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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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江挽書立時又坐起, “把信給我。”
她的語氣有些急迫，自那日在城門送別宋珣之後，江挽書的心中一直都有種莫名的不安之感。
而今聽到有宋珣的來信, 便下意識的覺著，宋珣應當是安然無恙的，否則也無法傳信了。
長風先是看了陸闕一眼, 在確定陸闕神色如常下, 這才敢將信箋交給了江挽書。
江挽書根本便沒有功夫去看陸闕的面色, 直接便將信箋給拆開了。
其實是一封很簡單的平安信, 但宋珣竟然還在信中，恭賀她喜得千金，倒是叫江挽書吃驚不已, 反反覆覆又看了看。
“好奇怪, 我才剛生，宋珣如何便知我生的是女兒, 而且還在第一時間送上了恭賀信？”
陸闕笑了笑道：“可能是在我與他日常的傳信中，有提到挽挽你這一胎極有可能是女兒吧，至今這信如此及時的送到，也只是巧合，從漠北到京城, 十萬八千裏之遠, 這信定然是好幾日前便已經送出的，恰好今日送到而已。”
軍事要塞, 陸闕身為執掌朝政的內閣首輔, 自是要及時掌握邊境動態, 與宋珣有書信上的往來也是正常。
只是江挽書沒想到，除了政務上的往來, 陸闕竟然還與宋珣說起了如此家常之事。
“陸闕，我發現近來，你似乎對宋珣的敵意沒有這麽深了，不僅收了他的養子為學生，甚至還在平常會與他在書信上往來時，還提起了家常之事，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瞞著我呢？”
說著，江挽書湊近，仔仔細細的揣摩著陸闕的神色，企圖從他的面容上，觀察出心虛來。
但陸闕卻依然神色如常的道：“那日在侯府，挽挽你當著一眾賓客的面，與他斬斷了所有過往，你與他之間不會有任何的可能，我又何必再做沒有意義的爭鬥呢？”
“何況他如今駐守漠北，尋常情況下也是不會回京的，對我便更是沒有威脅了，如今我有妻有女，是這世上最為幸福之人，更該要大度寬懷才是。”
這大度寬懷的形容詞用到陸闕的身上，著實是叫江挽書不由送了他一記白眼。
“好了挽挽，如今收到宋珣的平安信，該是安心了吧？快躺下歇息吧，你今日如此耗神耗力，可得要好生休養。”
江挽書這才安下了心，將平安信折疊好，讓桃夭將其放置到端屜之內，好生安置起來。
剛躺了下來，陸闕便長臂一伸，將她摟到了懷中，低首間，在她的眉心落下繾綣溫存的細吻。
“睡吧，乖。”
*
小瑤瑤辦滿月酒的時候，陸闕辦得極為隆重，文武百官都到場了，而小皇帝更是輕車熟路一早便來了相府。
魏瓊月也來得很早，與江挽書在水榭內逗孩子。
“這孩子白白嫩嫩的，本宮也見過不少繈褓嬰兒，沒見過這般漂亮的，是將你與陸闕的所有優點，都給結合了去，長大後定然不比你這個做娘親的差。”
說著，魏瓊月搖著手中的撥浪鼓，小瑤瑤看的目不轉睛的，時不時還發出咯咯的笑聲，哪怕是今日在這麽多人之下，也絲毫不怕生。
“帝姬實在是謬讚了，還是個奶娃娃，哪兒能瞧出日後會不會好看呀，我也不求其他，只盼著她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成長就好了。”
兩人正說著，有仆人前來稟報：“夫人，宋老夫人來了。”
自宋珣出征後，宋老夫人便一直在侯府吃齋念佛，沒再邁出侯府大門過，沒想到今日竟然親自來出席小瑤瑤的滿月酒。
江挽書亦是喜出望外，將小瑤瑤交給奶娘，爾後親自去迎接。
“老夫人，只是一個小小的滿月酒，您怎麽親自來了？”
江挽書扶住宋老夫人，不知是不是有段時間沒見，江挽書總覺著，宋老夫人似是蒼老了不少。
“瑤瑤的滿月酒，我便算是再走不動道兒，也是要來的，瑤瑤剛出生的時候，我沒能來，今兒個無論如何，都要來瞧瞧。”
江挽書笑著讓奶娘將孩子抱來，宋老夫人瞧見繈褓著粉嫩的孩子，登時心口便軟成了一片。
“真是個漂亮的小可愛，與江丫頭你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跟隨在宋老夫人身側的宋熙也踮起腳尖道：“老祖宗您瞧，熙兒沒有騙您吧，小師妹可好看了，而且還特別乖，從不哭的，您瞧，她還在笑呢。”
“瑤瑤很喜歡老夫人您呢。”
宋老夫人伸手逗了逗孩子，爾後拿出了一只長命鎖，是以純金打造的，花紋呈吉祥八寶，以小字刻長命百歲。
精致小巧，一看便是用了心思做的，千金難求。
“老夫人，這太貴重了，可使不得。”
宋老夫人能來看小瑤瑤，江挽書已是萬分感激，見她還帶了如此貴重的賀禮，忙要推辭。
但宋老夫人卻道：“銀錢都乃是身外之物，這是我給瑤瑤的一點兒小心意，若是不收，便是不給老太婆我這個面子了。”
“若是江丫頭你覺著不好意思，便當是我給瑤瑤的一點兒小聘禮了。”
一句聘禮，倒是叫江挽書不由一楞。
宋老夫人笑著問宋熙：“熙兒，你可喜歡你的小師妹？”
“自然是喜歡的！”
“那將來讓小師妹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雖然宋熙年紀還小，但也不是不懂何為妻子，登時便漲紅了一張小臉。
“熙兒不敢，老師會將我的屁股打開花的。”
童言無忌的話，叫在場的人都笑了。
江挽書只以為宋老夫人只是一句玩笑，並未當真，扶著她去水榭歇息。
“對了老夫人，先前我剛生那會兒，侯爺曾給我寄了封平安信，如今漠北已定，您可有收到侯爺何時回京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江挽書的錯覺，在提到宋珣時，宋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明顯暗淡了下來。
眸中似是閃過一絲悲傷，但轉瞬即逝，便又笑了笑。
“短時間內當是回不來的，如今你過得幸福安穩，無論珣兒在何處，也能安心了。”
這話讓江挽書聽得有些奇怪：“侯爺不是便在漠北嗎？”
“對對對，你瞧我，一把年紀了，這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怎麽會呢，老夫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宋老夫人忽的喚了聲：“江丫頭。”
“老夫人怎麽了？”
宋老夫人的眸光太過於幽深覆雜，江挽書一時不明其意。
但她最後卻只說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帶著宋珣那份，幸福的活著。
很快，便到了抓周禮。
陸闕一早便準備了各種各樣的物品。
如書冊、元寶、算盤等等，可謂是琳瑯滿目。
陸闕抱著小瑤瑤，將她放在了中間的位置，周圍一圈的物品，任由她抓。
小瑤瑤在地上爬呀爬，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便要抓向金元寶。
但突然，她一個轉彎，便抓起了金元寶旁邊的肉包子，爾後便直接往自己的小嘴裏塞，塞的一嘴的哈喇子。
“感情咱們小小姐是個小吃貨呢！”
“能吃是福呀！”
“對對對，小小姐將來必定福氣滿滿！”
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陸闕將孩子抱了起來，細細的擦拭去她唇邊的哈喇子。
“小饞貓，包子好不好吃呀？”
小瑤瑤咿咿呀呀的叫喚著，也不知她在說些什麽。
*
十五年後，魏琮自行了及冠禮後，便正式親政，陸闕逐漸放權，在政務之上一下便輕松了許多。
江挽書生辰這日，陸闕早早的便告了假，親自下廚在小廚房張羅。
一張昳麗脫俗，明眸皓齒的鵝蛋小臉，湊在門口探頭探腦。
“爹爹，好香呀，何時能用膳呀，瑤瑤好餓的。”
昔日粉嫩嫩的小娃娃，已經蛻變為一顰一笑間，攝魂動魄的美艷大姑娘了。
陸瑤的模樣，簡直是與江挽書一比一等比例長大的，甚至容貌要更盛，雖然還未行及笄禮，但京中早便傳瘋了。
陸家有女初長成，傾國傾城動天下，甚至在幾年前，這求親的人便快將相府的門檻兒給踏破了。
“瑤瑤，來嘗嘗這魚的味道，我有些吃不出鹹淡。”
陸闕朝著陸瑤招了下手，陸瑤登時便喜笑眉開的提著裙角湊上前，陸闕親手餵了她一口鮮嫩的魚肉。
“好吃，爹爹的手藝真是一年比一年好呢！”
“誰叫你娘親便好這一口吃的呢，我若是再不學著做些，怕旁人將你娘親給拐走了。”
陸瑤眨眨美眸，掰著手指頭數：“爹爹才貌雙全，能文會武，位高權重，這天底下還有何人，能將爹爹比下去？”
不等陸闕說話，陸瑤忽的想起什麽，啊了聲道：“是被熙哥哥時常掛在嘴邊，但我卻從未見過的那位宋叔叔嗎？”
“說起來，今日娘親生日，宋叔叔應當又會寄信箋過來了呢，娘親那裝信的匣子，都快滿出來塞不下了呢。”
這小丫頭，是越來越滑頭，都知道怎麽讓她親爹心梗了。
陸闕擡起手，做勢要賞她一個板栗，恰好這時，宋熙來了。
“小師妹，又在小廚房偷吃呢？”
陸瑤立時抱頭，蹦跳著跑到了宋熙的身後。
“熙哥哥，你有沒有聞到，好濃的醋味，是哪兒的醋壇子又打翻了呀？”
“陸瑤瑤，過來，爹爹保證不打你。”
陸瑤表示略略略，拉著宋熙便跑了。
“熙哥哥快跑，爹爹要打人啦！”
在跑前，宋熙還不忘恭敬拜禮：“老師，學生先行告退……”
“熙哥哥別廢話了，快跑快跑！”
這禮都還未行完，便被陸瑤拽著跑了。
陸闕看著陸瑤和宋熙歡樂的背影，眸中的笑意卻是淡了下來。
這一日，總是要來的。
跑遠了些，確定沒有危險了，陸瑤才松開了手，但緊隨著，鼻尖便是一動，湊近了些許。
“是櫻桃酪的味道？”
宋熙笑著從衣袖中拿出了以油紙內一層外一層包裹好的櫻桃酪，“我包的這般嚴實，都沒有躲過你的鼻子，瑤瑤這怕不是狗鼻子吧？”
陸瑤喜笑顏開的一把搶過櫻桃酪，嘴上回道：“熙哥哥身上的味道，我都能聞出來。”
“雲記的櫻桃酪可難買了，熙哥哥又排了許久的隊吧？”
陸瑤一面拆，還不忘心疼一下宋熙。
“千金難買瑤瑤喜歡，再長的隊也值得。”
陸瑤兩靨微微一紅，徑直往他的口中塞了一塊櫻桃酪。
“油嘴滑舌，看你在爹爹的面前敢不敢這麽說。”
“不敢不敢，瑤瑤可饒了我吧。”
陸瑤吃東西時與江挽書很像，一口一個，吃得腮幫子鼓鼓的，也不怕會噎著。
“慢些吃，都是你的，小心噎著。”
宋熙眸光溫柔如水，只落在身側小女娘的身上，見她唇角留了點心碎，便伸手以指腹輕輕拭去。
陸瑤與他目光相接，美眸一彎，笑意晏晏。
府外，一輛奢華的馬車在相府門前停下，魏琮迫不及待的自車上下來，甚至連馬凳都還未來得及放好。
“陛下您慢些。”
一旁的太監首領朱公公趕忙扶住他。
魏琮眉眼帶笑，手中還拿著樣東西，甚至面上還有些緊張。
“你說瑤瑤會喜歡朕做的紙鳶嗎？”
朱公公自然是拍馬屁：“陛下親手做的，郡主必然會喜歡的。”
陸瑤出生沒多久時，魏琮便親自冊封陸瑤為郡主，當真是言出必行，說讓她成為全天下尊貴無極的小女娘，便真如此。
前幾日陸瑤忽然說起想放紙鳶，但其實也便只是提了這麽一嘴，甚至連宋熙都沒聽清，但魏琮卻聽見了，並且記在了心中。
回去後，便開始親手制作，因是第一次做，失敗了許多次，好不容易才做成功了一只。
趁著今日是江挽書的生辰，難得能出宮一趟，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相府的仆人瞧見皇帝，已然是習以為常了，皇帝與鎮遠侯府的世子，兩人可是相府的常客。
見了禮後，甚至都不需要問，仆人便主動告知了魏琮陸瑤在何處。
只是在魏琮一路懷著喜悅的揣測心情趕過去時，卻遠遠地見陸瑤與宋熙並肩站在一塊兒，兩人靠的很近。
陸瑤餵了一塊點心給宋熙，宋熙拭了拭她的唇角，又摸摸她的腦袋，兩人相視而笑，似是隔絕了世間萬物，只他們彼此。
魏琮面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頓住了腳步，心口像是被萬箭穿心了般，再也挪不動半步。
“朕又慢了一步。”
這些年來，他總是慢了一步。
“陛下您沒有慢，您要讓郡主瞧見您的心意才是。”
宋熙先瞧見了魏琮，收回手行禮：“陛下。”
陸瑤也看了過來，歪首一笑，“琮哥哥你來啦，咦你手上拿著什麽呢？”
魏琮瞬間恢覆了笑容，走上前道：“前幾日瑤瑤你不是說想要放紙鳶嗎？”
“我都快忘記了，難為琮哥哥你還記得，哇啊，上面畫的是小兔子嗎？真可愛，謝謝琮哥哥。”
陸瑤笑吟吟的接過紙鳶，轉手展示給宋熙，“熙哥哥，待過幾日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去郊外放紙鳶吧？”
宋熙眉眼含笑的點頭應好。
魏琮瞧瞧的捏緊了手心，陸瑤又轉過了首看他。
“到時琮哥哥能得空嗎？”
魏琮擠出一個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愫：“自然是能的，瑤瑤想去做什麽，朕都會陪著你。”
宋熙不由多看了魏琮兩眼，卻也沒有說什麽。
正好這時，有仆人來喚：“姑娘，陛下，世子，可以用膳了。”
陸闕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豐盛菜肴，坐在江挽書右手側的位置，好方便給她夾菜。
“娘親，您今日是胃口不好嗎，怎麽有些心不在焉的呀？”
陸瑤見陸闕給她夾了菜，而江挽書並未馬上吃，一眼便瞧出了江挽書藏著心事。
江挽書道：“的確是有一件事，往年生辰的時候，一早鎮遠侯府便會送來傳信，但是今日都快晌午了，也沒動靜。”
“熙兒，你出門時，侯府可有漠北來信？”
不知何故，這幾日江挽書又開始莫名的不安了起來，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奇奇怪怪的夢，睡眠質量並不怎麽好。
也只有陸闕陪在她身側的時候，她才能稍微睡得安穩一些。
這十五年來，遠在漠北的宋珣都不曾回京過，但每年江挽書生辰的時候，都會準時在一早送上賀信。
十五年來從未斷過，可是今日，這都已經用午膳了，卻不見信箋的蹤影。
宋熙也覺著有些奇怪：“前幾日我便在等著，可直到來老師這兒之前，都不曾收到來信，或許父親是有事耽擱了，沒來得及寄信，說不準晚些便到了，師母莫急。”
“過幾日熙兒你便要行及冠禮了吧？你父親可有說，這次會回來為你加冠嗎？”
宋熙先看了陸闕一眼，見他面色如常，這才回道：“父親並未來信說那日要回京。”
“若是宋珣不回來，便由我來為熙兒加冠，也是一樣的。”
陸闕神情自然的又為江挽書夾菜，既然陸闕都這麽說了，江挽書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對了，過一段時間，宮中便開始要選秀了吧，陛下可有提前中意的姑娘？”
江挽書將話題轉到了魏琮的手上，陸瑤也跟著看了過來，笑吟吟問：“琮哥哥要選妃了嗎？話本子上都說皇帝會有後宮佳麗三千，可是琮哥哥的後宮一直空蕩蕩的，好生寂寞呢。”
魏琮指尖一顫，手中的銀箸險些掉落。
好一會兒，他才扯了扯唇角道：“選妃事由，皆由皇姐一手操辦，朕也不是很清楚。”
“沒關系，說不準到了選妃那日，陛下便能碰到令你一見鐘情的姑娘呢？”
魏琮有些慌亂的舉起了杯盞，“祝江姐姐生辰快樂。”
被這麽一打岔，陸瑤便也舉起了杯盞。
“娘親生辰快樂！”
“師母生辰快樂！”
陸闕摟著江挽書的細腰，在她唇邊落下細吻，“祝我的挽挽永遠年輕美麗。”
江挽書輕輕推搡了他一下，“正經點兒，孩子們都還在呢。”
陸闕只瞥了眼，三人非常一致的轉過了身，表示自己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
得償所願的，陸闕繼續加深未完的吻。
*
宋熙及冠那日，鎮遠侯府宴請賓客，陸闕作為宋熙的老師，將會在及冠禮上親自為他加冠。
陸瑤早早的便跟著陸闕一道來了侯府，陸闕在外面張羅，而陸瑤卻是窩在宋熙的屋內。
“熙哥哥，馬上便要及冠了，你緊不緊張呀？”
宋熙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我怎麽覺著瑤瑤你比我更緊張呢？”
陸瑤的美眸有些閃躲，“因為……因為我有一份賀禮，要送給熙哥哥。”
說著，陸瑤自懷中拿出了一只錦盒，有些羞赧的遞了上去。
“熙哥哥不能嫌棄的！”
宋熙雙手接過，打開錦盒一瞧，裏面躺著一支如意浮山紋玉簪，玉質瑩白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玉。
只是這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功，便實在不敢恭維。
“這是瑤瑤你親手做的？”
陸瑤有些不好意思，甚是還有些沮喪：“我的手太笨了，刻壞了好幾塊，最後才勉強成功了那麽一支，若是熙哥哥你覺著醜，便收起來，不戴就不會覺著醜了。”
好歹是她的一番心意，就算是醜，宋熙也得收著，只要收下他便心滿意足了。
誰知，宋熙卻轉頭叫了人：“阿卓。”
一道黑影瞬間便出現在了宋熙的身側，“世子。”
“將這支玉簪，與我加冠時的那支簪子調換一下，便說是我的意思。”
阿卓雙手接過，陸瑤驚訝的睜大了美眸，忙攔住，“不成不成，這支簪子是次品，熙哥哥你的及冠禮那麽重要，到時可是被一眾賓客圍觀的，若是被他們瞧見你用這麽醜的玉簪來加冠，定然會笑話你的！”
“瑤瑤送的，自是千金難求，那些個庸脂俗物，又豈是能比較的，我便喜歡用這支，除了它我誰也不戴。”
陸瑤瞬間紅了兩靨，嘟囔：“你慣是會說好聽的。”
“那瑤瑤可喜歡我說這些好聽的話？”
宋熙湊近些許，故意揶揄的問。
陸瑤呼吸一錯，微微別開臉，“方才我到時，瞧見今日府上來了不少貴女，各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熙哥哥可真招人喜歡呀。”
宋熙故意拿手在鼻前揮了揮，“哪兒來的醋味？是誰的醋壇子打翻了？”
“我不同你說話了！”
陸瑤氣急敗壞，跺跺腳便要轉身走。
宋熙忙上前哄人，“是我是我，都是我，瑤瑤別生我氣，好瑤瑤，好師妹，給師兄笑一個好不好？”
陸瑤忽的湊近，踮起腳尖，張嘴飛快的在宋熙的臉上咬了一口。
不重，甚至沒什麽痛感，像是被小貓的爪子撓了一下，還癢絲絲的。
“懲罰你，哼！”
陸瑤提著裙角，轉頭便跑。
可謂是將撩了不負責給貫徹到底。
宋熙身子一僵，緩緩撫上被咬的右臉，寵溺而又溫存的笑出聲來。
“世子，該行冠禮了。”
加冠共分三次，一為加緇布冠，象征治人之權，二為加皮弁，代表參軍為國效力，三為加爵弁，代表祭祀之權（參照古代加冠禮）。
陸闕一眼看到了紅漆托盤上的玉簪，不由往臺下看了眼，陸瑤像是做賊心虛的，迅速別開了視線。
“熙兒，今日加冠禮成，為師為你取一表字，行之，望你克己覆禮，上忠社稷，下敬長輩。”
宋熙拱手：“宋熙銘記於心。”
便在及冠禮堪堪結束之時，有侍衛匆匆前來稟報。
“大人，前線八百裏加急，匈奴突襲邊境，漠北連失兩座城池！”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大魏上下皆知，自十五年前鎮遠侯宋珣駐守漠北後，邊境安穩，十餘年太平無虞，不想此番匈奴竟又犯邊境，而且漠北竟然快失守了！
陸闕眸色一沈，接過戰報迅速掃了一眼。
“速回宮商議！”
宋熙追上一步，“老師，學生可否一同前往？”
雖然宋熙如今是鎮遠侯府世子，但他太年輕，如今還並未在朝中任職，所以按照常理而言，朝中議事他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但陸闕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停頓了一瞬，便頷首同意了。
江挽書也有些心急，漠北這些年一直有宋珣鎮守，相安無事多年，如今匈奴進犯，漠北竟接連淪陷，這是否也意味著，宋珣這個主帥也危在旦夕？
“挽挽，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陸闕猜到了江挽書要說什麽，握著她的手，叮囑了一句後，便匆匆入宮。
“老師，父親多年來一直鎮守在漠北，甚至連京城都不曾回過，如今漠北接連失守，父親是否也有性命之憂？”
在入宮的途中，宋熙亦是憂心忡忡。
陸闕直接將一封密報遞給了他，“熙兒，如今你已及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該承擔起鎮遠侯府的重任，有些事情，你也是時候知道了。”
不知何故，直覺讓宋熙覺得手中的這份密報過於沈重，但他還是打開，在看清了密報的內容後，潸然淚下。
不可置信的擡眸時，眼中盡是淚水。
“這不可能！”
“父親怎麽可能在十五年前便與世長辭了？十五年前，父親才只有二十，與我一般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兒郎，且十五年前父親打了勝仗，徹底將匈奴驅除。”
“這些年來，他雖是一直駐守漠北，不曾回來，但每年都會有寄往家中的書信，這不是真的，老師，您告訴我，這封密報是假的，對嗎？”
陸闕嘆息一聲，“這是真的，十五年前，宋珣身中蠱毒，命不久矣，他用最後的時間，平定了匈奴戰亂，因怕他身死的消息傳出去，會令匈奴再起異心，所以這些年來，他的死訊一直都秘而不發。”
“如今匈奴膽敢再犯，怕是已知宋珣不在人世，良將難求，漠北如今沒有你父親坐鎮，怕是抵擋不了多久，便會徹底失陷。”
宋熙捏緊手中的密報，因過度的傷心，脖頸凸起隱忍的青筋，他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老師，我自行請纓，前往漠北禦敵，不破匈奴，誓死不歸，我要將父親的遺骨，帶回京城，葬於祖墳，讓他魂歸故裏，好生安息！”
陸闕甚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枉這些年來，為師與你父親對你的悉心栽培，如此骨氣，不愧為宋家兒郎。”
“你頭一回上戰場，對於匈奴怕是不甚了解，你身邊的貼身家奴阿卓，是你父親特意留給你的，他原是匈奴呼耶王手下的得力幹將。”
“十五年前呼耶王戰敗，你父親惜才保下了他，將他改名為阿卓，此番出征，你將他帶在身邊，相信對你有諸多幫助。”
宋熙這才想通了一切，難怪十五年來，宋珣出征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難怪在十五年前的戰亂平定之後，這個名為阿卓的家奴便忽然來到了他的身邊。
原來這一切，早在十五年前，宋珣在故去之前，便已經安排好了。
宋熙含淚點頭，“學生定不負老師，不負父親所望！”
因前線戰事吃緊，宋熙在請纓之後，便當即點兵出征。
江挽書與陸瑤也是在聖旨下了之後，才得知了此事。
陸瑤更是緊張擔憂，忙命侍女準備行囊，匆匆趕去城門送行。
“熙哥哥！”
大軍已整裝，隨時準備出發，在央央大軍之中，陸瑤一眼便瞧見了騎於棗紅高馬之上的年輕郎君，費力的大喊朝著他招手。
宋熙忙調轉馬頭，利落的翻身下馬。
“瑤瑤，你怎麽過來了？”
陸瑤的氣息還帶著些微喘：“你、你要去打仗了嗎？打仗會死人的。”
“瑤瑤不必擔心，我自小習武，熟讀兵法，此戰必然能將匈奴驅逐出境，讓他們再不敢犯我邊境……”
話還未說完，陸瑤踮起腳尖，一把抱住了他。
“宋熙，你要好好的，活著回來，我等你回來！”
宋熙一怔，旋即勾起唇角笑了笑，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扣住了她的細腰，似是借著這一刻，將懷中的小女娘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有你在京城等我，我定拼死回來……”
話未說完，便被一只瑩白的柔荑捂住了唇。
“不許說死，不吉利！”
“瑤瑤，等我回來，你的及笄禮，我怕是趕不急了，若我得勝還朝，我便向相府提親，你可願，嫁我為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宋熙原本不想這般著急，他心愛的小姑娘，該是要擁有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突如其來的戰事，卻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所心無畏懼，不怕生死，可他卻怕，此一去，再也見不到她了。
“若你平安歸來，我便告訴你，我的答案。”
*
江挽書目送著大軍浩浩蕩蕩出征，收回視線，看向陸闕。
“陸闕，這些年來，你一直有事情瞞著我，這件事，與此番漠北失守有關，對嗎？宋珣他到底怎麽了？”
陸闕握住她的柔荑，沈聲道：“宋珣於十五年前，逝於漠北。”
江挽書只覺一陣眩暈，有片刻的耳鳴，她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這不可能，雖然宋珣這十五年來從未回京，但是……但是我每年生辰時，都會收到他的賀信，他還在信中同我說漠北的趣事，他怎麽可能死了？他不可能死了！”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他才只有二十啊，和熙兒一般的年紀，他怎麽會死？你騙我的對不對，陸闕，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說到後面，江挽書因情緒太過於激動，而直接在陸闕的懷中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在斷橋與宋珣初相遇，後又在大相國寺，她上樹送雛鳥回窩，不慎摔落枝頭，正正落在了宋珣的懷中。
明媚張揚的年輕郎君，面露羞赧的向她送出了那枚滴珠吉祥紋丹佩，並邀請她參加定國公府的賞梅宴。
在宴會上，宋珣鄭重的將她介紹給了宋老夫人，同時認真表示，他愛慕江挽書，要娶她為妻。
只是還未等侯府的花轎擡上門，山塢關戰敗，鎮遠侯府被抄家，宋珣被流放嶺南。
江挽書放下一切追去嶺南，將要被衙役給活埋的宋珣救了回來，他昏迷餵不進藥，江挽書便一口一口的餵他，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宋珣心灰意冷想死，江挽書便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的告訴他：“宋珣，只要你還活著，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你一心求死，宋家的冤屈便再也無法洗刷。”
“無論前途何幾，我與你同生共死！”
宋珣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隱姓埋名帶著江挽書一道去漠北參軍，靠著一場場九死一生的戰役，不斷立下戰功。
最危險的一次戰役，他隨沖鋒小隊身陷敵軍包圍，幾乎整個小隊戰死。
是江挽書冒著風雪，從累累屍骨之中，徒手將他挖了出來，拖著他藏在了山洞之中。
他高燒不退，她咬牙解開衣襟，與他肌膚相貼，以她的體溫，一點點的將宋珣從鬼門關又搶了回來。
宋珣愧疚而又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面容，“阿挽，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吃了這麽多的苦，我前路迷茫，不想拖累了你……”
“宋珣，你答應了要娶我為妻，如今是要食言嗎？”
宋珣忙道：“自然不是，我做夢也想娶你，可是……”
“既然你想我願，那便沒什麽好糾結的，眼下雖然條件有限，我們便以天為母，以地為父，結拜夫妻，天地為證，可好？”
“你許我的三媒六聘，待你功成名就之日，再一並補給我，宋珣，你能做到嗎？”
宋珣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似是融入血脈。
“阿挽，永生永世，我必不負你，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後來他當真一一兌現，他成為了統領三軍的大將軍，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為她求得一品誥命。
他最喜歡靠著她的肩頭，像孩子般又蹭又撒嬌。
他說：“阿挽，我向天祈願，待我們百年之時，我能比你多活一日，這樣便不會留你一人傷心，待你去了，我便隨你而去。”
“宋珣永遠都是江挽書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
江挽書驚醒後，淚水早已沾濕了玉枕。
她呆呆的坐著，想起了曾經。
他說我們前世恩愛，白頭偕老，可是她當時是如何回他的？
她說前塵往事，她早已不記得，望他放手，從此陌路。
她一次次的傷他，一次次的放棄他。
是她違背了誓言。
“挽挽，可是夢魘了？”
陸闕自後摟住她的細腰，察覺她呼吸急亂，便以大手輕撫著她的蝴蝶骨，無聲的安撫她的情緒。
江挽書擡眸看著眼前人，嗓音沙啞：“陸闕，待宋珣回京那日，我想為他扶棺。”
自古以來，唯有夫妻關系，才可在對方逝去時，為對方扶棺下葬。
江挽書說想為宋珣扶棺，便是以妻子的身份，來送他最後一程。
陸闕摟著她細腰的手微微收緊，但最後還是應了聲：“好。”
“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江挽書嗯了聲，靠在陸闕的懷中，昏昏沈沈的又睡了過去。
陸闕輕撫著她的鬢角，呼吸溶於這寡淡的月色之中。
*
三個月後，前線大捷，匈奴軍全軍覆沒，大軍將攜戰俘不日還朝。
朝堂上下紛紛感嘆宋熙這是虎父無犬子，但同樣的，鎮遠侯宋珣的死訊，也公之於眾，天下皆為之傷懷。
宋熙扶靈回京，入城門時，夾道百姓自覺前來迎英魂歸故裏。
江挽書與宋老夫人一道，在隊伍的最前列。
她從未想過，十五年前城門一別，便是永別，天上地下，再也無法相見。
元忠一身禞衣，在宋老夫人的跟前跪下。
“老夫人，小的帶公子回來了！”
宋老夫人顫抖著蒼老的手，撫摸著棺槨，“珣兒，我們回家了。”
在帶著棺槨入祖墳時，江挽書詢問元忠：“他在臨走前，可與你說了些什麽？”
“公子讓我每年在夫人您生辰前，寄出他早已寫好的賀信，只是因為時間不夠，公子只寫到第十五封。”
難怪今年，她沒能再收到來信，因為後面宋珣沒來得及寫了。
“對了，公子當時，在迷迷糊糊之中，說他睡不著的時候，您會為他唱蘇州小調，可是公子又很快改口，說是他記錯了，您並沒有給他唱過。”
這輩子，她是沒唱過，而是前世，在漠北的風沙雪雨之間，她曾抱著宋珣哼唱過。
他記住了，也記了兩輩子。
江挽書跪坐在棺槨前，在土封之前，輕輕的哼唱了起來。
“宋珣，是我忘記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
“下輩子，便換我來等你吧，你可一定要讓我，找到你。”
在合棺之時，宋熙上前，遞上了一樣東西。
“師母，這是十五年前，父親親手交給我的，他說等我及冠之後，再將它交給你，他還說，是否願意，全憑您的意願。”
江挽書緩緩接過，打開之時，卻見盒內躺著斷裂成兩半的滴珠吉祥紋丹佩。
是當年陸闕搶婚時，她還給了宋珣，放在他的長劍上，但宋珣卻在手抖之時，讓丹佩落地，摔成了兩半。
江挽書握緊斷裂的丹佩，終於哭出聲來。
陸闕上前，將她擁入懷中，無聲的輕撫著她的後脊背安撫。
漸漸的，江挽書冷靜了下來，她叫來宋熙與陸瑤。
“瑤瑤，娘親要你從心而言，你對宋熙，可有男女之情？”
陸瑤登時紅了兩靨，悄摸摸的看了宋熙一眼。
但很快，陸瑤便如實表明了心意：“女兒愛慕熙哥哥，此生只想嫁他為妻。”
“熙兒，你可願娶瑤瑤為妻？”
宋熙紅著耳根子，但眸光卻無比的堅定：“若能娶瑤瑤為妻，宋熙必珍之愛之，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江挽書道了聲好，將碎裂成兩半的丹佩，一半給了宋熙，一半放到了陸瑤的手心。
“望你們能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陸瑤撲到江挽書的懷中，“娘親。”
宋熙終於能光明正大的喚出那聲：“母親。”
*
陸瑤與宋熙成婚那日，十裏紅妝，普天同慶，堪比帝後大婚。
江挽書親手將陸瑤交到了宋熙的手中。
“你們夫婦二人，從今往後，要互相扶持，恩愛兩不疑。”
陸瑤落下淚來，“娘親，我們一定會的。”
“母親放心，我定會讓瑤瑤成為這世上，最最幸福的娘子。”
江挽書與陸闕一道目送著花轎離去，陸闕握住她的柔荑，眸色溫存如涓涓細水。
“挽挽，這輩子請容許我自私，將你留在我的身邊，哪怕諸天不容，我也不會放手。”
江挽書倒是笑了，擡手輕輕點了下他的眉心。
“陸闕，我並未後悔。”
“我愛你，所以我願與你長相廝守。”
陸闕笑著低首，輕輕在她眉眼落下繾綣的吻。
“我愛你，挽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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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書立時又坐起, “把信給我。”
她的語氣有些急迫，自那日在城門送別宋珣之後，江挽書的心中一直都有種莫名的不安之感。
而今聽到有宋珣的來信, 便下意識的覺著，宋珣應當是安然無恙的，否則也無法傳信了。
長風先是看了陸闕一眼, 在確定陸闕神色如常下, 這才敢將信箋交給了江挽書。
江挽書根本便沒有功夫去看陸闕的面色, 直接便將信箋給拆開了。
其實是一封很簡單的平安信, 但宋珣竟然還在信中，恭賀她喜得千金，倒是叫江挽書吃驚不已, 反反覆覆又看了看。
“好奇怪, 我才剛生，宋珣如何便知我生的是女兒, 而且還在第一時間送上了恭賀信？”
陸闕笑了笑道：“可能是在我與他日常的傳信中，有提到挽挽你這一胎極有可能是女兒吧，至今這信如此及時的送到，也只是巧合，從漠北到京城, 十萬八千裏之遠, 這信定然是好幾日前便已經送出的，恰好今日送到而已。”
軍事要塞, 陸闕身為執掌朝政的內閣首輔, 自是要及時掌握邊境動態, 與宋珣有書信上的往來也是正常。
只是江挽書沒想到，除了政務上的往來, 陸闕竟然還與宋珣說起了如此家常之事。
“陸闕，我發現近來，你似乎對宋珣的敵意沒有這麽深了，不僅收了他的養子為學生，甚至還在平常會與他在書信上往來時，還提起了家常之事，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瞞著我呢？”
說著，江挽書湊近，仔仔細細的揣摩著陸闕的神色，企圖從他的面容上，觀察出心虛來。
但陸闕卻依然神色如常的道：“那日在侯府，挽挽你當著一眾賓客的面，與他斬斷了所有過往，你與他之間不會有任何的可能，我又何必再做沒有意義的爭鬥呢？”
“何況他如今駐守漠北，尋常情況下也是不會回京的，對我便更是沒有威脅了，如今我有妻有女，是這世上最為幸福之人，更該要大度寬懷才是。”
這大度寬懷的形容詞用到陸闕的身上，著實是叫江挽書不由送了他一記白眼。
“好了挽挽，如今收到宋珣的平安信，該是安心了吧？快躺下歇息吧，你今日如此耗神耗力，可得要好生休養。”
江挽書這才安下了心，將平安信折疊好，讓桃夭將其放置到端屜之內，好生安置起來。
剛躺了下來，陸闕便長臂一伸，將她摟到了懷中，低首間，在她的眉心落下繾綣溫存的細吻。
“睡吧，乖。”
*
小瑤瑤辦滿月酒的時候，陸闕辦得極為隆重，文武百官都到場了，而小皇帝更是輕車熟路一早便來了相府。
魏瓊月也來得很早，與江挽書在水榭內逗孩子。
“這孩子白白嫩嫩的，本宮也見過不少繈褓嬰兒，沒見過這般漂亮的，是將你與陸闕的所有優點，都給結合了去，長大後定然不比你這個做娘親的差。”
說著，魏瓊月搖著手中的撥浪鼓，小瑤瑤看的目不轉睛的，時不時還發出咯咯的笑聲，哪怕是今日在這麽多人之下，也絲毫不怕生。
“帝姬實在是謬讚了，還是個奶娃娃，哪兒能瞧出日後會不會好看呀，我也不求其他，只盼著她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成長就好了。”
兩人正說著，有仆人前來稟報：“夫人，宋老夫人來了。”
自宋珣出征後，宋老夫人便一直在侯府吃齋念佛，沒再邁出侯府大門過，沒想到今日竟然親自來出席小瑤瑤的滿月酒。
江挽書亦是喜出望外，將小瑤瑤交給奶娘，爾後親自去迎接。
“老夫人，只是一個小小的滿月酒，您怎麽親自來了？”
江挽書扶住宋老夫人，不知是不是有段時間沒見，江挽書總覺著，宋老夫人似是蒼老了不少。
“瑤瑤的滿月酒，我便算是再走不動道兒，也是要來的，瑤瑤剛出生的時候，我沒能來，今兒個無論如何，都要來瞧瞧。”
江挽書笑著讓奶娘將孩子抱來，宋老夫人瞧見繈褓著粉嫩的孩子，登時心口便軟成了一片。
“真是個漂亮的小可愛，與江丫頭你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跟隨在宋老夫人身側的宋熙也踮起腳尖道：“老祖宗您瞧，熙兒沒有騙您吧，小師妹可好看了，而且還特別乖，從不哭的，您瞧，她還在笑呢。”
“瑤瑤很喜歡老夫人您呢。”
宋老夫人伸手逗了逗孩子，爾後拿出了一只長命鎖，是以純金打造的，花紋呈吉祥八寶，以小字刻長命百歲。
精致小巧，一看便是用了心思做的，千金難求。
“老夫人，這太貴重了，可使不得。”
宋老夫人能來看小瑤瑤，江挽書已是萬分感激，見她還帶了如此貴重的賀禮，忙要推辭。
但宋老夫人卻道：“銀錢都乃是身外之物，這是我給瑤瑤的一點兒小心意，若是不收，便是不給老太婆我這個面子了。”
“若是江丫頭你覺著不好意思，便當是我給瑤瑤的一點兒小聘禮了。”
一句聘禮，倒是叫江挽書不由一楞。
宋老夫人笑著問宋熙：“熙兒，你可喜歡你的小師妹？”
“自然是喜歡的！”
“那將來讓小師妹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雖然宋熙年紀還小，但也不是不懂何為妻子，登時便漲紅了一張小臉。
“熙兒不敢，老師會將我的屁股打開花的。”
童言無忌的話，叫在場的人都笑了。
江挽書只以為宋老夫人只是一句玩笑，並未當真，扶著她去水榭歇息。
“對了老夫人，先前我剛生那會兒，侯爺曾給我寄了封平安信，如今漠北已定，您可有收到侯爺何時回京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江挽書的錯覺，在提到宋珣時，宋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明顯暗淡了下來。
眸中似是閃過一絲悲傷，但轉瞬即逝，便又笑了笑。
“短時間內當是回不來的，如今你過得幸福安穩，無論珣兒在何處，也能安心了。”
這話讓江挽書聽得有些奇怪：“侯爺不是便在漠北嗎？”
“對對對，你瞧我，一把年紀了，這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怎麽會呢，老夫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宋老夫人忽的喚了聲：“江丫頭。”
“老夫人怎麽了？”
宋老夫人的眸光太過於幽深覆雜，江挽書一時不明其意。
但她最後卻只說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帶著宋珣那份，幸福的活著。
很快，便到了抓周禮。
陸闕一早便準備了各種各樣的物品。
如書冊、元寶、算盤等等，可謂是琳瑯滿目。
陸闕抱著小瑤瑤，將她放在了中間的位置，周圍一圈的物品，任由她抓。
小瑤瑤在地上爬呀爬，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便要抓向金元寶。
但突然，她一個轉彎，便抓起了金元寶旁邊的肉包子，爾後便直接往自己的小嘴裏塞，塞的一嘴的哈喇子。
“感情咱們小小姐是個小吃貨呢！”
“能吃是福呀！”
“對對對，小小姐將來必定福氣滿滿！”
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陸闕將孩子抱了起來，細細的擦拭去她唇邊的哈喇子。
“小饞貓，包子好不好吃呀？”
小瑤瑤咿咿呀呀的叫喚著，也不知她在說些什麽。
*
十五年後，魏琮自行了及冠禮後，便正式親政，陸闕逐漸放權，在政務之上一下便輕松了許多。
江挽書生辰這日，陸闕早早的便告了假，親自下廚在小廚房張羅。
一張昳麗脫俗，明眸皓齒的鵝蛋小臉，湊在門口探頭探腦。
“爹爹，好香呀，何時能用膳呀，瑤瑤好餓的。”
昔日粉嫩嫩的小娃娃，已經蛻變為一顰一笑間，攝魂動魄的美艷大姑娘了。
陸瑤的模樣，簡直是與江挽書一比一等比例長大的，甚至容貌要更盛，雖然還未行及笄禮，但京中早便傳瘋了。
陸家有女初長成，傾國傾城動天下，甚至在幾年前，這求親的人便快將相府的門檻兒給踏破了。
“瑤瑤，來嘗嘗這魚的味道，我有些吃不出鹹淡。”
陸闕朝著陸瑤招了下手，陸瑤登時便喜笑眉開的提著裙角湊上前，陸闕親手餵了她一口鮮嫩的魚肉。
“好吃，爹爹的手藝真是一年比一年好呢！”
“誰叫你娘親便好這一口吃的呢，我若是再不學著做些，怕旁人將你娘親給拐走了。”
陸瑤眨眨美眸，掰著手指頭數：“爹爹才貌雙全，能文會武，位高權重，這天底下還有何人，能將爹爹比下去？”
不等陸闕說話，陸瑤忽的想起什麽，啊了聲道：“是被熙哥哥時常掛在嘴邊，但我卻從未見過的那位宋叔叔嗎？”
“說起來，今日娘親生日，宋叔叔應當又會寄信箋過來了呢，娘親那裝信的匣子，都快滿出來塞不下了呢。”
這小丫頭，是越來越滑頭，都知道怎麽讓她親爹心梗了。
陸闕擡起手，做勢要賞她一個板栗，恰好這時，宋熙來了。
“小師妹，又在小廚房偷吃呢？”
陸瑤立時抱頭，蹦跳著跑到了宋熙的身後。
“熙哥哥，你有沒有聞到，好濃的醋味，是哪兒的醋壇子又打翻了呀？”
“陸瑤瑤，過來，爹爹保證不打你。”
陸瑤表示略略略，拉著宋熙便跑了。
“熙哥哥快跑，爹爹要打人啦！”
在跑前，宋熙還不忘恭敬拜禮：“老師，學生先行告退……”
“熙哥哥別廢話了，快跑快跑！”
這禮都還未行完，便被陸瑤拽著跑了。
陸闕看著陸瑤和宋熙歡樂的背影，眸中的笑意卻是淡了下來。
這一日，總是要來的。
跑遠了些，確定沒有危險了，陸瑤才松開了手，但緊隨著，鼻尖便是一動，湊近了些許。
“是櫻桃酪的味道？”
宋熙笑著從衣袖中拿出了以油紙內一層外一層包裹好的櫻桃酪，“我包的這般嚴實，都沒有躲過你的鼻子，瑤瑤這怕不是狗鼻子吧？”
陸瑤喜笑顏開的一把搶過櫻桃酪，嘴上回道：“熙哥哥身上的味道，我都能聞出來。”
“雲記的櫻桃酪可難買了，熙哥哥又排了許久的隊吧？”
陸瑤一面拆，還不忘心疼一下宋熙。
“千金難買瑤瑤喜歡，再長的隊也值得。”
陸瑤兩靨微微一紅，徑直往他的口中塞了一塊櫻桃酪。
“油嘴滑舌，看你在爹爹的面前敢不敢這麽說。”
“不敢不敢，瑤瑤可饒了我吧。”
陸瑤吃東西時與江挽書很像，一口一個，吃得腮幫子鼓鼓的，也不怕會噎著。
“慢些吃，都是你的，小心噎著。”
宋熙眸光溫柔如水，只落在身側小女娘的身上，見她唇角留了點心碎，便伸手以指腹輕輕拭去。
陸瑤與他目光相接，美眸一彎，笑意晏晏。
府外，一輛奢華的馬車在相府門前停下，魏琮迫不及待的自車上下來，甚至連馬凳都還未來得及放好。
“陛下您慢些。”
一旁的太監首領朱公公趕忙扶住他。
魏琮眉眼帶笑，手中還拿著樣東西，甚至面上還有些緊張。
“你說瑤瑤會喜歡朕做的紙鳶嗎？”
朱公公自然是拍馬屁：“陛下親手做的，郡主必然會喜歡的。”
陸瑤出生沒多久時，魏琮便親自冊封陸瑤為郡主，當真是言出必行，說讓她成為全天下尊貴無極的小女娘，便真如此。
前幾日陸瑤忽然說起想放紙鳶，但其實也便只是提了這麽一嘴，甚至連宋熙都沒聽清，但魏琮卻聽見了，並且記在了心中。
回去後，便開始親手制作，因是第一次做，失敗了許多次，好不容易才做成功了一只。
趁著今日是江挽書的生辰，難得能出宮一趟，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相府的仆人瞧見皇帝，已然是習以為常了，皇帝與鎮遠侯府的世子，兩人可是相府的常客。
見了禮後，甚至都不需要問，仆人便主動告知了魏琮陸瑤在何處。
只是在魏琮一路懷著喜悅的揣測心情趕過去時，卻遠遠地見陸瑤與宋熙並肩站在一塊兒，兩人靠的很近。
陸瑤餵了一塊點心給宋熙，宋熙拭了拭她的唇角，又摸摸她的腦袋，兩人相視而笑，似是隔絕了世間萬物，只他們彼此。
魏琮面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頓住了腳步，心口像是被萬箭穿心了般，再也挪不動半步。
“朕又慢了一步。”
這些年來，他總是慢了一步。
“陛下您沒有慢，您要讓郡主瞧見您的心意才是。”
宋熙先瞧見了魏琮，收回手行禮：“陛下。”
陸瑤也看了過來，歪首一笑，“琮哥哥你來啦，咦你手上拿著什麽呢？”
魏琮瞬間恢覆了笑容，走上前道：“前幾日瑤瑤你不是說想要放紙鳶嗎？”
“我都快忘記了，難為琮哥哥你還記得，哇啊，上面畫的是小兔子嗎？真可愛，謝謝琮哥哥。”
陸瑤笑吟吟的接過紙鳶，轉手展示給宋熙，“熙哥哥，待過幾日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去郊外放紙鳶吧？”
宋熙眉眼含笑的點頭應好。
魏琮瞧瞧的捏緊了手心，陸瑤又轉過了首看他。
“到時琮哥哥能得空嗎？”
魏琮擠出一個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愫：“自然是能的，瑤瑤想去做什麽，朕都會陪著你。”
宋熙不由多看了魏琮兩眼，卻也沒有說什麽。
正好這時，有仆人來喚：“姑娘，陛下，世子，可以用膳了。”
陸闕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豐盛菜肴，坐在江挽書右手側的位置，好方便給她夾菜。
“娘親，您今日是胃口不好嗎，怎麽有些心不在焉的呀？”
陸瑤見陸闕給她夾了菜，而江挽書並未馬上吃，一眼便瞧出了江挽書藏著心事。
江挽書道：“的確是有一件事，往年生辰的時候，一早鎮遠侯府便會送來傳信，但是今日都快晌午了，也沒動靜。”
“熙兒，你出門時，侯府可有漠北來信？”
不知何故，這幾日江挽書又開始莫名的不安了起來，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奇奇怪怪的夢，睡眠質量並不怎麽好。
也只有陸闕陪在她身側的時候，她才能稍微睡得安穩一些。
這十五年來，遠在漠北的宋珣都不曾回京過，但每年江挽書生辰的時候，都會準時在一早送上賀信。
十五年來從未斷過，可是今日，這都已經用午膳了，卻不見信箋的蹤影。
宋熙也覺著有些奇怪：“前幾日我便在等著，可直到來老師這兒之前，都不曾收到來信，或許父親是有事耽擱了，沒來得及寄信，說不準晚些便到了，師母莫急。”
“過幾日熙兒你便要行及冠禮了吧？你父親可有說，這次會回來為你加冠嗎？”
宋熙先看了陸闕一眼，見他面色如常，這才回道：“父親並未來信說那日要回京。”
“若是宋珣不回來，便由我來為熙兒加冠，也是一樣的。”
陸闕神情自然的又為江挽書夾菜，既然陸闕都這麽說了，江挽書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對了，過一段時間，宮中便開始要選秀了吧，陛下可有提前中意的姑娘？”
江挽書將話題轉到了魏琮的手上，陸瑤也跟著看了過來，笑吟吟問：“琮哥哥要選妃了嗎？話本子上都說皇帝會有後宮佳麗三千，可是琮哥哥的後宮一直空蕩蕩的，好生寂寞呢。”
魏琮指尖一顫，手中的銀箸險些掉落。
好一會兒，他才扯了扯唇角道：“選妃事由，皆由皇姐一手操辦，朕也不是很清楚。”
“沒關系，說不準到了選妃那日，陛下便能碰到令你一見鐘情的姑娘呢？”
魏琮有些慌亂的舉起了杯盞，“祝江姐姐生辰快樂。”
被這麽一打岔，陸瑤便也舉起了杯盞。
“娘親生辰快樂！”
“師母生辰快樂！”
陸闕摟著江挽書的細腰，在她唇邊落下細吻，“祝我的挽挽永遠年輕美麗。”
江挽書輕輕推搡了他一下，“正經點兒，孩子們都還在呢。”
陸闕只瞥了眼，三人非常一致的轉過了身，表示自己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
得償所願的，陸闕繼續加深未完的吻。
*
宋熙及冠那日，鎮遠侯府宴請賓客，陸闕作為宋熙的老師，將會在及冠禮上親自為他加冠。
陸瑤早早的便跟著陸闕一道來了侯府，陸闕在外面張羅，而陸瑤卻是窩在宋熙的屋內。
“熙哥哥，馬上便要及冠了，你緊不緊張呀？”
宋熙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我怎麽覺著瑤瑤你比我更緊張呢？”
陸瑤的美眸有些閃躲，“因為……因為我有一份賀禮，要送給熙哥哥。”
說著，陸瑤自懷中拿出了一只錦盒，有些羞赧的遞了上去。
“熙哥哥不能嫌棄的！”
宋熙雙手接過，打開錦盒一瞧，裏面躺著一支如意浮山紋玉簪，玉質瑩白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玉。
只是這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功，便實在不敢恭維。
“這是瑤瑤你親手做的？”
陸瑤有些不好意思，甚是還有些沮喪：“我的手太笨了，刻壞了好幾塊，最後才勉強成功了那麽一支，若是熙哥哥你覺著醜，便收起來，不戴就不會覺著醜了。”
好歹是她的一番心意，就算是醜，宋熙也得收著，只要收下他便心滿意足了。
誰知，宋熙卻轉頭叫了人：“阿卓。”
一道黑影瞬間便出現在了宋熙的身側，“世子。”
“將這支玉簪，與我加冠時的那支簪子調換一下，便說是我的意思。”
阿卓雙手接過，陸瑤驚訝的睜大了美眸，忙攔住，“不成不成，這支簪子是次品，熙哥哥你的及冠禮那麽重要，到時可是被一眾賓客圍觀的，若是被他們瞧見你用這麽醜的玉簪來加冠，定然會笑話你的！”
“瑤瑤送的，自是千金難求，那些個庸脂俗物，又豈是能比較的，我便喜歡用這支，除了它我誰也不戴。”
陸瑤瞬間紅了兩靨，嘟囔：“你慣是會說好聽的。”
“那瑤瑤可喜歡我說這些好聽的話？”
宋熙湊近些許，故意揶揄的問。
陸瑤呼吸一錯，微微別開臉，“方才我到時，瞧見今日府上來了不少貴女，各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熙哥哥可真招人喜歡呀。”
宋熙故意拿手在鼻前揮了揮，“哪兒來的醋味？是誰的醋壇子打翻了？”
“我不同你說話了！”
陸瑤氣急敗壞，跺跺腳便要轉身走。
宋熙忙上前哄人，“是我是我，都是我，瑤瑤別生我氣，好瑤瑤，好師妹，給師兄笑一個好不好？”
陸瑤忽的湊近，踮起腳尖，張嘴飛快的在宋熙的臉上咬了一口。
不重，甚至沒什麽痛感，像是被小貓的爪子撓了一下，還癢絲絲的。
“懲罰你，哼！”
陸瑤提著裙角，轉頭便跑。
可謂是將撩了不負責給貫徹到底。
宋熙身子一僵，緩緩撫上被咬的右臉，寵溺而又溫存的笑出聲來。
“世子，該行冠禮了。”
加冠共分三次，一為加緇布冠，象征治人之權，二為加皮弁，代表參軍為國效力，三為加爵弁，代表祭祀之權（參照古代加冠禮）。
陸闕一眼看到了紅漆托盤上的玉簪，不由往臺下看了眼，陸瑤像是做賊心虛的，迅速別開了視線。
“熙兒，今日加冠禮成，為師為你取一表字，行之，望你克己覆禮，上忠社稷，下敬長輩。”
宋熙拱手：“宋熙銘記於心。”
便在及冠禮堪堪結束之時，有侍衛匆匆前來稟報。
“大人，前線八百裏加急，匈奴突襲邊境，漠北連失兩座城池！”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大魏上下皆知，自十五年前鎮遠侯宋珣駐守漠北後，邊境安穩，十餘年太平無虞，不想此番匈奴竟又犯邊境，而且漠北竟然快失守了！
陸闕眸色一沈，接過戰報迅速掃了一眼。
“速回宮商議！”
宋熙追上一步，“老師，學生可否一同前往？”
雖然宋熙如今是鎮遠侯府世子，但他太年輕，如今還並未在朝中任職，所以按照常理而言，朝中議事他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但陸闕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停頓了一瞬，便頷首同意了。
江挽書也有些心急，漠北這些年一直有宋珣鎮守，相安無事多年，如今匈奴進犯，漠北竟接連淪陷，這是否也意味著，宋珣這個主帥也危在旦夕？
“挽挽，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陸闕猜到了江挽書要說什麽，握著她的手，叮囑了一句後，便匆匆入宮。
“老師，父親多年來一直鎮守在漠北，甚至連京城都不曾回過，如今漠北接連失守，父親是否也有性命之憂？”
在入宮的途中，宋熙亦是憂心忡忡。
陸闕直接將一封密報遞給了他，“熙兒，如今你已及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該承擔起鎮遠侯府的重任，有些事情，你也是時候知道了。”
不知何故，直覺讓宋熙覺得手中的這份密報過於沈重，但他還是打開，在看清了密報的內容後，潸然淚下。
不可置信的擡眸時，眼中盡是淚水。
“這不可能！”
“父親怎麽可能在十五年前便與世長辭了？十五年前，父親才只有二十，與我一般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兒郎，且十五年前父親打了勝仗，徹底將匈奴驅除。”
“這些年來，他雖是一直駐守漠北，不曾回來，但每年都會有寄往家中的書信，這不是真的，老師，您告訴我，這封密報是假的，對嗎？”
陸闕嘆息一聲，“這是真的，十五年前，宋珣身中蠱毒，命不久矣，他用最後的時間，平定了匈奴戰亂，因怕他身死的消息傳出去，會令匈奴再起異心，所以這些年來，他的死訊一直都秘而不發。”
“如今匈奴膽敢再犯，怕是已知宋珣不在人世，良將難求，漠北如今沒有你父親坐鎮，怕是抵擋不了多久，便會徹底失陷。”
宋熙捏緊手中的密報，因過度的傷心，脖頸凸起隱忍的青筋，他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老師，我自行請纓，前往漠北禦敵，不破匈奴，誓死不歸，我要將父親的遺骨，帶回京城，葬於祖墳，讓他魂歸故裏，好生安息！”
陸闕甚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枉這些年來，為師與你父親對你的悉心栽培，如此骨氣，不愧為宋家兒郎。”
“你頭一回上戰場，對於匈奴怕是不甚了解，你身邊的貼身家奴阿卓，是你父親特意留給你的，他原是匈奴呼耶王手下的得力幹將。”
“十五年前呼耶王戰敗，你父親惜才保下了他，將他改名為阿卓，此番出征，你將他帶在身邊，相信對你有諸多幫助。”
宋熙這才想通了一切，難怪十五年來，宋珣出征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難怪在十五年前的戰亂平定之後，這個名為阿卓的家奴便忽然來到了他的身邊。
原來這一切，早在十五年前，宋珣在故去之前，便已經安排好了。
宋熙含淚點頭，“學生定不負老師，不負父親所望！”
因前線戰事吃緊，宋熙在請纓之後，便當即點兵出征。
江挽書與陸瑤也是在聖旨下了之後，才得知了此事。
陸瑤更是緊張擔憂，忙命侍女準備行囊，匆匆趕去城門送行。
“熙哥哥！”
大軍已整裝，隨時準備出發，在央央大軍之中，陸瑤一眼便瞧見了騎於棗紅高馬之上的年輕郎君，費力的大喊朝著他招手。
宋熙忙調轉馬頭，利落的翻身下馬。
“瑤瑤，你怎麽過來了？”
陸瑤的氣息還帶著些微喘：“你、你要去打仗了嗎？打仗會死人的。”
“瑤瑤不必擔心，我自小習武，熟讀兵法，此戰必然能將匈奴驅逐出境，讓他們再不敢犯我邊境……”
話還未說完，陸瑤踮起腳尖，一把抱住了他。
“宋熙，你要好好的，活著回來，我等你回來！”
宋熙一怔，旋即勾起唇角笑了笑，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扣住了她的細腰，似是借著這一刻，將懷中的小女娘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有你在京城等我，我定拼死回來……”
話未說完，便被一只瑩白的柔荑捂住了唇。
“不許說死，不吉利！”
“瑤瑤，等我回來，你的及笄禮，我怕是趕不急了，若我得勝還朝，我便向相府提親，你可願，嫁我為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宋熙原本不想這般著急，他心愛的小姑娘，該是要擁有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突如其來的戰事，卻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所心無畏懼，不怕生死，可他卻怕，此一去，再也見不到她了。
“若你平安歸來，我便告訴你，我的答案。”
*
江挽書目送著大軍浩浩蕩蕩出征，收回視線，看向陸闕。
“陸闕，這些年來，你一直有事情瞞著我，這件事，與此番漠北失守有關，對嗎？宋珣他到底怎麽了？”
陸闕握住她的柔荑，沈聲道：“宋珣於十五年前，逝於漠北。”
江挽書只覺一陣眩暈，有片刻的耳鳴，她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這不可能，雖然宋珣這十五年來從未回京，但是……但是我每年生辰時，都會收到他的賀信，他還在信中同我說漠北的趣事，他怎麽可能死了？他不可能死了！”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他才只有二十啊，和熙兒一般的年紀，他怎麽會死？你騙我的對不對，陸闕，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說到後面，江挽書因情緒太過於激動，而直接在陸闕的懷中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在斷橋與宋珣初相遇，後又在大相國寺，她上樹送雛鳥回窩，不慎摔落枝頭，正正落在了宋珣的懷中。
明媚張揚的年輕郎君，面露羞赧的向她送出了那枚滴珠吉祥紋丹佩，並邀請她參加定國公府的賞梅宴。
在宴會上，宋珣鄭重的將她介紹給了宋老夫人，同時認真表示，他愛慕江挽書，要娶她為妻。
只是還未等侯府的花轎擡上門，山塢關戰敗，鎮遠侯府被抄家，宋珣被流放嶺南。
江挽書放下一切追去嶺南，將要被衙役給活埋的宋珣救了回來，他昏迷餵不進藥，江挽書便一口一口的餵他，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宋珣心灰意冷想死，江挽書便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的告訴他：“宋珣，只要你還活著，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你一心求死，宋家的冤屈便再也無法洗刷。”
“無論前途何幾，我與你同生共死！”
宋珣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隱姓埋名帶著江挽書一道去漠北參軍，靠著一場場九死一生的戰役，不斷立下戰功。
最危險的一次戰役，他隨沖鋒小隊身陷敵軍包圍，幾乎整個小隊戰死。
是江挽書冒著風雪，從累累屍骨之中，徒手將他挖了出來，拖著他藏在了山洞之中。
他高燒不退，她咬牙解開衣襟，與他肌膚相貼，以她的體溫，一點點的將宋珣從鬼門關又搶了回來。
宋珣愧疚而又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面容，“阿挽，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吃了這麽多的苦，我前路迷茫，不想拖累了你……”
“宋珣，你答應了要娶我為妻，如今是要食言嗎？”
宋珣忙道：“自然不是，我做夢也想娶你，可是……”
“既然你想我願，那便沒什麽好糾結的，眼下雖然條件有限，我們便以天為母，以地為父，結拜夫妻，天地為證，可好？”
“你許我的三媒六聘，待你功成名就之日，再一並補給我，宋珣，你能做到嗎？”
宋珣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似是融入血脈。
“阿挽，永生永世，我必不負你，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後來他當真一一兌現，他成為了統領三軍的大將軍，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為她求得一品誥命。
他最喜歡靠著她的肩頭，像孩子般又蹭又撒嬌。
他說：“阿挽，我向天祈願，待我們百年之時，我能比你多活一日，這樣便不會留你一人傷心，待你去了，我便隨你而去。”
“宋珣永遠都是江挽書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
江挽書驚醒後，淚水早已沾濕了玉枕。
她呆呆的坐著，想起了曾經。
他說我們前世恩愛，白頭偕老，可是她當時是如何回他的？
她說前塵往事，她早已不記得，望他放手，從此陌路。
她一次次的傷他，一次次的放棄他。
是她違背了誓言。
“挽挽，可是夢魘了？”
陸闕自後摟住她的細腰，察覺她呼吸急亂，便以大手輕撫著她的蝴蝶骨，無聲的安撫她的情緒。
江挽書擡眸看著眼前人，嗓音沙啞：“陸闕，待宋珣回京那日，我想為他扶棺。”
自古以來，唯有夫妻關系，才可在對方逝去時，為對方扶棺下葬。
江挽書說想為宋珣扶棺，便是以妻子的身份，來送他最後一程。
陸闕摟著她細腰的手微微收緊，但最後還是應了聲：“好。”
“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江挽書嗯了聲，靠在陸闕的懷中，昏昏沈沈的又睡了過去。
陸闕輕撫著她的鬢角，呼吸溶於這寡淡的月色之中。
*
三個月後，前線大捷，匈奴軍全軍覆沒，大軍將攜戰俘不日還朝。
朝堂上下紛紛感嘆宋熙這是虎父無犬子，但同樣的，鎮遠侯宋珣的死訊，也公之於眾，天下皆為之傷懷。
宋熙扶靈回京，入城門時，夾道百姓自覺前來迎英魂歸故裏。
江挽書與宋老夫人一道，在隊伍的最前列。
她從未想過，十五年前城門一別，便是永別，天上地下，再也無法相見。
元忠一身禞衣，在宋老夫人的跟前跪下。
“老夫人，小的帶公子回來了！”
宋老夫人顫抖著蒼老的手，撫摸著棺槨，“珣兒，我們回家了。”
在帶著棺槨入祖墳時，江挽書詢問元忠：“他在臨走前，可與你說了些什麽？”
“公子讓我每年在夫人您生辰前，寄出他早已寫好的賀信，只是因為時間不夠，公子只寫到第十五封。”
難怪今年，她沒能再收到來信，因為後面宋珣沒來得及寫了。
“對了，公子當時，在迷迷糊糊之中，說他睡不著的時候，您會為他唱蘇州小調，可是公子又很快改口，說是他記錯了，您並沒有給他唱過。”
這輩子，她是沒唱過，而是前世，在漠北的風沙雪雨之間，她曾抱著宋珣哼唱過。
他記住了，也記了兩輩子。
江挽書跪坐在棺槨前，在土封之前，輕輕的哼唱了起來。
“宋珣，是我忘記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
“下輩子，便換我來等你吧，你可一定要讓我，找到你。”
在合棺之時，宋熙上前，遞上了一樣東西。
“師母，這是十五年前，父親親手交給我的，他說等我及冠之後，再將它交給你，他還說，是否願意，全憑您的意願。”
江挽書緩緩接過，打開之時，卻見盒內躺著斷裂成兩半的滴珠吉祥紋丹佩。
是當年陸闕搶婚時，她還給了宋珣，放在他的長劍上，但宋珣卻在手抖之時，讓丹佩落地，摔成了兩半。
江挽書握緊斷裂的丹佩，終於哭出聲來。
陸闕上前，將她擁入懷中，無聲的輕撫著她的後脊背安撫。
漸漸的，江挽書冷靜了下來，她叫來宋熙與陸瑤。
“瑤瑤，娘親要你從心而言，你對宋熙，可有男女之情？”
陸瑤登時紅了兩靨，悄摸摸的看了宋熙一眼。
但很快，陸瑤便如實表明了心意：“女兒愛慕熙哥哥，此生只想嫁他為妻。”
“熙兒，你可願娶瑤瑤為妻？”
宋熙紅著耳根子，但眸光卻無比的堅定：“若能娶瑤瑤為妻，宋熙必珍之愛之，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江挽書道了聲好，將碎裂成兩半的丹佩，一半給了宋熙，一半放到了陸瑤的手心。
“望你們能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陸瑤撲到江挽書的懷中，“娘親。”
宋熙終於能光明正大的喚出那聲：“母親。”
*
陸瑤與宋熙成婚那日，十裏紅妝，普天同慶，堪比帝後大婚。
江挽書親手將陸瑤交到了宋熙的手中。
“你們夫婦二人，從今往後，要互相扶持，恩愛兩不疑。”
陸瑤落下淚來，“娘親，我們一定會的。”
“母親放心，我定會讓瑤瑤成為這世上，最最幸福的娘子。”
江挽書與陸闕一道目送著花轎離去，陸闕握住她的柔荑，眸色溫存如涓涓細水。
“挽挽，這輩子請容許我自私，將你留在我的身邊，哪怕諸天不容，我也不會放手。”
江挽書倒是笑了，擡手輕輕點了下他的眉心。
“陸闕，我並未後悔。”
“我愛你，所以我願與你長相廝守。”
陸闕笑著低首，輕輕在她眉眼落下繾綣的吻。
“我愛你，挽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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