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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首發(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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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首發(加更)

蘇忱霽回來本是想要休息幾日, 但衙上有事,他清晨便又去上值處理。

沈映魚見他剛回來又離去,心疼他的身體, 暗忖給他做些補身體的東西。

晨曦微露,春序正中, 鬧市熙熙攘攘地擺攤吆喝著春物。

沈映魚提著些東西,采露個兒小抱著些跟在身後。

兩人本是準備回府的, 卻臨了遇見了熟人。

正收拾攤位的婦人擡起眸, 一眼就看見了身影款款的女人。

“映娘!”是劉翠蓮。

自打沈映魚和蘇忱霽搬來晉中, 後又遇見牢獄之災, 沈映魚就甚少遇見陳家村的人。

乍然一看之前與自己交好的人,欣喜上前。

“三嫂。”沈映魚款款前去。

劉翠蓮也沒有想到竟然會遇見沈映魚。

之前還聽人說她犯事入獄了, 若不是家中有個讀得書的忱哥兒,只怕是下半輩子都得要留在獄中。

當時她還唏噓不已, 曉得沈映魚距離那潑天富貴, 只是臨插一腳了。

如今忱哥兒高中又深受聖人寵幸,封了個大官, 不少人還是想趕著去討好。

忱哥兒是陳家村出去的,雖沒有忘本,時常有派人修葺村中的路和年久失修的房屋, 但他的面早已經是尋常人難見的。

劉翠蓮之前雖和她交好,卻也沒有上趕著巴結討好

畢竟晉中的富貴太太們, 沒幾個瞧得上窮鄉親戚,更何況也算不得親戚,沈映魚本就是晉中富貴人家的小姐。

乍然聞見她喚了聲‘三嫂’, 劉翠蓮也是欣喜萬分,兩人就立在路邊拉手講話。

大多數都是講的子女的話, 言語中滿是酸澀。

這時候沈映魚才知道,為何在此處遇見了劉翠蓮,原是乾哥兒讀書不成,便走了行軍這條路。

他不在家中老實娶妻安穩渡日子,反倒直接投效了朝廷,去當兵。

戰場上刀劍無眼,誰曉得究竟有幾分生還,年輕婦人的容顏都愁老了幾分。

沈映魚曉得乾哥兒十五就定親,還當他如今早已經娶上了媳婦,沒想到年前就去當兵了。

忱哥兒和乾哥兒同歲,只比忱哥兒大上幾個月,兩人機緣巧合下走的是一文一武。

也不知是不是天道作祟,這兩條路都是通往權勢富貴之路,但都難走。

沈映魚心中感嘆片刻,見她辛苦勞作收拾東西又饑腸轆轆,就主動做東家將劉翠蓮請到家中做客。

劉翠蓮本是拒絕不去的,但又抵不過沈映魚的熱情相邀,就收拾著剩下的貨物跟上去。

熾陽歪歪斜斜地透著青白墻面上的鵝黃,灑下陰影,狹窄的院巷子並不寬闊,帶著些暗暗的潮濕。

門口去立著一個面容陰柔的少年,甫一見沈映魚欣喜上前,見她身旁有陌生人神情又變得局促起來。

榮昌期期艾艾地望著沈映魚。

自那日後,他時常都會來沈映魚門前守她,好似見她一面、說上一句話就很滿足了,但又不滿足。

因為他藏不住眼底的貪婪。

劉翠蓮沒有想到她門口會有個模樣不大的少年,神情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沈映魚倒是習慣了,神情浮起無奈。

她上前對榮昌說道:“不是說了,我這裏不需要人,家中狹窄住不下人。”

話落下,陰柔的漂亮少年紅了眼眶,訥訥地垂著道:“奴、奴,只是,想要陪著夫人,不敢進去臟夫人的屋子。”

他是常年待在煙花柳巷的人,自是知曉如何才會勾得恩客憐惜。

果然聽見有聲音響起。

劉翠蓮憐惜地說道:“映娘,怪、怪可憐的。”

劉翠蓮年紀也不大,三十幾歲,本就心軟,還從未見過這樣楚楚可憐的男子,免不了多道一句。

榮昌正愁著沒有理由勾搭沈映魚,見劉翠蓮心軟,飛快地瞥她一眼,神情越發可憐。

他表現得似歷經千帆風霜,才走到沈映魚面前,極盡卑微。

沈映魚不好說什麽,領著劉翠蓮推開門,原本狹窄的巷子在門被推開,裏面豁然開朗。

兩人一前一後地越過他走進去。

徒留下的榮昌可憐巴巴地打望秋水般看著,只恨不得化身附體在劉翠蓮的身上。

四合院子,老樹參差,窗牖下的梅枝宛如畫兒,隨處可見的讀書人雅致氣息,這間院子少說也得是幾百兩銀子。

“三嫂,你先在此坐上一會兒,我且去備些小菜小酒便來。”

沈映魚回去後招呼人坐下,折身換上一套褐紅色短打對襟,玫霞渥赭的百褶裙,烏發全完挽露出俏生生的小臉。

蘇忱霽因為卞撻可汗還沒有離開正忙,並未搬院子,現在的院子又小,剛好只夠采露一個仆人。

現在府上的一切事宜,暫且由沈映魚親自操勞。

劉翠蓮此刻頗有些局促,這樣富貴的房子,她還是第一次來,聽她這般說著當下也要跟著一起。

沈映魚推拒不贏,曉得村中人大多樸實,也就當個做飯的話搭子。

亮堂的廚房,東西一應俱全。

沈映魚忙轉旋著裙擺,就算是做飯打雜穿的普通料子,也能蕩成花兒。

劉翠蓮看著眼熱欽羨,又忽地想起自家的糟心事,不由得嘆息一口氣。

“嫂子何故嘆息?”沈映魚倒下鮮嫩的黃牛肉,邊翻嗆炒邊詢問。

大約因為是外嫁女,自打嫁入陳家村後,全都是些相夫教子和雜事,劉翠蓮鮮少如姑娘時候那般對著密友講心事。

或許是這出沒有她家那般壓抑的氣氛,也或許是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人敘說。

經由沈映魚這般溫情地問著,她的眼眶倏紅,低著頭,暗自垂淚。

“無事,只是想起了乾哥兒,他這只字不吭聲地離開,他爹為了去尋他借六叔的驢車去追軍隊,結果道上不幸翻車,那雙腿算是廢了。”

劉翠蓮說罷,擒起袖子擦著淚,帶著對未知的茫然。

他爹出了意外,家中又只剩下兩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曉得,乾哥兒究竟是隨的哪一班兵馬離開的。

天南地北到處都在征兵,若非他托人捎信回來,即便是死在外面她也尋不到人,而且如今舉家皆是靠她賣些東西,這才勉強渡日。

昨夜他爹腿疼病又犯了,她去抓藥,將將把身上銀錢花得幹凈,日子是越發艱難。

家中的慘事,沈映魚也不好多問,生怕問多了引起旁人的不適,三緘其口轉去旁的地方。

聊話間,沈映魚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三嫂,我見你今日好似在街上賣的是什麽肉?將好,我最近想尋些滋補的東西給忱哥兒補補身子。”

晉中多的是普通牲畜的鋪子,所以劉翠蓮也絕對不會大老遠的背著豬肉來賣。

方才沈映魚觀她收鋪子時,還有些東西沒有賣完。

想起方才她無意間說了家中慘事,沈映魚心中生悲憫卻沒有表現出來,猶恐讓人覺得她這是可憐,直接送人銀子又辱人。

所以沈映魚便想著折中的法子,將她剩下沒有賣完的東西買來,這般既保全人的羞恥心又幫了她。

“哦,那肉啊,是我網的一只鹿,還剩下些鹿血和頸子肉,映娘若是想要送與你,左右我也懶得背回去。”劉翠蓮說道。

“這如何使得,三嫂就著坊間的價格賣給我罷,我是有心想要的,但這般我反倒是不敢收了,與其便宜給旁人,還不如便宜給自家人。”沈映魚玩笑著說著。

劉翠蓮本欲還拒絕幾番,剎那聽出俏皮話中意。

明白她的七竅玲瓏心,劉翠蓮心中微泛苦。

拒絕的話她也說不出來,畢竟家中有病人也有老人,遂即推遲幾句,沈映魚不松口直道要花錢買,她也就順著默了。

沈映魚舀起嗆炒牛肉裝盤端出去,招呼著劉翠蓮上座,然後折身去拿錢來。

結果劉翠蓮說什麽只收鹿肉的半吊錢,那鹿血的錢說什麽也不收,直道是送給她。

一般人不會去買鹿血,就算不送給沈映魚,她拿回去也是尋個地方處理了。

沈映魚最後無法,實在擰不過人就接受下,轉身又尋個不常用的燒水壺裝上鹿血。

她打算後面釀一盅滋補的酒。

突然門口響起了不小的動靜。

沈映魚和劉翠蓮對視一眼,然後采露將門打開。

只見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個醉醺醺的漢子,正將榮昌壓在石墩子上,撕扯他的衣裳。

榮昌咬著下唇不敢叫出聲,用力掙紮著,但力氣實在太小,衣裳教人撕去一大半。

劉翠蓮從未見過這個場面,嚇得大叫一聲。

他察覺大門打開,紅著眼央求地看著沈映魚,那眼神期期艾艾看得劉翠蓮的心都軟了。

沈映魚見此亦是大驚,青天白日怎的會有這類賊人在此造次?

蘇忱霽是官員,周圍的鄰裏都曉得,若是在他府門口出了這等事,定然要汙他的名聲。

思此沈映魚扭頭喚出武寒。

武寒悄無聲息地出現,手擎著一方寶劍,冷面地瞧著那漢子的額頭,拽著他肥胖的身軀,接著不知道是拖去了哪裏。

沈映魚觀武寒消失在拐角,收回視線見榮昌趴在石墩子上,一面兩眼含淚地壓抑哭著,一面窺著沈映魚。

“你可有礙?”她提著裙擺跨出門檻,行至他的面前,關切地問著。

那身段似疊巒的峰,影似琢磨不透的風,聲似芬芳幹凈的柰子花,一切都罩著他的陰暗貪婪。

榮昌哭著臉,仰頭將她當大羅神仙瞧:“不礙事,不礙事,奴又汙了夫人的眼。”

這話將自己定位到至塵埃裏,饒是沈映魚本是想說幾句旁的話,也沒有辦法說出口了。

她只道:“你且快些回去吧,日後不要再來了。”

他雖是男人,卻比一般的女子還要招男人歡喜,三天兩頭就有心懷不軌的人見他伶仃,打著壞心思欺負他。

沈映魚本是好意勸說,誰料他倏地哭出了聲,又擔憂被人發現,咬著下唇搖頭。

“奴早沒有了家,沒有去處,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也要被人又拐去窠子裏當暗.娼貨。”

這話說得好不可憐。

劉翠蓮從未見過這樣可憐的男子,早已經淚水漣漣,不忍再看。

沈映魚見他此時衣裳不整的模樣確實不雅觀,暗顰遠山黛眉,猶豫地道:“我瞧你身形羸弱,與我家哥兒十五歲時相差不大,他還有些穿不得的舊衣,你若不嫌棄,暫且穿穿……”

榮昌聞言掀開桃花眼,帶上了些光彩,接著聽她後邊的話,光又湮滅了。

“不過,你日後不要再來了,當時救你,是見你因幫我拾東西才教那人抓住,現在幫你也是擔憂,你在我府門口出事,真格不願收你的,府上也住不下人了。”沈映魚苦口婆心地說著。

榮昌垂著眸點了點頭,表面似是聽進去了,暗自卻咬著牙又生愛慕又生恨。

他那些勾人的法子,從未在誰的身上失效過,偏偏唯獨沈映魚,看著菩薩面相,心卻硬狠得很。

沈映魚觀他點頭同意,松懈地莞爾一笑。

她提裙旋身,帶起一股幽幽的清香:“先跟我進來罷。”

“好……”榮昌從地上爬起來,望著沈映魚,跟著她。

進去後沈映魚吩咐采露,尋一套蘇忱霽早已經穿不得的舊衣裳給他。

榮昌接過低聲道謝,扭去裏面換衣。

隔得院子不遠,他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郁郁蔥蔥的春發樹下,擺著宴筵,菜香伴隨著女子芬芳濃郁的脂粉,似乎飄到了他‘饑腸轆轆’的肚中。

榮昌舔了舔唇,掌中捏緊著手中的小瓶子。

今日在外面那人是他臨時安排的,為的就是想要獲得沈映魚的憐惜。

原本以為只要引他入了府,他便有把握徹底留下。

但她比想象中還要冷漠。

榮昌眼底浮起惆悵的怨懟,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神色忽閃。

他本是不願意動這樣下作的法子。

因她太心太狠了,不用些法子,他根本連她衣袂都碰不到。

這可怨不得我。

榮昌動了動嘴皮子暗聲說道。

外面的兩婦人話家常裏短說得極其投機,沈映魚倏想起以前劉翠蓮貫愛飲些酒。

家中剛好有一些個慕名欲要結交蘇忱霽的政商客,送來過來的好酒,因著無人飲酒就此淺擱在架子上生灰,此番不如送與劉翠蓮。

沈映魚轉言就喚采露去將拿酒來。

此時榮昌已經換完衣裳出來,聽見此番話,忽閃著眼眸,上前道:“多謝夫人,奴這番離去了。”

話音甫落,不知誰的肚子傳來的輕輕咕嚕聲。

幾人目光落在面前漲紅臉的男子身上。

采露年紀小,倏地笑出聲。

榮昌捂著肚子,笑得有些尷尬。

“罷了,來都來了,用些飯罷。”沈映魚說道。

“嗳。”榮昌也不推遲。

席上多了一人,采露很快拿來幾盅巴掌大小的酒。

這酒是沈映魚送給劉翠蓮的,當做是送鹿血的回禮。

有來有回,劉翠蓮也沒有拒絕收下了,順便還開一盅,嗅了嗅酒香眼都亮起來了。

“映娘這酒好,清香撲鼻,像極了果子釀成的。”

榮昌待的地方是霪窠子,什麽酒都懂,蓋子甫打開就聞出來了。

“這是西域那邊的特釀酒,清香不醉人,最是適合女子飲,有美容養顏功效,男子飲也有特效,補氣血虧空的。”他說道。

“真的?”劉翠蓮乜他一眼,見他頗懂些門道。

榮昌點點頭:“不過這酒不宜多飲,少飲最好。”

飲多了就變成助興的了。

沈映魚不懂酒,聽這樣誇讚忍不住也湊過去聞了聞。

果然一股子桑葚和葡萄的味兒傳來,又酸又甜又澀。

“映娘自家的酒還沒有嘗過罷,反正酒也開了,你我來試試這味道如何?”劉翠蓮道。

方才聞見那味道,沈映魚也心有好奇,伸出蔥花般的玉指比劃道:“那就來這麽點兒,教我也嘗嘗果酒的味兒。”

劉翠蓮笑著給她斟上指甲蓋點的酒推過去。

沈映魚看著一兩滴的酒,璀然失笑:“三嫂,還當真就給一點兒啊。”

劉翠蓮笑道:“這酒雖聞著不烈,實際還是有些後勁兒的,你就嘗嘗這一點罷。”

她是海量,但觀沈映魚並不擅飲酒,就只倒了這麽些給她,恐她一會兒喝醉了。

劉翠蓮扭頭看著榮昌道:“你要嗎?”

榮昌趕緊搖頭:“不要。”

采露是小孩不飲酒,劉翠蓮就給自己倒了一杯。

沈映魚只是好奇嘗嘗,也並不貪杯,小酌一口嘗個味道也就罷了。

酒肉穿腸過,淋漓盡致地吃完後,不知道是方才飲了些酒還是旁的原因,沈映魚感覺有幾分醉意。

送別了劉翠蓮後,榮昌也要請辭,只是臨了卻想要借個廚房,洗洗手上在外面蹭的傷。

沈映魚微醺地扶著額,讓他去了。

轉頭囑咐采露自己去簟上小憩片刻,忱哥兒回來後不用喚她。

采露忙不疊地記下了。

這廝扭去廚房洗手的榮昌,捏著手中的瓶子環顧四周,都覺得在這些地方下藥不適合。

他手中的藥是特地帶來的,此種藥助興,亦是用來訓.誡那些剛入樓,不聽話的的館兒們。

這藥的非交合不解,但藥效發作需要一盞茶的時間,這個時間剛好他給他時間。

“你洗好了嗎?”采露嘟嚷地催促著。

榮昌回過神,忙不疊地道:“好了好了。”

“那你快離開罷。”采露說道,等他走了,自己還有旁的事要做。

榮昌點點頭,反剪手將手握的藥品握緊,朝前走了幾步倏地臉色一變。

“哎,我東西落在方才換衣裳的房裏了。”他苦著臉轉頭,隨口杜撰道:“那東西是我娘生前留給我的東西,丟不得。”

采露聞言遂問道:“什麽個物件兒?我去幫你尋。”

“拇指大小的玉珠子,許是剛才換衣裳掉在那個犄角旮旯了,勞煩姑娘幫我尋尋。”他苦苦哀求。

采露讓他先在門外等著,她一會就就出來,然後就朝著裏間走去。

待她身影消失不見,榮昌臉上表情徒然落下,陰沈沈地望著正門大廳上擺放的那壺。

他暗忖,夜間她總會要起身飲茶吧。

今夜他就守在後墻,等藥效發作了他再出來。

不管事後如何,他就算拿不下沈映魚,也能將任務完成。

他小心地走過去,然後狠著心腸將手中的藥都倒在裏面,最後做完這一切就回原地等采露。

采露在裏面徹頭徹尾地翻了一通,始終沒有尋到榮昌說的東西,摸著腦袋偷偷喚武寒,想讓他幫自己尋尋。

以往都能喚出人,結果現在卻沒有人,不由得心生疑惑。

又尋了一陣,采露才摸著腦袋出去,道沒有尋到。

榮昌苦苦一笑,倒也沒有堅持,呢喃著許是落在其他地方了,然後腳步紊亂地離開。

采露見他離去,闔上門,兀自往裏面去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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