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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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果然便聽宋老夫人道：“便是陛下身邊姓江的那位女官。”
其實崔太後也猜到了, 因為那日在冬獵上，宋珣的種種特殊表現，便只差沒當眾向江挽書表明心意。
“是那日冬獵上的女官？”
宋老夫人無奈的笑道：“太後娘娘好記性, 正是那位江女官，我這孫兒在冬獵之上，對這位女官一見鐘情, 回府之後, 便吵著鬧著要娶她為妻, 甚至還說若是娶不到, 便要孤獨終老。”
“太後娘娘您也是知曉，我們宋家血脈單薄，但了珣兒這裏, 更是只這麽一脈, 為了不讓宋家的血脈斷送在這混小子的手中，老身便只能舍了老臉來向太後娘娘討道賜婚聖旨了。”
這時, 一直未曾說話的魏瓊月似是尋常的開了口：“本宮倒是知道這位姓江的女官，她是陸相帶入宮的，聽說是從蘇州逃難而來，這蘇家上下，如今便只剩下了她們姐妹二人。”
“論出身、地位, 京中任何一個世家貴女, 都遠超於她，宋老夫人當真同意, 由這樣一位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女娘, 來做鎮遠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 不怕她擔不起重擔，拖累了整個侯府？”
別說是世家貴族了, 便算是尋常的百姓，也是講究門當戶對。
農對農，商對商，官家對官家，而自古以來，唯一能改變這一出路的，便只有通過科舉，但即便是當了官，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對於那些寒門子弟亦是看不入眼。
而能像陸闕這般，靠一己之力，從被流放的罪臣，一路扶搖直上，成為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的，放眼整個大魏，也便只出了這麽一個奇才。
男子想要改變命運，尚且都如此艱難，更枉顧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娘了。
大戶人家在擇選妻子時，除了要考察這小女娘的德行之外，更看重的，還是其背後娘家的實力。
宋珣雖還年輕，但也早到了議親的年紀，宋家挑挑揀揀這麽久，最後卻選中了毫無背景的江挽書？
魏瓊月是心中存疑的。
宋老夫人道：“帝姬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我們宋家乃為武將出身，對於那些個什麽身份、地位的並不在意，端看這為人處事。”
“更為重要的是，這將來入門的新婦，是否能鎮得住我們家那只皮猴兒，這位江女官，便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還望太後娘娘能成全。”
這宋老夫人說得極為情真意切，魏瓊月便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從各方面而言，放眼整個京中，恐怕是再沒有比鎮遠侯府少夫人更令人艷羨的了，上沒有婆母，下沒有姬妾。
江挽書若是真能嫁過去，必然便是享福的。
只是……如今恐怕沒有這麽簡單了，宋家想娶，可某人卻不一定會放手。
魏瓊月故作奇怪道：“這位江女官隨長姐寄宿在相府，雖然陸相還未辦婚宴，但他也算是江女官名義上的姐夫，宋老夫人想為孫兒求這段姻緣，為何繞過了陸相，反而求到了母後的跟前呢？”
還能因為什麽，自然是在來之前，宋珣曾千叮嚀萬囑咐，求娶一事，直到討到了賜婚聖旨，否則決不能叫陸闕知曉此事。
而放眼整個朝堂，能夠越過陸闕，有權頒下這道聖旨的，便只有崔太後。
“老身聽聞陸相昨日遇刺，深受重傷，如今還在府中養傷，如此小事，便不必拿到陸相的跟前打攪，自有太後娘娘定奪。”
宋老夫人很聰明的找了個合適的借口。
崔太後自是不信這套說辭，但這並不妨礙她賣宋老夫人這個面子。
“宋家世代駐守漠北，老侯爺更是戰功赫赫，勞苦功高，老夫人頭回親自向哀家開口，哀家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不等崔太後說完，魏瓊月接腔道：“母後，這男婚女嫁，也還是講究你情我願，宋小侯爺心悅江女官，卻不知江女官心意如何，還是要先問清楚為好，否則若是日後兩人成了怨侶，倒是好心辦壞事了。”
崔太後不由多看了魏瓊月一眼，今日她這女兒的行為，似是有些與眾不同，但這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崔太後便一擡手，命人去宣人過來。
很快，便有宮人領著一身形窈窕的小女娘來了慈寧宮。
只是遠遠瞧著，這小女娘面戴面紗，遮掩住了大半的容色。
雖是看不清樣貌，但只一眼，魏瓊月便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這人給她的感覺……不像是江挽書。
“下官參見太後娘娘。”
在這小女娘下跪行禮時，宋老夫人一眼瞧見了，隨著衣擺翩躚，系在腰間的滴珠吉祥紋丹佩，在裙擺間若隱若現。
這是宋家世代傳女不傳男，代表著宋家主母的身份，宋珣先前特意強調過，他已將丹佩送予了江挽書，而江挽書也收下了。
所以即便是眼前之人戴著面紗，看不清樣貌，宋老夫人也在心中認定，此人必是宋珣認定的心上人，江挽書。
“你怎麽戴著面紗？”
跪首於地的小女娘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太後娘娘的話，昨日下官不小心沾到了花粉，有些過敏，今日這才戴上了面紗。”
崔太後倒是沒在意，轉而又道：“宋家欲為宋珣，聘你為妻，若是你也願意，今日哀家便為你們做回媒人。”
小女娘眼波含嬌羞，只象征性的遲疑了片刻便道：“回太後娘娘，下官願意。”
崔太後笑道：“看來今日哀家這媒婆是做定了，既然這樁姻緣是你情我願，便自是再好不過了，老夫人你也且回府中安生等著吧。”
只要賜婚聖旨一下，宋珣與江挽書之間的婚事便就此定下，誰也無法插足了。
崔太後都這麽多了，宋老夫人便安下了心，謝過恩典之後，又往那小女娘的方向多看了兩眼，這才離宮。
“說來，你也是陸相一手提攜上來的，哀家倒是忘了你叫什麽了。”
小女娘立時回道：“回太後娘娘，下官閨名撫琴。”
崔太後聽到這個名字覺得陌生，“江撫琴？這名字……瓊月，是此人嗎？”
原來如此。
在聽到江撫琴這個名字之後，魏瓊月心中便清楚了大半。
難怪她說陸闕怎麽不著急，原來是留了這麽一手。
魏瓊月沒有說是與不是，只道：“宮中好像便也就這麽一個姓江，且還是由陸相一手提攜上來的女官吧。”
既然魏瓊月都這麽說了，崔太後便只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對於下面這些無足輕重的小官沒什麽太深的印象，可能是記錯了名字。
便也沒再多想，大手一揮，命人寫了賜婚聖旨，在命人帶去勤政殿，由小皇帝蓋上玉璽。
“母後，兒臣正好也要去勤政殿一趟，便由兒臣順路帶過去吧？”
崔太後並未多想，便也同意了。
等從慈寧宮出來後，跟隨在身後的小女娘還未來得及出一口氣，魏瓊月忽的止住了腳步，嗓音轉冷。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冒名頂替，欺瞞太後娘娘，這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
那小女娘嚇得一哆嗦，立時跪下裝糊塗：“帝姬饒命，下官……下官不知帝姬所言何意。”
“宋家要求娶的，是江家二女，江挽書，而你——”
魏瓊月犀利的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帶著上位者的壓迫：“你是江家長女，江撫琴，同時，也是陸相未過門的未婚妻。”
“在與陸相有婚約的情況下，你竟然敢冒名頂替自己的妹妹，與宋家定下婚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足以讓你掉一百次腦袋！”
跪首於地的江撫琴，已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為自己辯解。
“帝姬息怒，下官是冤枉的，一來，下官與陸相之間的婚約，早已解除，下官清白之身，無論嫁於何人，都是下官的自由。”
“這二來，方才宋老夫人只說要迎娶江家女，卻並未點名究竟是江家長女，還是二女，又何來的欺騙一說。”
江撫琴咽了咽口水，又補充：“再者，下官傾慕宋小侯爺已久，而下官今日鋌而走險，並非只是為了下官自己，也是為了二妹妹。”
魏瓊月冷笑哦了聲，微微一挑眉，她倒是要聽聽，此人能說出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來。
“不敢欺瞞帝姬，陸相與下官解除婚約最大的原因，便是二妹妹，陸相與二妹妹兩情相悅，卻因為與下官自小定下的娃娃親，而令兩人始終無法結成良緣。”
“如今若是下官能嫁入侯府，二妹妹便能與陸相有情人終成眷屬，帝姬一個善念，便成全了兩段金玉良緣，實在是大善之舉，還望帝姬成全，下官將來必當結草相報！”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隨之，下頷被一只玉手扣住，迫使她擡起，對上了魏瓊月的鳳眸。
“倒是有幾分頭腦，知曉拿陸相來威脅本宮？”
江撫琴連聲惶恐道：“下官不敢！下官所言，句句肺腑，帝姬已知曉下官的身份，下官的命脈便捏在帝姬的手中，又如何敢起任何二心！”
便在江撫琴汗流浹背，緊張不已時，下頷的力道驟然松開。
“李代桃僵的戲碼，可不像戲班子唱的那般傳奇。”
“不屬於你的野心，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撫琴也是個聰明人，當即便聽出魏瓊月並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立時行禮叩拜道：“多謝帝姬成全，這是下官自己選擇的路，便算是撞破南墻，下官也絕不會後悔！”
上天讓她夢到了前世所發生的事情，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要改變前世的命運。
這一次，她的命運，把握在她的手中，只要能順利當上侯夫人，她便能徹底改變前世的悲慘結局，從此逆轉人生！
“笑話，你一個小小女官的命運，與本宮有何幹系。”
魏瓊月不再多言，繼續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見魏瓊月沒有再追究的意思，江撫琴這才算是松了口氣，抹了把汗，匆匆追上。
只是當賜婚聖旨蓋了玉璽之後，魏瓊月卻轉頭寫了封書信，命侍女送去了相府，並叮囑此事必要交到江挽書本人的手中。
*
侍女按照魏瓊月的吩咐，在將信箋交給門房之時，還特意給門房塞了一錠銀子，叮囑：“麻煩定要將此信交到江二姑娘江挽書的手中。”
門房收下後，先去了書香苑，卻被告知江挽書並不在院中，而是在悅君臺，便轉頭去了悅君臺。
剛到院門口，張望著該如何將信箋交給對方，便被守門的長風給抓了個正著。
“哪個院子的，膽敢在大人的院前探頭探腦，鬼鬼祟祟，不要命了？”
門房趕忙辯解道：“長風侍衛饒命，小的只是來為江二姑娘送信的，絕沒有任何冒犯大人的意思！”
聽聞是給江挽書的書信，長風倒是稀奇了，江挽書是逃難來的京城，在這京中無親無故的，何人會特意給她寫信？
莫不成，是宋珣寫的情書？
長風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
他能讓情敵的書信，交到江挽書的手中嗎？
那自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可是自家主子最忠實的愛情保衛者！
於是乎，長風臉部紅心不跳的伸手，“江二姑娘還在伺候大人，你給我吧，等得空了我再轉交給她。”
門房自是不敢有二話，趕忙將信箋交了出去。
等門房走遠了後，長風二話不說便拆了信箋。
但打開一看，卻發現並不是宋珣送來的情書，而是長寧帝姬魏瓊月送來的。
只是這信中的內容，可是萬萬不能叫江挽書瞧見了，否則陸闕先前所做的一切鋪墊，可便都要白費了！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長風毫不猶豫的，轉頭便將信箋上交到了陸闕的手中。
因著屋內便只有陸闕與江挽書二人，長風也不敢直接打攪，只在屋外敲了下門。
“大人，有重要消息。”
陸闕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在起身前，細細的將狐皮毛毯掖了掖，見小女娘嬌小的身子縮在溫暖的毛毯之中，睡得正是香甜，絲毫沒有被吵醒，便也放下了心。
出門後，長風第一時間將信箋呈上。
“大人，這是長寧帝姬寫給江二姑娘的書信，帝姬在信中寫了些不該叫江二姑娘知曉的事情，您看要如何處理？”
陸闕只將信箋上下掃了眼，信中寫了，江撫琴李代桃僵，要嫁入侯府的事兒，其餘的便也沒有了。
但這一條信息，便足夠讓陸闕先前所籌謀的一切，全都化為泡沫了。
因為哪怕陸闕非常篤定，江挽書對他必然也是有感情的。
可同樣的，江挽書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在他與宋珣之間，江挽書必然是會選擇後者。
一旦被江挽書知曉了江撫琴李代桃僵的事兒，鬧到了鎮遠侯府，那麽這出大戲可就要被徹底毀了。
“看來是本相小瞧了長寧帝姬的性情，她竟是為了還這滴水之恩，公然與本相作對。”
陸闕絲毫不掩飾對於江挽書的勢在必得，如魏瓊月這般的聰明人，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若是事後讓陸闕知曉，他沒能得到江挽書，是魏瓊月在其中做了手腳，以陸闕狠辣的手腕，到時可便不是拿魏瓊月的侍女出氣了。
為了幫人，而徹底得罪陸闕，如此不劃算的買賣，只要是個稍微有點兒腦子的，都不會做出如此百害而無一利的抉擇來。
但偏偏，最不會做出如此選擇的魏瓊月，反而是這麽做了。
這也的確是超出了陸闕的預料，若非意外撞破，魏瓊月此番舉止，還真有可能會壞了陸闕的一盤好棋。
“但是可惜，本相與挽挽姻緣天定，便是連老天爺，都站在了本相這邊。”
陸闕非但不惱，反而還笑了聲。
轉手便將信箋投入門旁的火爐子之內，烈火頃刻纏繞上信箋，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眨眼間灰飛煙滅。
長風聽得不由暗中咋舌。
嘖嘖嘖，前腳才揭露了真面目表明心意，後腳便是連稱呼都變了。
老天爺敢不站在主子這邊嗎？如他這般心狠手辣，面不改色的算計布局，費了大周章，只為娶一個小女娘，這要是還不成功，那才是見了鬼了！
“將遞信的門房殺了，記得拖遠些，挽挽聞不得血腥味。”
雖是要殺人，但陸闕始終記得，江挽書說過自己有些暈血，那便拖遠了再殺，不礙事。
長風：“是，大人。”
您人還怪“好”的咧。
*
轉日，被全然蒙在鼓裏的江挽書，像先前一樣，將煎好的藥遞到了陸闕的跟前。
而這次，他倒是沒有作妖，一口飲盡後，慢悠悠道：“挽挽，今日天氣不錯，不若出府隨意走走吧？”
江挽書覺著奇怪：“你不是對外宣稱重傷嗎，這麽大搖大擺的出門，豈不是穿幫了？”
“無礙，偷偷的出門，不會被任何人發覺，只你我二人。”
江挽書莫名有種直覺，感覺陸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實則是要去做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
“我能拒絕嗎？”
陸闕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順勢捂住了右臂。
嘆謂了聲：“也是，我的身邊危機四伏，挽挽不願與我一道出門，也是人之常情。”
先是賣慘，爾後再明裏暗裏表示，此番他會受傷，都是為了給江挽書買一口酥，如今江挽書卻連散心如此簡單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實在是太過於無情無義。
江挽書表示：“你裝得太假了。”
“假不假無所謂，管用便成，還是說……”
陸闕松開右臂，往前兩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危險氣息逼近：“挽挽你更想與我，共處一室，不想被任何外人打攪？”
“如此也成。”
江挽書簡直是要被他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誰要與你共處一室！”
扭頭便走，但在門口附近卻又頓住了腳步。
“不是要出門嗎，還楞著做什麽？”
但其實，江挽書之所以答應隨陸闕出門，是帶著目的的。
昨日陸闕撕破了偽裝，表明了心意後，便相當於是將她給困在了相府之內。
雖然在相府內沒有局限她的活動，但相府外的人她卻是無法接觸到。
宋珣昨日說過，這兩日便會上門提親，但按照如今這情況，怕是到時鎮遠侯府剛上門提親，便會被陸闕這個瘋子連人帶聘禮給丟出去。
如此，她這些日子來所籌謀的一切，便都要付諸東流了。
所以她打算借著出門的機會，暗中給宋珣遞個消息，提親一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才只在府中待了半日，便耐不住了？不著急。”
陸闕一面說著，自紫檀衣架上取下了早已備好的滿繡銀狐鬥篷，抖落之間，便披在了江挽書的肩頭。
垂首間，修長的指腹慢條斯理的為她系著細帶。
“外面冷，當心著涼。”
年輕首輔的行為太過於自然而然，以至於江挽書楞了下，等到身子被厚實的鬥篷所包裹而感到溫暖時，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剛要往後退，陸闕已然系好，淡然的主動松開了手。
江挽書攏了攏溫暖的鬥篷，只將半張鵝蛋小臉埋沒在毛茸茸的圍脖之內，沒有吭聲。
陸闕說要偷偷出門，還真是偷偷，從側門而出，並且所坐的馬車，難得沒有帶著屬於相府的特殊標記。
街市上車水馬龍，江挽書卻沒有過多的喜悅，反而是心事重重的掀開了車幔的一角。
躊躇了片刻，還是開口：“大人，我有些餓了，想吃碗扁食。”
陸闕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將小女娘心中的那點兒小九九，都給看了個透，卻絲毫不曾表露。
“停車。”
小食攤便擺在路旁，頭發花白的老伯在攤子內忙碌著。
攤子雖小，但生意卻是非常火爆，正好有一桌吃好了，江挽書第一時間過去占座。
“大人快坐，這路邊的攤食，大人是否不習慣？若是不習慣的話，大人不必勉強……”
江挽書的話還未說完，陸闕便兀自坐下。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矯情，從前落魄時，便算是填飽肚子都已是不容易。”
陸闕嘴上雖是這般說，但拿出汗巾，反覆擦拭竹筷的動作卻是絲毫沒有停。
江挽書真摯道：“大人能從流放的罪人，一路扶搖直上成為內閣首輔，實為天下寒門子弟的楷模，大人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該得的。”
陸闕微微一勾薄唇。
流袖下的手輕輕的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小兔子又乖又善解人意，他如何舍得放手？
所以也莫要怪，他待會兒太過於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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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便聽宋老夫人道：“便是陛下身邊姓江的那位女官。”
其實崔太後也猜到了, 因為那日在冬獵上，宋珣的種種特殊表現，便只差沒當眾向江挽書表明心意。
“是那日冬獵上的女官？”
宋老夫人無奈的笑道：“太後娘娘好記性, 正是那位江女官，我這孫兒在冬獵之上，對這位女官一見鐘情, 回府之後, 便吵著鬧著要娶她為妻, 甚至還說若是娶不到, 便要孤獨終老。”
“太後娘娘您也是知曉，我們宋家血脈單薄，但了珣兒這裏, 更是只這麽一脈, 為了不讓宋家的血脈斷送在這混小子的手中，老身便只能舍了老臉來向太後娘娘討道賜婚聖旨了。”
這時, 一直未曾說話的魏瓊月似是尋常的開了口：“本宮倒是知道這位姓江的女官，她是陸相帶入宮的，聽說是從蘇州逃難而來，這蘇家上下，如今便只剩下了她們姐妹二人。”
“論出身、地位, 京中任何一個世家貴女, 都遠超於她，宋老夫人當真同意, 由這樣一位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女娘, 來做鎮遠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 不怕她擔不起重擔，拖累了整個侯府？”
別說是世家貴族了, 便算是尋常的百姓，也是講究門當戶對。
農對農，商對商，官家對官家，而自古以來，唯一能改變這一出路的，便只有通過科舉，但即便是當了官，盤根錯節的世家門閥對於那些寒門子弟亦是看不入眼。
而能像陸闕這般，靠一己之力，從被流放的罪臣，一路扶搖直上，成為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的，放眼整個大魏，也便只出了這麽一個奇才。
男子想要改變命運，尚且都如此艱難，更枉顧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娘了。
大戶人家在擇選妻子時，除了要考察這小女娘的德行之外，更看重的，還是其背後娘家的實力。
宋珣雖還年輕，但也早到了議親的年紀，宋家挑挑揀揀這麽久，最後卻選中了毫無背景的江挽書？
魏瓊月是心中存疑的。
宋老夫人道：“帝姬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我們宋家乃為武將出身，對於那些個什麽身份、地位的並不在意，端看這為人處事。”
“更為重要的是，這將來入門的新婦，是否能鎮得住我們家那只皮猴兒，這位江女官，便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還望太後娘娘能成全。”
這宋老夫人說得極為情真意切，魏瓊月便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從各方面而言，放眼整個京中，恐怕是再沒有比鎮遠侯府少夫人更令人艷羨的了，上沒有婆母，下沒有姬妾。
江挽書若是真能嫁過去，必然便是享福的。
只是……如今恐怕沒有這麽簡單了，宋家想娶，可某人卻不一定會放手。
魏瓊月故作奇怪道：“這位江女官隨長姐寄宿在相府，雖然陸相還未辦婚宴，但他也算是江女官名義上的姐夫，宋老夫人想為孫兒求這段姻緣，為何繞過了陸相，反而求到了母後的跟前呢？”
還能因為什麽，自然是在來之前，宋珣曾千叮嚀萬囑咐，求娶一事，直到討到了賜婚聖旨，否則決不能叫陸闕知曉此事。
而放眼整個朝堂，能夠越過陸闕，有權頒下這道聖旨的，便只有崔太後。
“老身聽聞陸相昨日遇刺，深受重傷，如今還在府中養傷，如此小事，便不必拿到陸相的跟前打攪，自有太後娘娘定奪。”
宋老夫人很聰明的找了個合適的借口。
崔太後自是不信這套說辭，但這並不妨礙她賣宋老夫人這個面子。
“宋家世代駐守漠北，老侯爺更是戰功赫赫，勞苦功高，老夫人頭回親自向哀家開口，哀家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不等崔太後說完，魏瓊月接腔道：“母後，這男婚女嫁，也還是講究你情我願，宋小侯爺心悅江女官，卻不知江女官心意如何，還是要先問清楚為好，否則若是日後兩人成了怨侶，倒是好心辦壞事了。”
崔太後不由多看了魏瓊月一眼，今日她這女兒的行為，似是有些與眾不同，但這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崔太後便一擡手，命人去宣人過來。
很快，便有宮人領著一身形窈窕的小女娘來了慈寧宮。
只是遠遠瞧著，這小女娘面戴面紗，遮掩住了大半的容色。
雖是看不清樣貌，但只一眼，魏瓊月便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這人給她的感覺……不像是江挽書。
“下官參見太後娘娘。”
在這小女娘下跪行禮時，宋老夫人一眼瞧見了，隨著衣擺翩躚，系在腰間的滴珠吉祥紋丹佩，在裙擺間若隱若現。
這是宋家世代傳女不傳男，代表著宋家主母的身份，宋珣先前特意強調過，他已將丹佩送予了江挽書，而江挽書也收下了。
所以即便是眼前之人戴著面紗，看不清樣貌，宋老夫人也在心中認定，此人必是宋珣認定的心上人，江挽書。
“你怎麽戴著面紗？”
跪首於地的小女娘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太後娘娘的話，昨日下官不小心沾到了花粉，有些過敏，今日這才戴上了面紗。”
崔太後倒是沒在意，轉而又道：“宋家欲為宋珣，聘你為妻，若是你也願意，今日哀家便為你們做回媒人。”
小女娘眼波含嬌羞，只象征性的遲疑了片刻便道：“回太後娘娘，下官願意。”
崔太後笑道：“看來今日哀家這媒婆是做定了，既然這樁姻緣是你情我願，便自是再好不過了，老夫人你也且回府中安生等著吧。”
只要賜婚聖旨一下，宋珣與江挽書之間的婚事便就此定下，誰也無法插足了。
崔太後都這麽多了，宋老夫人便安下了心，謝過恩典之後，又往那小女娘的方向多看了兩眼，這才離宮。
“說來，你也是陸相一手提攜上來的，哀家倒是忘了你叫什麽了。”
小女娘立時回道：“回太後娘娘，下官閨名撫琴。”
崔太後聽到這個名字覺得陌生，“江撫琴？這名字……瓊月，是此人嗎？”
原來如此。
在聽到江撫琴這個名字之後，魏瓊月心中便清楚了大半。
難怪她說陸闕怎麽不著急，原來是留了這麽一手。
魏瓊月沒有說是與不是，只道：“宮中好像便也就這麽一個姓江，且還是由陸相一手提攜上來的女官吧。”
既然魏瓊月都這麽說了，崔太後便只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對於下面這些無足輕重的小官沒什麽太深的印象，可能是記錯了名字。
便也沒再多想，大手一揮，命人寫了賜婚聖旨，在命人帶去勤政殿，由小皇帝蓋上玉璽。
“母後，兒臣正好也要去勤政殿一趟，便由兒臣順路帶過去吧？”
崔太後並未多想，便也同意了。
等從慈寧宮出來後，跟隨在身後的小女娘還未來得及出一口氣，魏瓊月忽的止住了腳步，嗓音轉冷。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冒名頂替，欺瞞太後娘娘，這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
那小女娘嚇得一哆嗦，立時跪下裝糊塗：“帝姬饒命，下官……下官不知帝姬所言何意。”
“宋家要求娶的，是江家二女，江挽書，而你——”
魏瓊月犀利的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帶著上位者的壓迫：“你是江家長女，江撫琴，同時，也是陸相未過門的未婚妻。”
“在與陸相有婚約的情況下，你竟然敢冒名頂替自己的妹妹，與宋家定下婚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足以讓你掉一百次腦袋！”
跪首於地的江撫琴，已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為自己辯解。
“帝姬息怒，下官是冤枉的，一來，下官與陸相之間的婚約，早已解除，下官清白之身，無論嫁於何人，都是下官的自由。”
“這二來，方才宋老夫人只說要迎娶江家女，卻並未點名究竟是江家長女，還是二女，又何來的欺騙一說。”
江撫琴咽了咽口水，又補充：“再者，下官傾慕宋小侯爺已久，而下官今日鋌而走險，並非只是為了下官自己，也是為了二妹妹。”
魏瓊月冷笑哦了聲，微微一挑眉，她倒是要聽聽，此人能說出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來。
“不敢欺瞞帝姬，陸相與下官解除婚約最大的原因，便是二妹妹，陸相與二妹妹兩情相悅，卻因為與下官自小定下的娃娃親，而令兩人始終無法結成良緣。”
“如今若是下官能嫁入侯府，二妹妹便能與陸相有情人終成眷屬，帝姬一個善念，便成全了兩段金玉良緣，實在是大善之舉，還望帝姬成全，下官將來必當結草相報！”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隨之，下頷被一只玉手扣住，迫使她擡起，對上了魏瓊月的鳳眸。
“倒是有幾分頭腦，知曉拿陸相來威脅本宮？”
江撫琴連聲惶恐道：“下官不敢！下官所言，句句肺腑，帝姬已知曉下官的身份，下官的命脈便捏在帝姬的手中，又如何敢起任何二心！”
便在江撫琴汗流浹背，緊張不已時，下頷的力道驟然松開。
“李代桃僵的戲碼，可不像戲班子唱的那般傳奇。”
“不屬於你的野心，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撫琴也是個聰明人，當即便聽出魏瓊月並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立時行禮叩拜道：“多謝帝姬成全，這是下官自己選擇的路，便算是撞破南墻，下官也絕不會後悔！”
上天讓她夢到了前世所發生的事情，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要改變前世的命運。
這一次，她的命運，把握在她的手中，只要能順利當上侯夫人，她便能徹底改變前世的悲慘結局，從此逆轉人生！
“笑話，你一個小小女官的命運，與本宮有何幹系。”
魏瓊月不再多言，繼續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見魏瓊月沒有再追究的意思，江撫琴這才算是松了口氣，抹了把汗，匆匆追上。
只是當賜婚聖旨蓋了玉璽之後，魏瓊月卻轉頭寫了封書信，命侍女送去了相府，並叮囑此事必要交到江挽書本人的手中。
*
侍女按照魏瓊月的吩咐，在將信箋交給門房之時，還特意給門房塞了一錠銀子，叮囑：“麻煩定要將此信交到江二姑娘江挽書的手中。”
門房收下後，先去了書香苑，卻被告知江挽書並不在院中，而是在悅君臺，便轉頭去了悅君臺。
剛到院門口，張望著該如何將信箋交給對方，便被守門的長風給抓了個正著。
“哪個院子的，膽敢在大人的院前探頭探腦，鬼鬼祟祟，不要命了？”
門房趕忙辯解道：“長風侍衛饒命，小的只是來為江二姑娘送信的，絕沒有任何冒犯大人的意思！”
聽聞是給江挽書的書信，長風倒是稀奇了，江挽書是逃難來的京城，在這京中無親無故的，何人會特意給她寫信？
莫不成，是宋珣寫的情書？
長風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
他能讓情敵的書信，交到江挽書的手中嗎？
那自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可是自家主子最忠實的愛情保衛者！
於是乎，長風臉部紅心不跳的伸手，“江二姑娘還在伺候大人，你給我吧，等得空了我再轉交給她。”
門房自是不敢有二話，趕忙將信箋交了出去。
等門房走遠了後，長風二話不說便拆了信箋。
但打開一看，卻發現並不是宋珣送來的情書，而是長寧帝姬魏瓊月送來的。
只是這信中的內容，可是萬萬不能叫江挽書瞧見了，否則陸闕先前所做的一切鋪墊，可便都要白費了！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長風毫不猶豫的，轉頭便將信箋上交到了陸闕的手中。
因著屋內便只有陸闕與江挽書二人，長風也不敢直接打攪，只在屋外敲了下門。
“大人，有重要消息。”
陸闕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在起身前，細細的將狐皮毛毯掖了掖，見小女娘嬌小的身子縮在溫暖的毛毯之中，睡得正是香甜，絲毫沒有被吵醒，便也放下了心。
出門後，長風第一時間將信箋呈上。
“大人，這是長寧帝姬寫給江二姑娘的書信，帝姬在信中寫了些不該叫江二姑娘知曉的事情，您看要如何處理？”
陸闕只將信箋上下掃了眼，信中寫了，江撫琴李代桃僵，要嫁入侯府的事兒，其餘的便也沒有了。
但這一條信息，便足夠讓陸闕先前所籌謀的一切，全都化為泡沫了。
因為哪怕陸闕非常篤定，江挽書對他必然也是有感情的。
可同樣的，江挽書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在他與宋珣之間，江挽書必然是會選擇後者。
一旦被江挽書知曉了江撫琴李代桃僵的事兒，鬧到了鎮遠侯府，那麽這出大戲可就要被徹底毀了。
“看來是本相小瞧了長寧帝姬的性情，她竟是為了還這滴水之恩，公然與本相作對。”
陸闕絲毫不掩飾對於江挽書的勢在必得，如魏瓊月這般的聰明人，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若是事後讓陸闕知曉，他沒能得到江挽書，是魏瓊月在其中做了手腳，以陸闕狠辣的手腕，到時可便不是拿魏瓊月的侍女出氣了。
為了幫人，而徹底得罪陸闕，如此不劃算的買賣，只要是個稍微有點兒腦子的，都不會做出如此百害而無一利的抉擇來。
但偏偏，最不會做出如此選擇的魏瓊月，反而是這麽做了。
這也的確是超出了陸闕的預料，若非意外撞破，魏瓊月此番舉止，還真有可能會壞了陸闕的一盤好棋。
“但是可惜，本相與挽挽姻緣天定，便是連老天爺，都站在了本相這邊。”
陸闕非但不惱，反而還笑了聲。
轉手便將信箋投入門旁的火爐子之內，烈火頃刻纏繞上信箋，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眨眼間灰飛煙滅。
長風聽得不由暗中咋舌。
嘖嘖嘖，前腳才揭露了真面目表明心意，後腳便是連稱呼都變了。
老天爺敢不站在主子這邊嗎？如他這般心狠手辣，面不改色的算計布局，費了大周章，只為娶一個小女娘，這要是還不成功，那才是見了鬼了！
“將遞信的門房殺了，記得拖遠些，挽挽聞不得血腥味。”
雖是要殺人，但陸闕始終記得，江挽書說過自己有些暈血，那便拖遠了再殺，不礙事。
長風：“是，大人。”
您人還怪“好”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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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日，被全然蒙在鼓裏的江挽書，像先前一樣，將煎好的藥遞到了陸闕的跟前。
而這次，他倒是沒有作妖，一口飲盡後，慢悠悠道：“挽挽，今日天氣不錯，不若出府隨意走走吧？”
江挽書覺著奇怪：“你不是對外宣稱重傷嗎，這麽大搖大擺的出門，豈不是穿幫了？”
“無礙，偷偷的出門，不會被任何人發覺，只你我二人。”
江挽書莫名有種直覺，感覺陸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實則是要去做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
“我能拒絕嗎？”
陸闕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順勢捂住了右臂。
嘆謂了聲：“也是，我的身邊危機四伏，挽挽不願與我一道出門，也是人之常情。”
先是賣慘，爾後再明裏暗裏表示，此番他會受傷，都是為了給江挽書買一口酥，如今江挽書卻連散心如此簡單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實在是太過於無情無義。
江挽書表示：“你裝得太假了。”
“假不假無所謂，管用便成，還是說……”
陸闕松開右臂，往前兩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危險氣息逼近：“挽挽你更想與我，共處一室，不想被任何外人打攪？”
“如此也成。”
江挽書簡直是要被他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誰要與你共處一室！”
扭頭便走，但在門口附近卻又頓住了腳步。
“不是要出門嗎，還楞著做什麽？”
但其實，江挽書之所以答應隨陸闕出門，是帶著目的的。
昨日陸闕撕破了偽裝，表明了心意後，便相當於是將她給困在了相府之內。
雖然在相府內沒有局限她的活動，但相府外的人她卻是無法接觸到。
宋珣昨日說過，這兩日便會上門提親，但按照如今這情況，怕是到時鎮遠侯府剛上門提親，便會被陸闕這個瘋子連人帶聘禮給丟出去。
如此，她這些日子來所籌謀的一切，便都要付諸東流了。
所以她打算借著出門的機會，暗中給宋珣遞個消息，提親一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才只在府中待了半日，便耐不住了？不著急。”
陸闕一面說著，自紫檀衣架上取下了早已備好的滿繡銀狐鬥篷，抖落之間，便披在了江挽書的肩頭。
垂首間，修長的指腹慢條斯理的為她系著細帶。
“外面冷，當心著涼。”
年輕首輔的行為太過於自然而然，以至於江挽書楞了下，等到身子被厚實的鬥篷所包裹而感到溫暖時，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剛要往後退，陸闕已然系好，淡然的主動松開了手。
江挽書攏了攏溫暖的鬥篷，只將半張鵝蛋小臉埋沒在毛茸茸的圍脖之內，沒有吭聲。
陸闕說要偷偷出門，還真是偷偷，從側門而出，並且所坐的馬車，難得沒有帶著屬於相府的特殊標記。
街市上車水馬龍，江挽書卻沒有過多的喜悅，反而是心事重重的掀開了車幔的一角。
躊躇了片刻，還是開口：“大人，我有些餓了，想吃碗扁食。”
陸闕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將小女娘心中的那點兒小九九，都給看了個透，卻絲毫不曾表露。
“停車。”
小食攤便擺在路旁，頭發花白的老伯在攤子內忙碌著。
攤子雖小，但生意卻是非常火爆，正好有一桌吃好了，江挽書第一時間過去占座。
“大人快坐，這路邊的攤食，大人是否不習慣？若是不習慣的話，大人不必勉強……”
江挽書的話還未說完，陸闕便兀自坐下。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矯情，從前落魄時，便算是填飽肚子都已是不容易。”
陸闕嘴上雖是這般說，但拿出汗巾，反覆擦拭竹筷的動作卻是絲毫沒有停。
江挽書真摯道：“大人能從流放的罪人，一路扶搖直上成為內閣首輔，實為天下寒門子弟的楷模，大人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該得的。”
陸闕微微一勾薄唇。
流袖下的手輕輕的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小兔子又乖又善解人意，他如何舍得放手？
所以也莫要怪，他待會兒太過於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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