沈默了很久，決定對小時候的周憐進行一些教育。
“不會。”周憐回答得很幹脆，“只是這具身體有些時候會令我難堪。”
痛感閾值很低，就代表著身體先天性敏感，感受器官也會發達很多，在別人身上可能是個弱點弊端。
但是池晚明白的，這個癥狀後來被他硬生生地鍛煉成了忍耐。
使得他的忍耐性超乎常人。
池晚摸不清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都在想什麽，十四五歲是青春期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倒是可以趁機問些別的，“誒，你上學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就是班裏的，同學之類的。”她想了想補充道。
這似乎又戳到周憐的傷心的點了，他低了低頭，半天沒回答。
池晚心酸了下，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要去問周憐有沒有白月光的問題。
還沒等她改口挽回，周憐就給出了答案。
“有。”他點點頭。
很好。
果然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那明天上學，帶我去見見她唄？”池晚咬著牙說道，腦子裏又想起高中時候，學校裏傳關於周憐的那些八卦。
校園風雲人物，什麽版本都有，說什麽談著校花，把誰打得骨折退學，五花八門，比池晚整個人生還要熱鬧。
“好。”周憐顯然沒註意到池晚微妙的情緒變化，“女鬼平常要吃什麽，你餓嗎？”
池晚氣不打一處來，“吃小孩！”
周憐頓了下，往她身邊走了步，乖乖地問她：“你想怎麽吃？”
這個時候，他把他當小孩了。
小時候的周憐咬起來，是什麽感覺呢？
這個行為還沒有開始，負罪感就油然而生，池晚盯著小周憐看了半晌。
池晚恍惚著，學習周憐曾經對自己說話的口吻，緩緩俯身，拉過他的手。
將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臉上，溫柔地說：“那等你長大了，就給我吃，好不好？”
“可你不是只吃小孩嗎？”他問。
“騙你的。”池晚笑笑，就打算這麽糊弄過去。
可是下一秒，那個手不安分地蹭了下她的臉頰，長指掃過了她的唇，動作自然。
池晚楞了下，擡眸看著他的眼睛。
狹長黑眸黯然，充斥著渴求。
池晚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他單單是這麽看著她，就好像要淪陷了。
“那你再抱抱我吧。”他輕聲說，生怕被她拒絕，一只手已經緩緩搭在了她的肩上。
池晚心裏一軟，再次把他抱在懷裏。
這個壞小孩卻突然吻了吻她臉頰上的淚痕，在她耳邊呢喃，“只有我哭就夠了，你不需要。”
至始至終就讓他一個人難過就夠了。
池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畫面一轉，是周憐的學校。
某地區私立中小學一體的教育機制，導致整個校園裏的學生很多，年齡跨度很大，較難管理，而且每個學生背後的家庭都惹不起。
學習好的早就坐著火箭沖刺往國外送了，學習不好的也都開始交朋友，建立兩家合作關系，大人孩子跟著一起交際。
看著班級裏混亂一切，有幾個稍微大點的孩子對著年紀小的指手畫腳，像是使喚奴隸一樣使喚他們，階級竟然能在這麽小的孩子身上淋漓盡致。
池晚的心一緊，她有不好的想法。
周憐在這樣的學校，沒有父母撐腰，會不會受欺負。
她和周憐走散了，在這樣偌大的校園裏，找著他的身影。
陰天，黑壓壓的雲層讓人喘不上氣，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令她不安。
摔斷腿的同學，傳緋聞的校花，關於周憐的那些離譜傳說再次湧上池晚的記憶。
沒有人去管救護車，盡管它正停在田徑場的正中央。
幾個擦破皮的學生哭喪著臉，拉著老師就要上救護車。
沒有池晚想象中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松了口氣。
“你在這做什麽？”周憐在她身後喊了她。
池晚轉過身看他，“嗯？我來看你今天有沒有好好上學。”她強顏歡笑，額角上已經有了層薄薄的汗。
“你不是要看我喜歡的人嗎？”他又說。
池晚差點忘了這茬，她心被堵了一下，點點頭。
於是她成功見到了靳憲言，陳尚生，彥一他們。
還沒有見到徐蕓，估計這個時候的徐蕓還忙著和周承分手。
“我在這個學校沒什麽朋友，只有他們願意和我玩。”他語氣還有些委屈。
池晚知道是自己想覆雜了，周憐這麽單純，怎麽可能認為這裏的喜歡是戀愛的那種喜歡。
“其實還有一個。”他說。
池晚歪歪頭，已經開始等他的答案了。
周憐伸出手往前指了指，對著池晚。
“你。”
池晚聽到這句話後，眼前吹過一陣大風，它卷著眼前所有的場景，少年時候的周憐，初中操場跑道上的一切。
嘻嘻，都是假的。
莊園裏的那只小狗被他爸打死了，早就不會在那個角落蹲著了。
從小陪他玩耍的女仆因為和他說中文，不說法語早就被辭退了。
花園裏的搖籃上只有他一個。
母親的刻刀是父親拿著的，傷痕刻在的是秦姝的背上。
“快躲起來！”是秦姝隔著門對周憐說的。
門外站著拿起長鞭頭一次勇敢起來反抗的是周憐。
他害怕，因為地上的長影讓他變成了父親的模樣。
破門而入之後的死寂，是他沒有成功。
誰也沒有躲過。
滿身傷口，他喊疼的時候，房間裏只有他一個。
周憐是對著鏡子喊疼的。
去醫院喊的那聲姐姐，其實是媽媽。
秦姝送他去醫院後就離開了，所以他一個人被留在病房。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害怕，他偷來了母親房間裏的香薰蠟燭，燃在自己的身邊。
是佛手柑淡淡清香味。
周承在家裏開party，不僅僅有女的，還有男的，場面比池晚在夢裏看到的還要可怕。
周憐放學背著他的書包藏在了二樓，卻發現床上還有一對。
他掀開了窗戶從二樓跳到了一樓的房檐翻車出去。
至此凡是周家的每個住處，他都不敢輕易回去過。
連他離開家喝過的一口水裏，都被下了藥。
那是周憐距離欲望和深淵最近的一次。
他害怕，害怕自己會變成怪物。
砸碎的酒瓶，是他捏在手裏破碎的玻璃片，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沒有人對他說“我在呢”。
冰冷的酒店套房裏，至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初中那個學校其實沒有靳憲言他們。
他們都在國外，家裏給他們都安排得很好，半年他們會在北京聚一下，大多時間都是靠著互聯網聯系。
學校裏的勢力都被周承控制，壞一個小孩子的名聲簡直不要太簡單。
喜歡周憐的物理老師被無端調到了鄉鎮支教，數學課的老師也第二年退休，全班孤立，導致他開始轉學。
沒有人給他撐腰。
初中轉了一次，高中轉了兩次。
最後躲避周承打他高考的註意，直接跨了省市來到了秦姝的故鄉柳市。
一切碎片逐漸接壤的瞬間，是和她的初遇。
池晚......
池晚覺得疲憊了，她好像被困在了這場夢裏，煎熬，久久不能離去。
她有些害怕。
再次清醒的時候，她竟然看見了自己。
物理課開小差的自己，數學課愁眉苦臉的自己，犯困主動站到教室後黑板的自己。
公示牌上顯示高考倒計時還有：45天。
距離周憐離開班級還有十五天。
奇怪，怎麽沒有看到周憐。
池晚還想看別的地方，卻發現視角怎麽都移不開。
視線只能落在高中時候的她身上。
伸懶腰打哈欠的模樣，池晚覺得有些醜，還有早讀課偷吃早飯狼吞虎咽的模樣。
她托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模樣。
一幕幕都像是走馬燈。
很快這些畫面又變得奇怪起來。
開始變成了她的背影。
她出現在了花市裏買花。
她在山上的寺廟祈福能自己能有個好成績，包括周憐，還給他祈了個身體健康。
她行走藏於人群裏醒目的身影。
她出現在學校附近小吃攤煙火氣中。
池晚明白了，這是周憐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高三最後的時間，有所顧忌但是瘋狂地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
覆讀樓距離教學樓隔了大半個校園，他沒有轉校，而是在這裏呆了一個月。
視線很模糊，唯獨她的身影是最清晰的。
因為沒有很多時間，他總是匆匆在她的世界裏路過。
高考結束的最後一秒，他想的是。
要不要留住她。
灰暗的世界裏突然闖入一束光，消極的人只會明白，這光不屬於自己，早晚會不見的。
而他那時經歷這麽多事，還有渴望留下她的沖動。
沒人教過他這是心動。
心臟被牽著跳動的感覺微妙，他如癡如醉。
池晚驚醒了，她渾身是汗，大口大口喘著氣。
黑夜裏，床頭的夜燈早就被關上了，八音盒也滅了光，身邊是熟悉的呼吸，池晚緊張地摸著他的手臂。
周憐在她身邊很久一段時間睡眠質量變得不錯，所以並沒有一時間清醒。
他悶聲哼了下，本能地低了低頭，額頭溫柔地抵著池晚的額頭。
大概過了一分鐘，才緩緩慵懶地睜開了眸子，“怎麽了乖乖。”他像是黏人的貓，蹭了蹭池晚的腦袋，將她摟在懷裏，“做噩夢了嗎？”
是熟悉的周憐，是完好無塤的周憐。
池晚松了口氣，側過身也黏著他。
“嗯，我夢到小時候的你了。”池晚還在夢裏回味著，盡管夢裏沒有什麽很壞的事情發生，但她心口被壓得難受。
周憐輕聲笑了下，“小時候的我是不是很聽話？”他玩笑似地問著。
卻不知戳到了池晚委屈的點，哪裏是很聽話，明明是很可憐，倒黴的小孩。
池晚忍著哭腔，小聲哼唧了聲。
周憐以為她想到了高中時候他身上的疤痕，以及他家裏那些破事，便揉了揉她的小臉安慰：“都過去了。”
早都該過去了。
他用心良苦去留著周家集團公司，呵護維護著周政的心血，只是為了去感受唯一的家庭感。
那個家有周政，秦姝還有他。
不是什麽私生子，是堂堂正正的獨生子。
但是後來發現沒必要，他守不住的，不管是那破碎的家庭，還是草草結尾瀕臨破產的公司。
他的家早就該移到別的地方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池晚順手在眼角處抹了一把，濕漉漉的眼眸望著他。
周憐雖然聽到過她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但是每聽一次，他就心甘情願信一次。
“怎麽好好對我？”他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周憐等著她會撲過來親親他，也等著她會抱過來撒嬌，但是沒想到她堅定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說了句：“不會再讓你受傷。”
“嗯。”他點點頭，扯下衣領口的位置，指著鎖骨處留下暗紅的咬痕，“可是你昨晚已經讓我受傷了。”
周憐想逗她，想讓她別這麽悲傷。
“嗚嗚嗚我再也不咬你了周憐，你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小孩，姐姐以後再也不咬了。”池晚已經自動帶入了夢境裏姐姐的稱呼。
“他也喊了？”周憐悶聲問了句。
“誰？”池晚裝傻。
“他。”周憐看著她的眼睛。
怎麽會有人連自己的醋都吃。
“只是做夢而已啦。”池晚心虛地摸摸鼻子，她自認為那個時候的小周憐喊姐姐，比現在這個好聽。
“嗯，以後就在夢裏聽吧。”周憐佯裝轉過身。
沒出一秒，腰上便摸上來了小手，摟著他精瘦有力的腰。
“哎呀，你喊得最好聽。”池晚熟練地哄著，親了親他的耳尖。
周憐扼住她的手腕，從衣擺伸進去，毫無阻隔地摸他。
池晚貼著他的後背，舒服得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周憐轉過身，再次把她摟進懷裏。
她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來，壓在他的心口處。
指尖蹭了下。
他俯身，溫熱的吐息打在她的鎖骨上。
池晚感覺脖子上癢癢的，像是獠牙掃過她脆弱的皮膚。
預感來臨不到一秒，輕微的疼痛就這麽傳來了。
“你看，我都可以這麽輕易地欺負你。”他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你要怎麽保護我呢？”
池晚抿了抿唇，“把你藏起來。”
在夢裏她就有這個想法，拉著小周憐的手滿世界跑，帶他回自己的家，改名換姓，離開他那個破家，藏匿起來，過著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窮是窮了點，至少不會這麽喪心病狂。
周憐聽著她的回答頓了下，俯身吮著她的唇，親了親，“好啊。”
那就藏起來。
只有他們兩個。
天亮以後。
“周憐，你小時候真的沒遇到過一個非常貌美的女鬼嗎？”
“法國莊園的女仆呢？有沒有個會說中文而且長得很漂亮？”
“就是會吃小孩的女鬼啊，真的沒遇見過？”
池晚還在對那個夢念念不忘。
周憐很難想象她對小時候的自己做了些什麽。
“真沒有。”
“但是現在我的面前有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天使。”他在她臉頰上留了個吻。
對啊，她怎麽沒想到。
明明天使要比女鬼聽起來可愛很多！
（周憐背景補充end）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個甜甜的番外，明天發完估計就全文完結啦，感覺當初想的亂七八糟梗還是不能全部寫完哈哈哈，不過我已經挑戰自己了！這本書是我人生目前最長的一本（嗚嗚嗚我真的很短......）感謝在2024-04-17 23:33:37~2024-04-22 22:16: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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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騙你的◎
臥室裏的燈基本都滅了, 只剩下床頭那盞微弱的小夜燈，映著池晚恬靜的面容，她垂眸正打量手裏的那個八音盒, 看著裏面的小雪花片點點落下, 聽著八音盒裏清脆靈性的音樂。
周憐走進臥室，長指搭在門把手，他看見這一幕，動作放緩了下來。
池晚還在盯著八音盒看, 沒註意到身邊的周憐, 她看著飄然雪花裏的小人，感嘆著八音盒真的一秒把她帶回童年的時光。
她的童年還算無憂無慮，每天跟在何喻州屁股後面調皮搗亂，認識了不少朋友, 該玩的都玩了，被家長罵的時候還能讓何喻州背鍋。
“這是合作方私下送來的小禮物，喜歡嗎？”周憐已經湊近了她的身邊, 溫柔地摟過她的肩膀。
池晚點點頭, 指尖摩挲著上面的花紋, 她側眸看向周憐：“好催眠啊這個，放在旁邊讓它響一會吧。”
周憐輕聲“嗯”了下，拿過她手裏的八音盒放在了她的床頭邊，“那現在, 小朋友該乖乖睡覺了。”
他說著俯身吻了吻池晚的額頭。
池晚將臉藏進被子裏，單露出一雙眼睛，溺著笑意望他。
也不說話, 就這麽笑著看他。
“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周憐順勢將被子將她裹緊, 連被子帶人一起抱在懷裏, 就像抱一個胖乎乎的棉花娃娃。
“今晚怎麽輕易放過我了？”池晚得了巧還要賣乖，明明心裏慶幸今天他沒拉著自己沒羞沒躁，卻還要故意問。
周憐輕挑了下眉，許是沒想過她會這樣問，“淩晨三點哭得稀裏糊塗，嘴裏求著喊休息一天的那個，不是你？”
“好！可以了！我記起來了，你可以閉嘴了。”池晚臉紅地捂住他的唇。
他聲音模糊了下，溫熱的氣息燙在她的手心，柔軟的觸感在她手心擦蹭了下，周憐吻了吻她的手心。
池晚像個小鴕鳥，飛快將自己藏進被子裏，還知道找個舒服的位置，比如周憐的懷裏，拉著他的手臂熟練地放在自己腦袋下，枕了起來。
過了半會又覺得不舒服，幹脆腿也搭在他的腰上，整個人扒在周憐身上。
周憐體貼地捏著她的小腿往上擡了擡，兩個人摟得更緊了。
摟這麽緊，明明很難喘的上氣，她卻覺得舒服，還能在周憐懷裏睡得安穩。
安穩到一整夜也不怎麽變換姿勢。
周憐抱著她，安心地看著她睡去，視線落在了床頭櫃上的那個八音盒，耳熟能詳的搖籃曲緩緩舒來，他輕輕地，毫無節奏地拍著池晚的背。
想讓她在他懷裏睡得更加安穩。
池晚做了一個夢，真實且漫長，每個場景都好像真實發生過，但她又不敢承認。
她夢到了小時候的周憐。
傍晚落日金色餘暉灑在樹枝藤蔓上，在花花草草圍成的隱秘角落裏有個小搖籃，綠植纏繞在上面，“吱吱呀呀”地晃動著。
池晚探過身看去，被眼前的一切驚訝到。
有個小男孩正跑在搖籃上，他的肚皮緊貼著搖籃，白色裁剪幹凈的短袖襯衫皺巴巴的，短褲下的腿抵著搖籃自然地垂下。
劉海掀起露出男孩稚嫩的長眉，他神色認真往下看，隨著晃來晃去的動作，手往下伸著。
池晚再往前走了走，發現他正伸手往小狗的嘴邊，等著小狗來舔他。
男孩不經意地動作，好像在期待著，又想偽裝其實沒那麽期待，只不過小狗舔他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勾著唇角。
一時分不清人和狗之間，是誰在逗誰。
但池晚一眼就認得出這是小時候的周憐，她之前看過照片的。
如今在夢裏的出現，好像比照片還要真實。
小狗看不見池晚，但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警惕地站直了身子，搖搖尾巴，轉身跑開了。
畫面裏只剩下小男孩一個人了，他趴在搖籃上，失落神情很快占據著他。
池晚楞了下，她的印象裏，周憐的情緒很難猜，他太會藏了，直到很多年後，池晚才能從他的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裏猜到他真實的情緒。
很顯然，現在這個小版的周憐不會太藏著掖著。
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
“你是誰？”他從搖籃上獨自坐著，幾乎都不用回頭就能感受到身後有池晚，“他們讓你來找我嗎？”
池晚張了張嘴，一時間大腦短路，該怎麽和這個小朋友介紹自己。
“我是你未來老婆？”
“你好呀小周憐，我是池晚，是你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池晚腦補了下這些話，感覺說出來，眼前這個小周憐肯定用白癡的眼神看她。
“不說話？阿菲爾家的女仆已經沒禮貌到這種程度了嗎？”小周憐得不到回應，起身轉過臉看她。
兩人四目相對。
池晚眨了眨眼，本能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
還真是......女仆裝。
“你是華人。”小周憐走到她的身邊，“走吧，到點該回去了。”他朝著池晚伸了手。
什麽意思？
讓她牽著他？
這個年齡的小朋友大多都在念幼兒園，有這樣的舉動很自然，但是放在周憐身上......
原來他也會是個小朋友。
池晚做夢都要笑醒了，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牽著周憐的手，雖然還是小孩子，但是他手從小就是修長型的，骨感清晰，一點也不稚嫩。
池晚拉著他的手，下意識地想十指相扣，因為太習慣了。
她忍住了，小周憐也很有分寸感，他只握著池晚的指尖。
兩人並排挨著走，池晚走得毫無目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去哪，只是往不遠處的古堡走著，那是這十裏開外唯一的巨型建築。
她猜這裏是法國，周憐小時候在這度過段時間。
走到了古堡門的時候，有一群女仆管家在這迎接他。
池晚這才知道，這些人看不見自己，只有周憐能看見，他也沒有察覺到怪異，或是察覺到了也懶得去想，只是乖順地松開池晚朝著她們走去。
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話，悶悶的。
池晚看他要進去，便吹了個口哨，只是想引起他的註意，誰知道吹得像個流氓哨一樣。
但周憐還是回頭看她了。
池晚朝著不遠處的某個角落揚了揚下巴。
小周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剛才的小狗正趴在角落的樹蔭下吐舌頭。
小孩子的心思多好猜，池晚得意地這麽想。
周憐看了會，又看了看池晚。
留下一句。
“你比它可愛。”
池晚頓了下，反應過來後抓狂了下，“誰教你小子拿我跟小狗比呀！”
這是周憐的五歲，也是他呆在法國的最後一年。
池晚只是慶幸，他還穿著短袖短褲，冷白皮膚上還完整地沒留下疤痕。
至少證明他童年還是快樂過一段時間的。
這場夢很虛幻，時間也是扭曲的，一眨眼就好像變化了空間。
耳邊是“劈裏啪啦”碎裂的東西，灰塵夾雜石墨的氣味讓池晚想起小時候的素描畫室。
池晚急忙去找聲音的來源。
發現自己被藏在衣櫃裏，看似封閉的空間實則留了一條縫，她透過縫看著眼前驚心的場景。
小周憐緊緊抱著秦姝，女人長裙上沾著灰塵和血跡，她指尖泛白，染著什麽顏料，手裏拿著尖銳的小刀。
刀尖是扁平狀的，像是某種藝術刀，它應該打磨在石雕上，又或者泥塑上，但是不能是周憐的皮膚。
池晚捂著唇嚇壞了，她親眼看著秦姝用刻刀尖銳的那頭劃傷了周憐的手臂。
“求你了，不要再去找父親了。”他聲音啞得讓人心疼。
“放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纏人了周憐？快放開！”女人的裙邊已經撕得不能直視，她頭發散亂，掩住了她姣好的面容，神色憔悴。
“咚咚咚——！”是敲門聲。
粗暴，毫無耐心。
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
母子倆很快摟在一起，那把刀也隨著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動靜。
池晚還沒弄清要發生什麽，小周憐突然往衣櫃這條縫隙看了眼。
直視池晚的眼睛。
他大聲喊了句：“快躲起來！”
不知道是在對池晚說，還是對他自己。
門外有怪物，是他的父親。
此時他正提著皮鞭在十幾米的長廊上走著。
池晚意識到現在的房子，正是周憐最後帶她去的地方，原來三層那個禁止進來的房間，長這個樣子。
搖搖欲墜的吊燈，毫無生機的家具，墻壁上掛著名畫，像他家這種是不會在家擺贗品的，一整個屋就算是藝術價值也是令人震撼的。
池晚的大腦一陣昏迷，意識不清晰，身上也莫名其妙地酸痛，好像被人打了一頓。
再次醒來，是周憐的房間裏。
只有他倆，小周憐滿身是傷，疲憊地趴在床上，腿還是半跪在地板上，好像觸碰到床就已經用了他渾身的力氣。
池晚心疼地湊上前，想要摟住他。
“疼……”他聲音虛弱，擡了擡眸看見了池晚。“你還在啊。”
池晚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是在夢裏，她就懶得去思考這麽些了。
她揉了揉周憐的腦袋，“有藥嗎？我給你抹藥。”
周憐指了指身旁的櫃子，池晚在裏面找到了包紮傷口的消毒藥和醫用紗布。
池晚看著那些傷口，心慌得要落下眼淚，“我們去醫院吧，好不好？”
周憐垂下腦袋，沈默了片刻，竟然答應了她，“好，我們去醫院。”
池晚想要抱他起身，去被他阻止。
她恍惚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周憐，意識到這是他的青春期。
他又長大了一些。
周憐緩緩收拾了下家裏的殘局，他似乎很怕冷，脖頸上圍著圍巾又想加一層，大衣披在身上，怕碰到傷口，池晚將他袖口往上卷起。
他很聽話，在池晚的攙扶下去了醫院。
池晚不清楚這場夢的時間線，如果等下再跳躍的話，只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了。
池晚不想這樣，至少等到他把傷養好。
所以一路上，她死死地攥著周憐的衣尾，生怕下一秒就要離開他了。
“姐姐。”他突然開口喊她了。
池晚緊張的神色被這一句“姐姐”徹底喊破防。
“你喊我什麽？”她笑著問。
“我喊你姐姐。”周憐很淡然，“有什麽不對嗎？”
“對對對，再喊聲？”池晚聽得有些上頭。
他不像那個年紀的周憐，喊姐姐為了調情，喊的時候總會夾雜一些其他情緒。
但是這一聲不一樣，就是簡單幹凈的一聲“姐姐”。
聲線清冷自然。
“姐姐，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他說。
池晚剛才還笑著的嘴頓時撇了下，“什麽叫你一個人就可以了？你現在可是個小病號！聽話。”她不等周憐的回答就去拉他的手。
還在慶幸這個年紀的他不會突然冒出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他的手好涼啊，池晚揉搓著，想趕緊捂熱他。
周憐下意識放緩了腳步，好像知道進了醫院以後，池晚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那樣。
放下腳步，甘願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這樣安心的感覺，周憐從未在別人身上找到過。
站在醫院大門的時候，便只剩下了周憐一個人。
逐漸的，這個時候的周憐有些看不到池晚了，不管她做什麽動作，他都不在有回應。
池晚來到了他初中時期，竟然發現周憐曾經和周承住在一個屋檐下過。
年輕時候的周承身邊有數不清的姑娘，他也經常帶女人回家，還都是挑在周憐呆在房子的時候。
沙發上也堆著女人的衣服，散亂著大大小小的酒瓶。
周憐背著書包，默默地去了二樓。
池晚指指點點周承，罵他教壞小孩子，又急忙去捂著周憐的眼睛，生怕他看見什麽。
但是聽力是捂不住的，那些糜亂的聲音刺耳，在他這樣的年紀，對兩性之間的迷茫全部被周承沾染。
骯臟，瘋狂，混亂。
池晚像個幽魂一樣，著急地陪在他身邊捂住他的眼睛。
“千萬別學你哥啊，這樣是不對的，不要去管他，不要去聽，周憐，做你自己。”她苦口婆心地在他耳邊說著。
少年乖巧地被她蒙上耳朵，走路的步子也慢了下來。
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自己，池晚還是跟著他一起上了樓去房間。
開門後池晚就震驚了。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沒有穿衣服，蓋著被子躺在床上。
她嚇了一跳。
周憐習以為常，他側過臉沒去看，冷聲說了句：“滾。”
“小弟弟，你哥讓我來陪你玩，你不想嗎？學生壓力很大吧？”女人從被窩裏探出個頭，媚眼如絲。
池晚幹嘔了下。
女人看不見池晚，只是直勾勾盯著周憐看。
他哥是真的很變態，往未成年人的床上扔女人，就是為了惡心周憐。
周憐往女人臉上冷靜地扔了張卡，裏面的錢是周承出的雙倍。
女人也沒有為難，裹著被子緩緩從床上下來，沖周憐笑了笑，“還是你比較大方。”
周憐不看她，也沒說話，對她把被子順走也沒有阻攔。
今晚是不會在家睡了。
“王繼。”周憐喚了聲，無人回應。
他挑了下眉，順手舉了個酒瓶，在二樓的樓梯扶手處，往下砸。
正好砸在了玻璃桌上，頓時支離破碎，清脆的動靜伴隨女人的尖叫，還有周承手裏夾著煙的動作也隨之頓了下。
“找死嗎你？”周承語氣很不爽，擡眸盯著二樓的周憐。
池晚看不下去了，“砸他臉上。”反正是夢裏，她小聲對著周憐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下一秒，又一個酒瓶砸了下來，這次正對周承的臉。
他飛速地藏在沙發的靠枕下，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眼角，留下了血跡。
周憐做完這些後，看見王繼慢吞吞地從後花園趕來，見他心虛地模樣，一時間也懶得罵他。
朝著他扔了個車鑰匙，接著背上包，順手拉著池晚就離開了。
拉著池晚......
“你還能看見我啊！”池晚沒想到就算是回到他小時候，還是會被他忽悠得團團轉。
“看見鬼魂是什麽很光彩的事嗎？”他氣息不穩，拉著她的手腕算不上紳士，很用力。
攥得她手腕生疼。
“嘶——輕點。”池晚抱怨著，還是一路跟著他。
周承沒有追上來，後面的畫面逐漸變得模糊，就想記憶裏殘缺的一角那樣。
池晚終於明白周憐一直以來很怪的原因了，在這種家庭下成長，能變得正常才怪。
王繼把車開到了酒店，用他的身份證開了套房，開了整整一星期的套房。
將周憐送到房間後，又獨自離去。
池晚明白了周憐為什麽習慣住酒店了。
誰要回那樣變態的家？
“你父母沒在別的地方給你留房子嗎？”
“小小年紀就出來開房。”
“誒，天天住酒店，你怎麽上學啊，這裏離你學校遠嗎？”
池晚好奇地問來問去。
周憐遲遲沒有回應，他倚著衣帽間的扶手，少年脊背不再直挺，微微頹了下，長睫根根分明，遮掩了黑眸裏低沈的情緒。
“怎麽了？”池晚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湊近去看他。
他這樣示弱的模樣，會讓池晚想要抱抱他。
事實上，池晚確實這麽做了。
她聽見小周憐在她耳邊低聲呢喃了聲：“我害怕。”
怎麽能不怕？
一回家裏全是陌生的異性，甚至床上還躺著一個，他才十四五歲的年齡，怎麽能去接受這些。
池晚心疼地摟住他，感受到肩膀上沈甸甸的重量，她安慰地撫摸著他的腦袋，溫熱的氣息濕潤地灑在她的脖頸，有些癢癢的。
他的眼淚打在了她的鎖骨上。
“這個時候，媽媽去哪裏了？”她輕聲問周憐。
“媽媽被人關起來了。”少年聲音沙啞低沈，氣息不穩地輕顫著。
“爸爸呢？爸爸去哪裏了？”池晚又問。
“爸爸......爸爸也生病了。”周憐順從地回答著。
池晚心疼地摟著他，“不怕了，我在呢。”
“好了，你不要抱我了。”周憐平穩情緒後，用了些力氣推開她。
“嗯？”池晚還沒抱夠呢，少年時期的周憐沒有成年後那樣有肌肉，比較消瘦，沒有太多的壓迫感，乖巧得像個小貓似的，倒是骨架比較硬。
“別抱了。”他又說，憋著氣，連呼吸也變得小心。
池晚感受到他的體溫不斷上升，腦子裏想到了什麽，便也推開了他。
“其實這個時候的你，腦子裏也會想那些事吧？”池晚沈默了很久，決定對小時候的周憐進行一些教育。
“不會。”周憐回答得很幹脆，“只是這具身體有些時候會令我難堪。”
痛感閾值很低，就代表著身體先天性敏感，感受器官也會發達很多，在別人身上可能是個弱點弊端。
但是池晚明白的，這個癥狀後來被他硬生生地鍛煉成了忍耐。
使得他的忍耐性超乎常人。
池晚摸不清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都在想什麽，十四五歲是青春期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倒是可以趁機問些別的，“誒，你上學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就是班裏的，同學之類的。”她想了想補充道。
這似乎又戳到周憐的傷心的點了，他低了低頭，半天沒回答。
池晚心酸了下，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要去問周憐有沒有白月光的問題。
還沒等她改口挽回，周憐就給出了答案。
“有。”他點點頭。
很好。
果然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那明天上學，帶我去見見她唄？”池晚咬著牙說道，腦子裏又想起高中時候，學校裏傳關於周憐的那些八卦。
校園風雲人物，什麽版本都有，說什麽談著校花，把誰打得骨折退學，五花八門，比池晚整個人生還要熱鬧。
“好。”周憐顯然沒註意到池晚微妙的情緒變化，“女鬼平常要吃什麽，你餓嗎？”
池晚氣不打一處來，“吃小孩！”
周憐頓了下，往她身邊走了步，乖乖地問她：“你想怎麽吃？”
這個時候，他把他當小孩了。
小時候的周憐咬起來，是什麽感覺呢？
這個行為還沒有開始，負罪感就油然而生，池晚盯著小周憐看了半晌。
池晚恍惚著，學習周憐曾經對自己說話的口吻，緩緩俯身，拉過他的手。
將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臉上，溫柔地說：“那等你長大了，就給我吃，好不好？”
“可你不是只吃小孩嗎？”他問。
“騙你的。”池晚笑笑，就打算這麽糊弄過去。
可是下一秒，那個手不安分地蹭了下她的臉頰，長指掃過了她的唇，動作自然。
池晚楞了下，擡眸看著他的眼睛。
狹長黑眸黯然，充斥著渴求。
池晚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他單單是這麽看著她，就好像要淪陷了。
“那你再抱抱我吧。”他輕聲說，生怕被她拒絕，一只手已經緩緩搭在了她的肩上。
池晚心裏一軟，再次把他抱在懷裏。
這個壞小孩卻突然吻了吻她臉頰上的淚痕，在她耳邊呢喃，“只有我哭就夠了，你不需要。”
至始至終就讓他一個人難過就夠了。
池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畫面一轉，是周憐的學校。
某地區私立中小學一體的教育機制，導致整個校園裏的學生很多，年齡跨度很大，較難管理，而且每個學生背後的家庭都惹不起。
學習好的早就坐著火箭沖刺往國外送了，學習不好的也都開始交朋友，建立兩家合作關系，大人孩子跟著一起交際。
看著班級裏混亂一切，有幾個稍微大點的孩子對著年紀小的指手畫腳，像是使喚奴隸一樣使喚他們，階級竟然能在這麽小的孩子身上淋漓盡致。
池晚的心一緊，她有不好的想法。
周憐在這樣的學校，沒有父母撐腰，會不會受欺負。
她和周憐走散了，在這樣偌大的校園裏，找著他的身影。
陰天，黑壓壓的雲層讓人喘不上氣，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令她不安。
摔斷腿的同學，傳緋聞的校花，關於周憐的那些離譜傳說再次湧上池晚的記憶。
沒有人去管救護車，盡管它正停在田徑場的正中央。
幾個擦破皮的學生哭喪著臉，拉著老師就要上救護車。
沒有池晚想象中可怕的事情發生。
她松了口氣。
“你在這做什麽？”周憐在她身後喊了她。
池晚轉過身看他，“嗯？我來看你今天有沒有好好上學。”她強顏歡笑，額角上已經有了層薄薄的汗。
“你不是要看我喜歡的人嗎？”他又說。
池晚差點忘了這茬，她心被堵了一下，點點頭。
於是她成功見到了靳憲言，陳尚生，彥一他們。
還沒有見到徐蕓，估計這個時候的徐蕓還忙著和周承分手。
“我在這個學校沒什麽朋友，只有他們願意和我玩。”他語氣還有些委屈。
池晚知道是自己想覆雜了，周憐這麽單純，怎麽可能認為這裏的喜歡是戀愛的那種喜歡。
“其實還有一個。”他說。
池晚歪歪頭，已經開始等他的答案了。
周憐伸出手往前指了指，對著池晚。
“你。”
池晚聽到這句話後，眼前吹過一陣大風，它卷著眼前所有的場景，少年時候的周憐，初中操場跑道上的一切。
嘻嘻，都是假的。
莊園裏的那只小狗被他爸打死了，早就不會在那個角落蹲著了。
從小陪他玩耍的女仆因為和他說中文，不說法語早就被辭退了。
花園裏的搖籃上只有他一個。
母親的刻刀是父親拿著的，傷痕刻在的是秦姝的背上。
“快躲起來！”是秦姝隔著門對周憐說的。
門外站著拿起長鞭頭一次勇敢起來反抗的是周憐。
他害怕，因為地上的長影讓他變成了父親的模樣。
破門而入之後的死寂，是他沒有成功。
誰也沒有躲過。
滿身傷口，他喊疼的時候，房間裏只有他一個。
周憐是對著鏡子喊疼的。
去醫院喊的那聲姐姐，其實是媽媽。
秦姝送他去醫院後就離開了，所以他一個人被留在病房。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害怕，他偷來了母親房間裏的香薰蠟燭，燃在自己的身邊。
是佛手柑淡淡清香味。
周承在家裏開party，不僅僅有女的，還有男的，場面比池晚在夢裏看到的還要可怕。
周憐放學背著他的書包藏在了二樓，卻發現床上還有一對。
他掀開了窗戶從二樓跳到了一樓的房檐翻車出去。
至此凡是周家的每個住處，他都不敢輕易回去過。
連他離開家喝過的一口水裏，都被下了藥。
那是周憐距離欲望和深淵最近的一次。
他害怕，害怕自己會變成怪物。
砸碎的酒瓶，是他捏在手裏破碎的玻璃片，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沒有人對他說“我在呢”。
冰冷的酒店套房裏，至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初中那個學校其實沒有靳憲言他們。
他們都在國外，家裏給他們都安排得很好，半年他們會在北京聚一下，大多時間都是靠著互聯網聯系。
學校裏的勢力都被周承控制，壞一個小孩子的名聲簡直不要太簡單。
喜歡周憐的物理老師被無端調到了鄉鎮支教，數學課的老師也第二年退休，全班孤立，導致他開始轉學。
沒有人給他撐腰。
初中轉了一次，高中轉了兩次。
最後躲避周承打他高考的註意，直接跨了省市來到了秦姝的故鄉柳市。
一切碎片逐漸接壤的瞬間，是和她的初遇。
池晚......
池晚覺得疲憊了，她好像被困在了這場夢裏，煎熬，久久不能離去。
她有些害怕。
再次清醒的時候，她竟然看見了自己。
物理課開小差的自己，數學課愁眉苦臉的自己，犯困主動站到教室後黑板的自己。
公示牌上顯示高考倒計時還有：45天。
距離周憐離開班級還有十五天。
奇怪，怎麽沒有看到周憐。
池晚還想看別的地方，卻發現視角怎麽都移不開。
視線只能落在高中時候的她身上。
伸懶腰打哈欠的模樣，池晚覺得有些醜，還有早讀課偷吃早飯狼吞虎咽的模樣。
她托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模樣。
一幕幕都像是走馬燈。
很快這些畫面又變得奇怪起來。
開始變成了她的背影。
她出現在了花市裏買花。
她在山上的寺廟祈福能自己能有個好成績，包括周憐，還給他祈了個身體健康。
她行走藏於人群裏醒目的身影。
她出現在學校附近小吃攤煙火氣中。
池晚明白了，這是周憐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高三最後的時間，有所顧忌但是瘋狂地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
覆讀樓距離教學樓隔了大半個校園，他沒有轉校，而是在這裏呆了一個月。
視線很模糊，唯獨她的身影是最清晰的。
因為沒有很多時間，他總是匆匆在她的世界裏路過。
高考結束的最後一秒，他想的是。
要不要留住她。
灰暗的世界裏突然闖入一束光，消極的人只會明白，這光不屬於自己，早晚會不見的。
而他那時經歷這麽多事，還有渴望留下她的沖動。
沒人教過他這是心動。
心臟被牽著跳動的感覺微妙，他如癡如醉。
池晚驚醒了，她渾身是汗，大口大口喘著氣。
黑夜裏，床頭的夜燈早就被關上了，八音盒也滅了光，身邊是熟悉的呼吸，池晚緊張地摸著他的手臂。
周憐在她身邊很久一段時間睡眠質量變得不錯，所以並沒有一時間清醒。
他悶聲哼了下，本能地低了低頭，額頭溫柔地抵著池晚的額頭。
大概過了一分鐘，才緩緩慵懶地睜開了眸子，“怎麽了乖乖。”他像是黏人的貓，蹭了蹭池晚的腦袋，將她摟在懷裏，“做噩夢了嗎？”
是熟悉的周憐，是完好無塤的周憐。
池晚松了口氣，側過身也黏著他。
“嗯，我夢到小時候的你了。”池晚還在夢裏回味著，盡管夢裏沒有什麽很壞的事情發生，但她心口被壓得難受。
周憐輕聲笑了下，“小時候的我是不是很聽話？”他玩笑似地問著。
卻不知戳到了池晚委屈的點，哪裏是很聽話，明明是很可憐，倒黴的小孩。
池晚忍著哭腔，小聲哼唧了聲。
周憐以為她想到了高中時候他身上的疤痕，以及他家裏那些破事，便揉了揉她的小臉安慰：“都過去了。”
早都該過去了。
他用心良苦去留著周家集團公司，呵護維護著周政的心血，只是為了去感受唯一的家庭感。
那個家有周政，秦姝還有他。
不是什麽私生子，是堂堂正正的獨生子。
但是後來發現沒必要，他守不住的，不管是那破碎的家庭，還是草草結尾瀕臨破產的公司。
他的家早就該移到別的地方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池晚順手在眼角處抹了一把，濕漉漉的眼眸望著他。
周憐雖然聽到過她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但是每聽一次，他就心甘情願信一次。
“怎麽好好對我？”他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周憐等著她會撲過來親親他，也等著她會抱過來撒嬌，但是沒想到她堅定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說了句：“不會再讓你受傷。”
“嗯。”他點點頭，扯下衣領口的位置，指著鎖骨處留下暗紅的咬痕，“可是你昨晚已經讓我受傷了。”
周憐想逗她，想讓她別這麽悲傷。
“嗚嗚嗚我再也不咬你了周憐，你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小孩，姐姐以後再也不咬了。”池晚已經自動帶入了夢境裏姐姐的稱呼。
“他也喊了？”周憐悶聲問了句。
“誰？”池晚裝傻。
“他。”周憐看著她的眼睛。
怎麽會有人連自己的醋都吃。
“只是做夢而已啦。”池晚心虛地摸摸鼻子，她自認為那個時候的小周憐喊姐姐，比現在這個好聽。
“嗯，以後就在夢裏聽吧。”周憐佯裝轉過身。
沒出一秒，腰上便摸上來了小手，摟著他精瘦有力的腰。
“哎呀，你喊得最好聽。”池晚熟練地哄著，親了親他的耳尖。
周憐扼住她的手腕，從衣擺伸進去，毫無阻隔地摸他。
池晚貼著他的後背，舒服得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周憐轉過身，再次把她摟進懷裏。
她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來，壓在他的心口處。
指尖蹭了下。
他俯身，溫熱的吐息打在她的鎖骨上。
池晚感覺脖子上癢癢的，像是獠牙掃過她脆弱的皮膚。
預感來臨不到一秒，輕微的疼痛就這麽傳來了。
“你看，我都可以這麽輕易地欺負你。”他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你要怎麽保護我呢？”
池晚抿了抿唇，“把你藏起來。”
在夢裏她就有這個想法，拉著小周憐的手滿世界跑，帶他回自己的家，改名換姓，離開他那個破家，藏匿起來，過著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窮是窮了點，至少不會這麽喪心病狂。
周憐聽著她的回答頓了下，俯身吮著她的唇，親了親，“好啊。”
那就藏起來。
只有他們兩個。
天亮以後。
“周憐，你小時候真的沒遇到過一個非常貌美的女鬼嗎？”
“法國莊園的女仆呢？有沒有個會說中文而且長得很漂亮？”
“就是會吃小孩的女鬼啊，真的沒遇見過？”
池晚還在對那個夢念念不忘。
周憐很難想象她對小時候的自己做了些什麽。
“真沒有。”
“但是現在我的面前有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天使。”他在她臉頰上留了個吻。
對啊，她怎麽沒想到。
明明天使要比女鬼聽起來可愛很多！
（周憐背景補充end）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個甜甜的番外，明天發完估計就全文完結啦，感覺當初想的亂七八糟梗還是不能全部寫完哈哈哈，不過我已經挑戰自己了！這本書是我人生目前最長的一本（嗚嗚嗚我真的很短......）感謝在2024-04-17 23:33:37~2024-04-22 22:16: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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