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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葉隨風動搖曳的影子灑在水泥路上,黑色保時捷停在路邊,漆黑的車身藏於深夜陰影中,而車內的主人坐在後位,垂眸看著手機。

沈寂的手機光映著少年的側臉,冰冷淩冽,他這麽保持沈默很久了。

“少爺。”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名叫王繼,不算太過年長,身著工裝,對周憐的態度是恭恭敬敬,“今天也不回去嗎?”

“去醫院。” 周憐終於開口。

可王繼遲遲沒動,“上次家宴,老板總提起你的名字。”他開口勸道。

周憐並未仔細聽他說話,倒是外面的動靜吸引了他。

少女輕柔的聲音順著風傳到他的耳邊,於是周憐開了車窗,僅是一眼就看見池晚支撐著一只腿,像是站不穩的單腿錫兵,模樣有些好笑,她正滿臉不可置信瞪著眼前人,表情生動。

而她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男生。

是之前就這麽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生。

池晚和周憐對視,清澈鹿眸透露著驚慌失措,像是受驚的兔子。

周憐眼裏閃過一絲遲疑,別開了眼神。

他將車窗關上,對著王繼耐心重覆了剛剛的話:“去醫院。”

“是,少爺。”王繼沒有再反抗他,而是啟動了車子。

後座的周憐對著車窗觀察自己表情,回想起剛剛池晚受驚的模樣,他不經懷疑。

有時候自己的神情是否太過可怕,相較於同齡人,他總是那個異類。

車輛橫跨兩個市區,在繁榮的商業街轉彎,是市區精神科的醫院,規模很大。

周憐推開高級病房門的時候,秦姝已經躺在病床上熟睡。

他緩緩走近,將空調溫度調高,正在燃著的香氛蠟燭被他掐滅,接著掖了掖被子防止女人驚醒將被子踢掉,最後,少年溫柔地捋過秦姝額頭淩亂的碎發。

他低聲虔誠地喚了句:“母親。”

王繼站在門口,手捧著花束,安靜地將它放進花筒裏,順便將之前已經枯萎的花束清理幹凈。

他註視著周憐的背影,只覺得心痛。

這樣的晚上,他陪伴周憐來了許多次,當所有孩子頂著疲憊身子回家歇息的時候,周憐在醫院守了整夜。

他好像不需要睡眠,王繼很少見他有瞌睡的模樣。

或許很早開始,他表現得就不像個孩子。

淩晨兩點的夜裏,周憐坐在桌邊,等待秦姝半夜醒來一次,他會去給女人餵水,那種剛燒開的水兌上三成的涼水,是最合適的溫度。

這樣秦姝不會過激。

今晚是平安夜,周憐見她又沈沈睡去。

他收起桌子上的練習題和黑色中性筆,將它們塞進書包裏背上,離開了。

這個時候他又像是正常的高中生。

其實周憐在車上並沒有聽清池晚和何喻州的對話,他只是看到他們走在一起,註意到何喻州的肩膀上背著那個粉色書包,以及女孩校褲左腿上鼓起來的一塊。

周憐緩緩閉上了眼,不再費心神想這些事情,可是發生過的事情如潮水湧上,攪得他心亂。

池晚已經想好怎麽對周憐解釋謠言的傳播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解釋,至少先躲著他,除非哪天真的躲不過去。

她想著周憐坐在車裏的眼神,真像個債主隨時都要跑來索命。

池晚其實覺得周憐並不像好相處的人,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永遠想象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晚上池晚揉著受傷的腳踝,腦海裏閃過周憐下午醫務室做的一切,她的臉有些發燙。

雖然有些可怕,但是他看起來很好咬的樣子。

池晚有意避開周憐一星期了,說來也容易,兩個人畢竟不是同班級的,況且後者並不知道她在躲著。

他們本來見面的機會就很少。

直到創三一班加考的名額出來的時候,池晚成功了。

她不但考進了創三一班,而且還超常發揮成了十個人裏面的第一。

當天下午晚自習開始,池晚就被通知搬教室。

很突然,連池晚本人t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書呢?”池晚只是剛從辦公室回來,邊發現自己桌邊上擺著高高書山頓時沒了影。

“剛剛創三一班來人幫你抱走了,你不知道?”金菲月在她身後說著,“他們班人還挺熱情的,許小願也考進去了,你倆可以做伴咯。”她揚了揚下巴,對著許小願的方向。

許小願正低著頭靦腆地道謝,而幫她抱東西的人,正是那天上午坐在周憐身邊的那個寸頭。

寸頭叫陳釗,是創三一班的物理委員,天天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是物理成績卻是整個年級數一數二的,如果不是周憐壓著榜首,他大概率也能考到年級理科第一的位置。

池晚心不在焉地點頭,餘光瞥見桌洞裏的黑色一次性口罩,她又擡頭看了眼教室外,沒有周憐的身影。

於是她戴上口罩,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到了創三一班的門口。

上次見到周憐是後門門口,所以池晚這次聰明了,她低著腦袋從前門進去。

“誒,是池晚。”

“她終於進來了,女神女神,我以為她上次就考進來了,才這麽努力學習考這個班的。”

“天,哪怕戴著口罩,我也一眼認得出她是池晚!”

池晚聽到這些話,身子一僵,覺得自己戴口罩無非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

她在教室的第四排找到了空位置,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好的位置會被空出來,但是暫時找不到別的地方,她便把自己安頓在這。

周憐的位置應該在後門拐角,距離她隔著大半個教室。

池晚安心了。

可是坐在這裏後,整個教室都變安靜了。

“挺會挑位置啊。”後肩被人拍了拍,陳釗笑著和池晚打招呼,“還記得我嗎?當初我就說你能考進來,果然不錯!”

池晚轉身便看見了他,也笑笑,“你......不是坐那嗎?”她用手指戳了戳後門口的方向。

“總不能一直坐那吧,每周都是按小組換座位的,非常人性化哦。”陳釗笑著解釋,他坐在池晚左後位,旁邊的座位空著。

“那你同桌......”池晚不願意接受現實。

“我可沒同桌,不過你要是問你的同桌。”他賣著神秘,對著講臺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喏,那呢。”

講臺上赫然站著的,正是周憐。

校服穿得嚴實整齊,沖鋒衣的高領立著遮過他下巴,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框,斯文矜貴,冷冽眸色淡然,他分發著手裏的試卷,無情的聲音宣布:“數學小測,一節課的時間。”

試卷嘩啦啦地往下分發著,有些人剛拿到就開始唰唰寫了起來。

池晚擡頭環顧四周找尋別的空座,但是都已經坐滿,眼看著就要開始考試,她只好坐在這裏。

混亂的練習冊堆在桌上,一時難以清理,池晚隨手接過從前面傳的試卷,低眸掃了眼,頓時頭大起來。

創三一班的一輪覆習已經進行到一半了,所以這次的測驗題是綜合題,池晚還沒有練習到。

心裏焦躁的時候,淡淡佛手柑清香彌漫在鼻尖讓池晚平靜下來,很熟悉,她擡眸,便感受到周憐已經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瞬間變得不自在起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坐下時候,校服不小心擦蹭到了池晚的手臂上。

池晚捏著試卷的一角,遲遲沒有下筆。

“池晚。”周憐突然喊著她的名字。

後者像是被班主任點名的小學生那樣一驚,慌亂側目看他,或許本就心虛,池晚總覺得他要興師問罪。

“你的書包。”周憐卻平靜地將那粉色的書包從自己桌洞裏抽出來,將它還給了池晚。

池晚接過書包,小聲說了句:“謝謝。”

她餘光打量著周憐寫題的樣子,很熟練,很快,習慣用鉛筆在試卷上寫草稿,塗塗畫畫,做完前面的基礎題不過十分鐘不到。

池晚摘下了自己的口罩,食指彎曲抵著下巴,專心也開始寫自己的題。

池晚總覺得這個位置狹窄,因為胳膊肘在寫題的時候,總會無意識碰到身邊的周憐。

有時是他的手臂,有時是他的手腕。

以前和別人做同桌的時候,都沒有這個問題。

“池晚。”周憐再次喊著她的名字。

“嗯?”池晚還在和最後一題做鬥爭。

“交試卷。”他說。

池晚猛然擡頭,發現全班除了她的試卷都交到了周憐手上,再看時間,已經到了測驗結束的點了。

時間太緊張了。

就算周憐已經是最後一個收她卷子,寬容了一小會,都不夠。

創三一班的壓力不容小覷。

周憐將試卷放在講臺上後,便又回到了位置上,距離晚自習開始還有個小課間,他沒打算離開教室。

池晚在位置上心不在焉地整理東西,她動靜不小,幾次擡頭都能看見周憐在看她。

他好像很喜歡觀察她。

“你為什麽總是看我?”池晚摸了摸鼻子,小聲問道。

“嗯。”他並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周憐又說,“你也可以看我。”

池晚自然不會聽話照做,她揣測著周憐會不會聽說那些關於他的傳聞,“如果你想問我關於謠言的事,你放心,那天的事情我沒有說出去。”

等他興師問罪不如先將他一軍。

後者倦怠地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手墊在臉下,神情慵懶,側過臉盯著池晚看,“那天,是哪天?”他嘴角噙著笑意,眼裏不加掩飾的玩味。

“就是......”池晚大腦短路,她也沒想好該怎麽形容那天。

受傷腳腕的那天?醫務室撞見他衣衫不整的那天?還是第一次想咬他的那天?

周憐好心情地單手托著下巴,低頭看著池晚的桌子下面。

池晚下意識地將腿收了回去。

他明明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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