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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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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蒙

陳家村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周圍環著連綿的山巒,春雨下過後朦朧的煙霧散去,宛如婀娜的羞怯少女。

村雖小,人卻不少,沈映魚沿路過來遇見不少的人,但絕大部分的人都對她愛答不理。

因為她是外姓人,借著陳娘才入住的陳家村。

剛來時,大家只當她是陳娘在大戶人家懷的私生女。

如今這私生女身邊又帶著個小孩,本就使不明真相的人覺得不齒。

再加上沈映魚脾性也極其不好,動輒便是抽打那小孩,眾人就越發不待見她了。

其實沈映魚前世是瞧不上村中人的粗俗,自持清高,見這些人對她愛答不理,自當也是一樣不待見這些人。

但現在重來一世,心境早已經翻天覆地的發生了變化。

這些產地都是屬於陳娘,而陳娘死得急,還未將這些產地過繼在她的名下就去了。

按理說這些遺產無人過繼,都是要回收回去的,但前世她卻住了那麽久,其實也全依仗這些人心善,假裝不計較。

現在的沈映魚摒棄不再如前世那般,臉上掛著明艷的笑,遇見較為相熟悉的人都會主動交互。

畢竟往後她和忱哥兒,還要在陳家村住上許多年,同相鄰交好自是只有好處。

被她主動打招呼的人面上不顯,心中只稱奇。

沈映魚邁著輕快的步伐行至小溪處,此刻周圍早已經圍繞了不少的年輕婦人。

年輕婦人嘰嘰喳喳的大聲聊著天,乍然瞧見抱著木盆過來的沈映魚頓時皆啞聲。

似都沒有想到有一日,竟會在此處看見她出現,婦人們面面相覷著用眼神交流。

沈映魚沒有關註那些婦人,兀自尋了個位置擱下木盆,拿出裏面的臟衣物。

剛在水中漿洗幾下,一旁的挨得近的婦人忽然主動開口同她交談。

“倒是第一次瞧見映娘出現在這個地方,以前見的都是忱哥兒。”語氣不知是侃意,還是不滿:“他小小年紀不僅要操持家務,還要照顧你,前幾日又被打……”

後面的話截然而至,畢竟是旁人的家事不好評判,雖咽下半截卻還是能聽出,裏面是有不滿的。

沈映魚擡頭,定睛看著一旁和善的婦人,見她眼底帶著對蘇忱霽顯而易見的憐惜。

這個人她認識。

開口的婦人是住在村頭東邊,陳老三家中的。

陳家村絕大多戶人家都姓陳,之前陳大娘道的乾哥兒,便是陳老三家的。

原來蘇忱霽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討人歡喜,重生到現在,遇見的所有人都在對他打抱不平。

同時也側面提醒了沈映魚,以前的她確實過分至極,怪不得都到了人人厭惡的地步,也不冤枉。

沈映魚想起以前微微一笑,水波粼粼洇著她的眉眼,幹凈透徹。

“三嫂見笑了,此前是為家中私事生了妄。”她的聲音本就柔和,低垂著頭有了幾分蒼白羸弱感,教人不忍過分苛責。

劉翠蓮是隔壁村的外嫁媳婦,為人並不壞,家中還有個和蘇忱霽一般年紀大小的兒。

自然是每次看見雪白一團兒的蘇忱霽,時常被打得渾身青紫,很容易就起惻隱之心。

以前難以見到沈映魚,今日好不容易見到想多勸幾句,結果見她主動認錯,心中那點不悅消散不少。

細細想來,她年紀輕輕本就還是個孩子,就當了寡娘,又聽聞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確實也怨不得她。

劉翠蓮表情微轉好,浮起一絲憐憫,蠕動唇角道了句節哀,就轉頭漿洗自己的衣物,順便和一旁的婦人講話。

沈映魚扭頭垂眸揉搓著衣裳,心中也止不住唏噓。

陳家村的這些人大部分都不壞,特別是外嫁進來的媳婦,異常容易心軟。

溪水清澈,帶著春寒料峭的冰涼,兩岸的蘆葦被細風吹得微微搖蕩,不少先來的婦人已經相繼挎著木盆離去。

河岸邊只有三兩婦人湊在一起,議論陳家村新來了一個夫子,教學生很有一套。

沈映魚本來也是要離去了,聽到此話腳步驟然停下。

陳家村雖貧苦落後,可村中的人異常在意孩子的文學。

特別是如今北齊的聖人,正好有意改善科舉制度,大量提拔寒門子弟入士。

如今讀書便是唯一的出路。

依稀記得前世的蘇忱霽,早不早被人牙子拐走,雖不曉得是什麽怎麽逃出去,又得了什麽機緣。

她記得他當年好像前三甲上的金殿,入了聖人的眼,然後委以重任,恰好站位也站到贏家的瑞王,一路平步青雲。

算算時間,忱哥兒如今滿打滿算十歲整,虛歲十一。

在七歲之前他和自己尚在蘇府,高府門第年幼時都是有專門的夫子教學啟蒙。

但到了陳家村後,他一日也沒有讀過書寫過字,就算是再落後的村子,孩子也在七八歲也入了學堂。

像忱哥兒這樣的十一歲,都還沒有入學堂的孩子,實屬是少見。

忱哥兒該入學堂讀書了。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嫂子們,學堂的夫子如今還招學生嗎?”

婦人們聊得正起勁,忽聞清脆如鈴的年輕女音,回頭一看,原來是住在西坡大槐樹下的那戶小寡娘。

小寡娘難得沒有蓬頭垢面,洗幹凈之後膚色白皙透徹,雖不見得多麽絕色,卻格外的招人眼。

這些婦人都是聽說過沈映魚的名號,心中皆有些不待見她,根本就不搭理她。

好在劉翠蓮也在其中,聽見她這樣問,料想是為家中的那孩子。

她開口道:“顧夫子就住在學堂中,映娘可以去問問夫子,不過聽聞夫子只收虛歲十五以下的孩童,想必忱哥兒入學堂是無礙的。”

得了消息,沈映魚心思微動,感激地看著劉翠蓮,忙不疊地道謝。

劉翠蓮忙擺手,笑道只是小事。

其他幾位婦人面相覷,顯然不覺得沈映魚有這樣好心,畢竟那孩子多慘大家時常都看在眼裏。

沈映魚抱著漿洗的一盆衣裳,沿著蜿蜒的小路往回走,走到一處後停下腳步。

那處便是村中的學堂,是村民們齊齊聯手蓋的,專門用來給夫子教學生,同時也免費給夫子居住。

看了一眼後,沈映魚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夫子教學生自然不是平白無故教的,每一年都是要收半吊銅錢來做學雜費。

她如今身無分文,看來是時候抽空去一趟晉中,但坐驢車來回一趟也要六文錢。

沈映魚邊嘆息邊回到院子,相隔大老遠便看見門口仿若一尊小石獅子的身影。

他像是專門候著等她,甫一看見她的身影,眼眸似陡然亮了,軟聲喚道:“阿娘。”

蘇忱霽小步跑上前去,想要接過沈映魚手中的木盆,被她躲了過去。

沈映魚換了個方向,垂眸看著一旁的小人兒,笑著說道:“無礙,阿娘能拿得動。”

“哦。”蘇忱霽也未曾堅持,垂著眸,小步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竟然真的是去漿洗衣物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沈映魚將木盆剛放在石礅上,身後的人就手快,拿起了裏面裝著的衣裳,幾步上前踮起腳尖去晾。

沈映魚見他晾個衣裳都還需墊腳,陳大娘講的那句話,越發在腦中清晰著。

蘇忱霽繃著雪白的小臉,墊腳晾衣。

忽然手背一暖,指尖劃過手背的觸覺一閃而過。

那是獨屬於女人指尖的柔軟,帶著莫名的激顫,從被觸碰過的地方一路躥出陌生的顫栗感。

他停下動作,目光落在被碰過的手背,神色浮起一絲莫名的晦澀。

身後的沈映魚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接過他手中的衣裳,順手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我來吧,你去玩會兒。”

沈映魚晾衣裳,比小胳膊小腿兒的蘇忱霽要快得多,幾下就晾了不少件。

蘇忱霽被拍至一旁,並沒有如她所言出去玩兒,而是立在槐樹下,冷眼覷著院中滿忙碌的人。

樹蔭斑駁,偶爾有光俏皮地透過樹葉,落在她的烏發,肩頭,甚至是手腕上,線條奇怪而又理所應當。

將最後的一件衣裳晾完後,沈映魚轉身便看見立在樹下的人,目光卻先是被他的腳吸引。

如雪團兒般漂亮的少年,衣裳破爛卻穿得整潔,然而趿拉著一雙破爛得,可以窺見兩三根腳趾的鞋。

衣裳也捉襟見肘,完全不合身。

沈映魚蹙眉看了幾眼,腦中突然浮起什麽,轉身回了屋。

待人走後,蘇忱霽立在院中,臉上漸浮起輕輕譏諷,轉瞬即逝。

想起方才她望著自己蹙眉的模樣,他止不住地想笑,然而暮色沈沈的眸中,絲毫無情緒浮動。

那是什麽眼神呢?

是心疼,還夾雜著愧疚,像是爛在骨子裏的花,帶著明媚的腐靡。

惡心得令人想要摧毀。

不知道她維持著那副表情,在汙泥中腐爛該是什麽場景?

“忱哥兒,進來一趟。”

清脆的女聲響起,將他腦海中所想的東西打破,但他並沒有應聲,立在樹下晦澀地盯著窗戶看。

她這是發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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