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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門門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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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門門規

他抱著柄劍,蜷縮著身子蹲在房門口。見到他後,他猛地站起了身,卻又跌倒在地。

齊七上前拉起他,問:“你怎麽在這?”

“來找你,”向黎揉了揉酸疼的小腿,低聲回他:“他們說,我不同你住在一處。”

他們,應指的是外門的那些弟子了。

齊七抿了下唇,又問:“你怎知我住在此處?”

向黎微垂著眸,回覆的聲音更低了些:“來此處時,遇到了在石碑旁等你的姐姐,她告訴我的。”

歡兒告訴他的?可她剛剛一直同他在一起啊!他們一同吃了晚飯,而後他又將她送回了房間。

莫非是……齊七的視線落在他的雙腿上,問:“等了多久?”

向黎:“不知。”

齊七又問:“吃飯了嗎?”

向黎搖了搖頭,雙唇緊閉,不再出聲。

齊七在心底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欠了他什麽,這輩子才要為他操這麽多的心!

他拿過向黎手中的劍,牽起他的手原路返回。

許是他這番舉動給了向黎勇氣,他問:“我為何不能同你一起住在這裏?”

齊七想了想,回他說:“因為你還沒有資格。”

向黎垂眸看向地面,小聲道:“可,之前我都是同你住在一處的。”

“那是在外面,”齊七強調道:“如今你已成為齊門弟子,便應守齊門之規。”

“哦,”向黎的頭低得更低了,聲音也更小了些:“那我不想成為齊門弟子了。”

齊七驀地停下腳步,被他拉著前行的男孩沒有註意到,徑直撞上了他。

他回眸看向這個不足八歲的孩子,八歲,比當年的歡兒還要小些,卻已經在險惡莫測的江湖中流浪了。

齊七突然有些好奇,問他:“為何要一直跟著我?”

“因為你很厲害,不僅救了我,還沒有攆非要跟著你的我走,給我飯吃,”向黎神色認真,回他說:“是個好人。”

聞言,齊七無奈地勾了下嘴角,他又問:“這世上又不止我一個好人,難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救過你嗎?”

向黎覆又垂下眸,雙唇緊閉,不再出聲。

齊七盯著他,突然不知自己方才為何要嫉妒他。

僅僅是因為那樣一具可有可無的仙骨,他便嫉妒起了這個只想跟著他的男孩,甚至忘卻了自己半路因他折返的初衷!

他只是不想讓他因自己受傷,只是擔心自己保護不了他……

良久,齊七啟唇,緩緩同他講起了齊門的規矩。

“齊門有三套心法,外界弟子初入齊門,習的都是齊家心法的識世一層,而這識世,又分十段,其中,前五段為基礎心法。”

“另,齊門有內、外門之分,外界弟子初入齊門,入的是外門,拜師半年內學會識世前五段,即可成為內門弟子。否則,終此一生便只能做外門弟子。”

他朝他揚起了嘴角,說:“我是內門弟子,而你,我覺得能在半年內學會識世的前五段,成為內門弟子。”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裏奇人異士很多,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護你周全,只好先將你帶回齊門。”

他如對待蘇清歡那般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低哄道:“你留在門中認真習武,待半年後,你成為內門弟子,有了自保之力,我便回來帶上你,可好?”

晚風拂過,吹散男孩眼中的委屈,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堅定,應了聲:“好。”

他奪過齊七手中的劍,留下句“我回去練劍”便頭也不轉地小跑著離開了,齊七望著向黎漸漸遠去的身影,想,這個男孩,將來一定會很出色。

可即便他這般想,也未曾想過那個小跑著離開的男孩竟會比當年的他更快地學會了識世前五段,兩個月便成為了內門弟子,並來信問他何時回去接他。

他坐在火堆旁讀著向黎的來信,眼角漸漸彎起,在心底無聲地回了他句,最起碼得三個月後。

可次日收到的另一封書信再次改變了他的行程。

那封信的內容亂七八糟,全無邏輯,上一句還在問他為何她在門中排行是三,下一句卻跑到了關心他的去向與安危之上,再下一句又開始向他詢問起了排行為二的弟子去向……

直到信尾,他方才看到了一段勉強算得上有邏輯、有真情實感的內容:師兄,齊門弟子,當真不可同朝臣往來嗎?若我偏要往來,會如何?

他放心不下這般糾結的蘇清歡,當即便折返,回了齊門。可即便如此,等他回到門中,也已是半個月後 。

他的小師妹仍在石碑旁等他,眸中卻沒了笑意。他走到她身前,她勉強勾起了嘴角,輕輕地喚了聲“師兄”。

他將她擁入了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溫聲問她:“歡兒想要和哪個朝臣往來?”

懷中的小姑娘搖了搖腦袋,低低地回了句“沒”,可他胸前的衣襟,卻被淚水浸濕。

那一日,饒是他千哄萬哄,也未從他好哄的小師妹嘴裏哄出一個字。他此前從未想過,有一日,齊門弟子的身份,會讓他的小師妹如此難過……

後來,他將哭累的小姑娘背上山,卻在她房內發現了堆積成山的兵書,書桌、床頭到處皆是,而她曾經愛不釋手的針線卻被扔在了角落裏,甚至連梨花樹下、他為她搭起的秋千架上都積了灰……

可轉頭,小姑娘卻又如往常那般同他打鬧,親自給他做糕點吃,無理由地護著她帶回的無雙,甚至縱容著剛入內門的向黎,隱約可見為人師姐的模樣。

他望著這樣的她,總覺得哪裏變了,可他又說不出來。

他去問父親,父親也只是搖頭,半晌方才回了句:“歡兒,大概是長大了。”

可若這是長大的代價,他情願她永不長大,有他在,她只需做個只知歡喜的小姑娘!

此次,他在門中長留了一段時間。

他看著蘇清歡漸漸重展笑顏,卻舍棄了原本喜愛的一切,專心看起了兵書;亦默許向黎違背父親的意願,舍棄更適合他的雙劍,學起了柳葉刀。

以及,齊七想,他重新認識了蘇清歡帶回的那個小姑娘。

他曾對宋林英說,習武之人,卯時起酉時歸,方可稱之為自律。

可那個小姑娘,卯時未至便已離去、酉時已盡仍未歸,每日除了吃飯、睡覺、陪在歡兒身邊,餘下的便只有練劍。

向黎同他提及她,語氣中全是敬佩,說他從未見過如無雙一般刻苦的人,可不知為何武藝卻未有任何進步。

剛滿八歲的孩子搖了搖頭,嘆口氣,故作老成地說,她,大概不適合練劍吧。

哐當一聲,遠處的小姑娘手中長劍掉落在地,她跌坐在地,左手輕輕地揉著右手手腕,望著地上的長劍無聲地咬緊雙唇。

她微垂著頭,稀疏的月光下,齊七看不清她的神色,他想,應是難過吧。但對此,他也無可奈何,他來此,只不過是因為歡兒叫他來帶她回去。

他起身躍下枝頭,緩步走到小姑娘身前,朝她伸出了手,說:“歡兒叫我來接你回去。”

小姑娘揚起頭,看向他,那張臉上沒有他預想中的難過,只有不甘。

無雙無視齊七對她伸出的手,舉起脫力的右手,雙手比劃著、倔強地問他:“為何我練不好劍?”

這個問題難住了齊七,腦海中適時地響起向黎的話,他微微垂眸,聲音很輕:“你,大概不適合練劍。”

無雙執著地追問他:“那我適合什麽?”

這個問題使齊七陷入沈默,半晌,他反問她:“你因何習劍?”

“我想保護一個人,”無雙比劃的動作微頓,她定眼望向齊七,雙手再次動了起來:“我還想超過一個人。”

“這樣啊,”淺墨色的眼珠轉了轉,齊七再次朝無雙伸出手,說:“你先隨我回去,我為你尋一位師父。”

無雙望著那只對自己伸出的手,微微抿唇,她低下頭,猶豫著伸出自己的手,緩緩握住那只對自己伸手的手。

那時,她依他所言隨他回了門中。事後,齊七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諾,如她所求,為她尋了位適合她的師父,楚境殺手榜首席。

那人以彎刀、匕首為器,擅以命博命之道,此道雖兇險,但若是想要在護住一人的同時尋求精進武藝、超越旁人,唯此道,最為合適。

齊七在外游歷時曾與那人有些交情,故而他破例答應前來齊門授無雙此道,卻在與無雙接觸幾日後收她做了親傳弟子,將她徹底帶入殺手一門。

他無法判斷此事好壞,只好趁著他任務外出之際去看了看專心學藝的無雙,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挫敗和不甘,依舊努力,而後學有所成。

齊七躲在枝頭,望著地面上剛有所突破、嘴角微揚的無雙,心想道,如此看來,她入殺手一門,算不上壞事。

地面再次傳來哐當一聲,打斷了齊七的思緒,他探頭一看,剛還在雀躍的小姑娘已經昏倒在地。

他急忙跳下枝頭,小跑到她身邊,晃了晃她的身體,輕聲喚了喚:“無雙。”

這二字出口,他便兀自皺起了眉,覺得甚是拗口,可仔細想來,這,似乎還是他第一次喚她無雙。

誰料無意識的小姑娘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卻側了下身子,面朝向自己。

見狀,他猶豫著,又嘗試著喚了遍:“無雙。”

地上的小姑娘無意識地蜷縮了身體,向他的身邊靠了靠。

齊七勾了下嘴角,笑得有些許無奈,心想,她是真的很喜歡歡兒取的名字呢。

他扶著地上的小姑娘坐起身,又蹲下,勉勉強強地將她背了起來,穩步往回走。

幽深的小徑上,背上的小姑娘動了動,調整了下趴在齊七背上的姿勢,她擡起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偏頭枕在他的背上。

淺淺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齊七不自覺地放慢了步子,想,她好像重了些,也胖了點,最起碼,背起來確實不硌得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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