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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第一百八十三章談玄聽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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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談玄聽禪(1)

“公子,你不能再服了。要是被人知道,可不得了的。家主動怒不說,主母也跟著心疼。”阿妙兩只纖細的胳膊使勁地攥著比玉的右手。

“你這癡婢,休要扭我。”比玉放棄了右手的掙紮,轉用左手攝了一撮五石散放入嘴中,“休要提我父母,他們哪裏真心想過我!”

阿妙見阻攔失敗,比玉已經得手,便趕忙為他端上溫酒,助他將五石散服下去。

當初也是因為向石家女兒提親失敗的關系,比玉情緒消沈。恰有荀寶和夏侯門的引誘,初服五石散。後來由於仰慕王衍講論的《老》、《莊》玄理,便沈入其中,再加上有阿妙、阿妍兩位美婢的溫存,情緒漸漸地恢覆過來。五石散也就斷絕了一段時間。如今二番提親失敗,且中間發生了很多故事,甚至好像看到了一點年少時心儀的對象——芷馨的影子,促使他的情緒再次消沈,甚至頹萎。他感覺提親的失敗雖然有不可抗力原因,但與自己的父親不十分用心有很大關系,所以即便其父為他謀取了秘書丞的職位,他也仍舊不開心,不感謝。雖然擢升了新職,每天也不思進取,更將五石散重拾起來,一心只撲在研究玄理上。大清談家王衍的以無為本、倡導無為而無不為的思想,十分入他的心境,使他大為讚同。

今天王衍又聚集了一批名士清談。比玉焉能錯過這個機會,早早就裝束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菜鳥,而是一襲衣袖寬大的長衫,一把白玉柄的麈尾,塗脂抹粉照舊,約上荀寶和夏侯門一同前往。上次有兩名美婢攪了局,惹眾人玩笑,從那以後,每次到清談的場合,都是只帶阿吉一人,而把阿妙、阿妍留在家裏。

關於比玉服五石散,雖然每次都不聽,阿妙還是盡力勸阻,畢竟還是能夠讓他最大限度地少服一些,不至於太肆意,這樣,對身體的危害也就可以盡量的減小一些。

清談的地點在銅駝大街旁,玄學家們陸續趕來。洛陽作為天子所在,被四方諸國視為天下中心,除了經濟科技領先,也引導著文化的風尚。愛好玄學的不但有諸多名士,甚至就連四方使節,也有慕名而來的。

王衍如今聲名盛甚,接替了尚書令的位置,而且有望向三公直近,大有超過其從兄王戎的勢頭。王衍背後的關系網也很不一般,夫人與賈皇後有親,女兒更要嫁給太子做太子妃。王家本來就是甲族,再加上這些姻親關系,眾人哪有不趨炎附勢的?而且王衍也確實有兩下子,開口談論玄理滔滔不絕,一個論點可以有兩套說辭,使得眾人都推其為談玄領袖。

清談了大半日,王衍等諸名士都散去,比玉、荀寶、夏侯門等一小眾人還在繼續領會。

“老子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天地之間所有的事物都是各具形態的實實在在的存在,怎麽歸根結底卻生於無呢?”荀寶雖然口齒伶俐,可關於這句卻始終參悟不透。

“我也難以理解。”夏侯門道,“無可是什麽都沒有的啊,什麽都沒有的狀態下怎麽生出萬物來的呢?”

兩位公子都沒有理解,其餘眾人包括樸熙金、海藤川一等各路使節們多是來聽玄的,甚至是圈外人,當然更不能明白了。

比玉手持麈尾淡漠一笑:“二位兄長,我們雖然談老子,但請恕我借用孔子的一句話說,‘學而不思則罔’。《道德經》玄妙無比,高深莫測。此句尤其抽象。單從字面上是很難領會其中的深意的,必須要融會貫通才行。這時候可以從其它章句入手,以助理解。”

“是哪一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一句雖說也很抽象,但有循序漸進之感,相對容易理解。”

比玉點頭道:“恕小弟敢言。既然循序漸進,可以導知萬物由道而生,那麽,豈不知,道與無卻是渾然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是先天地而生的,有了道才有了天地。天地之前是什麽?當然是無的狀態。道從無中來,又進化出有的狀態。有和無這兩種狀態,無的狀態決定其本質;有的狀態顯示其存在,也就是生出萬事萬物。‘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無中生有,有生天地,天地開始之後,才有了萬事萬物。”

夏侯門、荀寶二人聽了比玉的話,又細細體會一番,才若有所悟。嘖嘖不已。其餘眾人領悟程度各有不同,紛紛交頭接耳,小聲互相探討著。辰韓使節樸熙金卻不說話,依舊做埋頭思索狀。

“看這個樣子,是一點都沒有理解嗎?”鮮卑使節宇文襲嗤笑著道。

“聽你這話,應該是極明白的了,恕在下愚鈍,還如墜五裏霧中,宇文大使若果真通會,不妨賜教一二。”

被對方反將一軍,宇文襲頗為尷尬,“樸大使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也只是明白了一點點而已,相比之下,你在五裏霧中,我不過三裏霧、四裏霧而已。”

樸熙金看他這副自找沒趣的樣子,也不好再難為他,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若論領悟玄學,除了幾位公子,爾等在座的偏遠番臣,恐怕沒人能夠出我之右。”

林邑使節範文聽他二人在這裏各自吹噓,蔑視地道:“你二人若是真明白,就不要藏在肚子裏,跟大家分享分享,也讓我等領會領會;若只是揣著糊塗裝明白,請盡早閉嘴,不要妨礙我們向三位公子請教。”

眾人都想弄通玄理,不料被這二人攪亂,於是紛紛以言語相激。二人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以扇遮面,默不作聲。

匈奴使節劉莽當然知道宇文襲幾斤幾兩,沒什麽能耐,暗笑其打腫臉充胖子。但作為好友,又不能坐視其受眾人圍攻,於是就想帶個頭向三位公子請教。三位公子之中當然要數比玉對玄理掌握得最精準,可比玉向來高冷,一向看不起士族之外的人。請教了他,沒準會吃個閉門羹,自找沒趣。沒奈何,只得向相對和氣一點的荀寶請教。荀寶雖然自己能夠理解,但要讓他講給別人聽卻不能夠。只得也學著比玉的樣子做高冷狀,又借用《莊子》中的一句話來掩飾尷尬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汝等既然不能領會,自然是資質不夠的,這也不能強求。道法高深,多少世家公子尚不能夠通透,何怪你們番邦之臣呼!”

從荀寶的話中,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劉莽不敢再說,也不敢再問。大家正在失望中,忽見一人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若蒙不棄,小僧鬥膽進言一二。”大家扭頭看向此人:身披褐色短敞衣,袖不遮臂,裈不及踝,服飾怪異且似乎並不經常換洗,向外散發著體味;相貌奇特,眼眶凹深,黝黑黝黑的一張粗糙大臉;沒有躋鞋,赤著一雙大腳,臟且結實;最特殊的乃是他的頭皮,光禿禿的,竟將頭發全部剃光。

久居洛陽的人都知道,這種裝扮的人就是來自摩揭陀國的佛教徒,傳教修行的僧人。摩揭陀僧人自後漢開始就往來中原,在魏晉之際逐漸增多起來。他們當然主要是宣傳佛法,也就是傳教。但中原並不像其它地區那樣尚未開化,容易接受外來文明。華人有自己的炎黃理念、百家學說,特別是儒道思想根深蒂固,很難接受其他外來教義。佛教徒努力了百年,華人的統治者也換了又換,卻還是不能將佛法普及於這片土地上。在這種情況下,佛教要想在中原紮下根,急於求成是不行的,只得緩緩滲透。尋求將佛法與儒道融合,形成有華人文化特色的佛教。他們知道,如今的社會中,最能引領風尚的當然是士族階層了。士族子弟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受到世人的推崇,要想滲透整個華人,必先滲透進士族中間去。士族之中最流行的文化就是清談,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所以,清談的圈子裏時常可見佛教徒的身影,他們中的很多甚至成為了玄學的大師。

這名僧人操著異域口音,又帶著一點洛陽腔調,走到比玉三人近前,並不行揖禮,而是雙手合十道:“久慕公子美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就沖著這麽粗俗的外表,如同山野莽夫,比玉應當唯恐避之不及,當然不會喜歡,更不屑理會的,然而他卻知道,僧人身份特殊,不可當做尋常百姓看待,於是也一拱手道:“不知高僧大名,來自何方。”

“貧僧迦摩篤,自摩揭陀國而來,久居洛陽,算來已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啊,比我來洛陽還要早。比玉暗自想著,但他並不認為這個人能有多高的水平,一臉冷漠地道:“我輩只對圈中人交流,面對這些中人以下,實在不知如何言語。久聞摩揭陀國僧人見識廣博,高僧又久居洛陽,想必也精通玄理,就請高僧不吝賜教,為這些俗眾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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