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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挑風波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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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挑風波去10

喬昭懿被自己想法逗笑, 掩袖笑出聲來,怕有人註意到自己,抵靠在岑聿胸前,用盡最大努力壓下聲音。

……要是讓小鄧公公知道了。

她可慘了慘了慘了。

好不容易贏的四千兩, 肯定要吐出來。

喬昭懿埋頭進去, 雙手攪著岑聿身後的衣裳, 被自己腦補的內容逗笑了。

她夫君到底什麽時候學會的冷笑話。

哈哈哈哈哈。

鄧儀這個不孝子——

喬昭懿在岑聿懷裏笑的抖啊抖, 又想起了還沒給岑聿做的荷包, 之前還糾結要什麽圖案。

現在她想好了。

她給岑聿繡個多子多福。

哈哈哈。

岑聿還不知道自己要迎來什麽。

兩人坐在臺階上,快進盛夏,還未進,青石臺階有些涼,岑聿怕她冷,轉身進去拿了個墊子。

外面的人都嘆二人實在恩愛。

鄭氏若被嚇到全身輕顫,她們院裏的少爺,是很難放下身段, 去哄人的。

誰也沒想到, 喬昭懿的抖動,是被岑聿一句鄧儀不孝子生生逗出來的……

……

段家的人來得尚算快。

這些事, 喬昭懿和岑聿沒說話做主的份兒, 在裏面也是兩家長輩平添難堪,並未進去。

還是當晚回去時, 才知道當時一行人說了什麽。

段家是體面人家, 沒徹底撕破臉。

人聽了前因後果, 臉在燈燭下, 鍍上一層陰郁的色澤,但到底個岑家留了餘地, 也是給昔日非要嫁進來的段蕊留些情面。

段蕊嫁進來八年,盡心侍奉婆母,為丈夫綿延子嗣,戰戰兢兢,未犯一錯。

死在產後血虛之癥,因著生產而死,膝下且有兒女,對岑家也算是功臣。

為了孩子,他們一再忍讓退步,未料想,竟是縱虎成兇。

段父徹底心灰意冷:“你們是清貴人家,也不願意在此事上為難我們這個老來喪女的,日後兩個孩子,就交給蕊兒的長兄養吧。”

作為兩個孩子的舅舅,妹妹早逝,幫著教養子女,並無不妥。

他們不願做逼人休妻的惡人,況且走了一個鄭氏,還會再來個張氏李氏,岑四還未到三十,怎可能鰥居一輩子。

那是個風流倜儻的,處處有情,處處無情。

大夫人不好應下,也不好不應,看了眼姜歸寧。

姜歸寧早在段家說岑家是個清貴人家時,就在心裏啐著。

什麽清貴人家?

有這群人存在,已經很毀清譽了好不好?

姜歸寧氣急,也沒想著,自己其實也算岑家人。

她早想著將段蕊的兩個孩子從長房接走,這群人,若非性子太軟,拿不定主意,就是爛泥扶不上墻,多好的孩子放在這,也長不成器。

何況他們都無太甚的要求,不盼子成龍、也不望女成鳳,只求平安長大就好,沒想到,現在連這點最基礎的都做不到。

姜歸寧知道她長嫂在想什麽,無非就是孩子全被接走,傳出去影響長房的名聲,再引發種種猜測。

但誰想過早死的蕊兒呢。

死後都不願讓她進岑家的祖墳,說她克子時,又有誰想過蕊兒的艱難?

姜歸寧有種無法形容的荒誕的無力。

“……就讓孩子去舅舅家生活幾年吧。”

還有段家送來的那些嫁妝,孩子都不生活在這了,沒必要留下了。

日後知宜長大出嫁,都添進做壓箱銀。

大夫人:“……是。”

縱是不願,到底應了。

左右未改姓。

還是岑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步開始錯的,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

姜歸寧回去的路上,人就懨懨的,用手一模額角四肢,漸生灼人的熱意。

還未到府,就差人去請大夫,再讓煎藥,喝上藥,三更的梆子已然敲響。

喬昭懿留在正院伺候。

姜歸寧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神耗太過,服了藥,本想去睡,閉目瞬間,就有無數影子朝她撲來。

先是瀕死之際、遙望窗外的段蕊。

再是剛剛目露絕望、宛若行屍走肉的鄭氏。

還有模糊中的喬昭懿。

時間仿佛被放慢無數,光影不斷被拉扯變形,姜歸寧迅速睜眼,被嚇得心臟砰砰直跳。

喬昭懿也被嚇了一跳,岑聿和岑文鏞回來後就入了書房,應當是有些私話要說,她沒什麽事,人在正院裏陪著,想著閑著也是閑著,就將還沒動手的荷包給繡了。

沒想到繡到半道,姜歸寧直直坐了起來。

喬昭懿嚇到模糊,差點被針紮到,匆匆放下東西,起身去看姜歸寧。

姜歸寧心神不定又大慟,坐了半晌,忽哭出來。

喬昭懿:“……”

咋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將姜歸寧攬在懷裏,一點點安撫著。

姜歸寧一看喬昭懿,就想起岑聿晚上說的,這輩子不會有孩子,更難過了。

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覆雜情緒。

為什麽她們就一定要終身被困在後宅內院,兒奔生來娘奔死,段蕊就是這般去的。

許多被忘卻的東西一點點浮現在心頭。

岑聿生的那日,她力盡,穩婆怎麽喊,都攢不出一絲的力氣,只感覺身下有什麽暖流,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一點點地向外滲。

她怕得不行,總怕捱不過去。

大夫請脈好幾次,灌了好多湯藥,折騰了一夜,方才生下。

她以為自己百般艱難,沒想到岑聿生後,穩婆卻說,她生得很是快,沒遭大罪,許多頭胎的,都要生個一整日夜。

姜歸寧靠在喬昭懿肩頭,輕輕嘆氣。

也好。

不用經歷這遭苦。

可等視線轉到什麽地方,姜歸寧又一頓,但見一個還未成型的荷包,上面用絲線勾了幾筆,雖然還未成型,但也能出,代表的寓意是多子多福。

就算嘴上說著百般不願,但內心深處,喬昭懿明顯還是期待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

姜歸寧頓時哭了出來。

可憐的懿兒。

喬昭懿看看荷包,又看看姜歸寧,手足無措,該怎麽解釋誤會呢。

她開口,認真說:“母親,我真的不喜歡孩子。”

“我知道。”說著,哭得更大聲了。

喬昭懿:“…………”

哎呀呀。

怎麽這樣。

她還是不要說話了吧。

沒想到,這一閉嘴,勝利的天平更加傾斜。

姜歸寧愧疚地哭得更大聲了。

她心想,喬昭懿雖然不說話,但這無聲的沈默,分明就是認了啊。

……

茶室。

岑文鏞用火鉗撥動紅泥爐裏的炭火,等著燒水沏茶,並用眼角餘光不斷窺視岑聿狀態。

茶喝不喝,並不在主要,他就是想給兒子個準備間隙。

畢竟在長輩面前,承認自己不行,還是挺考驗心裏狀態的。

他甚至覺得,兒子自從涼州受傷回來後,能維持現在的心裏狀態,他已經很欣慰了。

他知道岑聿當年傷勢極重,一度無法醒來,他想接人入京中都不得。

岑聿醒後,不知從何地,傳出許多流言。

說他兒子不僅不是久壽之人,還傷了子嗣。

回來後,他和姜歸寧私下問了幾次,岑聿始終未正面回答,讓二人心裏七上八下的。

但沒得到直接否認,就代表還有轉圜餘地。

他以為能維持一段時間,甚至想著,會不會來日喬昭懿有孕,他抱個孫兒。

沒想到,今日大受打擊。

但之前也做過心理準備,不至於太失態。

岑文鏞看著爐火上咕嚕咕嚕冒熱氣的茶,不動聲色地去看岑聿。

……也不知道他兒子現在心中想什麽。

不能生就不能生,都這樣了,還能怎麽辦。

但願岑聿能想得開。

視線轉過去——

岑聿正認真整理著衣擺,坐得挺直,把玩著岑文鏞新收來的茶具。

岑聿看了幾個,最終給的評價是,沒有喬昭懿年後捎去給宮裏的精巧好看,改天他再雕幾個,放在家裏擺著玩。

岑家的地,年前他讓人留出來一片,種了些辣椒和絲瓜。

還可以雕幾個瓜果類的碗碟盤子。

岑文鏞頓覺自己擔心多餘,走過去,還沒開口。

岑聿就道:“不治。”

他不想要孩子,也不想讓喬昭懿為了個未曾謀面的血肉團拼去一身性命,這不是他給喬昭懿設想的“可以保障的未來”。

岑文鏞:?

他差點站起來,氣定神閑的勁兒早繃不住了。

你這個邏輯,他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說不治——”

忍了又忍,岑文鏞:“……不治也行。”

諱疾忌醫,早晚有想通的時候。

還有這麽多年呢,誰知道以後有沒有什麽變數。

寂靜夜晚,二人幽幽對視。

岑聿回得斬釘截鐵:“不治。”

他接著道:“當年兒子在涼州,有些旁的事,想與父親說一說。”

“有件事情,兒子一直未對任何人言。”

岑文鏞:“哦,是什麽感悟嗎?”

生死之際的頓悟,覺得這輩子對孩子都不指望了?

他一點也不抱有期待。

岑聿:“…………是。”

他本來就是要勸岑文鏞的,但此種情況下說出來,總覺得好像和原先設想的狀態不太一樣。

他開口,情緒極真:“父親,人都說生死之際,最能瞧見許多曾蒙住眼睛的東西,就像暴風雨後的寧靜,那時萬籟俱寂,才可看出許多人事原本該有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人生本就許多遺憾,該釋然的都釋然。”

岑文鏞聽完,說完全沒觸動,是不可能的。

但有限。

站在朋友角度他能理解,但站在父親角度,他還是覺得,岑聿該嘗試一下。

尋常人都說命中有子是要積德,他還想做個留名青史的賢臣,萬一就被政敵抓住什麽小辮子。

原本設想的憂傷氛圍,就此一變,詭譎氛圍也沒多少,岑聿都差點不想說下去,最終只耐著性子,緩了緩,平平敘述,“欽差嚴如京,是兒子殺的。”

岑文鏞:嗯?

嗯嗯?!

嗯!???

他悚然擡頭!

岑聿:“我也是瀕死之際,才發現他有異。”

西覺寺天寒地凍,嚴如京坐在他身側,滿目潸然,岑聿笑說自己可能活不下去,讓他把交給自己的大氅拿回去,好歹能護住些溫度。

黑狐大氅被沿途冰川割裂,已不完整,但依然能用。

嚴如京掉淚接過。

岑聿之後一度陷入失溫狀態,時醒時昏。

直到他某次睜眼,發現嚴如京在燒大氅。

冰天雪地如此嚴寒。

……他這是在做什麽?

燒掉一個保命的護身符,黑狐難獵,就算殘破,帶出去補一補,依然價值連城,何況大氅是宮中禦賜下來的。

除非……這件大氅是定位用的。

岑聿想明白節點的瞬間,陡然僵冷。

黑狐難獵,大氅更是難尋,所有人中,只有嚴如京有。

念頭來的古怪,而僵直,直刺入大腦。

當時萬籟俱寂,生死無常,毫無根據的念頭,卻能解釋所有無解的問題。

岑聿大悟,為什麽自己這方十餘人,自己既非要員、也非能下決斷之人,他們卻只盯著自己來獵殺。

飛雪漫天,人看東西的精準度不比往日,且極易患有雪盲癥。

人離得稍遠,根本看不清五官細節。

唯一能提高準確性的,就是衣著。

鐵騎追他而去,他為了護住其他人,走的是反方向,就算那些人發現不對,嚴如京能活下去的概率也大大提升。

可大氅,是剛入山時,便披在他身上的。

嚴如京到底是從何處知道,有人要殺他的?

他掙紮著起身,嚴如京焚燒大氅的手,抖動不已,明顯怕極,口中念念不停,滿是求著西覺寺的遍地神佛,保佑他,活著出去,去西梁也行,或者長伴青燈古佛。

岑聿蹙眉。

謀殺欽差,是謀逆的大罪。

只要嚴如京能走出雪山,必有大軍前來圍剿。

他為什麽要做如此選擇。

……因為他曾也是判黨的一員嗎?

岑聿看著他燒完大氅,回來撞見他的視線,嚴如京一怔,笑似哭,他說:“對不起岑聿,我想活。”

他真的很喜歡岑聿,如果有下輩子,岑聿願意投胎做他的兒子,他一定好好疼他。

嚴如京只通文墨,不知人體要害。

岑聿面門暴露,又傷極,他卻下意識只攻向岑聿的胸口。

岑聿也提劍——

劍身自脖頸插入嚴如京心肺,岑聿吐血倒地。

人卻未死,他低頭,看見原本舊傷處纏繞的黑狐大氅,嘲諷一笑。

本是要他命的東西,卻成了救他的。

那裏有道露骨的傷,他為了止血也為了防止傷口失溫,撕下一條大氅,纏在上面。

岑文鏞臉頰抖動。

他想問兒子為什麽醒來後不說。

猛然想到,當年姚暉親自帶人去涼州查案,涼州被翻個底朝天,也從未有人查到過嚴如京與判黨有交的分毫消息。

岑聿如何能說。

說了,也不知道要面對什麽樣的未知風險。

他在明,對方在暗。

岑文鏞的心咯噔下。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能做到如此不動聲色。

還能瞞過緝查院,送那樣一群黑騎入涼州。

岑聿輕聲:“我總覺得,蘇淮的案子,有些不對。”

岑文鏞失眠一夜。

上半夜在回想岑聿說的話,下半夜好像是因為喝茶喝多了。

岑文鏞:“…………”

他睜著熊貓眼上朝。

後來又連著幾日,再睜著熊貓眼上朝。

他在翻吏部的一些東西,嚴如京的卷宗鎖著,他看不得,但調些吏部存檔,還是做得到的。

岑文鏞晚上翻東西,喜歡喝茶。

喝著喝著,人就失眠。

陛下頭疾久不愈,皇後共同臨朝,群臣反對,反對也沒用,陛下鐵了心,罰了一批老臣,朝中逐漸安歇下來。

不過最關鍵的是姚暉沒什麽動靜,岑文鏞也沒什麽動靜,太子被調去蘇淮,沈少傅也不在。

朝中說的上話的大半都沒持強烈反對意見。

眾人含淚強忍。

他們好柔弱啊。

……嚶!

陛下頭痛愈重,政事大半落在周綺搖身上,一連幾日,發現岑文鏞的不對,就讓鄧儀去問問。

手中權柄愈甚,也不必避諱什麽閑言碎語。

鄧儀光明正大地去了趟岑府,撞見岑聿。

鄧儀眼尖地瞄到岑聿腰間的荷包換了樣式,“?多子多福??”

祈求孩子?

想多了的小鄧公公下意識向某個地方看去,目光掃視。

岑聿冷笑:“我掛這個是因為我總是好為人父。”

每天去上值,還得給某人帶飯。

族裏的七歲孩童都不用。

鄧儀:好為人父?

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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