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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問檀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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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問檀郎14

喬昭懿心神分出。

一邊去瞧三房。

一邊觀察周圍變化。

雖然知道的消息不大多, 但從三房和淮二嫂子說的話,也能推測出八分。

三房為了長些臉面,對吳子道許以重金,請對方為自己擴建的宅子挑個開府的良辰吉日。

吳子道修習丹法, 想再度名震京畿, 順水推舟接了下來。

三房想狐假虎威, 不料養虎為患。

一聽家裏不安生, 寧氏幾個好友, 都是心中一激靈,就算各個身披大氅和鬥篷,還是在雪天察覺到絲料峭的寒意。

誰不怕鬼?

一時間,無數個小時流傳在街頭巷尾的深宅古井話本子,全湧了出來。

尤其是一些年歲小的姑娘們,不自覺地靠在一起,試圖從對方身上汲取溫暖,驅散心裏的冷。

“京裏去年就鬧鬼, 新鄴門那片, 每晚都有哭嚷聲,你說是不是有人最近過去, 沾了晦氣。”

“說不準是西南街呢, 前些日子走了水,死了許多人, 現在還亂糟糟地埋著。”

“……你們說, 會不會又是怨鬼附身——”

“啊!?不能吧。”

“什麽不能, 那鬼怨氣極重, 總是害人,也就吳道長鎮得住。”

“……”

沒說幾句, 就有管事嬤嬤瞧出問題,圓臉一板,一個眼神瞧來,連個話都沒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堆就噤聲了。

姑娘們:“……”

嬤嬤比鬼可怕多了。

這是真扣她們的月例銀子。

各處的聲不少,錯過這個,還有那個,加上各家主母也講,能拼湊出不少內裏消息。

喬昭懿聽了一會兒,就知道了不少陰私事。

比如岑三爺曾在院裏養了個體弱不能自理的美貌小妾,又某戶人家吃了蛇鍋後就渾身長滿蛇蛻,還有流傳在某個宅子裏的古井女屍……

喬昭懿也想到幾個以前看過的,抖了抖身子,分開心神。

可不能再想。

不然上輩子陰影成這輩子的了。

院子裏鬧哄哄的。

寧氏收拾出幾間廂房,供貴客們歇息。

喬昭懿和姜歸寧便去,一同進來的還有大房家的鄭氏和大房夫人,不久,五房家的淮二嫂子也進來。

熱茶、熱湯隨之遞來,寧氏抽不開身,幾個媳婦來告罪。

一番推拉,這才再得清靜。

鄭氏是雙身子,額外備了碗紅糖雞蛋,只鄭氏沒什麽胃口,動了兩筷便放下。

鄭氏雙頰生憂,“也不知嚴不嚴重。”

她本想著給腹中孩子借點福分,現在來看,若是能不遭禍,就是老天保佑了。

鄭氏輕撫小腹,希望他們爭點氣,給爹娘拼出個富貴。

“有吳道長在,你莫要憂心,孕中多思不是好事。”

跟來的大房夫人勸著。

原本也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幫著丈夫處理內外事宜,只是丈夫去得早,家裏也不安生,人不比以前,說話也沒了往日的音量,總顯氣弱。

鄭氏:“……是。”

淮二嫂子和喬昭懿說話。

淮二嫂子搓搓手臂:“外頭可真冷,也不知道鬧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喬昭懿:“之前不說是治病嗎?”

“許是大師瞧出了問題吧……”

前院。

岑三爺和寧氏站在吳道長身前,憂心忡忡,問出來同樣問題。

吳子道只說,“邪祟藏於人中,現在不除,日後定生大患。”

他動作不緊不慢。

仿佛料定三房要出事。

岑三爺和寧氏被這一下堵住,心臟脾胃腎頓時哪哪都難受。

總感覺家裏頭不幹凈了。

這宅子都想給賣了。

他們想求吳道長速戰速決,快快將邪祟抓住,還三房個安靜。

吳子道卻說,邪祟通過竅孔藏於人身,人力難尋。

只有依靠白龍王的無上神力,才能將妖邪引出。

岑三爺和寧氏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能退出,焦心等著。

沒想到,不過半個時辰,真有妖邪現世。

出事的是一位常年伺候在寧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名喚彩香。

人原本還好好的,在院裏幫著灑掃,只是在端著東西去了吳道長的院後,再回來不大一會兒,人就不成了。

人拿著柴火,要向竈臺裏添,不知為何,突然不肯挪地,就呆楞楞地坐在鍋竈前,手裏拿著根柴,目光楞楞的。

溫水的彩蝶喚她好幾聲,都沒回應。

彩蝶還笑:“怎麽,做了虧心事,被道長嚇到了?”

彩香終於有了反應,不是回答,而是繞著院子跑步。

彩蝶:“……?”

啊??

她懵了。

彩香跑還不算,還又哭又笑的,在地上撒潑打滾。

岑家三房好歹也算是個大戶,祖上都是清貴人家,何曾見過如此陣仗。

一時,滿院寂靜,只有奪命奔跑的彩香。

眾人:“…………”

動靜很快傳遍宅院。

廂房裏。

姜歸寧聽見下人的通稟,心臟撲通撲通地跳,鄭氏和大房的夫人也滿臉蒼白,生怕沾上什麽不幹凈的。

鄭氏捧著肚子,站在最裏頭。

但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喬昭懿聽外面的動靜,還挺好奇,到底是怎麽鬧出如此大動靜的?

她心癢癢,幹脆引了個六房無人在,面子上不好看的由頭,先走了出去。

淮二嫂子猶豫片刻,也跟上。

三房現在已不是一個亂字能形容的,簡直是雞飛狗跳,哭聲遍地。

前頭的玩命跑,後頭的氣喘籲籲地追。

小廝們還好,丫鬟們平素裏都是伺候姑娘小姐的,何時做過如此不雅的事,人又追不到,跑著跑著,自己也開始抹眼淚。

喬昭懿二人剛走到前院,就見一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滿臉緊張,東躲西藏。

兩只手還死死按住自己頭頂,嘴裏喊著什麽“對不起,我錯了,別拔我的頭。”

神神叨叨。

顛顛倒倒。

旋即就被一道袍童子用縛仙索死死捆住,口中再塞錦帕。

這招喬昭懿倒是知曉,是怕身患癔癥之人,不能控制口舌,傷了自己。

動作熟練至極,一瞧平日裏就沒少做。

人一捆死,扔在原處,再去尋下個發病的。

而丟在原處的,自有三房的人來找。

喬昭懿:“…………”

怎麽有點像過年殺年豬的陣仗。

再不就是什麽草原上的套馬?

而且他們的動作也太熟練了吧,像實際操作了千百回一樣。

她小聲去問淮二嫂子。

淮二嫂子一拍腦袋:“忘了,你今年剛嫁進岑家。”

做姑娘家和做媳婦的,是不一樣的。

姑娘家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做媳婦的,外頭的事都要知曉一二。

淮二嫂子:“長公主去年頭疾頻頻,就是吳道長治好的,也因此有了名聲。”

“說來也巧,頭疾之後,京中出了幾場惡鬼食人之說,鬧得人心惶惶,好幾位大師去了都無法子。”

“是——”

“吳大師?”喬昭懿說。

淮二嫂子:“是呢,只有他去才鎮得住,他忙了大半個月,挨個去鬧鬼的人家救治,也不要銀子,三倆瓜果就算賞錢,當時許多人都喚他活神仙。”

聽淮二嫂子所說。

當時各家鬧鬼的場景,就像今日的岑家三房。

明明剛才還是好好的,不知道哪句話惹到了人,突然間神色大變,舉止癲狂。

最嚴重的還雙目暴突,在原地翻湧不止,暴起傷人,胡說幾句渾話後,人就不成了。

前後鬧了許多波。

還死了好幾個。

“這鬼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在這草菅人命,活該去十八層地獄遭報應去。”淮二嫂子啐道。

旋即,又捂嘴,心生後怕。

這地正鬧鬼呢,被聽見豈不是慘了。

可別找她家尋仇去。

淮二嫂子心裏道歉。

暗道自己日子過得遂意,嘴上的門竟是又把不住了。

喬昭懿:“…………”

她倒不信神鬼之說。

或者說,信也不是信吳子道。

這人走哪哪有事,今日之事若說和他沒關系,打死喬昭懿都不信。

但什麽東西,能不知不覺間給這些人都迷倒了?

而且,怎麽總覺得這些人的癥狀,有點耳熟。

……

三房的小廝丫鬟加起來也才五十二個。

沒成想,出事的就占了十之二三。

岑三爺和夫人寧氏的臉,白得像紙,黑得像漆。

反正是五顏六色,好不熱鬧。

喬昭懿頭一次在人類臉上看見如此情緒。

寧氏瞧著癥狀最重的彩香,好懸沒兩眼一閉,直接昏死過去。

這可是跟了她五年的人!

正院的一應吃喝、主子們的日常出行,她都能管到。

寧氏身邊本四個一等丫鬟,只其中一個到了年紀,想回娘家成親,她也允了,只等著燒了奴籍身契,就將彩香提拔上來。

可、可可可可——

沒人和她說,彩香身上有臟東西啊!

寧氏看著把自己癱平在地、雙眼發直、嘴巴也一拱一拱的,似乎在進行金魚吐泡泡動作的人,心裏百感交集。

看了身旁的管事嬤嬤好幾眼。

意思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好孩子,快擡走些。

她實在見不得。

出事的多半都是和正院有些瓜葛的,一些嚴重,一些不嚴重。

人統一都被扒了外衣,綁在桃木釘成的柱子上,用蘸了符水的細柳條自下向上地抽。

已是冬月,哪還有新鮮的細柳,都是自湖岸邊上生扒下來的。

柳條纖韌,蘸著符水,在空中一抖!

噔——

啪——

兩聲清脆連響炸在半空,激得人骨頭節發涼。

柳條驅逐邪祟,是自古以來的慣用手段。

人也未覺有異。

現在什麽都是次要的。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邪祟趕走。

柳條抽在身上,當即就是一條紅印,細細長長,少說十公分。

還不止一下,而是挑著一地,翻來覆去地研磨鞭笞,直打得腫脹。

不管神智清不清醒,都疼得一個哆嗦。

彩香是裏頭最嚴重的,也是第一個出現癥狀的,挨了好幾十道“鞭子”,眼睛還是木的,連光都要不聚了。

只盯著虛空中某處。

彩蝶站在人後哭。

怨恨這遭人厭遭人憎的附身惡鬼,好端端的,非要磨人做什麽。

場中哭聲細弱,卻到處都是。

許多都是剛過十一二的小姑娘,家裏活不下去,被賣進富貴人家求個生路,何時見過如此陣仗,嚇得都要魂不守舍了。

但偏生不能走。

因為吳道長說,邪祟還未全除,此時人氣流動,若是擾了邪祟,怕是不好。

至於怎麽不好,無非就是換個人去跟。

這可給人嚇得不輕。

全都抖著身子在這等。

有的害怕到站不住,就彼此攙扶。

柳條鞭笞後,還有杯符水和丹丸。

彩香附體之癥最重,有人不願意餵,彩蝶啐她們沒情義,拿了東西憤憤前去,好不容易給人哄騙著餵下,過了不久,人忽起來,嘔涕連連。

腥臭腐爛之味彌漫半空。

好似東西放在夏日,再被生生漚上十日。

彩蝶:“…………”

她連連幹嘔,直犯惡心,還不敢松開彩香,怕她一頭紮進泔水桶裏再溺死,只得捏著鼻子收拾。

彩蝶越收拾越委屈,忍不住哭起來。

吳子道的徒弟瞧見彩香狀態實在不好,此時也來,先解了彩香身上的繩索,好讓彩蝶收拾她身上的臟物。

彩蝶回耳房,尋來彩香另身換洗的衣裳,將人帶到廂房裏頭,給她換上。

等下說還有波驅鬼的流程,不能太臟,不然會惹得神靈不快。

喬昭懿和淮二嫂子都有些看不下去,心疼。

顧不得臟汙什麽的,搭了把手。

廂房裏全是女眷,也不礙事。

只彩香不知是不是緩過來稍許,雙眼顫了顫,忽然掙紮著坐起,再之後,就要向外走。

唯一不變的動作,就是嘴依舊如金魚般地啵啊啵。

彩蝶崩潰了。

這是什麽鯉魚成精嗎?!

你衣裳還沒系上呢!

她去拉彩香,又拉不住,二人拉桑中,彩蝶一個沒站住,直接被人推倒在地。

彩香意識不清醒,胃裏翻江倒海得難受,想找地方吐,又找不到。

人三急之時,尚且顧不得禮義廉恥。

她現在比三急還急。

一陣嘔吐聲。

直吐在被她拽倒在地的彩蝶頭上,不經意間,好似還吐進彩蝶嘴裏。

彩蝶:“…………”

她徹底繃不住了,大哭出聲,再沒臉見人。

看見全程的喬昭懿和淮二嫂子:“……”

彩蝶哭著跑出,尋地洗臉去了。

喬昭懿左看右看,幹脆去尋彩蝶。

這小姑娘不容易。

她怕人受不住。

味道卻是難以忍受。

熱水都供著貴客們用,彩蝶不過二等丫鬟,想從正院拿水,自是不行。

喬昭懿幹脆回了姜歸寧她們在的廂房,借著她們的名頭,要了壺水,讓彩蝶擦拭。

彩蝶哭著給喬昭懿道謝。

喬昭懿問她知不知道為什麽彩香突然變成這樣。

彩蝶紅著眼睛搖頭,彩香平日很正常,待人也和善,只是說著說著,彩蝶忽然舌頭打卷,雙眼也開始發直。

喬昭懿:“……?”

不是,你怎麽回事。

難道好端端的,人也要變異。

她忍不住想向邊上挪,怕彩蝶和彩香一樣,隨地亂吐,就避一避。

未料,事情發展好像不太一樣。

只見彩蝶揉揉眼睛,語氣困惑,帶著茫然和不可思議。

她盯著半空一動不動,大腦就像是被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會轉:“我好像看見太上老君了。”

喬昭懿:“……?”

什麽東西?

太太太……太上老君?

哪有?

喬昭懿都有點毛骨悚然了。

剛才還好好的,被汙穢物沾染一下就成了這樣?

就算中毒也得有毒發的時間吧。

而且中的毒還這麽有意思,以為是上輩子在雲南吃菌——

大腦如過電般清醒。

想起來了。

全想起來了。

她就說一定遇見過能造成相似癥狀的。

而且還和太上老君有點關系。

乃是對方的變種兄弟——

太上老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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