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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都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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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都滾出去”

我聽到楊明陽在身後倒抽一口涼氣,他的聲音很小,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像是驚訝,又像是情理之中的嘆氣:“真的是……”

我沒料到許衷一句話就將在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遮羞布撕了個粉碎,他站在原地擡起頭看著許欽言所在的方向,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卻沒有人會覺得他低人一等。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許志國有些失了分寸,他瞪著許衷,臉漲得通紅。

許衷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你反應這麽大,難道是我有什麽地方說錯了嗎——是宋箐沒有知三當三,還是許欽言不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的態度客客氣氣,說出口的話卻截然不同,像淬了毒的針,往最脆弱的傷口上紮。他不打算不給任何人留面子,同樣也沒給自己留後路。

楊明陽急得深深地嘆了好大一口氣,我知道許衷其實聽得一凊二楚,可他就像眼裏只有許志國和許欽言一樣。

許志國半天說不出話,他原本擋在身後的許欽言冷靜地開了口。

“哥哥你又何必這麽咄咄逼人,”他朝許衷笑笑,我驚異地發現許欽言和許衷在某些方面都出奇地相像——無論是眉眼中依稀可辨的相似,還是在對峙時會讓人不寒而栗的尖銳,“難道你想告訴所有人,你不是許家人,來參加宴會時也就不用顧及許家的臉面了嗎?”

鋼琴聲就像在配樂一樣,由高昂轉向低沈,節奏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急促得像是要將人高高吊起的情緒逼到最高的懸崖上,後退一步即是萬丈深淵。

我感覺到不少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驚訝、疑惑、了然、嘲笑,看過來的每個人都像是在竊竊私語。

我的手心起了一層冷汗,想掙脫開許衷的手,卻被他用最不容反抗的力度握住。

他完全不在意周圍或熟悉或陌生的那些人的眼神,他抓緊了我的手,只是沈默地看著許欽言。

我發現許志國在看到許衷和我握在一起的手時,原本通紅的臉一下就變了,像是覺得難堪,又像是憤怒。

他甚至扭過頭,用說不出什麽樣的眼神看了許欽言一眼。

許欽言沒有註意到許志國表情的變化,他成功轉移了所有人的註意力,讓許衷和我成為了宴會的主角抓住了許衷的把柄,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大:“你旁邊那個人長的實在是眼生,哥哥,你不準備介紹一下嗎?”

讓人心焦的沈默蔓延到整個大廳,沒有人站出來生硬地扯開話題,也沒有人會選擇離開不插手他人的家事,只有靳重還在彈鋼琴,變化多端的樂聲從他的指尖流瀉至整個大廳,成了落針可聞的靜謐裏唯一的聲響。

“邀請函上寫了他的名字,他不能過來嗎——許欽言,你都能讓靳重從加拿大來建海市調查我的生活,又何必在‘他是誰’這個問題上裝傻呢?”

我驚訝地看著許衷,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以我對許衷的了解,他不可能看不出來許欽言在逼迫他在大庭廣眾下承認我的身份,這個時候他最明智的做法應該是把問題扔回去,而不是篤定又直接地回答許欽言的問題。

許欽言的聲音立即尖銳起來,他說:“那你不準備告訴父親,他是以什麽身份被邀請過來的?”

我不太確定許衷和許欽言究竟在爭論些什麽,但是當我聽到許欽言將這句話問出了口時,我就知道這件事很難完美收場。

果不其然,許衷和許志國幾乎同時開口,一個態度游刃有餘,一個難掩驚慌失措

——“當然是我的男朋友,你沒看到我跟他牽著手嗎?”

——“閉嘴,許欽言,這件事跟你好像沒什麽關系吧?”

許志國的話壓不住許衷刻意提高的聲音,他的臉色在如夢初醒的議論聲響起來的那一瞬間就變得慘白,嘴唇都在哆嗦。

許衷就像沒看到他的表情一樣,在許欽言難掩得意的神色裏微笑著晃了晃我和他的手。

“需要我在這麽多人面前把我為了他和許……”他咽下了那個沒說完的“許志國”,“父親斷絕關系這件事跟你事無巨細地說一遍嗎?”

許欽言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一下就將許志國剛才那句憤怒又慌亂的斥責扔到了九霄雲外,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

許志國卻一把推開他,徑直走到許衷面前。

他喘著粗氣,眼白裏緩緩地爬上了一根根血絲,盯著許衷的神色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許衷滿不在乎地和他對視,就像把許志國的面子、裏子扔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不知道許志國突然走近是要做什麽,下意識地想把許衷擋在我身後。

許衷感覺到了我的擔憂,微微錯開身,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時,許志國給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聲,愈演愈烈的說話聲猛地安靜下來。

靳重像是被嚇了一跳,鋼琴聲也突兀地斷在了原處。

周遭鴉雀無聲。

許志國沒留力氣,那一耳光直接打偏了許衷的臉,我瞳孔一縮,看到他被牙齒劃破的嘴角流出血來。

“都滾出去,”許志國的聲音在發抖,眼睛亮的驚人,他高聲道,“滾!”

我呆在了原地,第一反應就是掰過許衷的下巴,去看他的臉。

蒼白的臉頰上微微浮起了紅腫的巴掌印,血順著嘴角滑下去,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他居然朝我笑了笑,輕聲說:“走。”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許衷沒看許志國,也沒看許欽言,他定定地看著我,臉上的巴掌印顏色很深,重覆道:“沈渙,走。”

我被他拉著,從正門離開了這裏,將所有賓客的議論聲、許志國毫不猶豫的一巴掌、許欽言難掩驚異的表情、還有所有所有遠離我們生活的一切,都扔在了身後。

公館外寒風瑟瑟,馬路上偶爾會有幾輛車經過,路燈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幾乎要到最遙遠的天際。

許衷身上的風衣被風吹起來,他像是想就這麽拉著我的手回到那間破舊、寒冷的出租屋,又像是想就此立下無聲的誓言、和我永遠都在一起。

我卻覺得渾身發冷,我寧願許志國的那一耳光是扇在我臉上。

於是我在馬路邊的紅綠燈旁停了下來。

許衷沒拉動我,他明顯一楞。

“沈渙?”他低聲問道。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用力掙脫開我和他一直握著的手。

許衷總算回過頭,他臉上的巴掌印很明顯,我看一眼就感覺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生銹的刀刃割開,疼的我幾乎給不了他任何反應。

許衷滿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他溫柔地朝我笑:“怎麽啦?”

我緩緩地比劃著手勢: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許衷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看懂了我的意思——明明你很在意許家的家產,為什麽要在許志國面前將我的存在公之於眾,讓所有人都知道許家的小少爺喜歡一個男人,甚至為了他連家產都可以拋之腦後?

我敢篤定,只要許衷在許志國面前承諾放棄和我在一起,那麽許志國會毫不猶豫地把許欽言送回加拿大,在遺囑繼承上留下許衷的名字。

畢竟和出身名門的妻子生下的兒子繼承家產,要比從國外接回來的私生子名正言順得多。

“兩個理由。”許衷終於開口,“在許志國婚內出軌自己的秘書,將私生子帶回許家,跟我和許紜同吃同住的時候,我就恨上了他。”

我看著許衷毫不在意地碰了一下臉頰上的巴掌印,繼續說:“許志國最在乎面子,最討厭同性戀,最害怕後繼無人,我偏要他在所有商圈高層面前名譽掃地——至於我自己的名聲?我不關心。真相變成謠言只需要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會傳成什麽樣子誰都沒辦法保證,可許志國沒辦法澄清,因為我出櫃是事實。”

我想起許欽言一句一句想逼迫許衷暴露我的身份時,許志國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再結合許衷的話,一下就明白他為什麽要順著許欽言的問題去回答了。

“第二個理由,”許衷的聲音不大,他擡起頭,盯著我的眼睛,我移不開目光,“我不想反駁這個事實,不想讓別人質疑我對你的感情,不想讓任何一個人覺得我對你只是玩玩而已。”

他還是沒說那句“我愛你”,可是他此時此刻的字字句句,都在重覆這三個字。

我輕輕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夜裏氣溫降低後的冷,也不是因為冬天總是一陣又一陣的風,而是因為許衷別扭又矛盾的態度。

“怎麽了?”許衷有些擔憂地問我,他大概是想摸摸我的臉,又或者是重新拉我的手。

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我抓住了他的肩膀,又緩緩下移,摟住了他的腰,再微微俯下身,親上了他柔軟的嘴唇,嘗到滿口鹹腥味。

那是他嘴角未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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