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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挑風波去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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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挑風波去26

喬昭懿從來不知道死亡, 會是這麽隆重又微小的事。

那日,她剛說出此話,鄧儀就伸手給她劈暈了。

再醒來時,鄧儀消瘦許多, 坐在他身邊。

太子也在, 臉色青白得活像鬼, 見她, 又是愧疚又是不安, 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根本不敢把岑聿為了救他而死去的消息透露出來。

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喬昭懿。

但鄧儀不說,周圍人也不敢說。

太子:“……”

他給自己加油打氣無數次,才來到喬昭懿面前,鼓足勇氣問了句:“你、你……你猜猜我和岑聿誰活了?”

鄧儀:“……”

喬昭懿:“……”

鄧儀:“…………”

話還沒說完,窗外就應景地響起一陣陣哭聲,岑聿驟然離去, 岑家來的許多人心裏也是實打實的悲傷, 哀哭聲裏都帶了幾分真情。

……又一個好靠山,沒有了啊!!!

岑聿為太子而死, 喪禮辦的很是隆重。

太子還稟告宮中, 親自扶柩。

人人都道岑家忠直。

喬昭懿一覺,在鄧儀的刻意控制下, 直接睡了三天, 見有醒的趨勢, 就餵點藥。

醒來時, 喬昭懿還暈著,臉色白得像鬼, 幾次連床都起不來,她想問什麽,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尚德全進來,悲傷不已,眼睛腫脹如核桃,見到喬昭懿,就撲了上去,好一頓傾訴。

岑聿為太子而死,便是為大鄴而亡,天家一定不會虧待她和岑家。

喬昭懿全身輕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臉色青白如鬼。

她看尚德全,再看太子,最後看向鄧儀。

鄧儀輕輕別開臉。

喬昭懿看他良久,方才低頭,靜靜靠在床頭,放下了簾帳,別開所有人的目光,不想與他們有任何交流。

尚德全登時心軟了,太子本就愧疚到極致,現在看見尚德全,再忍不住,滴滴哭了兩聲。

救駕之功,彪炳千秋。

太子作為未來的儲君,正在登基的關鍵時刻,必定要表現出帝王風骨,放下所有身段,親自為岑聿守靈。

尚德全是替宮裏表態度的。

至於鄧儀——

他向來和岑聿交好,身份也不敏感,不用忌諱著男女大防,陪太子來正好。

太子和尚德全靠在一起哭。

鄧儀:……這氛圍自己不哭,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但讓他哭,怎麽可能?

他幹脆讓兩人都別哭。

太子和尚德全抱在一起,哭得正起勁兒,鄧儀廢了半天勁,才給兩人拉開。

尚德全:嗚嗚嗚。

岑大人,你在天之靈看看啊,不是我不給你哭,是小鄧公公不讓啊!!

喬姑娘也太慘了,瞧這可憐的,三日都沒怎麽睡好覺吧。

他朝太子擠眉弄眼,讓太子再去和喬姑娘說一說,太子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謝罪,好一頓訴說,許久後,放聽到一聲悶悶的“嗯。”

此時的喬昭懿滿心只有一個感覺。

岑聿!

大狗比!!!

你瞞著我假死!!!

你因為你和閆二還有鄧儀演戲,我就看不出來了麽!!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上輩子做什麽的,什麽演技派我沒見過。

嗚嗚嗚。

還餓我三天!!

臉色不是裝的,怎麽就知道餵她吃蒙汗藥,不知道餵她吃點飯……醒的再晚點,真要和岑聿人天相隔了。

騙子!大騙子!換個笨點的,這個計劃怎麽圓!

她都說了□□給藥,劑量減半的,還給她打暈,明顯就是提前商量好了!

可惡!

不和你好了。

下次見面,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頓。

喬昭懿側躺在床上,心裏破口大罵,表面靜靜,最後添上一點悲傷,和一點想念。

……

京中的這場動亂,曠日持久,延綿數月。

姚相勾結太平會,殘害大鄴的事在一系列證據下,成了板上釘釘的鐵案。

姚家,滿門抄斬。

三族以外的,連同各種奴婢小廝,革職查辦後盡數充軍流放。

斬首那日,京中百姓皆來圍觀,姚暉已被重刑折磨得不成人形,宛如血人,昔日權柄滔天、一手遮天的權臣,如今不過是階下囚,他看著眾人,張嘴想說什麽,嗓子卻已什麽都說不出。

穿紫袍時,尚有幾分意氣風發。

現在一身囚服,人幹瘦仿若柴草,一頭白發,亂如頹雪,滿身血汙,衣衫破碎,堪堪蔽體。

姚相統治下,百姓怨聲載道,各個恨到極致。

文元二十年九月初八,奸佞姚暉因謀逆、侵占民田等十項大罪就地正法,斬於人前。

十項罪,樁樁件件,皆是殺頭的大罪,姚暉唯獨沒認的,是與太平會勾結。

可惜,天下沒有人信。

姚暉罪孽深重,朝野震然。

此案牽連者甚眾,陛下說:“皆殺。”

登基初年的京城血案,在陛下將死之際,又在京中上演,他殺空了三分之一的朝堂,太子將近十幾年來遭受姚暉迫害而辭官被貶的眾臣一一召回京中。

文元二十年九月二十七日,宮中下旨,廢處相位。

大鄴從此,再無宰相。

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弱,七月到九月,仿佛是憑著一口氣硬撐,自入了十月,人連床都再下不得,瀕死之際,他寫下遺詔——

一道保全周綺搖的詔書。

天下間,無人可動周綺搖。

文元二十年十一月初四,陛下駕崩,史稱康元帝。

太子高澹登基,周綺搖垂簾聽政。

……

事情發生在冬月,距離新年,不過一月。

先是國喪,再是新帝登基,姚暉身死、宮中廢相權帶來的動亂隨著兩件大事的發生,被沖散不少。

一朝天子一朝臣,周綺搖攝政,捏住了不少權臣。

京中沒有許多人設想的慌亂,反倒平和許多。

到底站隊太子還是站隊太後,許多人都在心中犯嘀咕,搖擺不定。

雖然太後如今權柄愈甚,先帝尚有遺詔,天下大事,可與太後商議決斷,朝中重臣幾乎已經完成站隊。

隨著姚黨一行人的消亡,空出的位置,除了一些迂腐到極致的老古板,其他人若非太子近臣,便是周綺搖一手提拔上來的。

很快,眾人的目光就落到岑家——

岑家向來是忠貞的保皇黨,這次、這次應該會站太子的吧?

會的吧??

年前,京中忙碌不停,尤其是吏部和禮部,燈火徹夜未歇,幾位主要官員,年前近乎看不見人影,為著各種瑣事奔波。

禮部忙著先帝的喪禮、新帝的登基、來年的科舉,禮部尚書忙得想死。

吏部不遑多讓,岑文鏞一連幾日,都是宿在吏部。

先帝殺空了一批老臣能臣,留下無數空職,他如今要想辦法,將窟窿補上——

先帝的意思是由數位位卑權重的臣子,再創一個能與“宰相”相媲美的權利組織,行宰相之職,卻無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滔天權柄。

岑文鏞老了不少。

直到年後某日,散發出另類生機。

然後光速,投奔到周綺搖門下。

眾人:“……?”

好一個奸佞!!!

岑文鏞不管什麽奸佞不奸佞的。

他只想,岑聿好好活著。

老來喪子,人生三悲。

去年岑聿身死之時,他悲從心生,卻不敢細想。

岑家百條人命,擔在他的肩上。

他不能做太自私的人。

不到半年,他已現了疲態,人如老犬疲騾般,伏在案前,看著一份又一份的奏折。

岑聿死時,有人想挑出一子,過繼在喬昭懿膝下,為岑聿摔盆送終。

姜歸寧說死也沒讓。

她說岑聿這一輩子,太苦了,不想死後還做讓他不甘願的事。

姜歸寧當夜抱著岑文鏞掉淚,說自己釋然了,無子就無子,人都沒了,還惦記著活人的想法做什麽。

岑文鏞如今再看吏部的燈火,驟然想起某日和兒子在書房的交談。

岑聿說:“人生本就處處遺憾,該釋懷的都釋懷,該坦然的都坦然。”

岑文鏞長嘆一聲。

明知岑聿是周綺搖吊著他的餌,可他還是上了鉤。

甚至心甘如怡。

他知道,周綺搖要走一條古今無人的路,可這路已是必然。

新帝無能,周綺搖距離那個位置,僅一步之遙。

是人,難免心動。

也許紛爭不休的歷史,添了抹暗香,會更讓人覺得圓滿。

也不知道後世會如何評價他這位在半路走偏了的臣子。

……

隨後三月,京中並無大事,只有雍王府的牌匾,被拆下,姚玉雪帶著孩子去了洛陽。

去年八月,姚玉雪生下了一位姑娘,粉雕玉琢,很是惹人喜歡。

高敘在知道姚家被捕後,曾想政變奪權,最終被射死在金鑾殿前。

但陛下到底對自己的骨肉有幾分心善。

姚玉雪腹中尚有骨肉。

高敘死後,秘不發喪,也未定罪。

但不入皇陵,已經能說明很多事了。

姚玉雪誕下孩子後,自請離京。

馬車出城,路過一地,車夫猶豫著拉起韁繩,等待貴人開口。

那裏葬著姚家眾人、還有龐文翰。

龐文翰被審問後,直接處死。

直到路過,車內都始終無言。

一個世家、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再波瀾起伏、再壯麗輝煌,也終將消弭於時間的長河。

她只是他們途中,經過的最不起眼的一個。

懷念他們,不傷身也傷神,她不想。

姚玉雪抱著孩子,親了親她的臉蛋。

她只想,和孩子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

初春三月。

江南。

春風徐徐,滿岸桃花,綠柳拂堤,一人,在經歷陸轉水,再轉陸的漫長行程,終於到達。

岑文鏞在去年,替岑聿簽過一份放妻書,說不想耽誤喬昭懿——

喬昭懿捏著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嘿嘿。

看岑聿以後怎麽跟她吵架。

這可是利器誒!

心裏決定見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死他!

好久沒見他,好久沒抱他,好久沒和他販劍。

喬昭懿的心癢癢的。

她沒告訴岑聿自己要來,甚至讓鄧儀幫著隱瞞。

岑聿住在當年生辰,送給她的宅院裏,喬昭懿一路找過去。

岑聿做了當地知州。

這地有個極美的湖,但淤積過甚,常年瘀堵,蓮藕成片,湖水即將幹涸,岑聿正帶著人在修橋去淤。

但她提前問過,今日岑聿告假。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岑聿正在雕花,在江南的半年,他給喬昭懿做了不少珠釵……

可他不確定,喬昭懿會不會來找他。

太子去年登基,他的消息也不用再瞞,如今數月已過,卻始終不見她。

岑聿起身,準備再給喬昭懿做幾件衣裳打發時間時,聽見什麽動靜。

他轉身,看見桃樹下,一張俏麗的芙蓉面。

喬昭懿:“岑聿!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哎呀呀。

好久不見,先販個劍嘛。

她去赴一場重逢。

而有人,早在原地,說了無數遍,愛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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