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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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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鵲6

李家長媳落後喬昭懿一段路,喬昭懿在這頭都進去再退出,又向後走了兩步,人才匆匆趕來。

她拉著喬昭懿的手,因為跑得急,不僅素日白凈的臉微微漲紅,胸口吐出的氣都自覺帶有一股淺淡的腥繡味。

她著急問著:“蘭兒怎麽了?”

喬昭懿想到剛才見到的場景,心中都來不及掀起滔天波瀾,就把心思死死壓住,不讓面上露出分毫,只白著張臉搖了搖頭。

二人動靜不小,交談也沒避諱著,兩句話的功夫,林氏的李家夫人都匆匆趕了過來,嘈雜繁亂的腳步聲自青石板遙遙傳來。

此時,屋內發出滔天巨響,不知道是什麽重物摔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一聲惶急的哀鳴:“三姑娘!!”

李家長媳面色悚驚,再顧不得旁的,三步上前,直接推開房門。

往日潔凈的屋子現在東西四散,桌子椅子全數移位,地面還散落著各種帶血的尖銳器物,屋內幾個丫鬟婆子身上都帶著血痕,發髻散亂,臉上又驚又急,正死死拉住已經將頭套在白綾上的喬昭蘭!

“三姑娘,小的求你別做傻事,你去了,夫人和姨娘可怎麽辦啊?”

“還有四姑娘,你連四姑娘也不要了嗎?您買的豬蹄還沒送到吉祥苑呢,小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

幾人試圖將喬昭蘭從椅子上拽下,喬昭蘭見掙脫不得,直接將被拽緊的外衫褪了,幾個婆子力道不減,當即後跌,撞上桌案,摔出震耳響聲。

“被他們如此侮辱,我日後還如何做人,我又如何讓爹爹和妹妹在京中立身!”

喬昭蘭悲道。

周圍無人近前,她慘然一笑,直接將腳下凳子踢倒,當即人便騰空,全身重量只靠著一根系在脖頸處的白綾維持!

變故陡生——

李家長媳同被絞了索的紙鳶,當場駭住,人呆楞楞地站在門口,心臟懸停!

直到傾倒的圓凳與地面發出聲悶響,被嚇傻的思緒才驟然歸位。

“三姑娘!!”

她三魂俱飛,手足無措,想上前去托喬昭蘭,又不知從何處下手。

還是緊隨其後進來的喬昭懿心中一緊,讓她自下頭拖住喬昭蘭的腳,自己轉身去找剪子,再指揮著癱在地面的丫鬟婆子,急喊道:“瞧什麽呢,還不先托住你家姑娘的身子,其餘人去找剪子將白綾給裁了!!”

一群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哭聲都弱了,急忙去托喬昭蘭的腳,旁的人去尋剪子。

片刻,一道刺耳的裂帛聲響,梁上白綾裁斷,喬昭蘭軟趴趴地自半空跌落,被丫鬟婆子們死死接住。

一時間,房內大亂,各種哭聲夾雜在一起。

喬昭蘭臉部脹紅充血,脖間一道恐怖勒痕,直捂著嗓子咳嗽不停,還咳出幾口血沫子,濺在臉上,可怖得厲害。

喬昭蘭抹著眼淚:“你們救我做什麽,不如讓我去了,出了這檔子事,日後我可以後如何面對李家人。”

李家長媳還沒從驚懼裏回神,一張臉慘白著,說話聲都在抖:“你這說的什麽話!輕狂人家才在意閑言碎語,這事又不是你的錯!”

喬昭蘭掩面痛哭。

這時,林氏才和李家夫人軟著身體從院裏挪進來,兩人皆是臉白如鬼,手腳冰涼,剛才一遭險些嚇的她們三魂盡碎。

她們不比年輕人腳程快,來到這的時候,見到的景便是喬昭蘭上吊,當即險些一口氣閉過去。

這下玉婉閣上上下下地忙起來,到底是家事,李家人不便多勸,只交心幾句,便適時止語,再回前院。

有客在,林氏也不得在玉婉閣多待,讓喬昭懿留在這好生照顧著,自己再差人去林家請郎中。

林家是傳了數代的大戶,現在的本家正是林氏所在的這一脈,不過林氏的父親八年前外放出京,現任洛陽左參政,分管糧道。

京中的林門府邸,現在住著林氏的幾個叔伯,再就是老夫人了。

老夫人年歲大,身子骨不覆以往硬朗,家裏便養了幾位自江南請來的郎中,林氏要請的,正是這裏的郎中。

外面的郎中再可靠,也比不過家裏的嘴嚴。

郎中來過,細細把脈,留下祛淤和消炎的藥膏,又給府中留下一道養神的方子,這才離去。

屋內人一少,喬昭蘭便從床上坐起來,除了脖子上一圈青紫痕跡,整個人跟沒事人一樣,也不尋死覓活了。

喬昭蘭探頭去瞧:“都走了嗎?”

喬昭懿把她按回去,壓低聲音,敲她一記:“喬昭蘭,你是不是瘋了!”

喬昭蘭被罵一句,也不惱,摸了摸鼻尖,讓喬昭懿脫了鞋襪,一同進到簾帳裏,掏出提前放在枕頭下的香辣豬蹄,遞給喬昭懿:“我給你帶東西了,可別再教育我了。”

喬昭懿:“……”

她把東西放在腿上,嘆氣一聲:“你知不知道,剛才差點給我嚇死。”

她現在還驚魂未定著。

最初聽到喬昭蘭要尋短見,她當真是大腦白茫茫一片,沒想到一進門,就見喬昭蘭腦袋掛在白綾裏,周圍的婆子丫鬟們哭是哭,沒一個上前拉扯的。

她當下便猜到尋短見這事,約莫有旁的一層意思。

等見喬昭蘭朝她使眼色,更確定這個說法,就配合著演。

可她沒想到,喬昭蘭膽子這麽大,真敢上吊!

她眼見著喬昭蘭白凈的臉,幾息間脹紅一片,那雙漂亮的圓眼都比平日突出三分。

喬昭蘭剛才已然感受到窒息的滋味,自己也是驚魂未定的,忍不住拍兩下胸口,等發現喬昭懿在看自己,又把手放下了,也不知道在勸慰誰:“我和嬤嬤們都算過了,死不了的,就算你們進來拉我不及時,她們也能將我救下來。”

喬昭懿:“你就為討回公道?母親說了,肯定不會輕饒了他們,你這要出了事,王姨娘可怎麽活,二哥明年的會試還考不考了?”

喬昭蘭:“這不沒死嗎?我命大,當時娘難產,穩婆都說保不住我,最後不還是保了下來。”

“不過我若不鬧大點,豈不是將文遠伯家好不容易抓到的小辮子給放了去?”喬昭蘭壓低聲音,“他們家行如此言語,還險些逼死我,就算有天家作保,與你婚事也定然成不了吧。”

她昨天就想過,就算皇後娘娘今日召喬昭懿入宮,也不會明著說要喬家與文遠伯家結成姻親。

喬家剛在陛下面前露了臉,就要把人家的姑娘賜給自己娘家人,到時皇上可怎麽想?

皇後娘娘最多不過是點到即止,提點一二,日後還要等文遠伯家親自差遣媒人去喬府提親。

只要不是賜婚,轉圜的餘地便大了許多,畢竟中間幾個月的時間差,使點手段推了便是。

今日一遭,不僅是錯處,還是天大的錯處。

李家人直面撞見她尋短見的場景,這事便壓不住了。

喬昭懿心裏一陣酸熱,咕噥道:“你也不能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吧。”

“誰讓我比你早生幾個月是姐姐呢……不過若是我要與文遠伯家的成親,你攤上個能為我推脫的機會,也會為我鬧到這地步吧。”

兩人年歲一致,林氏也不是個嚴苛的主母,對她和喬昭懿分毫不差,還將兩人都送到了林氏嫂嫂家的女子學堂念書去。

二人雖然常常打架拌嘴,時不時的又冷戰,但感情卻是極佳的。

喬昭懿心想也是,只是她不一定會用上吊的慘烈方式。

喬昭懿拉著喬昭蘭躺下,下午這一鬧,險些生死門前走一圈,喬昭蘭明顯累了,可偏偏累極困極之際又嘴饞,便一人吃塊豬蹄,墊墊肚子。

喬昭懿中途想起什麽,勸道:“你別吃了,不然明天起來變成破鑼嗓子。”

“那不正好,一並推給文遠伯家。”

“……”

閑聊幾句,喬昭懿想起正事來:“你白日怎麽知道遇見的是文遠伯家的?”

“李家的幾個兒子,除了游學的那位,旁的我都見過,並沒這號人,我當時就猜他是不是認錯了人,這才凝神細瞧,你猜我發現了什麽?那枚扇墜!”

“扇墜?”喬昭懿想起鵲喜回的話,說墜子通透似碧水,“難不成是個稀罕物兒,京中獨一份的?”

喬昭蘭:“那是打江南來的上好翡翠,滿京就這一塊,文遠伯家的打了雙鐲子送進宮裏,剩下的料子給兒女做了點小物件,他們為了彰顯自己的不一樣,成日戴著。”

一來二去的,京中都知道了。

凡是身上佩有上好翡翠,偏又只是小物件的,定是文遠伯家的子侄。

“話說你今日進宮,娘娘有苛責你嗎?”

喬昭懿讓她放寬心:“娘娘哪會苛待我這種小人物,還賞了我些首飾。”

她怕喬昭蘭擔心,隱去和鄧公公間的小矛盾,剩下的事挑著重要的粗略和喬昭蘭講一遍,心裏說完,總覺得怪怪的,但回想宮中遭遇,又覺察不出哪裏奇怪,便不再多想。

喬昭蘭睡實了,天色也已大暗,驚昏過去的王姨娘轉醒,來了院裏,面色憔悴:“四姑娘你去歇歇吧,想必白日入宮也累了,這裏我來照顧就好。”

喬昭懿也不便多勸,只道:“那明個兒我再來看姐姐,姨娘也不要太勞累。”

喬朗酉正放衙,到家快戌時。

喬昭懿算了算時辰,去廚房要了碗提前吩咐下去的安神湯,給王姨娘那送去,接著再去正院,伺候喬朗和林氏吃飯。

林氏剛送走李家人,待喬朗吃過飯,這才說下午太廟街的事。

喬朗沈默半晌,將碗放在桌上,接著猛一拍桌面,人都要被氣笑了,低喊道:“他燕家敢說我喬家的女兒給他們家做妾都不配?他燕家又算個什麽東西!!仗著姻親忝居高位的蛀蟲!!”

林氏被聲音驚了下,忙拉她坐下:“你也消消氣。”

撐了一日,她現下也疲累得緊,說話聲不像晨間,帶了絲喑啞的氣音。

“李家今日長子長媳和夫人都來了,他們家明日便由李侍郎上訴罪書,還有李侍郎家的諸多同僚也會幫著說話。”

“林家那兒我也知會過,負責坊市的幾個哥哥,定然好好查查他們家的田地鋪子。”

喬朗身體未好,林氏怕他氣大傷身,又將喬昭懿入宮的事說出,讓他緩緩乏。

喬昭懿整個下午都在陪喬昭蘭,她聽得是方嬤嬤轉述的。

喬朗:“你說的可當真?”

“這還能作假不成?頭面都賞了下來,還有一堆金釵寶石,十足的體面呢。”

林氏說完,見喬朗輕蹙眉頭,不由心間一跳,臉上的笑淡了,正了正神色:“難不成這裏頭還有旁的事?”

喬朗蹙眉遲疑:“等明日早朝看看是什麽情況再說,不過文遠伯家私吞長媳嫁妝的事,都察院的折子已經備好了,明日便遞上——”

還未說完,就有方嬤嬤稟告聲後,領著喬昭懿進門。

喬昭懿捧著食盒:“郎中留了安神湯的方子,女兒讓小廚房煮了幾碗,王姨娘那已經送去了。”

喬朗和林氏心底浮現一絲暖意。

喬昭懿:“聽說西市的馬家藥鋪有個安神的香囊,極是有效,白日太忙,女兒忘了,所以想從娘這借來出府的腰牌,差人去買點。”

喬家過了戌時要下鎖的,若非有對牌,否則府裏不放人。

林氏長嘆:“這等糟心事,真是苦了蘭兒。”

喬昭懿和喬昭蘭素來交好,林氏也沒多想,直接讓嬤嬤取牌子去,累了一日,她也無力思考旁的,“蘭兒的事自有我與你父親在,你不要太憂心,回去好好休息。”

喬昭懿折身去到前院,卻沒找前院管事,而是揮手喊來兩個相熟的小廝。

兩人她用了好幾年,很機靈,嘴更是嚴。

喬昭蘭的事她心裏始終過意不去,難得記恨上某戶人家,反正他們家身上的小辮子已經夠多了,再潑點臟水也沒什麽。

既然他們先將家向絕路上逼,也別怪她仗著腦子裏有的知識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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