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婷以為自己眼花了，靠近些看了看。那女孩擡頭發現了張婉婷。張婉婷看得很清楚，那明明就是露露的臉。可是女孩卻沒有認出她，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挪開視線，繼續蕩秋千去了。

張婉婷很是詫異。她正要上前開口與女孩說話，卻聽女孩自言自語般的輕唱起來：“爸爸是個好爸爸，寶寶是個乖寶寶。爸爸什麽都給買，寶寶什麽都不缺。爸爸上街去買菜，寶寶在家陪娃娃。娃娃穿著新衣服，每天都像洋娃娃。寶寶有時不聽話，娃娃就會打寶寶。寶寶疼，寶寶哭，寶寶要爸爸……”

女孩唱的很生硬，像個不懂唱歌的孩子。這首歌聽起來也毫無章法，像是首兒歌，旋律卻又很沈重，尤其是唱到最後，女孩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表情也變得戰戰兢兢，甚至整個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張婉婷意識到女孩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勁。

此時此刻，她並不能確定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露露。畢竟據她所知，露露已經休學在家，現在正在離華城十萬八千裏的上海，沒道理出現在這個地方，還瘋瘋癲癲的唱著讓人聽不懂的歌，著實令人疑惑。

張婉婷猶豫了一下，停住了上前的腳步。這女孩到底是不是露露，其實不關她什麽事。只是濃烈的好奇心讓她實在無法走開。她最終沒有上前相認，而是選擇躲在遠處的兒童滑滑梯裏面，悄無聲息的觀察著。

一個精神狀態不正常的女孩獨自在外，一定沒多久就會有人來尋找。

果然，沒過一會兒，張婉婷就看見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奔著女孩跑來了。此時已經臨近晚飯時間，公園裏幾乎沒有人。

那女人跑的快些，徑直向女孩沖過去，一個巴掌就扇到了臉上。

“誰叫你一個人到處亂跑的！”

女孩被打了一巴掌，眼淚很快從眼角流了出來，嘴巴向下撇著，像個委屈的孩子大聲哭出了聲。

女人轉身狠狠將慢悠悠走過來的男人拽到女孩面前。男人尚未站穩，女人就怒吼道：“她是你女兒！你看她這麽跑出去，就這麽無動於衷！你還是不是人？你有沒有良心！”

張婉婷聽著這對話，感覺這男人女人應該是女孩的父母。精神不正常的女兒從家裏跑了出來，男人動作慢了些，被老婆罵兩句，倒也挺正常。只是這男人看上去五十出頭，穿的邋邋遢遢，有些像是女孩的父親，女人卻打扮的很精致，背影看上去壓根不像五十歲的婦人。與其說不像，倒不如說身材非常好，甚至與不輸於一個專業的模特。

這背影，為什麽有些眼熟？

女人對著女孩和男人動手動腳拉拉扯扯，女孩的情緒有些失控，大聲的哭喊著向男人身後躲。女人的火氣像是也躥了上來，越過男人扯住女孩的手臂，又狠狠抓住肩膀，一個勁的大聲質問女孩為什麽到處亂跑，為什麽不聽話。

張婉婷覺得，這個女人如果是女孩的媽媽，女孩的精神病可能就是從媽媽這兒傳過去的沒錯了。張婉婷很想看一看女人的臉，可總是被女孩或是男人的身影擋住，看不真切。

最後女人發夠了火，讓男人牽著女孩的手，準備離開了。三人越走越遠，不像是要回頭的樣子。張婉婷靈機一動，伸手敲了敲滑滑梯裏面的墻壁。

這動靜並不是很大，卻驚動了女人。女人停下腳步，轉身回頭。

張婉婷終於看見了女人的臉。

她立即驚出一身冷汗，為自己的冒失和莽撞後悔不已。同時她屏住呼吸，生怕被對方看見自己的存在。

那個女人是藍珍妮！

她藏身的地方是滑滑梯的裏面。通過滑滑梯上面的鏤空板，張婉婷可以看得見外面的情況。同樣，外面的人如果認真去看，也會發現張婉婷的存在。

如果藍珍妮走過來，一定會發現她躲在裏面偷看的事實。張婉婷雖然沒有搞清楚狀況，可是從這件事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定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藍珍妮剛剛那般情緒失控，如果被藍珍妮發現她窺探了自己的秘密，鬼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眼看著藍珍妮一步一步走近了。張婉婷此時只能手腳僵硬的窩在滑滑梯裏面，一動也不敢動。

近了！來了！張婉婷閉上眼睛捂住臉，不敢擡頭去看。

滑滑梯的外面忽然響起了手機鈴聲。腳步聲停了下來。藍珍妮沒有接電話，也沒再靠近，只是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看著滑滑梯，看了好一會兒。

當張婉婷終於敢露出臉來從鏤空的小洞裏去看外面的時候，發現藍珍妮已經走了。

藍珍妮沒有看到她的臉。這是她今天唯一慶幸的事情。她想，藍珍妮也不會想到一個躲在滑滑梯裏聽墻角的人，正巧就是她張婉婷。也正是因為這樣，藍珍妮才會輕易放過了她。試問一個陌生人看到剛剛的畫面，能有多大影響呢？不過當成是一場鬧劇來看罷了。可是張婉婷知道，這事情並不簡單。

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就是露露。

露露瘋了，藍珍妮正在看護著露露。而那個男人是露露的父親。

可是據她所知，露露是上海人，家裏做的是家族企業，父母都是留過學的高級知識份子。而剛剛那個五十出頭邋邋遢遢的中年男人，除了身材變形走樣以外，穿著與氣質壓根不像是知識分子。毫不客氣的說，更像是個在街邊游蕩的酒鬼或賭棍。

那會是露露的父親？

張婉婷一直嫌棄自己的父親暴發戶的氣質太過濃烈。直到此時她才覺得，原來自己的父親還算是不錯的。

藍珍妮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她居然會誤以為是露露的母親。說起這個誤會，張婉婷自己都覺得好笑。

可是細思極恐。露露如果真的瘋了，還有父親看護。藍珍妮為什麽要摻和進來呢？她又為什麽要沖著露露歇斯底裏的發火，對著露露的父親大吼大叫呢？藍珍妮和露露，還有那個貌似是露露父親的男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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