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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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這個時節很少會有這樣和煦的陽光, 也許是過了年，已是春天了，原本那點冰色被逐漸溫暖起來的東風消解, 變得柔和而流動, 光芒穿過窗紗落進來, 屋內便也漾著如水的明光。
窗戶半開著, 有風進來，聽到屋檐上鳥在蹦來蹦去，想來不會是燕子, 這個時候還不是燕子築巢的時候, 或許是麻雀吧……瑤箏望著那半開的窗口出神。
肩上的傷仍舊有些隱隱作痛, 換過藥和新的紗布, 那傷口提醒著她昨夜到底做了什麽。
她拿著劍, 逼迫著昔日的主人、曾經愛慕的男子，而他對自己也毫不手軟，甚至是……毫不在意。
唯一在意她, 相信她的人，是葉知微。
明明知道自己是蕭慎的影衛, 為什麽還要向她求救呢……她一定就會救她嗎？萬一她沒有如她所言去找溫月彰, 那豈不是——
瑤箏抱著腿坐在床上，眼角酸澀難受。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昨夜她從六樓縱身躍下，躲過身後護衛的追殺, 狼狽地闖入二樓的宴客廳。
看到溫月彰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質疑或抗拒過葉知微, 她讓自己去找溫月彰, 自己就真的背棄了二皇子，去求助他的對手救她。
好像本應如此的, 葉知微全然相信她，她也的確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只是如此一來，她多年築起的對蕭慎的服從又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在她心臟上刮出血沫。
蕭慎和葉知微是兩個完全不同且截然相反的選項，選擇一個就意味著與另一個決裂，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僅僅認識了月餘的女孩，放棄了那個與她簽下死契的男人。
她怎麽能背叛主子，恩將仇報，怎麽……能做得這樣理直氣壯呢？
她正痛苦地掙紮著，忽然聽外面傳來敲門聲。她踉蹌著從床上下來，走過去開門，陽光從外面落入屋中，照得一室通透。
葉知微站在門外，見到她開門，頓時露出明媚的笑容，她舉起手裏的食盒說：“瑤箏姐姐吃午飯了嗎？我來找你一起吃！”
瑤箏楞了一下，一時沒搞明白她這是要幹嘛。
但葉知微已經從她身邊擠了進去，若無其事地將食盒放到桌子上，一層層打開。
瑤箏立刻回過神，走過去道：“姑娘這是做什麽？我——奴婢怎麽能和你一起用飯……”
頓了頓，她端詳了下葉知微的臉色，見她氣色紅潤，並無大礙，心裏也稍稍松了口氣。
葉知微說：“姐姐從二皇子手中救了我，我都沒有跟你道謝。”
瑤箏沈默半晌，低聲道：“姑娘應該責罰奴婢的，奴婢是……二皇子的影衛。”
葉知微聽到她這麽說，就笑著擡起頭來，“那你怎麽還奴婢奴婢的，你又不是真的婢女。況且二皇子影衛又怎麽了？不是你救了我嗎？”
瑤箏張了張嘴，一時有點慌張，“是、是溫大人救了你。”
“唔，”葉知微垂眸將盤子擺好，聲音莫名弱了些，“……不是一種救。”
瑤箏：“？”
葉知微趕緊岔開這個話題，“這是廚房今天燉的黨參雞湯，你不是受傷了嗎？這個補氣血的。”
瑤箏咬了咬唇，道：“姑娘，你讓我走吧。”
葉知微看她：“走？你要去哪裏？難道還要回二皇子那裏去？”
她沒回答。回到蕭慎那裏，等待她的結局只有死。
其實就算不回他那裏，瑤箏也早就想好了去處。無顏再留在她的面前，可是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蕭慎的影衛，如今連這唯一的意義也被自己抹殺了，她還能怎麽選。
葉知微看了看她，忽然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她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瑤箏有些猶豫，但還是不加隱瞞地回答：“二殿下想要害你。”
“那瑤箏姐姐以前，幫他害過其他人嗎？”
她微怔，眼前閃過無數的畫面。她替蕭慎監視官員，探查情報，必要時還會實施暗殺……她替他做了好多事，見血的，不見血的，總歸都是些陰暗見不得光的事。
她當然害過別人，她的手本就沾滿了鮮血。
“我本來……就應該做那些事的，二殿下救了我，我簽下死契，理當要為他出生入死。”
葉知微看著她的神色，也早就知道了答案，她的睫毛向上翹著，像蝴蝶靈動又輕盈的薄翼。
“可是他之前也救過我啊，按照這種想法，他要逼迫我，我也不能反抗的。”
“那——那不一樣，”瑤箏反駁道，“你那是……”聲音低了下去，她自己也知道確實沒什麽不一樣的。
但還是尋找著借口：“你那是被辜負在先，對二殿下生怨也情有可原。”
葉知微：“只有先被辜負了，才能做出選擇嗎？”
瑤箏沒聽明白這話，不由皺了皺眉。
她笑了下，“二皇子沒有辜負過你嗎？你為他做了那麽多，到頭來他還是要除掉你。”
“……我簽過死契，這條命自然是他的，他要我做什麽，哪怕要我死，我都該服從。”
“可是昨天就沒有啊，”葉知微笑盈盈地看她，“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你我都受制於他不假，但就不能有自己的心思了嗎？”
瑤箏將下唇咬到泛白，她的臉上少了幾分血色，瞳孔亦發淺，在清透的陽光下宛如琥珀。
她不安地攥著袖口，“那樣……不合規矩。”
葉知微將盛了湯的碗推到她面前，“規矩是他定的，二皇子那樣的人，什麽都要依著他的性子來，會在乎我們怎麽想的嗎？”
她又說：“難道瑤箏姐姐心甘情願做這種人的手裏刀？”
指甲陷入掌心，瑤箏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她感覺身上的傷口似乎滲出血來，呼吸之間仿佛能聞到血腥味，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肩，衣服幹燥潔凈，並無血漬。
是哪裏流出來的血呢？
又或許是她這個人早就被鮮血浸染透了，此生都要在刀光劍影中沈浮，從未奢望過會有一線天光落在自己身上。
瑤箏顫抖著說：“可是……那張死契，還在他那裏。”
葉知微的指尖落在她心口的位置，她輕聲道：“他想用一張紙契困住你我，但人的心不是薄薄的一張紙就能困住的。若按照你所說，那他也是辜負你在先，你背棄他又如何？”
她垂下眼眸，那顆掩藏在衣衫和皮膚下的心臟似乎被輕輕擊中，像是往平靜死寂的水潭中投入石子，漣漪久久地擴散開，她的心亦無法平靜。
沈默了很久，湯碗中的熱氣逐漸消散，她終於擡手拾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金燦燦的湯汁。盡管手有些抖，但她還是將那勺湯送入了口中。
稍微有些冷了，那股鮮香的味道依舊濃郁。也不知為什麽，她的眼眶又有些酸澀，但只能竭力忍著，不想在她面前落下淚來。
忍到她的眼睛布滿血絲，紅到一眼就能看出來，葉知微驚訝地問：“真的有這麽難喝嗎？不喜歡就別逼著自己喝了。”
瑤箏：“……”
她擡起頭看她，稍微提了提唇角，聲音不太穩，“沒有……很好喝。”
瑤箏看到葉知微松了口氣，對她露出明媚的笑容，於是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明朗了一些。
只是她不太習慣笑，不知道那笑容落在她的眼裏，會不會很奇怪。
……
開春以來朝堂照例要進行官員更疊，只不過這變更往往不會太大，尤其是六部尚書和一些重臣，若沒有明顯的錯處，也都是安安穩穩沒人敢動。
但誰也沒想到，一向老實本分低調穩重的吏部侍郎蘇見澄會被調走，不僅是調離了吏部，還調離出了上京。
吏部本就主掌官員升降調動，聽說那調動的名冊還是蘇見澄親手交給溫月彰的，都做到侍郎了，再老實待幾年就是尚書，這個節骨眼還能把自己從上京調出去，屬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操作。
蘇見澄自然也憋了一肚子火。他上呈的名冊中沒有提到自己，是誰在那上面寫上他名字的當然是一目了然。
雖說按察使和侍郎都是同級，同級之間的調動很難說是升是貶，但蘇見澄作為吏部的人，非常清楚自己是被貶了。
六部官員屬於京官，從一個三品的京官到一個三品的地方官，升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況且按察使往往是從刑部裏挑人，他又不熟悉他們的事務，一旦去了就意味著要被架空，更何況去的還是雲州那樣離上京千裏之遠的地方。
他去內閣詢問，內閣說調令已經朱批，無法更改。又去了溫府幾次，但都被擋了回來，連溫月彰的面都沒見上，他只能去找蕭慎。
蘇見澄是蕭慎在朝中隱藏最深的棋子，因為他明面上不涉黨爭，所以不會被人過多註意，能替他辦很多事。
蘇見澄一走，很多事辦起來就不會那麽順利了。
沒幾個人知道蘇見澄和他的關系，而溫月彰卻如此精準地對他下了手，他身邊有誰知道蘇見澄是他的人，用腦子稍微想想就明白。
既然已經朱批，那暫時也只能認下，蕭慎勸他先依照調令前往雲州，但他們都清楚必須要盡快動手，再隱忍下去，溫月彰只會像除掉蘇見澄這樣，將他的人一個一個從朝中拔除，最後就是他。
上元剛過，溫府就清理了一批雜役婢女，他派人暗中打聽，想拿到他豢養死士的證據，但也未有所獲，想來溫月彰早就有所察覺，將那些死士藏到別處了。
搜尋無果，蕭慎就愈發憤怒。
但他自己也清楚，那股怒火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葉知微的“背叛”。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葉知微為何會選擇溫月彰，他是皇族血親，高高在上，溫月彰不過是世族之後，即使如今坐穩內閣，也比不得他出身高貴。
他願意許她正妃之位，她還要什麽？賤籍女子能得此殊榮，她還要他怎麽做？！
又或許她是被溫月彰那副正人君子的表象所蒙蔽，如果是這樣，他更要扳倒他，他要登上皇位，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
那個時候，無論葉知微是否願意，她都會是他的。
……
今日上午蘇見澄離了京前往雲州，葉知微還特意出門在茶樓上遠望送別了一下。
蘇見澄當然沒有看到她，他走的時候整張臉都是黑的，一副吃了暗虧有苦不能言的樣子。
她心裏解氣，眉眼都染上了暢快之意，這份愉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天氣漸暖，夜晚也不再冷冽刺骨，月上枝頭。
溫月彰回房時正看到她躺在床上抱著貓滾來滾去，白貓被她晃得暈了喵個不停，她才戀戀不舍松開手，貓立刻從她懷裏躥出來，逃似的鉆到角落自閉去了。
他無奈地笑，“你這麽高興？”
葉知微捧著臉故意矯情道：“我如此幸災樂禍，大人會斥責我嗎？”
溫月彰說：“會替你做得再過分一點。”
她輕哼了聲，又揶揄道：“這話若傳到外面，他們便會說首輔大人真是色令智昏。”
溫月彰笑著沒說話，伸手去抱她，她坐在懷裏掙紮起來，“身上有貓毛，我要先去沐浴。”
浴桶早就在一旁備下了，還冒著熱氣。
他想了想，道：“我也還沒沐浴，一起吧。”
葉知微僵住，打量著他，他說這種話的時候太過從容坦然，好像只有她會覺得羞恥。
“……”她默然一瞬，摟著他的脖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甘示弱地說，“好啊，一起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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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節很少會有這樣和煦的陽光, 也許是過了年，已是春天了，原本那點冰色被逐漸溫暖起來的東風消解, 變得柔和而流動, 光芒穿過窗紗落進來, 屋內便也漾著如水的明光。
窗戶半開著, 有風進來，聽到屋檐上鳥在蹦來蹦去，想來不會是燕子, 這個時候還不是燕子築巢的時候, 或許是麻雀吧……瑤箏望著那半開的窗口出神。
肩上的傷仍舊有些隱隱作痛, 換過藥和新的紗布, 那傷口提醒著她昨夜到底做了什麽。
她拿著劍, 逼迫著昔日的主人、曾經愛慕的男子，而他對自己也毫不手軟，甚至是……毫不在意。
唯一在意她, 相信她的人，是葉知微。
明明知道自己是蕭慎的影衛, 為什麽還要向她求救呢……她一定就會救她嗎？萬一她沒有如她所言去找溫月彰, 那豈不是——
瑤箏抱著腿坐在床上，眼角酸澀難受。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昨夜她從六樓縱身躍下，躲過身後護衛的追殺, 狼狽地闖入二樓的宴客廳。
看到溫月彰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質疑或抗拒過葉知微, 她讓自己去找溫月彰, 自己就真的背棄了二皇子，去求助他的對手救她。
好像本應如此的, 葉知微全然相信她，她也的確沒有辜負她的信任。
只是如此一來，她多年築起的對蕭慎的服從又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在她心臟上刮出血沫。
蕭慎和葉知微是兩個完全不同且截然相反的選項，選擇一個就意味著與另一個決裂，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僅僅認識了月餘的女孩，放棄了那個與她簽下死契的男人。
她怎麽能背叛主子，恩將仇報，怎麽……能做得這樣理直氣壯呢？
她正痛苦地掙紮著，忽然聽外面傳來敲門聲。她踉蹌著從床上下來，走過去開門，陽光從外面落入屋中，照得一室通透。
葉知微站在門外，見到她開門，頓時露出明媚的笑容，她舉起手裏的食盒說：“瑤箏姐姐吃午飯了嗎？我來找你一起吃！”
瑤箏楞了一下，一時沒搞明白她這是要幹嘛。
但葉知微已經從她身邊擠了進去，若無其事地將食盒放到桌子上，一層層打開。
瑤箏立刻回過神，走過去道：“姑娘這是做什麽？我——奴婢怎麽能和你一起用飯……”
頓了頓，她端詳了下葉知微的臉色，見她氣色紅潤，並無大礙，心裏也稍稍松了口氣。
葉知微說：“姐姐從二皇子手中救了我，我都沒有跟你道謝。”
瑤箏沈默半晌，低聲道：“姑娘應該責罰奴婢的，奴婢是……二皇子的影衛。”
葉知微聽到她這麽說，就笑著擡起頭來，“那你怎麽還奴婢奴婢的，你又不是真的婢女。況且二皇子影衛又怎麽了？不是你救了我嗎？”
瑤箏張了張嘴，一時有點慌張，“是、是溫大人救了你。”
“唔，”葉知微垂眸將盤子擺好，聲音莫名弱了些，“……不是一種救。”
瑤箏：“？”
葉知微趕緊岔開這個話題，“這是廚房今天燉的黨參雞湯，你不是受傷了嗎？這個補氣血的。”
瑤箏咬了咬唇，道：“姑娘，你讓我走吧。”
葉知微看她：“走？你要去哪裏？難道還要回二皇子那裏去？”
她沒回答。回到蕭慎那裏，等待她的結局只有死。
其實就算不回他那裏，瑤箏也早就想好了去處。無顏再留在她的面前，可是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蕭慎的影衛，如今連這唯一的意義也被自己抹殺了，她還能怎麽選。
葉知微看了看她，忽然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她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瑤箏有些猶豫，但還是不加隱瞞地回答：“二殿下想要害你。”
“那瑤箏姐姐以前，幫他害過其他人嗎？”
她微怔，眼前閃過無數的畫面。她替蕭慎監視官員，探查情報，必要時還會實施暗殺……她替他做了好多事，見血的，不見血的，總歸都是些陰暗見不得光的事。
她當然害過別人，她的手本就沾滿了鮮血。
“我本來……就應該做那些事的，二殿下救了我，我簽下死契，理當要為他出生入死。”
葉知微看著她的神色，也早就知道了答案，她的睫毛向上翹著，像蝴蝶靈動又輕盈的薄翼。
“可是他之前也救過我啊，按照這種想法，他要逼迫我，我也不能反抗的。”
“那——那不一樣，”瑤箏反駁道，“你那是……”聲音低了下去，她自己也知道確實沒什麽不一樣的。
但還是尋找著借口：“你那是被辜負在先，對二殿下生怨也情有可原。”
葉知微：“只有先被辜負了，才能做出選擇嗎？”
瑤箏沒聽明白這話，不由皺了皺眉。
她笑了下，“二皇子沒有辜負過你嗎？你為他做了那麽多，到頭來他還是要除掉你。”
“……我簽過死契，這條命自然是他的，他要我做什麽，哪怕要我死，我都該服從。”
“可是昨天就沒有啊，”葉知微笑盈盈地看她，“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你我都受制於他不假，但就不能有自己的心思了嗎？”
瑤箏將下唇咬到泛白，她的臉上少了幾分血色，瞳孔亦發淺，在清透的陽光下宛如琥珀。
她不安地攥著袖口，“那樣……不合規矩。”
葉知微將盛了湯的碗推到她面前，“規矩是他定的，二皇子那樣的人，什麽都要依著他的性子來，會在乎我們怎麽想的嗎？”
她又說：“難道瑤箏姐姐心甘情願做這種人的手裏刀？”
指甲陷入掌心，瑤箏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她感覺身上的傷口似乎滲出血來，呼吸之間仿佛能聞到血腥味，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肩，衣服幹燥潔凈，並無血漬。
是哪裏流出來的血呢？
又或許是她這個人早就被鮮血浸染透了，此生都要在刀光劍影中沈浮，從未奢望過會有一線天光落在自己身上。
瑤箏顫抖著說：“可是……那張死契，還在他那裏。”
葉知微的指尖落在她心口的位置，她輕聲道：“他想用一張紙契困住你我，但人的心不是薄薄的一張紙就能困住的。若按照你所說，那他也是辜負你在先，你背棄他又如何？”
她垂下眼眸，那顆掩藏在衣衫和皮膚下的心臟似乎被輕輕擊中，像是往平靜死寂的水潭中投入石子，漣漪久久地擴散開，她的心亦無法平靜。
沈默了很久，湯碗中的熱氣逐漸消散，她終於擡手拾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金燦燦的湯汁。盡管手有些抖，但她還是將那勺湯送入了口中。
稍微有些冷了，那股鮮香的味道依舊濃郁。也不知為什麽，她的眼眶又有些酸澀，但只能竭力忍著，不想在她面前落下淚來。
忍到她的眼睛布滿血絲，紅到一眼就能看出來，葉知微驚訝地問：“真的有這麽難喝嗎？不喜歡就別逼著自己喝了。”
瑤箏：“……”
她擡起頭看她，稍微提了提唇角，聲音不太穩，“沒有……很好喝。”
瑤箏看到葉知微松了口氣，對她露出明媚的笑容，於是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明朗了一些。
只是她不太習慣笑，不知道那笑容落在她的眼裏，會不會很奇怪。
……
開春以來朝堂照例要進行官員更疊，只不過這變更往往不會太大，尤其是六部尚書和一些重臣，若沒有明顯的錯處，也都是安安穩穩沒人敢動。
但誰也沒想到，一向老實本分低調穩重的吏部侍郎蘇見澄會被調走，不僅是調離了吏部，還調離出了上京。
吏部本就主掌官員升降調動，聽說那調動的名冊還是蘇見澄親手交給溫月彰的，都做到侍郎了，再老實待幾年就是尚書，這個節骨眼還能把自己從上京調出去，屬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操作。
蘇見澄自然也憋了一肚子火。他上呈的名冊中沒有提到自己，是誰在那上面寫上他名字的當然是一目了然。
雖說按察使和侍郎都是同級，同級之間的調動很難說是升是貶，但蘇見澄作為吏部的人，非常清楚自己是被貶了。
六部官員屬於京官，從一個三品的京官到一個三品的地方官，升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況且按察使往往是從刑部裏挑人，他又不熟悉他們的事務，一旦去了就意味著要被架空，更何況去的還是雲州那樣離上京千裏之遠的地方。
他去內閣詢問，內閣說調令已經朱批，無法更改。又去了溫府幾次，但都被擋了回來，連溫月彰的面都沒見上，他只能去找蕭慎。
蘇見澄是蕭慎在朝中隱藏最深的棋子，因為他明面上不涉黨爭，所以不會被人過多註意，能替他辦很多事。
蘇見澄一走，很多事辦起來就不會那麽順利了。
沒幾個人知道蘇見澄和他的關系，而溫月彰卻如此精準地對他下了手，他身邊有誰知道蘇見澄是他的人，用腦子稍微想想就明白。
既然已經朱批，那暫時也只能認下，蕭慎勸他先依照調令前往雲州，但他們都清楚必須要盡快動手，再隱忍下去，溫月彰只會像除掉蘇見澄這樣，將他的人一個一個從朝中拔除，最後就是他。
上元剛過，溫府就清理了一批雜役婢女，他派人暗中打聽，想拿到他豢養死士的證據，但也未有所獲，想來溫月彰早就有所察覺，將那些死士藏到別處了。
搜尋無果，蕭慎就愈發憤怒。
但他自己也清楚，那股怒火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葉知微的“背叛”。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葉知微為何會選擇溫月彰，他是皇族血親，高高在上，溫月彰不過是世族之後，即使如今坐穩內閣，也比不得他出身高貴。
他願意許她正妃之位，她還要什麽？賤籍女子能得此殊榮，她還要他怎麽做？！
又或許她是被溫月彰那副正人君子的表象所蒙蔽，如果是這樣，他更要扳倒他，他要登上皇位，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
那個時候，無論葉知微是否願意，她都會是他的。
……
今日上午蘇見澄離了京前往雲州，葉知微還特意出門在茶樓上遠望送別了一下。
蘇見澄當然沒有看到她，他走的時候整張臉都是黑的，一副吃了暗虧有苦不能言的樣子。
她心裏解氣，眉眼都染上了暢快之意，這份愉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天氣漸暖，夜晚也不再冷冽刺骨，月上枝頭。
溫月彰回房時正看到她躺在床上抱著貓滾來滾去，白貓被她晃得暈了喵個不停，她才戀戀不舍松開手，貓立刻從她懷裏躥出來，逃似的鉆到角落自閉去了。
他無奈地笑，“你這麽高興？”
葉知微捧著臉故意矯情道：“我如此幸災樂禍，大人會斥責我嗎？”
溫月彰說：“會替你做得再過分一點。”
她輕哼了聲，又揶揄道：“這話若傳到外面，他們便會說首輔大人真是色令智昏。”
溫月彰笑著沒說話，伸手去抱她，她坐在懷裏掙紮起來，“身上有貓毛，我要先去沐浴。”
浴桶早就在一旁備下了，還冒著熱氣。
他想了想，道：“我也還沒沐浴，一起吧。”
葉知微僵住，打量著他，他說這種話的時候太過從容坦然，好像只有她會覺得羞恥。
“……”她默然一瞬，摟著他的脖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甘示弱地說，“好啊，一起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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