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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發(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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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發(加更)

雨連綿地泛著潮濕, 瑞王傷口開始在腐爛。

他本以為就能這般死去,結果那些人又替他尋來了大夫,好似只要留他一條命, 其餘的什麽也不管。

砍手指只是一個開始。

憐憫慈悲的目光註視下,瑞王的食指沒有了, 便開始被削肉。

一塊塊薄如蟬翼,削下來就塞進瑞王的口中。

他神志不清又餓得厲害, 那些人塞進來什麽便吃什麽。

這般行為既折磨心神又折磨身體, 他盼望死亡, 也盼望救贖。

然, 從未有過人來,他就像是被遺棄在這個角落。

終於不知在哪一天, 破敗的寺廟似有新人進來了。

此刻瑞王的雙眸已經被刺破,看不見什麽, 只能聞見馥郁的柰花香也壓不住的澀。

味道有些熟悉, 但瑞王飽受折磨得已經分辨不出來,究竟誰身上的味道是這般的。

“長德。”少年的聲音如清泉水擊打寒石碰撞的泠泠之音, 似有暖意,又似只有空泛無情的清冷。

瑞王還保持著跪俯佛像的姿勢,身上的膿水還有蠕動的蟲。

聽見熟悉的聲音頓了頓, 瞬間激顫起來,但長時間的調.教, 讓他身體無法離開這個姿勢。

他已經恐懼離開這個姿勢了,但也在怒吼,因為他已經認出這清冷憐憫的聲音出自誰之口。

蘇忱霽。

破敗的佛像缺一塊少一塊, 哪怕掛滿渾身的蛛網,依舊憐憫著眾生, 聽從眾生的懺悔。

而身長玉立的少年玉面昳麗,白玉蓮花簪束發,身著寬大衣裳腰佩藏青香囊,風度清雅高邁,琨玉秋霜得與此處的落魄格格不入。

蘇忱霽下頜微壓,目光直直地落在跪在蒲墊上姿勢怪異的瑞王。

他的態度誠懇,語氣溫煦的迷茫詢問:“長德,看見我的映娘了嗎?”

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

一開始他以為沈映魚被那個劍客吃了,所以破開了劍客的肚子,將腸子一節節切開仔細地看。

沒有沈映魚。

可這裏沒有,她究竟在何處?

所以兜兜轉轉又想起了瑞王,畢竟是他派來的人抓的沈映魚。

瑞王一定會知道她在哪裏。

“將映娘還給我罷,長德,你想要去什麽位置,我都送你去,把映娘還給我。”

菩薩般的少年將身軀微彎,玉面越發誠懇。

他空洞著一眼不眨,直勾勾地盯著蒲墊上的人,語氣帶著惹人憐的羸弱,仿佛在央求著好友幫自己。

而他口中所謂的好友,雙目是血窟窿,嗚咽著抖著,身上盈盈晃動著渾身的爬蟲。

瑞王的舌也被拔了,只能嗚咽著不清的聲音。

蘇忱霽等了良久,什麽答覆也沒有等到。

他將頭微歪,眨了眨泛著血絲的眸,嘴角往下壓地僵硬呢喃:“不肯告訴我嗎?”

瑞王還是未曾講話,嗚咽聲變得像是在辱罵,又像是在痛哀求饒。

他受不住這樣的折磨了。

然純白的少年卻不懂,緩直著背脊,居高臨下地巡脧著瑞王,神情姿態同頭頂巨大的佛像一樣憐憫。

“她說過不讓我殺人,此番離開,定然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會狠心離開我的。”

他折身拔出一旁暗衛手中的長劍,冒著森冷的寒氣踱步至瑞王的面前:“為什麽要讓他們來殺我?”

他滿眼的惑意還有怨恨。

長劍指在瑞王的額頭,稍微用力尖銳的劍刃便深陷其中,血順著劍尖蜿蜒流下。

瑞王回答不了,心中卻升起了渴求。

希望劍能將自己殺死,好不必再受這樣的折磨。

但蘇忱霽含惑的目光落在滲出的血上,微微一怔,頃刻猛地松開了手。

流血了。

他神情空泛又慌張地掏出幹凈的手帕,用力又仔細擦拭著如玉琢般的手指。

映娘知道了怎麽辦,她會躲得更嚴實。

不對,他找不到映娘了。

映娘……跑了。

念頭莽撞地沖進來,一下下擊打著他的內心,理智潰敗,無助得不知所措。

漂亮又幹凈的少年立在原地,垂著頭,舉著擦破了的手,眼前模糊一片,豆大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

一滴、兩滴……不停地砸落,晶瑩地掛在泛紅的指尖上,如同掛著漂亮的琉璃。

沈映魚不要他啊。

半晌他起純粹的臉,鴉青的睫羽輕顫,最後一滴淚順著眼角滾落至下巴,美得仿佛易破碎的明月,隔著一層飄渺的雲霧,輕輕掬水就會被打破。

他眼中空洞地浮著霧氣,嘴角卻往上微擡,溫和謙遜地往後退一步。

“抱歉,長德,這些時日讓你受苦了,如果看見映娘,請幫我和她說說。”

“就說……子菩錯了,不該做出那些她不喜歡的事。”

他要找到她,藏起來。

環佩汵汵作響,有風伶仃地吹進來,孤零零地留下自始至終都維持姿勢的瑞王。

瑞王絕望地喘息著,身子不敢動一寸,卑微地跪在原地,仰望著兩個血窟窿的臉。

蘇忱霽徹底瘋了。

他從一開始就在招惹一個瘋子。

……

蘇忱霽從神廟出來時,面色蒼白得如久臥病重的人。

熾熱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濃艷的紅衣襯托得他如同行屍走肉,似無魂魄的鬼魅。

朝前行了幾步,他突然腳步頓下,頭微微一偏,空洞無神的眸還泛著哭過的紅血絲。

視線定格在神廟門口的大梧桐樹後,他殷紅的薄唇微上翹。

下一刻武寒就拎著藏匿在梧桐樹後的聞燕嬌。

聞燕嬌瑟瑟發抖都跌落在地上,不敢擡頭,渾身都在顫栗。

如風般溫柔的少年行至她的頭頂,腔調柔和:“殿下為何會在此?”

但此刻落在聞燕嬌的耳畔,便是催命的符咒。

她連忙擡起頭猛搖頭道:“路,路過,我什麽也沒有看見。”

若是以前蘇忱霽主動和她講話,她指不定歡喜成什麽樣子。

自從方才看見那一幕後,她再也無法對眼前的人,升起任何的除去恐懼以外的感情。

他根本就不是如表面那樣克己覆禮,清冷絕艷,而是披著絕色人皮的妖。

她本是跟著蘇忱霽出來的,但見他最近總是愛來這座神廟,異常神秘和怪異便好奇心驅使跟來,結果卻看見了那一幕。

神廟中跪著一個奇形怪狀的人,被折磨得看不清原本模樣,身上還爬著蠕動的蟲子。

如水月菩薩般的少年面不改色,卻在目光平靜地望著那些畫面。

聞燕嬌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幹嘔,但現在她更怕的是她被蘇忱霽發現了。

自從齊王登基,整個天下雖還姓聞,但那些人卻都是蘇忱霽的擁躉。

他現在想要殺一個,什麽也沒有的公主輕而易舉。

“什麽也沒有看見嗎?”蘇忱霽輕聲呢喃,腦中想起了夢中發生過的事。

夢中聞燕嬌曾在暗地欺負過沈映魚,又將她送至太子的手上,最後導致了她慘死在獄中。

雖還未曾發生,但他現在想要殺了聞燕嬌。

蘇忱霽神情漠然地擡手,可剛舉起手下殺令,腦中忽地想起了之前沈映魚說過的話。

她不讓他成為手染鮮血的惡人。

是不是就是因為他不聽話,所以她才會不要他?

聞燕嬌察覺到一股殺意,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她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蘇忱霽緩緩松手,呼吸紊亂,垂下頭平靜地道:“殿下,我想殺你。”

“知、知道。”聞燕嬌以為他要殺自己,結果卻聽見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她茫然又緊張地捏緊了手袖,沒遇見過殺人之前還好先提醒的。

蘇忱霽神色冷漠地壓制殺意,居高臨下地看著跌落在地上的女人,詢問道:“能有什麽法子讓我不殺你嗎?”

什麽法子不殺她?

聞燕嬌哆嗦著抓住裙擺在腦中瘋狂想,最後忍著恐懼道:“卞撻可汗欲要尋續弦,我、我可以去。”

眼前的人是不折不扣的瘋子,而且他現在對她不加掩飾地散發著殺意,不去卞撻,她在晉中也活不了,還不如和親遠離晉中保住一條命。

但她不知道卞撻臟亂差,其民俗風情更是駭人聽聞,那裏的民風紊亂,權利至上,高位之人可肆意將人當做牛馬。

特別是如今的卞撻可汗從未將人當做人看,連親妹妹與侍妾都能隨意犒勞當做給士兵的獎賞,前幾任妻子亦是如此。

卞撻可汗已經死了數不清的妻子,所以她選擇去卞撻,只有一條路。

以為是尋到的活命機會,實際卻是主動前去,受盡折辱後當牛馬。

蘇忱霽輕聲詢問:“殿下考慮好了嗎?”

聞燕嬌見他輕易松口,忙點頭:“考慮好了。”

蘇忱霽頜首:“如此,那便預祝殿下與可汗百年好合。”

還是沒有辦法放過這些人。

都該死的,但他又不想讓她死得太輕松了,也要這些人受盡百般折磨而死。

聞燕嬌從地上爬起來,一眼都不敢看他,轉身便跑了。

蘇忱霽望著她倉惶飛奔的背後,又想起沈映魚死後的模樣。

不再鮮艷,雕零、腐爛,被蠶食得血肉模糊,瘦得只剩下隆起的肚子。

以前她說地牢好多蟲,問他為何不來救她。

那時他的映娘多痛啊。

太子死得太早了,李洛川死得太輕松了,他是真的後悔。

無處宣洩的情緒越發深,他最終忍不住顫著手,撐在樹上噴出一口血。

鮮艷的血斑駁地灑在地上的石板上,梧桐樹似被震落下一片葉子,輕飄飄地蓋上。

立在樹下的少年面色蒼白如鬼,唇上沾著點點艷色,綺麗又淒慘,卻一反常態地彎著嘴角。

現在夢中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如果是前世,那他已經打破了結局。

她一定還活著。

他要找到沈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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