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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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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那是一截成年男子的小手指,骨節分明,斷口處凹凸不平,似乎是被十分殘忍的手段砍下來的,血已經流光了,呈現出一種幾近透明的白色。

林思瑤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擺過頭,極力壓抑著胸內奔湧而出的惡心感。

蔚懷晟靜靜地盯著她,唇瓣微啟,“阿瑤,你的臉色這樣難看,是不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

嶙峋的斷骨幾乎還在眼前回蕩,林思瑤終於忍不住幹嘔出聲,她趴在床沿,胸前劇烈起伏著,喉嚨間嗬嗬喘著氣。

不要再說了……

林思瑤在心中祈求。

這一幕的沖擊過於刺激,她腦中紛亂成一團,周身如火在燒。

可惜蔚懷晟並不隨她的意,他伸手扣住林思瑤的後腦勺,強硬地逼迫她看向斷指,森冷道:“你不是與楊睿兩情相悅,愛他到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出府打探消息嗎?你看到他的手指不應該是欣喜若狂嗎?為何露出這樣的神情?”

那竟然是楊睿的斷指!

一時間,林思瑤臉色大變,心神震蕩,竟沒聽清蔚懷晟具體在說些什麽,她只知道,原來林韻婉遍尋不到的人竟落在蔚懷晟手中。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辱之。

蔚懷晟何故如此,竟命人砍下了楊睿的手指,隨意裝進了錦盒之中,又呈到自己面前。

楊睿那樣驕傲的人,如何受得住這般的侮辱。

林思瑤神情幾經變換,明明上一刻還惡心地撇過頭,努力回避地面的斷指。

可在聽聞了斷指與楊睿有關後,林思瑤竟猛然攥緊了床帳,探出身子,目光含著擔憂與沈思,牢牢盯視著那處。

“阿瑤,你果然對楊睿有情……”蔚懷晟伸臂環住她單薄的肩膀,動作溫柔卻不容抗拒地將她整個人捺入懷中,溫聲絮語道:“只怪我從前沒看出阿瑤對楊睿情根深種,只一聽聞他受傷竟擔心成這樣。”

林思瑤恍然,難以置信地直視他道:“你竟然懷疑我與楊睿?還因此斬下了他的手指……”

林思瑤執拳,用力地抵住蔚懷晟胸膛,試圖拉開兩人距離,“你好荒謬!我與楊睿僅見過幾面,我們兩個人之間坦坦蕩蕩,從來清白毫無男女私情!”

懷中人拼命扭動,掙紮劇烈,蔚懷晟不得不伸出手鉗住她的下巴,兩人目光對視,林思瑤只覺迎面正對上了一汪冷泉,撲頭蓋臉的寒意讓她齒間戰戰。

蔚懷晟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悲,手指在對方光滑的下巴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目光移到那豐潤紅艷的唇瓣上,忽地輕嗤,“阿瑤,你這張嘴慣會騙人,我自是不會再相信了。”

林思瑤忽然覺得很可笑,她擡手拂開蔚懷晟的,昂頭不滿道:“你不信便不信罷!不過,就算我與楊睿有情又如何?你已娶妻,我們早已說好一別兩寬,再也不談舊情。更何況,我也不曾虧欠於你,大不了,你將那鋪子收回,夥計遣散,從前的進賬我通通算清了還給你,如此,你可滿意?”

寒涼的秋夜裏,冷風順著窗縫絲絲縷縷爬進了屋,林思瑤身上發著熱,捺不住被風一激,身上止不住打起了擺子。

不知情的人看著,還以為林思瑤難抑制激蕩的情緒,因楊睿一事而出離了憤怒。

“好一個一別兩寬,再也不談舊情。”蔚懷晟眼底的星光一點一點沈了下去,唇邊卻揚起一個晦暗不明的笑容。

榻邊兩道燭火發著暖色的光,映在蔚懷晟身上卻顯得陰冷森然,他的指尖冷得像冰,觸在林思瑤肌膚上,瞬時便引出她瑟縮後退的動作。

“六年前,攝政王楊開肅因我父親在朝堂上公然與他作對,便命人納了不敬、謀逆等十餘條死罪強加在父親頭上,蔚氏一族在那日起盡數誅滅,我被二皇子派人從死人堆中撈出來,茍活於世間。”蔚懷晟慢條斯理地訴說著當年慘烈,他低下頭,目光盤恒在林思瑤蒼白的臉上,“自那日起,我在這世上再無一名有血緣的親人,也是自那日起,我告訴自己,如若碰到了想要的東西,那便要牢牢攥在手心,萬不可再失去了。”

林思瑤被他用力地擁入懷中,聽他低聲訴說著愛意,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愛是尊重是祝福。

絕不是強施於人的枷鎖。

林思瑤斷然無法接受這般的說辭,她想起從前龍躍峽的生活,那時的蔚懷晟待人溫和,禮數周全,無論何事,總是站在她的角度思考,無論遇到什麽麻煩,蔚懷晟總有無數的法子能解決。

從前諸多情意終於在此刻轟然碎裂,林思瑤心中對於蔚懷晟最後一絲感懷也盡數收回。

林思瑤從前待在蔚懷晟近旁總是心神不定,悸動不已,如今兩人親密地抱在一起,她卻再無一分一毫的遐想,反而頭腦之中越來越清醒。

從方才蔚懷晟的只言片語之中,可以得知楊睿此時定然在他手中,只是不知在何處關押著。

而林韻婉與林思瑤的密謀,從來沒洩露出半分去,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林思瑤、林韻婉和清桐三人。

林韻婉和清桐應該不會主動出賣自己,那很有可能蔚懷晟將自己帶回蔚府的同時,也將她們兩人一同帶了回來,然後嚴加審訊,才得知了林思瑤試圖救出楊睿一事。

蔚懷晟察覺到懷中人不再反抗,反而順從著自己的力道,將頭貼在了自己肩膀上,呵氣如蘭,問道:“林韻婉和清桐也在蔚府嗎?”

心平氣和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兩個無關之人的下落。

蔚懷晟不知林思瑤又在打什麽主意,只冷冷地“嗯”了一聲。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林思瑤驗證了心中猜想,接著說道:“能否明日讓清桐來繼續伺候我,蔚府上的丫鬟我用不慣。”

林思瑤問完之後,心中忐忑,只怕蔚懷晟不會輕易答應了自己,不料自己剛拋出問題,對方竟是直接應允了。

“既然阿瑤想要她,那便讓她明日過來。”蔚懷晟手中撫著她緞子似的長發,雖然兩人姿勢如此親密,可他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絲不妥,好像離阿瑤的心更遠了。

林思瑤心知此時的蔚懷晟古怪又偏執,自己只能盡量避開敏感的話題,先乖順著他,一味忤逆只能讓事態越發不可收拾。

既然蔚懷晟只是想要她嫁入蔚府,那便先假意應承著,然後再借機脫困。

“蔚先生……”林思瑤自他懷中擡起頭,墨發如沙子般自指間傾瀉而出,“如果我答應了你,你準備如何安排我,便讓我這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府上了嗎?你的夫人她定然是不願的。”

“不必理會她。”蔚懷晟對於這個自小定下親事的女子倒是毫無一絲一毫的眷念,對於林思瑤,他早有了明晰的安排,奈於林思瑤一直不肯松口,自己才得出以下策,“既然要明媒正娶阿瑤,該有的三書六禮自是不能少的,你不喜林熙達,那便先住在蔚府,也無人敢說你的不是,至於成親那日的禮節則一概以正室夫人的標準,你以前最是惦念著名分,如此可好?”

林思瑤並不想真的嫁給他,所以全然不在意他所言,只一味點頭。

蔚懷晟摸了摸她的臉,驚詫於她的體溫之高,“你病了?”

蔚懷晟指腹有一層薄薄的繭,林思瑤嫌棄似的推開他的手,借機從他懷中抽出身子,獨自坐到了一旁,側頭看向窗外,含糊道:“大概是蔚先生手涼的緣故吧!”

蔚懷晟倚著床尾,用手支著下頜,目光在林思瑤稍顯僵硬餓背脊上游移了一圈,“阿瑤,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林思瑤轉回頭,臉頰一側映著窗紗上搖曳的樹枝,看起來一派天真,“什麽問題?”

“為何你方才還言辭激烈地拒絕我,怎麽轉瞬就想通了要嫁給我?”蔚懷晟緋色的衣裳反照在清俊昳麗的面上,卻是呈一片妖冶之色。

林思瑤怔了一下,裝不得情緒,只好斂了眉眼,盡量不讓對方看出破綻,嬌聲道:“願與不願的,不都是得嫁給你,我如今身在蔚府,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蔚先生待我一向親切,方才卻是冤枉我與楊睿有染,我心中一時氣憤,當然不肯答應。現下已想明了,與其孤苦無依地在世上漂泊,不如嫁進蔚府,衣食無憂不也正好。”

林思瑤說罷,仍是低垂著頭,面前的錦被上忽然多了一道高大的影子,蔚懷晟靠了近前,他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但也沒立時揭穿林思瑤。

林思瑤拿出平生所有的演技,撲到蔚懷晟膝上,嗚嗚咽咽地哭著,“難不成蔚先生此刻還在懷疑我?反正我說什麽你也是不信的,那便把我丟回林府,隨便我父親把我嫁給誰吧!”

不知蔚懷晟到底有沒有將她這出戲看進心裏,只是擡手將林思瑤輕輕拉起,用柔軟的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林思瑤方才廢了半天力,才擠出的幾滴淚水還沒掛上多久,又被他擦了幹凈。

“既然阿瑤願意,那便將婚期提前到下月初可好?”蔚懷晟臉上沒甚表情,目光甚至可以稱得上柔和,悠悠地說出了一句話。

距離下月初不過還有二十日!

林思瑤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

戲唱嗨了,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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