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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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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初雪

他的話音剛落,劇烈的敲門聲便在眾人耳畔響起,臨時頂替向黎的無雙還是沒能攔住他,少年吵著鬧著,嘴裏還在大聲喊著:“師姐,師姐。”

向黎咬唇,轉身走出了房間,徑直將君曉抱住,對無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進屋。

君曉推搡著攔著他的向黎,邊推邊喊道:“憑什麽不讓我見師姐?我要見師姐,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師姐!”

屋內,齊七聽著喊聲搖了搖頭,低聲道:“忘記同你說,自你出嫁後,小五就一直在同我置氣。”

蘇清歡:“那個孩子呢?”

“與護聖教一戰後,小五曾領著回來過一次,”提及此事,齊七頓時滿肚子火氣,說:“結果,當天晚上,便又領著離家出走了!”

屋外的叫喊聲不斷,肚子裏的火氣更大了些,齊七握緊拳頭,當真很想沖出去將人痛扁一頓!

可惜不能,他若離開,小五定能察覺出歡兒的狀況,到那時,便不是胡鬧的事了。

“我還是想見一見那個孩子,小五輕易不會對人執著的,”蘇清歡微微垂眸,低聲道:“總歸是瞞不了多久的。”

齊七側眸看向她,問:“當真要見?”

蘇清歡掙紮著坐起身,輕應了他聲。

而後,遮住蘇清歡氣息的靈力盡數散去,與其同時,屋外的叫喊聲也停下,少年的眼在一瞬間通紅,他仰頭看著向黎,雙唇微張,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向黎避開他的視線,側身,讓開一直攔著的路,少年的身影如風一般在他身前掠過,停在床前。

他蹲在床邊,握住蘇清歡的手,啞著開口,乖巧地喚了聲:“師姐。”

蘇清歡費力地擡起手,擦了擦少年通紅的眼眶,輕笑道:“多大的孩子了,怎地還要哭?”

“沒哭,”少年吸了吸鼻子,聲音倔強:“風大瞇了眼。”

黑色霧氣自兩人相連的手中散開,蘇清歡低頭看著兩人相連的手,嘴角微微彎起。

齊七伸手制止了他,他望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小五,沒用的。”

君曉咬著唇,眼眶更紅了些,聲音微哽:“我不信。”

蘇清歡笑著抽回自己的手,輕輕地碰了下他的額頭,溫聲道:“讓師姐見見你帶回的孩子,好不好?”

少年揉了揉通紅的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齊七望著少年不哭不鬧、幹脆轉身離去的身影,感慨了句:“還是長大了些的。”

蘇清歡同樣望著他的背影,欣慰地點了點頭。

須臾後,君曉便領著男孩進了屋。

蘇清歡看清男孩的面容,先是一楞,而後問君曉:“想將他留在齊門?”

君曉先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如此反覆了數次,紅著眼拉著男孩又跑了出去。

屋內一片寂靜,良久,蘇清歡開口喚了聲:“師兄。”

齊七果斷拒絕:“那是他派弟子。”

蘇清歡又喚了他聲,說:“師兄,我見過他,在小五的記憶裏。”

她的意識有些模糊,身體緩緩向一側倒去,齊七扶住她,耳朵貼在她嘴邊,方才聽清她未盡的呢喃:“是他將小五推下了懸崖。”

星淺島的人遲遲未收到回信,再次找上了門,他們一共來了四五十人,直接將齊門圍住,指名道姓地要君曉將男孩交出去。

島主帶著幾位長輩,在齊哲的默許下徑直進了小院,將君曉和男孩堵在了院中。

君曉坐在秋千上,雙劍被他扔在了腳下,他整個人被黑霧包圍,遠遠看去,只能隱約看到其中的人影。

向黎站在屋前,向後倚靠著木板,沈默地望著黑霧中模糊的身影,一言不發。

視線微微後移,落在黑霧外的男孩身上,他微微皺眉,無聲地握緊了手中劍。

屋內,齊七同樣也在皺著眉,那是他派弟子,不應留,可……腦海中回想起蘇清歡的呢喃之語,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若當真與懸崖有關,卻又不得不留。

屋外再次傳來星淺島島主的聲音,蘇清歡坐在床邊,掃了眼桌邊沈默不語的齊七,朝無雙伸出了手,說:“回血丹。”

無雙捂住耳朵,猛退數步,堅決地搖了搖頭。

齊七拿起非觴劍,轉身推開了門,剛走兩步,卻又被向黎拉住。

在向黎的示意下,他看向了君曉所在,少年已被黑霧完全籠罩,而他腳底的雙劍,卻還暴露在黑霧外。

君小五、君小五,先“君”後“小五”,可若是棄了代表他齊門弟子身份的雙劍,他便只是君曉。

齊七無奈地站在向黎身側,低聲嘆了口氣,原來,這才是父親放人進來的原因。

屋內,蘇清歡仍固執地向無雙討要回血丹,無雙躲得遠遠的,捂著耳朵,不肯聽她說話。

黑霧愈來愈濃,漸漸將君曉身後的男孩也籠罩進去,星淺島島主拔出了佩劍,齊七皺著眉,擡腳欲上前,卻被向黎再次拉住。

他的視線落在仍暴露在黑霧外的雙劍上,說:“師兄,沒用的,我勸過了,不肯拿。”

那雙劍原被君曉扔在山門外,他撿回來塞到他懷裏,卻又被他扔到了腳下,無論怎麽勸都不肯拿起,非要跟星淺島拼個你死我活。

齊七又嘆了口氣,若是連小黎都勸不動,那他就更沒用了,他揉了揉腦袋,是真的愁得慌。

屋內,蘇清歡掙紮著下了床,透過大開的窗戶看向院中的梨花樹,樹下彌漫著濃濃黑霧,全然不見少年的影子。

她半閉上眼,啟唇說:“無雙,我不想終日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坐等燈枯油盡。”

“服了回血丹,雖氣血耗損加快,沒有幾日可活,但好歹能出去走走,陪陪師祖和婆婆,不必困死在這張床上。”

“無雙,我得幫小五留下那個孩子,”她的聲音很輕:“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漸漸地,半棵梨花樹也被黑霧籠罩進去,齊七再也站不住了,將非觴劍扔給向黎,想要沖進黑霧裏,在最後關頭攔下君曉。

是開門聲打斷了他的腳步,齊七回頭,蘇清歡在無雙的攙扶下出了屋,笑著朝他搖了搖頭。

齊七抿唇,幾步退回向黎身側,拿回他懷裏的非觴劍。

蘇清歡推開無雙,擡腳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梨花樹下的少年,伴隨著她的每一步,濃重的黑霧都會散去些許。

待她走到黑霧前時,黑霧包裹的便只剩下少年。

星淺島眾人松了口氣,紛紛收起了佩劍,畢竟沒人真的想和君家人打一架。

蘇清歡將手伸進黑霧中,揉了揉少年的腦袋,輕哄了聲:“小五乖,將劍拾起來。”

黑霧在一瞬散去,露出其中紅著眼的少年,他撲進蘇清歡懷裏。

蘇清歡抱住他,拍了拍,又哄了聲:“將劍拾起來。”

少年點了點頭,俯身拾起地上的雙劍,乖巧地站在蘇清歡身側。

蘇清歡笑了笑,轉身朝星淺島島主彎身行了個禮,恭聲道:“齊門蘇三,見過島主。”

島主摸著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點了點頭,這樣才對嘛!

“聽師兄說起此事的前因後果,”蘇清歡的聲音仍是恭敬的:“在下思慮許久,覺得這孩子,我們應該留下。”

手還留在胡子上,島主目瞪口呆地盯著蘇清歡,怎麽就該留下了?那是我派弟子!為何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少年沖著眼前的老家夥們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聽見沒,我師姐說了,不還!

旁觀這一切的向黎輕笑出了聲,齊七同樣彎起了嘴角,掌心靈力流轉,十幾柄柳葉刀憑空出現在蘇清歡和君曉身前,刀尖指向星淺島眾人。

見狀,少年更加得意,眼眶還紅著,嘴卻咧開了,瞧見沒,我師兄也向著我!

為首的老家夥吹鼻子瞪眼,可又著實打不過,只能幹巴巴地放狠話:“蘇三,以你這副殘軀,又還能護他多久?”

“能護多久便護多久唄,”眉梢微挑,小姑娘胸有成竹地說:“最起碼,眼下能護住。”

來勢洶洶的眾人鎩羽而歸,少年得意地望著眾人遠去的身影,驕傲地偏過頭。

蘇清歡拉起他的手,笑道:“走啦,陪師姐去師祖那待會。”

待到兩人走遠,齊七方才敢開口問無雙:“回血丹,給她了?”

向黎僵在原地,看向無雙,滿目震驚。

無雙閉上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齊七偏頭,望向花開不敗的梨樹,無聲地握緊非觴劍,他微斂了下眸,那便真的沒幾日可活了。

三日後,本應在閉關的杜聞秋出現在了齊門。而後,他們強留下的男孩被君曉自己交了出去,換回了一株草藥。

那株草藥不僅解了蘇清歡體內回血丹的藥力,還暫緩了她體內餘毒的擴散,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能撐過這年冬日。

那日是十二月初三,四季如春的西南居然下起了雪。

蘇清歡躺在梨花樹下的藤椅上,擡眸望著站在一側的齊七,低聲同他說了句:“師兄,謝謝你。這一世,你將歡兒護得很好。”

零星小雪便是在這時落下的,君曉跪在另一側,晃了晃她的手,低聲哀求道:“師姐,下雪了,你睜開眼,看一看,好不好?”

已經閉眼的小姑娘在聽到他的話後緩緩睜開眼,費力地擡起手,碰了碰少年的臉。

齊七聽到他小師妹溫聲哄著少年:“小五,別難過。”

雪花落在小姑娘的肩頭,他無聲地聽著她哄著少年的話語:“我生在一場大雪裏,得娘親給了一世清歡的名字,又死在一場大雪裏,滿懷著愛意。”

“小五,師姐這一生,很是圓滿了。”

而後,再未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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